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XIAYU
周围降下一片寂静, 明明温度正合时宜,秦知珩却还是觉得如坠冰窖。
他盯着她受伤的那只手,眼睛都不眨一下, 掉在地上的碎玻璃渣子碾过的彷佛是他的皮肉,明明说的是喜欢他的话, 却还要逼着自己装作不喜欢。
他垂下头颅, 哑着嗓子说,“骗子。”
她就是个骗子,明明连算计都不需要,勾勾手他就心甘情愿做她的狗,却又在好不容易喜欢上他之后就轻而易举说放弃。
她就是个坏女人。
那晚秦知珩很沉默的回到寝室,康池正在收阳台上的衣服, 余光里瞥见他回来,用晾衣杆指了指他挂成一排的衣服,尤其是中间那五六七八条内裤。
“怎么,那两天火旺成这样了?你内裤都晒酥了。”
秦知珩很安静的走过去, 接过晾衣杆, 一条条内裤扯下来,一条条团起来,全部扔进垃圾桶。
他一看到这些跟博昭然沾上点关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火更旺, 恨不得把康池也丢出去,就剩一个自己。
“你不是被停卡了?还敢扔衣服?”眼看着他都要把外套扔进垃圾桶了,康池赶忙过来制止,“你拿来的衣服本来就不多,现在还扔?你现在能进去家门了?你还能大摇大摆的回去拿?”
秦知珩一把夺回来, 面色苍白,眼睑下至有发红的痕迹, 他一声不吭的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去卫生间洗漱好回来就睡觉了。
康池有点不放心他,但是他自从出来一趟就变成这样了,怎么问都不说话,死犟。
康池默默的叹了一声,怕他有光睡不好,抬手关了寝室的灯,房间里瞬间一片黑暗,秦知珩缩成一团,蒙在被子里,喘息声很大,手机屏亮了又熄灭,晕出来一层又一层水雾,语音条被反复播放,他一整夜未眠-
状态一直持续到周一,秦知珩越来越暴躁。
依旧是相同的课,康池一早起床的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又可以和博昭然一起上课了,又可以问问题了。
这会儿才七点多一点,他下床的时候发现秦知珩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也不在。
等到他叼着牛奶往教室里走的时候发现大教室第三排的中央,视野最好的地方,一排能坐十个人,秦知珩和博昭然分坐两端,没有任何交流,博昭然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啀。”康池三两下喝完,有点看不明白了,“阿珩,你怎么不和她坐一起呢?”
秦知珩手下动作很快,一直没停过笔,头都不抬,“你哪这么多话?”
“阿昭,你手怎么了?怎么还缠了纱布。”
博昭然停顿一下,嗓音淡如水,“不小心蹭破了。”
这话换来的是不高不低的一声轻嗤,秦知珩合上书,动作很大,“你没看出来人家不想理你?换地上课了。”
他迈的步子极大,怨气很重,掀开书就哗啦哗啦的翻页,教室里人不多,仅有的几个人也比较好奇地看着他俩。
博昭然捏住笔杆的动作很用力,写字时力道快要划破纸张,听到他这句话时眼睛没忍住酸涩了一下,她飞快的眨走那点湿意,一字一句的把那句话写完。
被书掩盖的手机屏因为拖拉书页的动作不小心暴露出来。
是一段很简短的聊天记录,凌晨时候的。
【博昭然:我觉得之前的行为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秦知珩:行。】
博昭然再一次扫过那段聊天记录,然后用泛白的指尖关掉了。
教授在铃声响起的十分钟前就到班级了,这堂课内容很多,教授语速讲的很快,博昭然听的很认真,偶尔低头做一下笔记,平板亮着和黑板上一样的ppt。
秦知珩的座位在离她算远的斜后方,面前摆了一副银边眼镜,他度数不高,只有很模糊或者当天有很重要不能出纰漏的事他才会带,之前说要去做手术,一直拖到现在。
教授讲到一个点突然停顿,此时距离上课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太阳缓缓升起折进教室里有一道模糊的金光。
秦知珩戴上眼镜,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博昭然身上,她写字的时候很小心的避开那只手上的手,大部分是搭在腿上,脸色有些苍白,黑眼圈也很重,看起来像是有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从始至终,一堂两个小时的课,秦知珩戴了一个半小时的眼镜,都只是为了看她。
