第 31 章
临走前, 许迦南还换下了自己的公主裙,窦春燕说,怕她在街上给蹭脏了,一会儿吃生日蛋糕的时候再穿, 许迦南自己琢磨了一下, 觉得妈妈说得有道理, 这么好看的裙子, 她可舍不得蹭坏了,她会哭的。
所以离开之前,她换下了裙子和水晶鞋, 这才上街去。
这是沈司瑾第一次上街赶集,从前没来过,搬过来后,杜嫣也从没想过要带他来这样的热闹地方, 不说沈司瑾不喜欢热闹, 她自己也不习惯这样挤来挤去。
沈司瑾被热情的小姨拉着手, 站在街口尽头往里看去,街道的地砖还是陈旧的红砖, 已经被来往的车辆压得看不清颜色, 街道两边摆满了小摊, 有卖菜的;有卖水果的;有卖炸串的;还有卖糖人儿的。
有各种各样的卡通面具和小孩玩偶;有挂起几层架子摆满了衣服的;还有挤满了人的套圈摊子。
窦春娜很兴奋, 她很久没来了, 觉得这里比以前还热闹了,至少以前她就没见过套圈儿的。
许迦南最喜欢跟小姨玩了,因为小姨不像妈妈那么严厉, 时髦又爱玩,她跟小姨简直就是“一拍即合”, 许迦南没想到这次有能看见套圈儿的小摊子,她指着那个地方跟窦春娜说:“小姨,我想玩那个!”
不出她所料,窦春娜非常痛快的就答应了,许迦南高兴坏了。
上次她也跟他妈提过同样的要求,可她妈说小孩子不会套,浪费钱,所以残忍又无情的拒绝了她。
窦春娜很快牵着两个孩子挤过人群,找老板买了三十个圈,三个人一个人十个。
沈司瑾没想到还有他的份儿,可是他捏着圈子看了半天,都没在摊子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于是他就问许迦南:“你想要什么?”
许迦南想要角落的芭比娃娃和另一个角度很刁钻的小金鱼,这两个都是大奖。
许迦南一看见芭比娃娃就挪不动道了,哪个女孩子能拒绝芭比娃娃啊!
她自己原来也有一个芭比娃娃,娃娃还有一件漂亮的小裙子和一双粉红色的高跟鞋,这东西可不便宜,她不过也就只有一个而已。
不过因为她想给娃娃化个妆,所以在脸上乱抹乱画,洗不干净了,窦春燕还因此把她给骂了一顿,说她做错了事,必须付出代价,在考试考双百之前,都不给她买芭比娃娃了。
许迦南觉得机会近在眼前,不用妈妈给她买,她自己也能得了。
但是她个子小手也短,也没个准头,连扔了两次,别说最远处的芭比娃娃了,连圈都没扔到第一排去,窦春娜及时止损,赶紧把剩下的八个圈从她手里抢了过来,把一旁看热闹的老板和大家伙儿全都逗得哈哈大笑。
许迦南自知理亏,也不闹,但是她不甘心的盯着最角落那个芭比娃娃,拽着窦春娜的袖子说:“小姨,我要那个!”
窦春娜觉得有点难,老板刚才说,最后一排的贵重礼物套上三个圈才能得,但是小外甥女太可爱了,她不忍心拒绝,于是说:“行,小姨给你试试。”
窦春娜心里也没谱儿,她是个游戏黑洞,不管是套圈儿还是打气球,她从来都是去给老板送钱的。
更何况那个娃娃连着两件漂亮的连衣裙和一双高跟鞋,被装在一个方形的礼盒里,目测比圈子还要大,就是老板摆在那里吸引人的。
结果窦春娜这边话音刚落,旁边就飞出了一个圈去,又快又准的套到了许迦南心心念念的芭比娃娃。
圈子转了一圈,卡在了礼盒上面,摇摇晃晃的往下,跟窦春娜目测的一模一样,那盒子真的很大,圈子卡在里面很勉强,真的很考验玩家的准头,很容易套上也滑下来。
这突然的一把把窦春娜和许迦南都给镇住了,俩人不约而同的往旁边看去,就见沈司瑾手里正拿着圈,镇定自若,瞄准了角落的礼物盒,正打算扔第二圈。
沈司瑾连扔了三圈,命中率百分百,三个圈稳稳全都套在了礼物盒上面,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炸了锅,全都在讨论这个神射手一样的小少年,刚才还抱胸乐呵呵跟着看热闹的老板慢慢笑不出来了。
窦春娜是个脑回路清奇的,沈司瑾准头这么好,她不觉得对方是专门做过射击累的训练,她觉得沈司瑾是总玩这个,所以她马上就给沈司瑾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小瑾,玩了多少才能这么厉害啊。”
许迦南傻愣愣的看着老板把闪亮亮的芭比娃娃盒子给她,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直到沈司瑾问她:“还想要什么?”
许迦南不假思索的指向另一边的小金鱼,与是沈司瑾又给她套了三只小金鱼,和一只大鱼缸。
窦春娜人菜瘾大,但是几把下来之后及时止损,把剩下的圈全都给了沈司瑾,让沈司瑾给套了几个小玩意儿。
仨人离开的时候,老板那张脸耷拉的跟一条老黄瓜一样。
三个人拎着装礼物的大袋子,堪称是满载而归。
窦春娜兴奋的带着俩孩子来到饰品店,照大头贴是刚来到安阳镇的新花样儿,所以店里不少人都在排队,大多是学生或者年轻的姑娘,一板九宫格,选择自己喜欢的相框或者背景,然后把编好输入机器,就可以对着机器的镜头摆pose了。
沈司瑾是打死都不干的,许迦南生拉硬拽都没用。
她选的都是很可爱的背景和相框,连拍了好几张都不过瘾,最后还是撒娇耍赖着把沈司瑾也拽过来,一起拍了一张合照。
照片中的许迦南跟沈司瑾脸贴着脸,因为用力过猛,把脸都给挤变形了,半边的嘴嘟了起来,窦春娜对着那张照片笑了好久,还特地让老板娘又打了一张大的,送给了沈司瑾,沈司瑾相当沉默,但还是把那张囧照给收下了。
紧接着,他们去蛋糕店提了蛋糕,就准备回家了。
来的时候空着手,回来的时候三个人六只手全都提满了,窦春燕张口就要怪妹妹乱给孩子花钱,结果窦春娜举双手投降,说这都是小瑾给赚来的。
家里充斥着饭菜的香气,客厅的大桌子摆满了香喷喷的佳肴,粉红色的蛋糕被摆在正中间,许迦南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重新换回了自己的公主裙,巧巧跟向军一起回来了,也是巧了,她给许迦南挑了一个草莓胸针当做生日礼物,许迦南很高兴的接了过来,当即就别在了自己的裙子上。
她这身装扮不出意外的也得到了好朋友们的一致好评,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坐在桌子上开饭了。
窦春娜嚷嚷着要许元福陪她喝一杯,向军在桌子下面悄悄的摸着酒瓶子,想偷一口酒喝,被许元福给发现了,笑着拍了他的爪子一下,姥姥姥爷俩人笑呵呵的看着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老人家觉得挺热闹,但是沈司瑾却觉得有点吵。
他看着那一大桌子人,和面前香喷喷的饭菜,有那么一秒,是想转身回家的,但是旁边的小公主此时正拉着他的手,兴奋的跟好朋友比比划划,说她哥哥有多厉害,这是哥哥给送的裙子,沈司瑾忽然也就觉得,吵就吵吧,这大概就是书中说的所谓“人间烟火气”。
许元福给小寿星点了蜡烛,大家一起唱了生日快乐歌,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中,小寿星像模像样的徐乐园,然后吹灭了蜡烛。
窦春燕把奶油蛋糕给切了,每个小朋友都是一大块。
沈司瑾吃了一口,觉得奶油有点腻,了解他的许迦南早就在一旁憋着了,眼巴巴的看着,等着沈司瑾把蛋糕上的奶油刮下来全都给她。
大家都热热闹闹吃蛋糕的时候,许迦南神秘兮兮的拉着沈司瑾到了角落,她说:“哥哥,我的愿望全都被你实现啦,所以我刚才许了个愿望,希望神仙能实现你的愿望,你有什么愿望,现在就说吧。”
许迦南捏着一根没有熄灭的蜡烛,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司瑾。
沈司瑾看小姑娘的眼神有点复杂,他从许迦南的手中接过了那根没有燃尽的蜡烛,认真的说:“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许迦南眨了眨眼:“什么事啊?”