下课的时候有老师敲了敲门,“博昭然,秦知珩,康池,来下四楼的办公室。”
大三的学生大部分都在二、三楼上课,四楼都是老师的办公室,这会儿又是下课的时候,乌泱泱的全是人,有十多个熟悉的面孔一块上四楼,期间博昭然隐隐约约的听到他们在谈论奖学金和辩论竞赛的事情。
负责竞赛的是法学院的顾教授,她手里捏着一堆纸质报名表,面前站了一堆大一大二的学生,人手一张的领干净顾教授才让他们离开。
这位顾教授也是博昭然的老师,她扫了几眼,“都过来。”
“之前模拟法庭竞赛都是分校区带的,今年合校区,新学期新气象,虽然现在上课制度还没有完全完善,但是下一步你们方向相同的基本是要在一个班里上课的。”
“今年奖学金就是老样子,表格交给各班班长,具体看你们自己的意愿。今天把你们叫来是下半年的竞赛,我今年只带刑法和国际法,你们大二时没参加过的一些比赛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尽力都走一轮。”
有几个人唉声叹气的,顾教授拍拍桌子,“听我说完。”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在准备考研还有法考,还有一部分考雅思托福准备留学。不是让你们所有人全部参加,那有些能力强的万一奖项都包揽了还有什么意思,已经给你们分好类了。”
“国际法是只有博昭然和康池吧,你们俩就准备两个比赛就行,有一个我记得博昭然已经参加过了,刑法模拟法庭你们几个都要去,秦知珩必须去,还有曲念,曲念人呢?又没来?秦知珩你记得通知她,老搭档了,一定让她参加。”
“这样的话比赛时间也不耽误你们多少,抽时间报个名就好了。”
“一会康池拉个群,记得把所有人都给弄进去,文件我会发里面,看好自己对应的比赛,不合适的来找我调换。”
康池点点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自言自语,“第一和第二都吵架了还要拉里面,这不是难为我呢。”
众人乌泱泱的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秦知珩身边出现一个女生。
娇俏,漂亮,很鲜活,这是博昭然注意到那个女生的第一印象,那女生约莫一米六多一点,妆容精致,身材匀称,给人的感觉没什么架子。
“顾教授!”那女孩眉眼弯弯,“比赛的事儿您让阿珩通知我不就行了,还非得让我跑一趟,偷个懒都不行。”
顾教授佯怒,说了她两句就让他们都离开了。
博昭然跟在最后面,看的真真的,那女生全程笑个不停,都快贴秦知珩身上了,后面还主动从秦知珩口袋里掏出来一袋子糖,然后就拿着直接走了,招呼都不打一个。
酸的她牙疼。
她下节课要换教室,得先去二楼拿书然后去三楼上课,教学楼有三侧楼梯,她看到秦知珩从中间的走了下去,为了不和他遇见她绕了远路。
和夏橙落座后,她无意识的在纸上画圈,夏橙碰了下她,“上节课你俩什么情况?就这么断了?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你说不追就不追了?”
博昭然点点头,有些负气,“不然呢?人家老相好都出现了,我不挪地方在这过年吗?”
她在外面鲜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越想越生气,拉着夏橙絮叨,“我知道这事儿我不地道,我理亏。”
“但是我怎么觉得这一个周我也挺不划算的,他要是不喜欢我亲我干什么?不光亲我,还钓我。我知道我算计他这事不光彩,但是他但凡是个不近人情的也不能让我钻了空子吧。”
“虽然说我俩是老同学,但是话都没说过几句,中间还隔了一个博穗穗那么大的仇人。是不是这几天他就是上头了,康池还说他吃醋,妈的,我怎么感觉我被人玩进去了。”
“今天教授找我们竞赛的事,来了个女孩,他俩老搭档,我眼睁睁看着他俩一块走的,那女孩从他兜里掏袋子糖跟玩似的。”
她关注点逐渐落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皱着眉抬手比划,“那糖还是我大一的时候扔他桌上的,不是,我他妈真——”
夏橙顺着她话,“渣男。”
博昭然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卡在嗓子眼,手还生疼,狠狠点了两下头,“得亏发现的早,我要是这会儿还追他屁股后面,我不得冤死了。”
她说什么夏橙都顺着,等到她说过瘾准备好好听课的时候,夏橙突然低呼一声完了。
“怎么了?”