沈司瑾说:“去香海上大学。”
他已经明白了人生无常,知道前一秒还好好的朋友,也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走散。
如果他们能约定一个地方,那么不管以后是不是真的会找不到对方,只要他们彼此都记着,都走到那里,就一定能再次相遇的吧。
至于为什么是香海。
沈司瑾也说不清,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愿意回去那个地方,那是他的噩梦。
可是现在,他似乎在愈合,他似乎也有了面对疮疤的力量。
许迦南懵懵懂懂,还是不明白上大学是什么意思。
但她记住了那个城市的名字。
许迦南严肃着一张包子脸,很认真的点了头。
于是,沈司瑾笑了,他转过头去,吹熄了手中的蜡烛。
第 32 章
许迦南像以前的每一年一样, 盼望着下雪。
别看幸福花园小区只是一座普通的老小区,但是里面却藏着高手,每逢冬天下雪,小区里面就会多出各种各样的雪人儿, 上下两个球那种造型的只是普通操作, 就像是许元福, 他就是个创意型选手, 从许迦南出生的第一年开始,每逢第一场雪,许元福都会给女儿堆个特别的雪人儿。
沈司瑾翻看许家相册的时候, 看见了那些雪人的照片,比现在还要小只的小小豆丁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被妈妈裹得像个球儿一样,站在一个雪兔子旁边开心的笑眯了眼。
后面还有雪雕的小狗、长着两只圆耳朵的小熊……
许元福偏爱小动物, 但是小区里面其他的大孩子或者颇具童心的叔叔阿姨们还喜欢搞怪, 他们在院子里的树枝上放一只雪蛇、在院子里放一只雪做的马桶, 甚至沈司瑾认识的那个刘爷爷,还雕了一个长得跟自己有七八分相的老头儿。
当然, 最叫沈司瑾觉得震撼的是一只巨型雪人, 据姥姥口中的描述, 那一年是暴雪, 雪势太大, 镇子上停工停学,为避免出事,大家都待在家里, 人憋久了就爱给自己找事做,好不容易等雪停了, 小区的人们全都扛着锄头铲子出来扫雪。
不知是谁起头儿,把雪全都堆到了一起去,大人小孩儿齐上阵,把雪堆叠的老高,又滚了一个比成年人还高的大雪球,做了一个巨型雪人,巨型大雪人屹立在楼群的空地之中,连成年人都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这个大雪人引来了外面人的围观,甚至还引来了地方台的记者拍照,总之当时弄得很热闹。
沈司瑾新奇的对着那个大雪人看了又看,也觉得很惊奇。
从早上下雪开始,许迦南就闹着要出去堆雪人了。
今天的雪来得比往年更晚一些,堪堪到了年三十这天才落下来。
许迦南小学生涯的第一个学期过得很幸福,她的成绩非常好,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都拿了第一的奖状,许元福以此为荣,把两张奖状全都贴在了客厅的墙上。
期末考得好,窦春燕也有奖励,年前在街上给她买了两套新衣服,后来,杜嫣的厂子放假,又给许迦南带来了不少新款式的小衣服,全都比镇上服装店里的要时髦。
大半年的时间,杜嫣所在厂子的销量在新款时髦女装和童装的加持之下突飞猛进,仅用几个月的时间就超过了往日经营两年的效益。
他们的新款式女装没法打开镇子上的市场,但是却受市里的青睐,如今大家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市里的白领和爱时髦的大学生也变多了,这种上新快、迎合潮流风向、价格又没大牌子贵的衣服特别受欢迎。
聪明的杜嫣很快就与厂长签了新的占股合同,并且提出了要加强品牌效益,出场的衣服必须贴上他们厂里的商标,越来越多的人熟知了他们,时隔半年,杜嫣从一个落魄一无所有的豪门贵太太,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走路都带着风的事业型女强人。
即便她现在赚的这些钱都要用来填补债务的窟窿,但是她眼中却开始有了光。
许迦南也很幸福,她第一次因为新衣服太多而烦恼,她简直恨不得把没每件好看的新衣服都套在自己的身上,实在难以抉择,所以她干脆办了一个模特秀,把新衣服挨个穿上,让大家给她点评。
三十这天大人都忙着做饭,杜许两家来往太密切,窦春燕又想到杜嫣的手艺,就私下跟丈夫商量,不如就让那孤儿寡母的过来对门过年,俩孩子感情好,人多也热闹。
许元福是没什么意见的。
杜嫣不会空手来,教养也不允许她干等着坐在沙发上吃饭,所以杜嫣跑去厨房帮忙了,客厅留下了姥姥姥爷和沈司瑾三个人做许迦南的观众。
姥姥倒是也想帮忙,但是被自己女儿给劝了出来,再者,这里的厨房也确实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许迦南换了好几套衣服,最后在沈司瑾的建议下,最终选了一件粉红色的小毛衣和一件小皮裙。
粉红色毛衣是窦春燕给买的,上面有几颗可爱的小毛球,小皮裙是杜嫣送的,百褶A字裙,时髦又俏皮,许迦南还穿上了妈妈给买的小皮靴,小皮靴带着点短跟,在许迦南眼中就跟穿小皮靴没什么两样了,她穿得非常高兴,在家里也不肯脱下来换拖鞋。
索性是新鞋,鞋底也不脏,窦春燕就由她去了。
窦春娜一直到开饭之前才将将赶到,唠唠埋怨她公司不放假,窦春娜说:“不是不放假,是我一直都没走。”
姥姥说:“谁不回家过年,你一直留在那里做什么?”
窦春娜说:“妈,您不懂,机会都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说到这里,她还挺得意:“幸好我没走,否则这么大好的机会就错过了。”
如今窦春娜已经是一家妆造工作室的实习生了,她技术倒是挺好,嘴甜,人也长得漂亮,只可惜一直都没有露脸的机会。
这次年节,大家都盼望着早点回家,所以工作室已经没几个人,就只剩下两个化妆师等着去给电视台的明星和群演们化妆,窦春娜自告奋勇去给拎包干苦力,结果昨天,其中一个化妆师突发急性阑尾炎,直接从后台被抬去了医院,这人托关系做了好久的功课,才等来为那个当红女明星化妆的机会,结果就这么便宜了窦春娜。
窦春娜非常勇猛的上了,并且没有掉链子,期间她与那明星相谈甚欢,而且对方非常满意她的首发与妆容,给她塞了名片,说她的造型团队还缺人。
窦春娜洋洋得意的说,其他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许迦南听不懂,但是她觉得小姨很厉害,居然都给演电视剧的明星化妆了呢!!
大伙儿热热闹闹的落了座,好吃的摆满了一整张桌子,窦春娜跟杜嫣碰到一起,倒是多出了好些话题来,只不过聊着聊着,姥爷忽然又提起了至今仍没有音讯的大儿子。
哪怕二老再迟钝,心中也忍不住一个劲儿的犯嘀咕。
窦春雷怎么还不回来?
不回来就算了,那不成现在还在国外,没法打电话回来么?
桌面安静一瞬,窦春娜忽然扔下一个惊天大雷。
她说:“妈,我得跟你说件事情。”
窦春娜说:“我跟小张分手了。”
窦春燕同情的看向自己的小妹妹,其实这事儿她早就知道了,毕竟这半年来她频繁往返市里,找大哥的时候与小妹妹的来往也多了,对对方的私生活状况也更了解。
窦春娜太忙了,她那个妹夫是想结婚的,但是她这妹妹不想,俩人意见不和,老早就分手了。
为了转移二老的的注意力,明知道她会被念叨死,也依然是拼了。
窦春燕叹气。
果然,窦春燕这招自爆卡车是奏效的,二老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了去。
“分手了?上次见面的时候那孩子还悄悄跟我说要求婚了,怎么这就又分手了?”
窦春娜已经不怕亲妈这些问题了,很无所谓的耸耸肩:“不合适呗,我们对未来规划不一样。”
“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窦春燕也觉得自己妹妹牺牲太大了,所以跟着打圆场:“妈你少说两句,小瑾母子还在呢……”
一顿饭就这么闹哄哄的吃完了,但是一直到吃完饭下桌喝茶,窦春娜还在被数落。
许迦南已经穿好了自己的新棉袄,拉着沈司瑾往外跑了,他们要去堆雪人儿了。
也就是这前后脚的功夫,楼门里忽然走进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
沈司瑾最这种事情有本能的警惕,他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观这些人的面相和气势,他就觉得不对。
所以他停了下来,死死牵着许迦南的手,另一只手插在口袋中,握着口袋里面的东西,装作不经意的路过,用余光打量那些人。
就只见那些看着就不好惹的男人们走到了许家的门前,停下。
为首那人侧头朝旁边的男人小声确认,两个人低声说了什么,旁边那人看看两边的门牌号,然后点了头。
紧接着,那门前的高壮男人就变了副脸色,朝那紧闭的大门狠狠踢了一脚:“窦春雷,你在不在里面,少给我装死,开门!!”
许迦南有点恍惚,刚才那人说话的声音太凶狠,把她给吓了一跳,以至于她根本没听清那些人说了什么。
倒是沈司瑾,他听见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些人是来找谁的,是姥姥常挂在嘴边的舅舅,他就叫窦春雷。
而这些人,来者不善。
沈司瑾脑中的警报瞬间被拉响,趁着那些人砸门的功夫折回来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生拉硬拽的把许迦南给抓了过去,还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别说话。
许迦南不肯,那些人敲的是她家的门啊!
但是那些人太凶了,她从没见过那么凶的坏人,所以她一下就被吓哭了。
沈司瑾抱着她,小声说:“跟哥哥过来,不要害怕。”
第 33 章
许家人从小就把许迦南保护得极好, 许迦南从小到大感觉到的、遇到的,也大多都是善意,像是这种凶声恶煞直接上来砸门骂街的,她就只在电视剧里面看见过, 但电视剧里面的又跟这里的很不一样。
这栋楼本就是老房子, 许家的装修又陈旧, 哪怕什么都不做, 平常开那扇木门的时候,它都要发出吱吱嘎嘎的痛苦□□,更别说那样用长满肌肉的大腿狠狠一踹了。
许家大门上的锁差点掉下来, 不止是许家证喝茶嗑瓜子看电视的一大家子,就连出门接了个电话的杜嫣都被惊动了。
杜嫣可太熟悉这种动静了,半年之前,家中全是这种动静, 他们躲到什么地方都没有用。
所以当听到那凶神恶煞的一声时, 她差点以为那群追债的人又上门来了。
可是杜嫣却跟那个时候的她自己不一样了。
从前被人追债上门的时候, 一听到这样的声音,杜嫣就会下意识的颤抖, 一个劲儿的往丈夫的怀里缩, 试图寻求庇佑。
但这一次, 杜嫣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楼上那家人随手放在门口的工具铲子, 她想到了沈司瑾, 她的孩子还在楼下,他好不容易重新变得开朗,她不能让他再次受到惊吓, 变得像从前一样。
而现在,她的丈夫不在这里, 没人能保护他们,除了她。
杜嫣拎起了那把成年人小臂长的铲子,警惕的挂掉了电话,然后站在楼梯上,朝下面看去。
然后她就看见,那群人并不是冲她来的,他们踹开了对面的门。
杜嫣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以为是那群人找错门了,对面是被他们给连累了。
可是那人恶狠狠的话却叫她变得疑惑了。
“窦春雷,给我滚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以为能躲到什么时候,你给我还钱!!”
大门被踹开那一刻,叫窦春燕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是,她居然没有害怕的感觉,她只是因为突然的动静被惊了一下,下一秒,她诡异的有种释然。
就是那种,啊,终于来了的释然。
因为这样的场景,自从得知了她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之后,她在梦里做了无数次。
没有窦春雷的消息,他们所有人就是乱撞的无头苍蝇,只能没有头绪的乱飞乱撞,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撞到突然的天雷。
为首那个男人真是电视中的标准反派模样,长得高壮,下巴一道疤,看着很唬人,倒是手里捏着欠条的男人,有些瘦弱,可也板着脸,倒三角的眼睛不耐烦的耷拉着,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受惊吓最大的就是屋子里的两个老人,姥姥坐在沙发上,还没反应过来,姥爷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心脏一颤,有点喘不上气了。
许元福第一个镇定了下来,他走到了屋中人们的前面,与那些人对峙,语气中带上了不曾在家中有过的严厉。
“你们是什么人,青天白日私闯民宅,当心我报警!!”
许元福一说话,对面的胖子就笑了,胖子对许元福的话嗤之以鼻,他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面前这男人是个老实打工的,这一家子除了最年轻的那个小丫头眼神有点狠,剩下的全都是软蛋。
他大笑了两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他对许元福说:“那你报警吧,正好叫警察来看看,到底谁该坐上警车被抓走!”
窦春娜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但是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双手握拳,指甲紧紧抠进了肉里,强装镇定,把声音抬得老高:“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许元福也被那个胖子的态度弄得发虚,底气不足的问道:“大哥,你这话是怎么讲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踹开了我家的大门,这事确实是你不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管如何,你得讲理。”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胖子环视一圈,见屋中那俩老的已经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剩下三个年轻人也有掩饰不住的疑惑,终于冷哼了一声,他从旁边瘦子的手里接过借条,展了开来,对许元福抖了两下,大声说:“看见了吗,白纸黑字全都在这儿写着呢,是窦春雷欠了我们的钱,三十万,你们看看,把这钱还了吧,否则,要是让我们找到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那么多!
胖子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把所有人都给吓住了,尽管心中早有预期,可听见这样的天文数字,窦春燕还是忍不住的一阵一阵发晕。
三十万!
她辛苦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就只有一两千,她哪去找这么多钱!!
许元福的心中也有点发毛,因为这是一个他们倾尽全家之力都掏不出来的数目,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孩子要养,不可能将所有钱都掏出来给大舅子还债。
于是他说:“兄弟,我看这里面有误会……”
“误会?”胖子见这些人打算装死,立马抬高了声音,将借条抖得哗啦啦的响:“没有误会,你看看在这是不是窦春雷的字迹,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他亲手写的借条,是可以拿去法院当证据的!”
窦春娜不信邪的上前查看,一眼就认出了大哥的笔记。
就在屋中要乱成一团的时候,杜嫣及时走了进来,她手中还握着一把铲子,声音有着甚至许元福都没有的威严:“你们这是扰民!是胡闹!”
争执不下的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杜嫣镇定的走了进来,杜嫣看着为首的胖子说:“私闯民宅,故意损害他人财产,故意伤人,这是犯法的!”
那刚才还嚣张的胖子被突然出现的杜嫣给吓了一跳,杜嫣也一下子就震住了他,他要朝许元福扑过去的动作一停,疑惑看向杜嫣:“你是谁?”
杜嫣冷漠的说:“我是杜嫣,是市中心罗杰斯事务所的律师,如果你们在这里做出有违法规的行为,我会帮我的邻居起诉你们。”
杜嫣穿得干练,虽然没有掏出名片,通身却有一种威严的气场,下意识就让人觉得不好惹。
胖子那几人是专门帮人要债的,自然怵律师之类的人物,他不知道这女人口中的罗杰斯事务所是什么,可那听着就是麻烦。
于是,他识时务的收敛了气焰,毕竟那欠条上面的利息是见不得光的。
可他还是恶狠狠的剜了屋中人一眼:“窦春雷到底在哪,你们打算什么么时候还钱!”
这个时候,姥姥终于颤巍巍的开口了:“你们什么意思啊,春雷欠你们钱了?”
瘦子斜着那双三角眼看了捂着心口的老太太一眼,然后不阴不阳的说:“那可不是么,老太太,你也看看吧,截止到这个月底,正好三十万,现在就把钱还了,大家以后什么都好商量,这钱要是不换……”
瘦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窦春娜一声惊呼,紧接着,所有人全都慌了,没人再听瘦子的话。
“爸!爸你怎么了!!”
杜嫣的目光努力穿过慌乱的人群,也傻了。
她一边往里挤,一边拿出了电话,拨通了救护车。
许迦南被沈司瑾抱在怀里捂着耳朵,什么也听不见。
她担忧的抬起眼睛看着沈司瑾,说:“哥哥,那些坏人是不是去我们家了?我得回去找妈妈。”
沈司瑾把她拉到里屋,然后说:“你听话,咱们先别去给妈妈添麻烦,大人能解决。”
这段时间,听沈司瑾的话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条件反射,她也下意识去相信沈司瑾的话,所以这次也一样,许迦南下意识相信了。
可她心里还是担忧的,坏人那么高那么壮,爸爸妈妈打不过他们。
许迦南被沈司瑾捂着耳朵,低着头,睫毛慢慢湿了。
沈司瑾感觉到她轻微的抽泣,抬起她的头,给她擦掉眼泪。
许迦南说:“哥哥,我还是想找妈妈。”
话音刚落,外面想起了一阵警笛声,沈司瑾探出头看去,是救护车来了,他心中一惊,马上就想到了心脏不太好的姥爷。
沈司瑾放开了许迦南,拉着她朝大门口跑。
但也就只停在了大门口,他把门给打开了,正好看见穿着白色衣服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往外面跑,后面跟了一大串的人。
窦春燕急匆匆的往外跑着,撇眼眼见了怯生生站在对面屋里的许迦南,她停了一下,然后看向杜嫣。
杜嫣不等她说话,摆摆手说:“快去吧,我看着南南。”
一群人急匆匆的走了。
沈司瑾看向他妈,眼带询问。
许迦南小声问:“杜阿姨,姥爷怎么了呀?”
杜嫣说:“老爷生病了,得去医院,南南乖,好好跟哥哥待着就行了,姥爷马上就能好的。”
许迦南不说话了,抱着沈司瑾的胳膊,把脸蹭到了他的怀里。
杜嫣说:“小瑾,你带妹妹好好待着,我再去看看。”
姥爷被救护车拉走了,但是那群要债的人还没走呢,还在屋里跟许元福掰扯。
不过他们也知道不能将人逼急的道理,有了姥爷这么一出,那些人也收敛了,肯好好谈了。
沈司瑾点点头,重新关上了大门。
救护车的嗡鸣声远了,外面站了一群闻声出来看热闹的人,见许家大门紧闭,又慢慢散了去。
噼里啪啦……
远处传来隐约的鞭炮声,愈发显得室内安静。
许迦南抬起头来,小声说:“哥哥,我害怕。”
第 34 章
这是许迦南过得最没滋味的一个年节, 今年没有烟花爆竹,也没有拜年的大红包,她安安静静的待在对门的许家,虽然杜阿姨给她买了很多好吃的, 哥哥也陪她看电视了, 但她还是不开心, 因为她看不到爸爸妈妈了。
小孩子也懂很多事情的, 她知道家里遇到了不好的事情,知道姥爷被吓病了。
她想看姥爷,但是她得懂事, 不能麻烦别人,所以她不能对杜嫣说。
可小孩子哪能憋的住那么多的心事呢,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忍不住了, 小声跟沈司瑾说:“哥哥, 我想找妈妈。”
她是很信任沈司瑾的。
沈司瑾知道许迦南惦记着妈妈, 看不见家里人,她就不好受, 这两天她连零食都不吃了, 看她最喜欢的迪士尼公主电影也心不在焉的。
于是沈司瑾说:“那哥哥就带你去找妈妈。”
沈司瑾说到做到, 她去找了杜嫣, 杜嫣给窦春燕打了一个电话,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站在了安阳镇医院的大门口。
医院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就像课本里面的一样, 救护车是白色的,来往的医生护士们穿得衣服是白色的, 地板和墙是白色的,白的像是雪一样,让人看了就觉得冷。
许迦南觉得她很冷,可她身上的小棉袄是妈妈过年前刚给买的,她还曾穿着这间小棉袄拉着巧巧一起在雪地里打滚儿呢,那个时候的她玩得满身大汗,一点都没觉得冷。
可现在她很冷。
沈司瑾牵着许迦南,像一个小大人儿一样辨认着住院部的门牌,杜嫣停个车的功夫,一转头发现俩孩子不见了,她哭笑不得的追上沈司瑾,然后说:“你这孩子,怎么不等等我啊。”
沈司瑾抿了抿唇,跟他妈说:“我自己就能带南南找妈妈。”
杜嫣差点翻白眼,她说:“我也是来探病的,你们得等我。”
虽然很不愿意这样想自己的儿子,但杜嫣总觉得自己儿子这两天有点不一样,他好像迫切希望妹妹依赖他。
她将其解释为男孩子的好胜心。
小孩子总希望自己变成大人,像大人一样靠谱。
她拎着两袋子水果,待着孩子们一块上楼去,敲开了病房的门,姥爷正躺在苍白的病床上,脸色不太好。
医生说他身体不好,不能再动气了。
可老人家已经知道了儿子办的那些糊涂事儿,他怎么可能不动气呢?
所以他躺在病床,一下又一下的叹气,谁劝都没用。
躺在那里,姥爷忽然就想通了,为什么好端端的,女儿和女婿会变得那么忙,还总关起门来说悄悄话,为什么大女儿坚持要让他们两个人都搬来家里,看来就是防着这样的事情呢,怕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直接找到他们的家去。
杜嫣悄悄把窦春燕拉出来说话,窦春燕跟窦春娜姐妹两个轮流陪护,窦春娜陪了昨晚,熬了一个通宵,现在正在补觉,病房里面没有陪床,只能坐在椅子上睡觉,睡得并不舒服,但大概是太困太累了,所以窦春娜睡得很香。
杜嫣说:“我已经托人帮忙找了,如果你大哥就在镇子里,那应该不难找的。”
这阵子她跟着厂长到处跑业务,倒也认识了些可用的人,能帮上点忙。
窦春燕苦笑着说:“麻烦你了。”
昨天上门要账的那群人拍着胸脯说窦春雷就在安阳镇,他们曾看见过,所以他们才一路找到了窦家,发现窦家大门紧闭,这才又找去了沈家。
许迦南也曾说自己看见过大舅舅,那时候的窦春燕不相信,现在她却在想,说不定真的是因为在他们家附近发现过窦春雷,所以那些人才找上门来,把爸爸给气病了。
这大半年的心酸担忧和委屈,全都爆发出来,看这父亲苍老的容颜,窦春燕心中开始对大哥生出了怨愤。
杜嫣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着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当初窦春燕也帮助了她许多,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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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杜嫣根本不会管这种闲事。
许迦南趴在姥爷的病床边,握着老人家的手掉眼泪:“姥爷,你疼不疼呀,他们给你扎针了吗?”
许迦南的泪珠子砸在老人枯瘦的手上,这才终于拉回了老人的注意力,姥爷伸手擦掉了小外孙女的眼泪,说:“姥爷不疼,南南别哭了。”
许迦南不相信,她还是小声的哭,可怜巴巴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沈司瑾一言不发,但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要是知道许迦南会哭成这样,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带她来的。
这个时候,外面又来人了。
是大伯母一家。
二伯母待产在家出门不方便,二伯要在孕妇身边跟着照顾,所以大伯母一家就作为代表上门来了。
许卓远跟在爸妈的后面,一言不发的进门。
他沉默的站在后面,看了一眼许迦南,又看了一眼陌生的沈司瑾。
病房不让留那么多人,所以大伯母在外头拉着窦春燕的手说:“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儿啊,到底欠了多少钱呀?”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初离开的时候匆忙,外人谁都没说,可现在,连住那么远的大伯母都知道那些人是上门要账来的了。
窦春燕本来就觉得自己在大伯母面前有点抬不起头,因为人家一家人都体面,现在更是无地自容了,她只能胡乱应付了两句。
大伯母说:“你们现在都忙不过来,不如让南南跟我走吧,我帮你带几天,你也放心,总麻烦外人也不是个事儿。”
窦春燕也觉得大伯母说得在理,好歹这边是亲戚,总麻烦邻居带孩子多不好。
于是她同意了。
可俩人这是在外头商量的,里面的人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当大伯母离开要把许迦南也给带走的时候,许迦南懵了。
大伯母说:“南南乖,别在这里给你妈添麻烦,你跟大伯母走,大伯母给你留了很多好吃的。”
许迦南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司瑾,然后又去看她妈。
窦春燕朝女儿点了点头,然后说:“南南乖,姥爷生病了,妈妈现在没空照顾你,你跟大伯母回家吧,去大伯母那里住两天。”
许迦南不愿意走,她看这沈司瑾说:“妈妈,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沈司瑾也拉着许迦南的手不放,看着窦春燕说:“阿姨,我能照顾妹妹。”
窦春燕说:“哪能一直给你们添麻烦,让南南跟她大伯母回去吧,堂哥也能陪你玩。”
她想的是,杜嫣也是个大忙人,小瑾懂事,但到底是个小孩子,家里再多一个孩子,她哪顾得过来呢。
许迦南不想走,她不太想去大伯母家,也不想跟徐卓远玩,许卓远跟她是亲戚,但可比沈司瑾差远了,在她心里,沈司瑾才是那个最好的哥哥。
她想闹,但看见妈妈脸上的疲倦和遮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她还是沉默着,乖乖跟大伯母走了。
沈司瑾抿了抿唇,沉默着还是没有松手,直到杜嫣在旁催促,他才走近许迦南,跟她说了句悄悄话,见许迦南认真的点头,这才肯放手。
这一趟的结果谁也没有料到,沈家母子来的时候是三个人,回去的时候少了一个小的,路上都是沉默。
杜嫣倒是有意跟沈司瑾找话聊,但沈司瑾现在心情不好,总说不到两句就把话给聊死了。
杜嫣好气又好笑,觉得许迦南在沈司瑾心目中的地位怕是比她都高了。
许迦南上了大伯母的车,跟许卓远并排坐在车子的后座,这辆小汽车是大伯一家人去年刚买的,许家认识的能买得起小汽车的人可不多,窦春燕当初别提多羡慕了。
大伯开着车子,因为许迦南在这里,所以他们就不讨论许元福那一家子的事情了,大伯母转而问起了许迦南的学习情况。
许卓远跟许迦南上的不是一个学校,但同在一个镇上,考卷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大伯母说:“听说南南这次考得可好了,是双百吧?”