“唐,唐闻安!”夏橙火急火燎的解释,“昨儿个你不是睡好久,他给你打好几个电话,说是
铱驊
你外婆怕你手伤的厉害,正好他今年不是研二,医院里没什么事,他就说今天中午一块吃个饭,顺便带你去医院看看。”
博昭然懵了,“这么大的事你昨天忘了?”
夏橙点点头,委屈的都快哭了,“我真忘了,你睡醒那会我又睡了,醒了忘了个干净。”
唐闻安比她们大四岁,算是小时候的邻居,从小学习好,还经常给她们三个讲讲课。但是他喜欢博昭然,大一刚入学的时候还告过白,博昭然拒绝了,并且这件事只有她们俩知道。
唐闻安从小就温柔体贴,连表白都很不唐突的问可不可以照顾她,礼节处处到位,脾气更是跟绵羊似的。
但是博昭然,她压根不喜欢这挂的。
自从两年前那场尴尬的表白后,博昭然后来陆陆续续又拒绝过他几次,后来干脆就躲着,谁承想现在还能遇上这档子事。
又稍过片刻,博昭然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好几声,她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橙,“你约的几点。”
“好好好像,好像是现在吧?”夏橙看了看时间,不太确定的回答。
博昭然闭了闭眼,当即收书,扯着夏橙两个人从后门猫了出去,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一抹温润的身影站在楼下,手里还拎着一个很简单的医药箱。
这会儿离吃饭时间还早,唐闻安就先给博昭然换了次药,小心翼翼的吹她伤口给她包扎。博昭然不太好意思的往回缩手,“闻安哥,真不用麻烦你的,夏夏很厉害的,之前周瑜打架都是她上药。”
唐闻安看她的眼神温柔似水,“没关系的,听周奶奶说你受伤了我也挺担心的。”
另一头的站在树下的秦知珩拳头都快捏出水了,骨节咔咔响,感觉下一秒就能冲上去和人打一架,绿叶子一片又一片往他身上落,烦人又窝火。
绿油油的,这不是咒他吗。
江凛连劝加哄,还不忘给他顺气,“不气不气,赶明儿我找人把这棵树给撅了。”
——二更——
室内体育馆,偌大的馆内只有零星几个人。
秦知珩握着羽毛球拍,一下下把对面发来的球用力抽回去,那力道极大,带出来的声响极锋利,小臂肌肉绷紧,鞋底和场馆地面摩擦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他一身宽松的运动服,随着上跳的动作露出腰腹处漂亮的肌肉线条。
两个人已经打了两个多钟头,连口水都没喝,嗓子干的冒烟,江凛今天本来是过来找他吃午饭的,结果撞见博昭然跟人走了不说,还得被拉来这个鬼地方当他的陪练。
随着又一只球被打烂,他直接撂挑子不干了,球拍往地上一扔,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不打了!”
秦知珩低头把那只球扔进垃圾桶里,目光落至桶内十几只七零八碎的羽毛球时滞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抽了两瓶水,扔给江凛一瓶。
来之前特地买的冰水,瓶身的冷气早就散了个干干净净,就只剩下一层水汽,握在干燥饭堂的手心湿湿粘粘的,秦知珩随便喝了两口就扔在一边,有些泛红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江凛慢条斯理的拧紧瓶盖,一扬手冲他砸了过去,空瓶子碰在小臂又掉落在地上,“饿了。”
秦知珩不接话,眼皮都懒得掀一下,胸腔里的心脏跳个不停,约莫过了几秒钟,他站起身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有些低哑,“换衣服去吃饭。”
下午两个人都没课,也不吹干,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随便挑了个常去的地儿就一头扎了进去。
随便在菜单上勾画几笔,没过一会老板就拎着好几扎啤酒过来了,来来回回倒了好几趟。
他俩一直喝到天蒙蒙黑,桌子上的花生毛豆皮堆的高高的,桌脚全是空瓶子,秦知珩看不出醉来,靠在椅背上低头不知道想什么,手边还放了半杯酒。
江凛看了眼时间,“还喝?”