许迦南坐在座位上闷闷不乐的扣着自己外套上面的小兔子,“嗯”了一声。
她这半个学期的成绩都挺好的,刚小学一年级,学的东西也不难,所以很多认真的小朋友考的都挺好,怕那是这样,考双百的学生,整个年级也能用一只手数过来,所以这个成绩还挺让人骄傲的,每次一提起来,许迦南就要喋喋不休的说一大通,顺便还要拍沈司瑾的马屁,说是小老师教得好。
可现在,她根本没心情说话了。
大伯母就跟许卓远说:“小远,你看见了吗,妹妹考了这么更好的分呢,你还去补课了,结果数学只考了98分,过年也不能松懈,否则妹妹就要超过你了。”
许卓远与他妈是同一个学校的,不过他妈教了高年级,即便是这样,学校里面的人也几乎都知道他们的母子关系。
大伯母就觉得,儿子的成绩必须得好,否则她在学校抬不起头来。
所以,每次,大伯母这么说他,他就闷闷的应声点头。
许迦南觉得很没意思,她不喜欢聊成绩,也不愿意跟许卓远比。
临走的时候,沈司瑾悄悄跟她说,想回家就给哥哥打电话。
当初,她给沈司瑾表演被电话号码,她背了爸爸和妈妈的,这是记事起,窦春燕就让她背下来的,沈司瑾听完之后,就让她把他的也背了下来。
许迦南默默念着那串号码,心想,她现在就想哥哥了,她一到大伯母的家,就给哥哥打电话。
第 35 章
按照这里的习俗, 大年初二是要回娘家过的,但是因为许家的事情,所以大伯母一家推迟了回娘家的时间,到把许迦南接回家的第二天, 已经是初三了, 大伯母收拾了一下, 准备带着俩孩子回娘家了。
许迦南在陌生的环境中已经有点不安了, 得知这个消息,更是慌得说不出话来,可她时刻都记着妈妈对她说过的话, 在别人家要礼貌,不能胡闹,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就默默跟着大伯母一起去了许卓远的姥姥家。
大伯母也是安阳镇的人, 所以路途不远, 开了半个小时的车就到了地方。
大伯母拉着许迦南的手说:“姥姥家可热闹了, 还有两个比你大的姐姐,到时候让他们俩带着你玩。”
许迦南其实很喜欢交新朋友的, 换做平时她一定会高兴的说好, 跟姐姐们好好相处, 可现在, 她实在提不起兴致来。
大伯母家没有电话, 所以昨天她匆匆就被安排着上床睡觉了,想家也没找到给哥哥打电话的机会,现在离开了, 许迦南抱着从家中带来的玩具小老虎,一言不发的, 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很快就在车子里面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地方。
许卓远的姥姥也有三个孩子,大伯母是最小的,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有个女儿,二姐是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这会儿全都在呢,还没踏进门里,就能听见小孩子热闹的叽喳声。
院子里面,两个女孩子正在抢最后一块点心,全都争执着不放手,吵嚷的声音把许迦南给吓了一跳,她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被徐卓远给发现了。
小堂哥拉着她的手说:“没事的,进去吧。”
许迦南就跟着走进去了。
这边姥姥家的人也都对许迦南的到来表达了欢迎,许迦南长得可爱,从小就受大人们喜欢,从她进屋开始,大家就往她的手里塞好吃的,许迦南礼貌的跟大家道谢,在大伯母的催促下收了那些东西,然后又开始走神了。
这边的两个姐姐从小玩儿的就好,自成一个小圈子,从昨天见面就扎在一起了,连睡觉都是躺一个被窝的,自然是跟亲近,大伯母把许迦南领过来,让俩孩子带着妹妹一块玩,可是岁数大的大孩子哪里愿意后面跟着个拖油瓶,加上许迦南自己也蔫哒哒的不说话,所以她看上去跟那俩人格格不入的。
她自己坐在一旁觉得无聊,用眼神寻找许卓远,在这里,也就许卓远跟她算是熟悉了,结果许卓远被叫着教最小的弟弟识数,没空跟她一起玩。
许迦南自己坐在小凳子上,又觉得委屈了,她想,如果哥哥在这里,肯定不让她一个人的,就算她不想说话,哥哥肯定也拿好吃的哄她,或者给她放动画片看。
想着想着,她就想妈妈了,也想姥姥了。
但是她咬了咬嘴唇,把眼睛里面的金豆豆硬生生憋了回去。
从早上一直到下午吃完饭,许迦南一直都是这样闷闷不乐自己一个人坐着,大伯母到了这里之后,忙着跟许久不见的姐姐妹妹叙旧,忙着帮家里一起做饭,下意识觉得小侄女跟孩子们玩儿的很好,所以就没留意许迦南在做什么。
一直到了快黄昏,许迦南心中满涨的委屈到了顶峰,她终于坐不住了,她决定了,她要给哥哥打电话。
她想家了,想妈妈了,也想哥哥了。
她跑回了大人待的屋子,大伯母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
许迦南拿起了那只红色的翻盖手机,拨通了那串一整天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杜嫣觉得沈司瑾变得奇怪了。
原本,他们的母子关系缓和之后,沈司瑾偶尔也能与她俩聊天的。
她的工作忙碌起来之后,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想趁着过年这个时间,好好与孩子交流交流感情,结果他却不配合了。
杜嫣想趁年假带沈司瑾去逛街买衣服,沈司瑾不去,把自己闷在房间里面看书,她说带沈司瑾去一家好吃的餐厅,沈司瑾不去,把一本熬出练习册掏出来做题。
杜嫣看得胃疼。
真的,自从沈司瑾的好成绩在学校和小区里面出了名,杜嫣就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她当然觉得骄傲,但其他妈妈向她请教育儿经的时候,她真的很想问问对方,怎么才能让孩子更贪玩更叛逆一点呢。
除了郁闷之外,杜嫣还挺纳闷,沈司瑾一整天都握着那只手机。
沈司瑾一直都有手机,后来重新上学,杜嫣又重新给他买了一只手机,手机虽然贵,但只有孩子把联系工具带在身上的时候,她才能放心。
可平时,那只手机就一直都被沈司瑾给扔在书包里,有时候没电了都不知道,他不像别的小孩儿一样,想方设法的抓着家长的手机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觉得反常。
儿子不配合,丈夫与她的感情逐渐冷淡,只过年前有一通电话来往,杜嫣自己也觉得无聊,干脆自己把自己关到屋子里画设计图去了。
隔着一道墙,她隐约听到了音乐声。
沈司瑾等着一天一夜,在快要天黑之前,手机终于响了,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沈司瑾没有犹豫,音乐刚响了一声,他就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边闹哄哄的,沈司瑾试探性开口:“南南?”
过了两秒,对面传来了小姑娘委屈的声音:“哥哥……”
许迦南一开口,沈司瑾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攥紧了一样的难受,他成天跟徐佳楠在一起,形影不离的,所以许迦南什么语气是什么心情,他一下就能听出来。
“腾”的一下,沈司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你现在在哪,我接你回家。”
许迦南一听沈司瑾这话,立马就绷不住了,她自己一个人捏着电话,蹲在没人发现的角落里面,哭着说:“我在姥姥家,我想回家。”
沈司瑾说:“南南乖,别哭了,哥哥马上就接你回家。”
他安抚了好几句,许迦南才重新冷静下来。
她抬起手,使劲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泪珠,但因为刚才一直哭,现在还是止不住的打哭嗝。
沈司瑾的眉头皱得死紧,他推开门去。
几乎是同时的,杜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觉得有点累,所以打算给自己冲一杯咖啡。
“小瑾,你干嘛去?”
杜嫣被沈司瑾严肃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沈司瑾说:“我要去接南南。”
杜嫣人都傻了,“你上哪接去,她不是在大伯母家吗?”
沈司瑾抿了抿唇。
刚才,他也问许迦南在什么地方了,可许卓远的姥姥并不住在小区里,她跟许迦南的姥姥一样,住在镇子东的村子里,没有楼门号和房门号。
沈司瑾说:“我要去接南南。”
杜嫣与他对视。
母子俩沉默无声的对视,一秒,两秒,三秒。
沈司瑾又说:“我可以让她描述一下周围都有什么……”
杜嫣打断了他:“你当这是什么呢。”
她想了想,小姑娘都给沈司瑾打电话过来了,怕真是在那边过得不开心呢,于是说:“你等会儿,我给你窦阿姨打个电话。”
沈司瑾原本想说不用妈妈帮忙,但这话出口之前,他又想起了杜嫣一脸兴奋的提议要与他一起出门的模样,到嘴的话被他收了回去,他就站在那里等。
杜嫣与窦春燕说了几句话,问出了地址,这才换了衣服,与沈司瑾一起去了。
许元福现在还在外头处理那帮要债人的事情,窦春娜带姥姥回了家,医院里面只剩下窦春燕一个人了。
接到杜嫣电话的时候,窦春燕还挺惊讶,结果听见自己女儿委屈的给沈司瑾打电话,她又开始担心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妯娌不会苛待女儿,但亲妈了解孩子,大抵是那边全都是陌生人,孩子害怕了,昨天她没心思想孩子的事情,匆匆就答应了,现在听见杜嫣的话,越想越心疼。
她说:“那我给她大伯母打个电话吧。”
窦春燕当然不会傻到说孩子在那里待的不开心,她跟大伯母说家里腾出了空闲,所以要把孩子接回家。
许迦南挂了电话,又自己蹲了好久,腿都蹲麻了才站起来,悄悄把大伯母的手机给放回去。
她以为自己这样就没人看出她哭过了,结果大伯母接完电话看见她眼圈儿红了的时候,还是担忧的问她怎么了。
许迦南咬着嘴唇说自己是冷了。
大伯母将信将疑的让她穿衣服。
她说:“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要找人接你回家,你把小书包收拾一下,就回去吧。”
许迦南抬头看她大伯母,追问:“真的?”
大伯母这才后知后觉的,这孩子可能在这待的不开心。
她说:“姐姐们没带你玩么?”
许迦南摇摇头:“是我自己不想玩,我想妈妈了。”
大伯母就佯装笑话她:“都这么大了还想妈妈呢?”
许迦南闷闷不乐的点头。
许迦南等啊等,她觉得自己等好久,大伯母的手机终于又响了,大伯母挂了电话,牵着她的手出门,大门口就停着一辆出租车。
门口的路不是很好,但路灯已经亮了,路灯和车灯把夜照得很亮,即便已经是大年初三,鞭炮声还是没有落下,时不时传来声响。
也不知是哪个阔气的人家或者有钱的厂子买了烟花,夜色降临之时,烟花在空中炸响。
许迦南循声抬头望去,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散落成无数发着光的星星,她的目光随着划落的星星慢慢往下。
光处,站着她熟悉的高挑小少年。
第 36 章
许迦南几乎是想也不想的, 就朝沈司瑾猛冲了过去。
直到看见人,沈司瑾那紧紧提起来的心才又重新落了回去,他舒出一口气,张开手, 把小炮弹给抱进了怀里。
许迦南把自己的头埋在哥哥的怀里, 小猫儿一样的蹭啊蹭, 像一块小牛皮糖一样紧紧扒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都不肯松开了。
杜嫣比沈司瑾慢一步下车,跟大伯母说了几句话。
沈司瑾是个不愿意靠别人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是第一次,他不想管这么多,就任由他们大人去寒暄,他自己只管管好许迦南就好了。
外面冷, 不好多待, 杜嫣跟大伯母也不熟悉, 就互相确认了身份,打了招呼, 许迦南就被带上了车子。
大伯母目送他们的车子离开, 还特地给窦春燕打了个电话。
三个人坐在车后座, 许迦南还是不肯从沈司瑾的身上下来, 沈司瑾就把她抱在腿上, 把杜嫣看得哭笑不得。
总觉得她儿子遇上这个小姑娘,就变得像个任性的小鬼头了。
刚才许迦南跑得太快,一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 所以沈司瑾没能看清许迦南的脸,这会儿, 许迦南终于肯抬起头来了,沈司瑾马上就皱起眉,连声音都冷了下来:“怎么哭了?”
许迦南揉揉自己的眼睛,小声反驳:“没哭!”
也没人打她没人骂她,难不成她告诉沈司瑾是她自己把自己给委屈哭的吗,那也太丢人了吧。
可沈司瑾不相信,沈司瑾觉得许迦南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是许迦南不肯说,他再问,她就一副又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他就只能闭嘴了。
沈司瑾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揉眼睛了,眼睛已经肿的像是桃子一样了。
杜嫣也觉得小孩这样可怜,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大人都无法应对,更何况是这样小的孩子呢,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块独立包装的小蛋糕,塞进了许迦南的手里:“南南乖,先吃点东西,等回家了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这句话,母子俩人全都沉默了一秒,显然谁也不相信,杜嫣有做好吃的那个本事,杜嫣自己都不相信。
而那边的窦春燕,挂掉电话之后,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父亲,走出了病房去。
她也很担心女儿,觉得孩子给沈司瑾打电话,肯定是在大伯母那么不开心了,但她现在又没有太多的精力分给女儿。
窦春燕悄悄穿过寂静的医院走廊,医院是不受这种喜庆节日的影响的,不管外面人的新年过得如何红火,这里依然是苍白安静了。
穿过楼道,踩着楼梯一直下到一楼大门口,外面愈发响亮的烟花爆竹声将这里衬得愈发寂静清幽。
窦春燕在拐角路灯找不到的地方看见了许元福,她握着拳,牙齿磨得咯咯响。
窦春燕走了过去。
许元福与杜嫣的电话也不过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接完丈夫的电话,窦春燕的脑子就乱哄哄的。
许元福跟妻子说,找到大舅了,那些要账的人没撒谎,窦春雷就藏在安阳镇,安阳镇就这么大,真的发动人手找起来,没几天就找到了。
窦春雷瘦了,也狼狈了。
自从娶了市里的妻子,他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体面人”,说话做事都极有派头,也很久都没穿过这种破了窟窿的羽绒服了。
窦春燕记得这件衣服,据说是名牌,花了上千元,去年过年,窦春雷把这件衣服穿回家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要多羡慕有多羡慕。
可如今,这件昂贵的衣服依然挂在他的身上,只可惜衣服主人面容颓丧,侧脸有伤,头发也很久都没打理了。
因为逃亡的日子过得心惊胆战,所以眼下有两个黑眼圈,看上去老了近十岁,这样的情况下,这件曾让她羡慕过的衣服也变成了一块勉强能挡风的破布。
窦春燕的眼圈立马就红了,她毫不犹豫的抬起手来,“啪”的一声,极其清脆的一下,给了窦春雷一个狠狠的耳光。
窦春雷自知理亏,没有躲开,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
他趔趄了一下,哑着嗓子开口:“爸怎么样了?”
窦春燕立刻嘶哑的喊了起来:“你还有脸提爸?”
窦春雷面容上又羞愧,但是他的眼睛却是躁郁的,那种焦躁太过复杂,这已经不是许元福第一次看见了,可他还是觉得陌生。
他觉得这个大哥变了。
窦春雷两只手时不时的交握在一起,时而眼睛骨碌骨碌的乱转,时而不老实的抓耳挠腮,他吸着气说:“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是被骗了,我做生意赔钱了,不敢告诉你嫂子,你知道我跟她一起生活的压力多大么,我只是一个没学历没钱的穷小子,如果我不拼一把,我就永远让她压一头了!”
他是真的着急了,所以才轻信了那些人的话,他从没想过,那会是一条不归路。
窦春燕说:“不要再为你的无耻找借口了,你把好好的家给毁了!!你把大家都毁了!!”
“对不起,春燕,对不起……我给你们道歉,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老婆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们了,你们帮帮我吧,我保证,就这一次……”
窦春燕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她憋着眼泪,跟许元福说:“你就把他交给那些人吧,我没他这样的大哥!!”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转身,转身的下一秒,窦春雷的声音被淹没在新一轮的鞭炮声中。
窦春燕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
许迦南并不饿,她没什么胃口,虽然被哥哥接回家,她没有那么委屈了,可她还是想妈妈。
小姑娘又想到了大伯母对她说的话,妈妈现在很忙,她得懂事,不能找妈妈,这样妈妈才能不那么累。
许迦南被接回了沈家,她这大半年来频繁出入沈家,熟悉的就跟自己的家一样,她总算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杜嫣到底没下厨,不过她已经学会了蒸鸡蛋羹,还是许迦南的姥姥教的,她给许迦南蒸了一小碗鸡蛋羹,放在厨房,吩咐沈司瑾一会儿拿给妹妹吃。
紧接着,她从衣柜里面拿出了两件小衣服,叫许迦南换上,这本来就是带给她的,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许迦南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漂亮得像个小娃娃一样,坐在床边让沈司瑾一口一口的喂鸡蛋羹。
换做平常,这要是让窦春燕看见,她肯定要挨骂的,她早就不用人喂饭了,可沈司瑾乐意惯着她,她也依赖沈司瑾,所以俩人一个吃一个喂,配合的相当默契。
杜嫣悄悄过来看了一眼,见小家伙好像高兴些了,她儿子心气儿也顺了,总算放心,又悄悄离开。
今日的夜晚还是能听见烟花的声音,不过沈司瑾将窗帘拉了起来,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热闹,小房间里就只有两个人,蓝色的床前灯打开着,浅蓝色的灯影如同轻纱笼罩在身上,一抬头就能看见一张童稚的蜡笔画,除了这两样可爱的物件,房间中的一切都整洁有序,主人像是强迫症一样严苛的摆放着所有东西,就连摞在一起的书都必须是边边角角都对齐的。
许迦南坐在哥哥的床边,沈司瑾为了让她笑一下,还拿出了手机,教她玩俄罗斯方块,这个游戏向军家的小霸王里面也有,但是为了玩一把游戏去向家排队的人太多了,许迦南讨厌那么多的男孩子,那些男孩子比他们大,比他们有力气,经常开让人讨厌的玩笑,她还看见过那些人揪女孩子的小辫子,所以哪怕想玩,她也不会去玩。
俄罗斯方块果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握着手机,按照沈司瑾教的,努力控制着即将落下的方块,寻找对应的缺口,许迦南很聪明,完了很多轮,直到杜嫣来敲门,她才放下手机。
杜嫣说:“南南,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许迦南抱着沈司瑾的被子,缩在床里,小声说:“阿姨,我想跟哥哥一起睡。”
杜嫣下意识看向沈司瑾。
叫沈司瑾跟一个小姑娘睡觉??
她都不记得她儿子最后一次跟她睡觉是什么时候了。
杜嫣本能觉得沈司瑾不会答应。
结果就见沈司瑾利落的把被子铺开,让她躺到了里面,他甚至贡献了自己的枕头。
与此同时,眼尖的杜嫣还发现,她那洁癖儿子的床单上面染了点水渍,不知道是食物掉了下来还是水洒下来了,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杜嫣又看向已经被安顿好的小姑娘。
杜嫣:“……”
杜嫣再次无功而返。
许迦南穿着粉色的一身里衣,窝在沈司瑾的被子里,沈司瑾穿了一身白色的睡衣,躺在杜嫣刚送来的新被子里,她很精神,还是睡不着,于是就叫沈司瑾给他讲故事。
沈司瑾给她挑了安徒生童话,给她讲丑小鸭的故事。
许迦南说:“哥哥,鸭子真的能变成天鹅吗?”
沈司瑾说:“不能。”
许迦南说:“那为什么故事里的就变成白天鹅了呢?”
沈司瑾说:“因为它本来就是白天鹅,它只是被抱错了。”
许迦南说:“啊?那这个故事想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
妈妈说过,每个故事都有它的道理的。
沈司瑾沉默半晌,跟她说:“这个故事什么道理也没有,就像你不喜欢公主只等着被救一样,书里也不全是对的。”
这对六岁的天真小朋友来说,大概是最恶毒的话了。
可许迦南却觉得有道理。
她跟沈司瑾说:“那将来,我也能写一本书么?”