秦知珩缓慢的摇了摇头,眼尾有些红,“不喝了,回去吧。”
江凛学校离这很近,拍了拍他肩膀给他打好车就自己先回去了。秦知珩坐在后排上,车厢里酒气浓郁,司机降下半面车窗,冷风一下就灌了进来,他脑子有一瞬间的清醒,盯着飞速倒退的建筑物愣神。
鼻尖打出来的呼吸还带着酒味,秦知珩皱了下眉想扣两颗糖吃,却发现上午的时候早就全被曲念掏走了,他喉结一下下滚着,眸色越来越深,指腹点了点手机弹出一条条消息。
学校旁边有家便利店,秦知珩让司机在那停车,进去买了一盒醒酒糖抠了一颗塞进嘴里,他脑袋有些胀疼,口腔里的糖弥漫着一股苦味,明明和上次吃的一一个牌子,就是很苦。
入了秋之后天色黑的一天比一天早,他走到寝室楼附近的时候就只能看清模糊的身影,月亮高高的挂在枝头上,有几个行人匆匆从他身边路过。
他视线越来越朦胧模糊,凭着直觉直接走到旁边的小树林里,旁边的路是回女生寝室的必经之路。
他藏在夜色里,看不清面容。
耳边有很多声音,吵的他耳朵疼。
一直等到十点,关寝前的一个钟头,这条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出现了。有脚步声出现,他探出一步去查看来人,然后又退回原地,重复了十几次后,他依然很有耐心的继续等。
阵阵冷风吹的他头疼,那醒酒糖一点也不管用,太久没进行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他手腕也酸
博昭然刚从图书馆出来,上午送走唐闻安后她回寝室翻出一套题正准备做,手机却弹出来一条好友申请,来源是通过共同群,是曲念。
曲念给她发了很多文件,都是关于去年竞赛的,曲念去年参加过,顾教授让曲念整理一下资料发给她。
接受文件后她又鬼使神差的点进对方的朋友圈,直到看到一张照片,看时间是去年的竞赛时间,她没参加的那个比赛,一张拿奖的合照,曲念和秦知珩并肩站在一起,她手里举着奖杯。
她又往下看,曲念是个很喜欢分享生活的女生,上课,出去旅游,包括在餐厅吃到一餐好吃的饭还有各式各样的心情,照片很多,合照也很多,有秦知珩的照片也很多。有时候只有他一张侧脸,有时候是正脸,大部分是他露的一只手,那颗红痣依旧很显眼,所以博昭然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一颗心跟针扎似的疼,又涌上来的是一股无名火。
觉得秦知珩对谁都一样,甚至不可控制的想是不是秦知珩也亲过曲念。
心怎么都静不下来,一套题对答案的时候没几个对的,打印出来的文件刺眼的摆在桌面上,她唇线抿的僵直随后一声不吭的就收拾东西去图书馆了,饭都没吃,一直到现在。
她走在小路上,今晚路灯比平时暗很多,左侧小树林浓密幽深,她心都揪到嗓子眼儿,脑海里划过无数个新闻报道。
就在要走到一半时,有一股浓重的酒气飘了出来,然后她被人猛的一拽,随后后背抵在坚硬的树干上,书哗啦啦的掉了一地,双手被一只大手扣住抬在头顶。博昭然很冷静的屈腿想攻击对方。
可对方像是早就预测到了一样,轻松拦下她的攻击,然后一条腿强硬的挤入,随后唇上一疼,有坚硬的牙齿在咬她唇瓣。
她吓得半死,心脏突突跳个不停,却又在对方舌尖抵进来时尝到一丁点醒酒糖的味道,她脑子清醒了两分,认出来人是谁,张口就咬上去,血腥味蔓延出来。
博昭然勃然大怒,吼他:“秦知珩你是不是有病!”