看来那些写故事的人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嘛。
沈司瑾摸摸她的头:“能的。”
许迦南的心情总算好一点了。
沈司瑾问她想写什么故事。
她就攥着沈司瑾的袖子,说自己的伟大构想,大部分都是小朋友天真的童言童语,但是沈司瑾却听得很认真。
说着说着,许迦南就睡着了。
直到睡着,都没放开沈司瑾的衣袖子。
第 37 章
今年是许迦南过得最没滋味的一个年节。
这一年, 没有长辈给的大红包,没有好吃的饭菜,没有漂亮的烟花爆竹,也没有元宵节长长一条街的斑斓花灯。
去年, 爸爸在元宵灯会上给她赢了一个熊猫灯笼, 那是她最喜欢的灯笼, 那个时候, 许元福拍着胸脯对她保证,下一年一定给她赢个更好的,结果到了这个时候, 爸爸却不在家了。
许迦南还是个小朋友,她的年纪太小了,大人的世界她弄不明白,大人们也不会清楚明白的告诉她, 家中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随着她的长大, 在她逐渐模糊起来的记忆中, 那一年也有别样的特别,那一年, 几乎整个年节, 她都是跟沈司瑾凑在一起的, 他们同吃同睡, 一起写作业, 一起玩游戏。
直到很久之后,她长大了,懂事了, 她才彻底弄清楚,当年家中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
而现在, 她就只有一种稀里糊涂的感觉,稀里糊涂的开学了。
成日忙于市里工作的小姨一直没有回去上班,她在家里陪着姥姥,姥姥一下子苍老了,连挺直的腰板都弯了下去。
一直到她开学,姥爷才出院,爸爸送姥爷回家,妈妈回家给她准备开学的事情。
妈妈没像以前一样,在去学校之前,拎着她念叨个不停,让她上课好好听老师讲课,不要走神,不要在学校惹麻烦,放学不要到处乱跑,许迦南很不习惯,她攥着书包带,跟沈司瑾一起走进学校。
这是新学期,新学期,什么都是新的,在家里疯了一个多月的学生们已经习惯了睡懒觉,第一堂课就又忍不住脑袋点头的,老师很无奈,最让她无奈的是,班里那一向最有活力最机灵的许迦南也双眼发直,一副没休息够的模样。
老师习惯了,她知道大多数的学生开学都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好了。
结果过了几天,班里同学的状态都有所调整,唯有许迦南还是那样,老师有点坐不住了。
她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姑娘,不忍心看她继续这样下去,于是放学之后,把许迦南给留了下来,要找她谈话。
这可了不得了,在学生们的眼中,放学被留堂的那可都是问题学生,好学生只会被老师表扬,不会被留堂的。
许迦南一下子就成了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她的身上,班里不停响起窸窣声,大家都按照老师的吩咐收拾东西等待去门口排队放学,许迦南同桌的小姑娘担忧的小声问:“南南,你没事吧?”
许迦南摇摇头。
其实她心里也害怕,她跟大多数孩子一样,觉得不听话的孩子才会被老师留堂,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许迦南有点忐忑,还有点委屈,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呀,老师上课讲的东西她都会,而且作业也写完了,怎么老师还要留她呢,是要打她手心吗?
她背着小书包在学校等老师,办公室里面站着几个别班的男生,这些男孩子是办公室的常客,趁着老师不在,嘻嘻哈哈的还在胡闹。
向军眼角余光看见许迦南背着书包到办公室来,还惊讶了一下。
他妈跟他说了,许家最近出事了,好像还是不小的事情。
他们是从小长到大的伙伴,向军对许迦南还是关心的,只不过这一长假许迦南都不外出来找他们玩儿,所以他好久没看见对方了。
他立马推开了要上来戳他肩膀的同伴,悄悄溜到许迦南面前,问她:“你怎么到办公室来了?”
许迦南两只手握着书包带,闷闷的说:“我上课走神了,老师要罚我了。”
向军震惊。
上课走神也要被说啊。
他觉得许迦南有点可怜了,本来家里出事就可怜,现在还要被老师批评教训,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调皮,但老师在这帮萝卜头的眼中还是极有威严的存在,捣蛋归捣蛋,被老师批评的时候,他们只有好好听着的份儿。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年级的办公室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那副精神的模样就好像他们穿的不是同一套衣服。
沈司瑾站在办公室门口扫视了一圈,看见了许迦南。
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开学第一天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国旗下脱稿流利演讲的超级学霸,沈司瑾是一年级的小学生都认识的存在。
他一出现,比老师还管用,那几个乱闹的小孩儿立马就老实了,向军也闭上了嘴,看着沈司瑾。
他猜着,沈司瑾是冲许迦南来的,这俩人关系好。
虽然沈司瑾不过搬来这里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是向军却觉得许迦南跟沈司瑾的关系比他还要好了。
可他心中气不起来。
事实上,自从沈司瑾无比酷爽狂霸拽的操作着手柄无数次将他从前的老大打趴在地,他心里就一点不服气都没有了。
不但没有不服气,甚至还想叫沈司瑾一声大哥。
也不知道他收不收小弟。
沈司瑾走进办公室,问了跟向军一样的问题。
许迦南看见沈司瑾的时候跟看见向军的时候完全是不一样的态度,被向军问来许迦南就能很平静的告诉他她是被老师给留堂了,可被沈司瑾这么一问,许迦南就委屈了。
她说:“老师说我上课不认真。”
她委屈:“老师要批评我了。”
她一直都是好学生,还没被老师批评过呢。
沈司瑾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事儿呢,你等一会儿,哥哥一会就带你回家。”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许迦南都没来得及问沈司瑾要去哪。
身为与许迦南走得最近的人,沈司瑾当然知道小姑娘最近总蔫哒哒的,可他觉得这不能怪许迦南,因为她并不是贪玩。
沈司瑾去找了一年一班的班主任,也是巧了,班主任刚送完放学的孩子,准备回办公室。
小一班的班主任也认识这位校园风云人物,这个孩子是许迦南的哥哥,俩人一直结伴回家。
“老师,”沈司瑾很有礼貌的说,“我想跟您说说许迦南的事。”
……
许迦南等啊等,心中忐忑不已,她觉得这个时间有点长了,她也知道老师是去阻止放学的小朋友排队放学了,不过她觉得不对,按道理,这么长时间,老师早该回来了。
因为向军他们班的班主任就回来了。
向军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老师,精力旺盛,收拾这帮调皮捣蛋的小子很有一套。
向军和他同桌上课的时候在下面你捅我我捅你的闹腾,现在,那个男老师就让他们俩并排站在一起,互相伸出一根手指戳对方,谁也不许先放手。
那模样真的很好笑,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和学生都笑了,许迦南从一开始就很严肃的站在自己老师的办公桌旁边,为自己的遭遇伤春悲秋。
她板着个小脸儿,觉得自己不该笑,她正沉浸在一种很悲伤的世界里。
可是她忍不住,因为向军和他同桌互相指着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向军不是第一次调皮捣蛋了,以前都是训话,他没想到这次老师出这种损招,一开始还觉得好玩,但慢慢的,见周围人全都看他们,他就觉得难为情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没过多久,许迦南的班主任也回来了,老师换了一副表情,没了留下她时的那种严肃,脸上甚至多了些心疼。
她走到许迦南的面前,摸了摸她的头,说:“站累了吧?”
许迦南茫然的下意识摇头。
老师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大橘子,塞到她的手里说:“下次上课认真一点哦,回家写作业吧,你哥哥在外面等你呢。”
向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留堂,他们的待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怎么?
他们一班的惩罚就是罚人吃个橘子吗?
那他也行啊!!
“向军,你把手抬起来!不许放下!”
他的班主任出声提醒。
向军:“……”
向军转头去看他的班主任,想看看他的班主任是怎么惩罚别人的。
结果,别人真的也在受罚,他们班主任没给任何一个人分橘子。
向军:“……”
他想不通。
他自己琢磨了半天,那不怎么好用的脑袋瓜里闪了一下,他想到了沈司瑾。
向军猛的拍了一下大腿。
沈司瑾来过了,他说让许迦南等一下,不会是沈司瑾去找他们老师求情了吧?
那种所有人都夸的高年级好学生,求情是不是特别管用?
那一瞬间,向军觉得自己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没认沈司瑾当大哥。
“向军,把手抬起来!再走神我就请家长了!”
“……”
许迦南握着那个大橘子,傻兮兮的走出办公室,一拐弯,就看见了背着书包还在等她的沈司瑾。
“哥哥,老师没说我……”许迦南还是一头雾水。
沈司瑾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在安抚小猫崽一样。
他说:“因为南南很听话,下次注意一下就是了。”
许迦南乖乖的点头,捧着那个大橘子,跟沈司瑾回了家。
第 38 章
姥爷从医院回家之后, 就一直在修养,老人瘦了一大圈,成天闷闷不乐,精神不好, 吃不好也睡不好, 说是病好了, 只要不在受刺激人就没事, 可窦春燕看着,老头子这消瘦下来的速度比住院的时候还要夸张。
窦春燕让姥姥跟着劝,姥姥也是成天唉声叹气的, 不是以前那个爱笑的老太太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劝。她自己都想不开呢。
窦春燕还在气头儿上,自打那年夜看了窦春雷一面之后,她的气就没顺过。
窦春娜有工作, 不能一直呆在镇子上, 姥爷出院没多久, 她就去上班了,只留下窦春燕和许元福两个人留着操心。
窦春燕给做了饭, 端到桌子上, 姥姥像往常的许多次一样, 看着大女儿, 欲言又止。
忽然, “砰”的一声,窦春燕直接将碗筷重重摔在了桌子上,然后看相姥姥。
窦春燕搬着脸说:“妈, 您想说什么就说吧,总那么憋着, 看的人难受。”
姥姥就唉唉的叹气,跟前几天一样,说我能有什么事啊,我没事。
窦春燕也不追问,见她不说,就继续摆弄碗筷。
过了一会儿,姥姥好像就憋到极限了,她看向窦春燕,终于还是说道:“我记得你见到你大哥了是不是,他现在怎么样了?没被那群人给抓起来吧?”
老两口子一辈子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从来没摊上过这样的事情,所以老爷子才会因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而直接被气进了医院里去。
可为人父母,事关子女,这些老人的韧性总是那么惊人,一开始,姥姥跟窦春燕一样,被气的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管哪个不争气的孩子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她又开始忍不住想,孩子在外面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地方睡觉,那些人那么凶悍,孩子会不会被他们抓起来。
想着想着,老人家就想把家里的积蓄掏出来了,帮孩子还债了。
只要他肯发誓不会再犯,把钱还了,以后大家还好好过日子,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为人父母的,总是能轻易原谅自己的孩子。
可姥姥不敢直接对大女儿说这话,大女儿这些天一直板着脸,谁提窦春雷她都要生气,姥姥也害怕。
果然,听完姥姥的话,窦春燕立马冷笑了一声:“他?他在外面叫人打死都是多余的,您还提他干嘛?”
姥姥忍不住反驳说:“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不管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总归是你的大哥啊,你大哥小时候多疼你,什么好吃的都悄悄给你留着,现在家人有麻烦了,你说这话让人寒心。”
窦春燕忍不住提醒她:“妈,大哥那不是别的事情,那是赌博,您知道赌博是什么意思吗,他一旦沾上这个东西,他就毁了!”