秦知珩撤离她的唇瓣,酒气浓郁,右手却是扎扎实实的握住她两只手,甚至还用残存的理智避开她受伤的地方,声音极低,“嗯。”
嗯,他有病。
舌尖一寸寸攻略,左手寸寸收紧她腰身,冰凉的指尖临摹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直延伸到胸前。他唇上还带着血,被他一块送进口腔里。
博昭然简直要疯了,浑身被这个酒鬼锉磨,脖颈处丝丝痛感,嘴巴还被他捂住,她不停的想挣开,却不知这样的动作更方便他。
等到博昭然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带着一股酒味,秦知珩才松开她,却又迎上一句冷淡的质问。
“为了个小白脸翘课出去约会?你真行。”
她气的浑身哆嗦,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他打偏了头,“你他妈不也和曲念有一腿,在我这立什么牌坊。”
秦知珩现在脑子不太够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关曲念什么事儿,继续逼问她,“回了趟博家就翻脸不认人了?嗯?周末两天就憋出来一句好聚好散?”
“凌晨跟我断了扭头跟个小白脸走了?那你一开始招惹我干什么?”
他快要压抑不住怒火,理智也在崩溃边缘,他忍了三天,来问个结果还被抽了一巴掌,他他妈的快憋屈死了。
博昭然撇开他,手心还有停留的酥麻感,脖子也被啃的生疼,她弯下腰捡起书,话根本不过脑子:“我他妈瞎了眼去招惹你,渣男!”
然后推开他就走了,脚步都生风,生怕他又追上来发疯。
博昭然推门的力道很大,夏橙正在啃苹果,视线掠过她嘴唇上的血还有脖子上那么大一个牙印淤痕,苹果咔哒一下从手里脱落,咕噜咕噜的滚到博昭然的脚边。
博昭然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把书往桌上一放就去卫生间了。
“你这?遭贼了?还是个采花贼?”夏橙倚在卫生间的门上,一脸欲言又止,“你不会碰见坏人了吧,怎么嘴巴上还有血?”
博昭然刷完牙感觉那股酒味没多少之后才回她,“那血是秦知珩的,也有我的。”
洗手间的灯半开,博昭然把镜子上的灯打开,偏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印子,忍不住低声又骂了一句,然后打湿洗脸巾轻轻擦了下,都破皮了。下嘴真狠。
夏橙满脸震惊,“你脖子上,也是他咬的?”
博昭然点点头,不想多说,出门拿了换洗衣服就又进洗手间了。
——
一直到明天早上,博昭然都在镜子面前拍出残影了,也没遮住,只能找了两个创可贴整整齐齐的贴住。
今天是周二,他们俩又在一块上课,博昭然看见他就窝火,直接找了个最后排的位置,等到上课往前一看全是乌泱泱的人头,压根看不见秦知珩。
博昭然沾沾自喜自己的想法,刚想摸起那本连书皮儿都没有的书开始用功,结果一抬眼,就看到门口那道惹眼的身影,笔锋一个没收住,拉出长长的线。
秦知珩穿的很随意,卫衣领口开的特别大,连里面的白色内衬都露出来一点,下巴上的抓痕延伸到脖颈处,脸颊上还有没消散的巴掌印,嘴巴上也有血痂,一张脸就没个好地方,他遮都不遮,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进教室了。
班级里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回头看博昭然,瞥见博昭然脖子上的创可贴后彻底躁动起来。
丝毫不顾及当事人还在。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前脚奖学金还有竞赛通知一发,俩人就都带伤来教室了?哪那有这么巧的事!我就知道他俩得干仗!”