姥姥当然知道。
窦春燕跟许元福上一个厂子的厂长儿子就染上了毒瘾,最后闹的家破人亡。
她当时就觉得,那样的孩子,打死了最好。
可现在这种事情瘫在她的身上,她是怎么都下不去手的,那是从她身上掉来的一块肉啊!
姥姥说:“你把他叫到家里来,我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咱们让他写个保证书,以后他就不敢了,再也没有下次了,咱们一家人还想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窦春燕不相信。
可是她妈又说:“孩子,你不知道你爸心里多难受,白天你在这里,他从不跟你说,但是他一到晚上就偷偷哭呢,他自己披着衣服去大门口坐着,说要等你大哥回来。”
窦春燕说:“好啊,我说怎么一天比一天瘦呢,原来是不听劝,跑去外面吹冷风了,行,你们就这样吧,不听我的话,我也不管你们了!”
说完,转头就走。
姥姥在后面唉声叹气,问她有没有办法能找到大哥。
窦春燕几步飞快走出大门,在拐角的瞬间捂住脸,泪如雨下。
她一口气走出了家门,想要回去自己的家,结果走了几步,路过姥爷所在的屋子,隔着一层窗户,又听见了老人枯朽干哑的咳嗽声,窦春燕的脚步停了,她死死咬着嘴唇,想要继续往前走,但是那双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怎么都走不动了。
她听见了父亲压抑着的叹气声。
忽然,也就是那一刹那,窦春燕妥协了。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当母亲说起家人的时候,她心中同样是有波澜的。
大哥确实对她很好,不能因为他犯了错就不认亲人了,他们可是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亲兄妹。
她始终都记得,南南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一天夜里忽然发了高烧,她和许元福都急坏了,镇上的医院看不好,他们乘车连夜把孩子送进了市里的儿童医院。
那个时候的她只知道哭,许元福也甚少来市里,连大医院的住院流程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大哥连夜带着钱赶过来,帮他们跑着交了钱,把孩子给安顿好,还给他们买了热腾腾的饭菜。
孩子在医院的时候,他们的钱就想流水一般往外送,这样的花法很快就让年轻的小夫妻捉襟见肘了。
可她大哥什么都没说,直接掏了自己的腰包,借给他们五千块钱。
记忆如同泄闸的洪水,一旦开始如论如何都止不住。
待到窦春燕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身体都被外面的风给冻僵了。
她抹掉了脸上未干的泪痕,拿出了自己手机,找到通话记录中那始终没有被她接起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面的人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颓废了,可看见了来电显示,他还是打起了精神,充满了期待。
窦春雷一直不敢出现在自己的家附近,他害怕给家里人带来麻烦,尤其是在父亲生病住院之后。
可逃亡的日子让他心中充满苦楚,一开始,他死咬着一口气不肯松开,想要自己想办法换上那笔钱,不连累年迈的父亲母亲。
可后来,他的妻子不管他了,他的孩子听了妻子的话,不认他了。
他在外颠沛流离,过得甚至不如一直接变的流浪狗,他失掉了尊严,恐惧让他开始退却,于是他想要获得亲人的谅解与帮助。
窦春雷是忐忑的。
在被妹妹打了一巴掌之后,他是惶恐的。
当接到那仿佛是救赎一样的电话的时候,他的心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窦春燕说:“你等我的消息,过两天回家来吧,爸妈想见你。”
“哎、好、好……”
窦春燕的声音还是很冷淡,可窦春雷却觉得自己的身体窜过一道道暖流。
他忙不迭的应声之后,又小心翼翼的问:“爸妈现在怎么样了?”
向来报喜不报忧的窦春燕直截了当的说:“不好,你快把他们气死了,所以你最好想清楚,到时候要怎么给他们道歉。”
*
许迦南跟沈司瑾一起回了家,沈司瑾给她冲了一杯高乐高,还拿了几块黄油曲奇。
许迦南写作业的时候有点不安,沈司瑾问她怎么了,许迦南说:“哥哥,你说老师会不会叫我的家长啊?”
爸爸妈妈最近很忙,因为姥爷生病了,好像还有别的原因。
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妈妈担心了。
沈司瑾摸了摸她的头,说:“老师不会叫家长的,你今天好好写作业,明天到了教室好好听讲,在的几个小红花,阿姨看见肯定高兴。”
许迦南这才好受了一些。
小姑娘垂着眼睛,连原本圆圆的大眼睛也耷拉了下来,长长的睫毛不安的抖动着,从沈司瑾的角度看去,就像是一只不安的小蝴蝶。
他的眼神黯了黯。
许迦南的年纪太小,不知道那一出出闹剧是怎么回事,可他是知道的,没人比他了解那些人想做什么,有什么样的后果。
许迦南状态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没有办法,小姑娘惦记爸爸妈妈,可只要事情没解决一天,窦春燕和许元福就要忙碌一天,这是一个死循环。
沈司瑾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一种想法,恨自己的幼小。
如果这时候的他是一个大人,那么他能做的就太多了,
可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这股无力感是他遭受绑架之时都不曾有过的。
伴随着这股无力感的,还有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他想要摸清那股不安的源头,但他又不是什么神仙,他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
沈司瑾再一次开始渴望快些长大。
只有长大,才能做许多他想做但是不能做的是,才能更好的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第 39 章
让许迦南觉得幸运的是, 老师不但没叫她的家长,甚至对她比以前更有耐心了。
当然,更让她开心的是,爸爸妈妈终于不那么忙了。
姥爷的身体好了, 被妈妈接到家中修养照顾, 白天爸爸妈妈依然上班, 由姥姥在家里做饭。
许迦南总觉得姥头上的白发多了, 也没以前那么爱笑了,但是如果她给姥姥表演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儿歌和新舞蹈,姥姥还是会拍着手夸她厉害。
她的家似乎回到了以前那样。
但许迦南总能听见那些大人在一起悄悄说话, 只背着她。
有一次,许迦南晚上跟姥姥一起睡着了,她睡了一会儿,口渴想喝水, 就醒了, 结果醒来之后发现, 每天哄她入睡的姥姥不在自己的屋子。
许迦南本应该喊人的,喊大人来给她倒水, 可话到嘴边, 她忽然听见了外面的谈话声。
许迦南收住了话, 光着脚下床, 跑到了门边, 贴在了门框上,透过虚掩的门,看见了外面的场景——
爸爸妈妈、姥姥以及生病的姥爷全都坐在客厅吃饭的桌子边, 桌子上摞了好几把厚厚的纸钞,全都是红色的百元大钞。
许迦南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何止是许迦南没见过, 就连窦春燕,也是没有见过的。
二老拿出了自己的所有积蓄,甚至连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窦春燕和许元福也拿了不少钱。
这对小夫妻这些年过得节俭,攒了几万块钱。
姥姥说:“这太多了,我们两个老的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你们也都长大懂事不用我们操心了,但是你们还有南南要养,别那这么多钱出来。”
许元福制止了老太太要把钱往外推的动作,然后说:“妈,我们给自己留钱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这钱算是借的,以后大哥都要还的,早点把钱还完了,大哥才能早点回来好好上班啊。”
姥爷抹了一把脸,精神不太好,但是听见许元福的话,声音还是重了几分:“那个混账东西,哪有当大哥的样子?”
姥姥拍拍他的后背说:“你别生气了,小心再把自己折腾医院去,待会儿见到他,就让他磕头认错,让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赌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窦春燕一直都沉默着。
昔日那位厂长的下场还在她心中来回来去的闪现,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当然,将钱拿出来帮大哥还债是她自愿的。
她想,那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最关心她疼爱她的哥哥,她与那个顽固叛逆的小子是不一样的吧,他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成熟男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这次只是意外,人都会走错路。
窦春燕不断这样安慰着自己。
他们把那些钱重新点了一遍,然后谨慎的用塑料袋包裹好,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帆布包里。
许元福带着二老出门了,窦春燕将他们送到门口。
许迦南一直都没有出声,一直到妈妈送别三个人折回来,她才悄悄又点着脚尖,挪回了自己的床上去。
窦春燕将三个人全都送走,然后独自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悄悄推开了许迦南的房间。
女儿还在床上安静的熟睡着,窦春燕盯着女儿那张半埋在被子里面的小脸蛋,没忍住,捏了一下。
小孩子的皮肤滑滑软软,瞬间,她心中的阴霾消散了大半。
许迦南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揉自己的眼睛,小声问:“妈妈?”
窦春燕摸了摸她的头:“吵到你了?”
房中的灯没开着,光线有点昏暗,许迦南看不清妈妈脸上的表情。
她说:“妈妈,我想喝水。”
她是真的想喝水了,刚才开始就想喝水。
于是窦春燕转身出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许迦南喝了水,牵着妈妈的手,问:“妈妈,您跟我一起睡觉么,您好久没跟我一起睡了。”
于是窦春燕在她已经凉透的另一侧躺了下来,抱着她亲了一口,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说:“今天晚上妈妈跟你一起睡。”
许迦南开心了,她攥着妈妈的衣袖说:“妈妈,您以后别那么忙了,我看不见,就会很想你的。”
窦春燕的眼圈变得更红了。
她轻声说:“都多大了还想妈妈呀,是不是在学校调皮捣蛋了?”
许迦南摇摇头。
但她想了想,又说:“我没调皮捣蛋,可因为想妈妈,所以上课走神,被老师批评了。”
说来她还有点委屈:“我这个礼拜没得着小红花。”
窦春燕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因为这阵子的事情,她确实忽略了对女儿的照顾,这让她很是愧疚。
窦春燕搂紧了她,说:“以后不会了,妈妈天天都陪着你。”
与是许迦南安心了,安心的睡着了。
另一边,许元福带着那一大笔钱,开着从厂子里借来的车子,带着两个老人朝着安阳小镇东边的一条巷子驶去。
那条巷子里面是一条几乎没有当地人的老街,房屋矮小,大多住的是外来的打工人。
这里太远了,如果只是老人家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到这里来。
现在已经是夜晚的十点,街两边有亮着灯的小发廊和小酒馆,时不时会听见醉鬼的胡言乱语和几声男男女女的嬉笑怒骂,姥爷坐得笔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两只手已经把平整的裤子攥出了褶子,姥姥也很不安的东张西望。
他们家虽然不富裕,但观这里的条件就知道,窦春雷不会好过,更何况还是习惯了市里那种优渥生活之后呢。
终于,按照墙上的号码,他们到了。
许元福将车子停在门口,下了车,搀扶着姥爷,三个人一起迈进门槛,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小院落,里面有不少屋子,窦春雷住在背光出最窄小的房间里面,里面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小桌子,两个大男人站在里面,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了。
屋子里有一股潮湿的闷味,不太好闻。
姥姥心中想过无数次,在外颠沛流离的大儿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一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现在,真的看见窦春雷,当妈的还是忍不住开始掉眼泪了。
要不是那双眼睛太熟悉,姥姥几乎认不出来这人是她那个爱讲究的大儿子。
姥爷是真的憋着一口气来的,上来就打,许元福眼疾手快的拦着,让老人家别再动气了。
在屋中乱成一团之前,许元福赶紧说起了正事。
当窦春雷颤抖着手拉开帆布包拉链,看见了那一摞摞红彤彤的纸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着给三个人磕头。
“爸妈……妹夫……这笔钱我将来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寂静深夜中略过春日的寒风,屋中呜咽伴着暖色的灯光,倒尚算温馨。
……
许迦南一觉睡到第二天,醒来之后就有香喷喷的粥可以喝了,还是妈妈给她做的,以前的日子真的好像又回来了。
许迦南很高兴,吃了饭之后,开开心心的上学去了,进了校门,由沈司瑾将她送到教室,许迦南憋不住话,她把昨天晚上看见的全都跟沈司瑾说了。
她弄不明白的事情,沈司瑾却很明白,这是把家里的钱全都掏出来,要帮那位大舅舅还钱了。
沈司瑾也希望这次的事情可以赶快过去,因为那样,小姑娘就不必成天为这些事情烦忧了。
沈司瑾觉得她这个年纪,最该想的就是每天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穿什么好看的裙子,想这些就行了。
他想看见许迦南快快乐乐的,于是他安慰许迦南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了,阿姨也不会那么忙了。
许迦南对沈司瑾充满了信任感,见沈司瑾也这么说,彻底放心了,背着小书包就跑进了教室。
向军那个大喇叭把上次她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却被沈司瑾给解救了的事情传遍了一年级,于是,很多小豆丁都知道了,那个高年级的优等生是在老师面前都“说得上话”的存在。
向军就很想认沈司瑾当老大了。
这样的老大多威风啊,以后只要沈司瑾在他们老师面前说句话,他就不用在去办公室罚站了。
但是沈司瑾来到他们这层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找许迦南,向军根本找不到跟他接触的机会。
这个时候他就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得罪沈司瑾,说他的坏话,还叫人给知道了。
向军心里始终都记着这件事情,等到大课间的时候,许迦南来找巧巧出门踢毽子,向军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说:“许迦南,沈司瑾什么时候来找你啊,你放学回家能不能叫上我?”
许迦南一脸警惕:“你找哥哥干什么?”
向军搓了搓手:“他那么厉害,我想找他当老大。”
许迦南立马就想到了向军前一个大哥。
头发有点黄,长得挺高,说话很凶,而且喜欢欺负小姑娘。
做向军的老大,哥哥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
不但变长那样,还要带着这群破孩子玩凹凸曼打怪兽的游戏,那哥哥就没空跟她玩过家家了。
许迦南的心中瞬间拉响了十级警报,她严肃的说:“向军,你想都不要想!”
“哥哥是我一个人的!”
第 40 章
向军觉得这就是许迦南小气了。
他说:“谁规定沈大哥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限制他交朋友的权利!”
许迦南很鄙夷的看着比她还矮半头的向军, 男孩子普遍比女孩子发育的晚,所以这俩虽然是同一年出生的,但向军却是比许迦南还有巧巧都矮的。
许迦南心说,要交朋友, 那也是和六年级的大孩子交朋友, 哥哥那么聪明, 怎么可能会跟向军这样小屁孩儿交朋友, 向军连最简单的拼音字母和加减法都不会呢。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她自己这么心里琢磨的时候,显然是已经忘了, 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屁孩罢了。
然后向军被她给气跑了。
*
杜嫣跟着厂长一块从酒店出来,上了门口一辆车。
他们两个刚才是在与市里一家商场的经理见面,他们交谈的很愉快,谈判顺利的最大功臣就是杜嫣, 杜嫣来自于香海市, 曾经是个大学生, 不管是眼界还是谈吐都叫对方刮目相看。
那人刚开始见面的时候还面容平淡,到了快要分别的时候, 甚至已经跟厂长称兄道弟了起来。
如果一切顺利, 他们的第一家品牌直营店就可以在安阳市的购物中心开起来了。
这对杜嫣来说尤为重要, 因为这家品牌直营店由于他们原先的工厂供货模式不一样, 这家品牌直营店里面, 她的话语权是比往日还要大的。
在车子上,她正与厂长说着下一步的计划,正说到一半的时候, 车子忽然紧急刹停,他们俩人差点把脑门都撞出包来。
厂长不高兴了, 他看了看前面的情况,只见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帆布包急匆匆穿过马路,朝着对面的一个胡同冲去。
杜嫣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不解的说:“干什么这么着急,命都不要了?”
厂长也跟杜嫣一样,顺着一直看去,看见那那个男人隐身进小巷里,就冷笑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杜嫣好奇的问:“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
那厂长指了指那小巷:“你是香海来的,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条胡同,看见了吗,以后尽量不要往那里面去,乱得很,有不少牌馆,是镇子上最大的赌坊。”
杜嫣震惊的瞪着眼睛,那厂长就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了,他说:“不合法,但是前面开店做了挡箭牌,也被查过几次,换了好几个地方,就是杜绝不了。”
杜嫣感叹:“这可真是……”
她去过国外有名的赌城,见过那些输红了眼睛的人都是什么嘴脸,只能说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都有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她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过?”
那年轻的小厂长挠了挠头,他不太想在杜嫣面前留下不太好的印象,但他已经暴露了,又不好撒谎,只能摸着鼻子说:“你知道的,我家底不错,年轻时候交的那些朋友家里也都些钱,有的那老早不上学的就爱到处琢磨,总少不了来这样的地方……前些日子你见过的那个老孙,他十九岁的时候在这里输了十万块钱,差点让他爸他妈给打断了腿,这才不敢去了。”
杜嫣惊讶:“他吗?看着挺老实的。”
厂长笑出了一口白牙:“能不老实么,他爷爷就是因为这件事给气得心脏病发作,气死了,他爸差点就跟他断绝关系了。”
“他这种算是幸运的,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也是真的不缺钱,我听过不少输得倾家荡产后借钱也要继续赌的人,大多都是想着,兴许下把就能把钱都给赢回来,然后洗手不干,那都是借口,几乎没有能赢回来的,最后家破人亡……”
车子慢慢开得远了,厂长还在感慨着,杜嫣忍不住就想起了对门许家的事情,那位大舅好像就是因为输了钱,所以才被债主找上门的。
杜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样,一想到许家,她竟然觉得刚才那个差点被他们车子撞到的男人,那张脸与窦春燕的莫名相像。
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
许迦南好像生怕被向军给截胡了一样,一放学就拉着沈司瑾飞快往外跑,今天是窦春燕接两个孩子回去,她今天心情不错,途径小卖铺,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个巧克力棒。
其实许迦南更想吃雪糕,不过她知道,现在不过才春天,天气还很冷,她妈妈不会给她买雪糕的。
三个人又顺路去了菜市场,买了韭菜和猪肉,窦春燕要回家包三鲜馅儿的饺子。
回到家,许迦南拿了一张单子,是学校给的安全须知,学校经常会发这样的单子,提醒家长和孩子要注意安全,比如天气已经开始暖和了,湖面的冰并不结实,所以不要去湖面上面玩耍,比如家长要及时接送,不要让孩子跟陌生人回家,又比如不要骑车或者结伴去马路上玩耍……这种安全单子,大多要给家长签字,然后再由小朋友带回去上交。
窦春燕签了许迦南的,又顺手把沈司瑾的也给签了,这才跟姥姥一起张罗着做饭。
姥姥和姥爷又被窦春燕强行给接回了家里来,姥爷的身体还需要继续休养,只母亲一个年迈的老太太看着,她是不放心的。
万一老太太也出点意外,到时候隔的那么远,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老两口其实更愿意呆在家里,他们还盼望着儿子早点把钱还了,然后搬回家去呢。
他还跟老婆离婚了,这下子也没地方住了,肯定是要搬回家里的。
但是姥姥知道女儿心里还有气,而且她已经为这件事情付出太多,所以不想叫她不高兴,也就不提。
沈司瑾也许迦南在房间里面写作业,沈司瑾的作业是早就写完了的,六年级的题目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一个课间的功夫他就可以写完。
他就一边看书一边指导许迦南学作业,一年级的小朋友也没什么有难度的作业,几个简单的算术题,或者写写画画。
写完了作业,沈司瑾就带着许迦南读那张安全须知上面的内容。
多数学生和家长都只是按照学校的吩咐签字上交,很少有人会将这张须知单子从头到脚仔细看一遍,可沈司瑾就是看了,不但看了,还叫许迦南跟他一起看。
许迦南以前都是跟巧巧一起写作业的,在楼上,偶尔也还有向军。
他们仨小豆丁凑在一起那必然是不会好好写作业的,仨人凑一起都认不全一个拼音字母表呢。
自从有了沈司瑾之后,巧巧就不主动找许迦南一起学作业了,也找过一次,但是沈司瑾也在。
旁边有这么一尊大佛,简直比老师站在她旁边的时候还要紧张。
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迦南变得比她聪明了,她认识了很多她不认识的字,连写算术题都比她快了。
巧巧觉得压力山大,所以再也不主动找许迦南写作业了,就只有想玩跳房子的时候才会下楼来喊她的小姐妹,因为那个哥哥是不会跟他们一起玩跳房子的。
许迦南说:“哥哥,这些老师上课都讲过的,老师说不能跟陌生人回家,会被拐走。”
沈司瑾说:“那你都要牢牢的记着,不能做危险的事情。”
许迦南非常严肃慎重的点头,她说:“我不跟陌生人回家,我只跟哥哥回家。”
沈司瑾的嘴角弯了弯,摸了摸她的头。
他说:“哥哥会保护你的。”
他早就下定决心了,他会一直保护许迦南的。
成年之前,有能力主导自己的人生之前,他哪里都不会去,他会上安阳镇的初中,上安阳镇的高中,始终都在这里。
尽管班里的老师跟他说过,如果继续保持这样的学习成绩,他会成为镇子上第一个考上市一中的人。
沈司瑾觉得,就算他不去市一中,他也照样可以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这些事情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都是他默默藏在心里的计划,在他的人生规划中,不管哪一个阶段都是有许迦南的位置的。
现在的他太小了,他并不知道这种近乎于偏执的感情是什么,可他知道,他会一直跟妹妹在一起。
他默默注视着旁边的小姑娘,他长得高,所以只能看见小姑娘的发顶和秀气的小鼻子。
单子上有很多许迦南不认识的字,所以看的久了,她就有点发困,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她能感觉到沈司瑾在看她,是那种她看不懂的眼神,哥哥做什么都认真,就连简单的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也很认真,跟别人不一样。
一开始,被那样看着,许迦南还会觉得不自在。
但是现在,日子久了,次数多了,她竟也能毫无压力的在那样的眼神下睡觉了。
真就抗压能力一级棒,以后再遇见什么有压迫力的老师和领导,她都能轻松免疫。
许迦南点了好几下脑袋,最后被沈司瑾拖着头,拉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睡一会儿,吃饭了再叫你。”沈司瑾说。
许迦南咕哝了一声,下一秒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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