“你看秦知珩那脸,嘴巴都给挠破了,博昭然真能下去手,怪不得是第一,心狠手辣,以后一定是个好律师,理智冷静,不为那张脸所动。”
“你没看博昭然的脖子,我怀疑是秦知珩给掐的,最毒男人心啊。你说她那包着纱布的手不会也是”
等再有人回头看博昭然时,她下意识抿起嘴唇,后来干脆带上口罩,低头不见人。
从昨晚秦知珩回来康池就没睡好,一身酒味还带着满脸伤,跟被人打劫了一样,问也不说话,盯着个破手机吃了一晚上糖,早上让他请个假也不请。
康池和他走在一块都觉得丢人。
趁着老师还没来,夏橙猫着腰颤颤巍巍的走到前排传话,还把一张崭新的口罩放在秦知珩面前,“阿昭,阿昭说,让你别他妈出来招摇撞骗。”
———三更———
那口罩的缝线歪七扭八的,上面还印着卡通图案,灰扑扑的粉色,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给他的。隔着一层透明包装,秦知珩捏在指间反复观看,眉眼低垂着瞧不出什么神情。
老师都快过来上课了,夏橙又催促他一遍,“你赶紧戴上吧,影响多不好。”
秦知珩指间一松,把那口罩轻轻一推,态度十分坚决,“不戴。”
他座位本来就在前排靠窗的位置,光线极好,说完这话他还故意回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顶着一张花脸扫视的一圈,叫人更能看清他脸上的痕迹。
“你回去告诉博昭然,我要告她。”他语气坦荡又直率,从旁边撕了一张空白页纸唰唰写了几行字,翻折了两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改了主意,“不告了,赔钱吧。”
那张纸条被折的方方正正,夏橙是眼睁睁的看着写下一个个赔偿金额的,具体到每个部位的赔偿金额,零零散散加起来汇聚成了一个庞大的数字。
夏橙捏着那张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就多余替博昭然走这一趟。
不等她出声,秦知珩眉头紧锁着,思忖片刻又开了尊口,“我呢,虽然目前为止是被逐出家门了,但是也没小气到跟她似的,你帮我把这条儿给她,跑腿费分你十分之一。”
二十万,他他妈的还真是大方。
当那张纸条被博昭然打开时,男生跳脱不羁的字迹倒映在眼底,一行一行的特别有条理。
——兹有博昭然对本人造成心理和行为上双重伤害,故本人提出赔偿:
1、打脸,二十万。
2、咬破嘴,十万。
3、踹了不知道多少脚,三十万。
4、挠他,一条抓痕二十万。
5、强吻造成本人严重精神伤害。
共计二百万,卡号:6302xxxx;支付宝账号:193xxxx;ps:不接受微信转账,限额,一次性付清。
博昭然一声不吭的看了三遍,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他能倒打一耙,这人是忒不要脸了点。
夏橙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是不是讹你啊。”
博昭然把那张纸团成纸团,垃圾桶就在她斜后方,她一抛就能扔进去,手举在半空,抛掷的动作一停,她索性站起身来,一点点把纸团舒展开又撕成碎片,片片掉进垃圾桶。
然后隔空和秦知珩对视,挑衅的意味从眼底泄漏出来,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自己的脖子,冲他比口型:“要钱,你做梦。”
男生平淡无波的眼神在捕捉到她口型时迅速滑过零星笑意,亮起的手机屏幕是昨天的监控录像,画面停在曲念掏他口袋的动作,而他身后是博昭然。
黑白的监控图像画质模糊,只能在无限放大时看到她攥紧的指节,极其微小的反应,那也是有。昨晚他是喝多了,不是喝成智障了,回寝室稍稍一想就察觉出点不对劲。曲念是外籍华裔,去年才过来交换的,她和博昭然从来没在任何公开场合打过照面,私下里就更不可能了。
他慢条斯理的捻着指尖,审视面前的监控,一遍又一遍,条理越来越清晰,联想到昨晚她那句话甚至还笑了笑。态度异常到康池都觉得他接连两次受伤快被打傻了。
“看看看,你怎么不钻里面!”
秦知珩偏过脸,审视康池,想起他和博昭然都是国际法,竞赛肯定要窝在一块准备,他下巴一点,“你在博昭然面前别提曲念是我表姐这事儿。”
康池懵懵懂懂点头,非常听话。
——
顾教授下午在群里发通知告知他们竞赛准备事宜可以在八号楼324教室,今天下午四点大家过去先熟悉一下,对于自己参加过的一些比赛可以交流一些经验,之后每天根据自己的计划过去就可以,不用大家非挤到一天乌泱泱一群人过去。
曲念顺势发消息,【那我叫一些餐,大家晚上一起吃个便饭~】
曲念叫的外卖无非是把麦当劳所有的单品都挑拣一通,满满当当的六七个大袋子被放在桌上,甚至还很贴心的铺上一次性桌布,摆好八张椅子后无所事事的欣赏自己新做的指甲,等待最后一个外卖。
不到四点的时候已经就有人陆陆续续到了,博昭然过来的时候曲念正在把袋子里的东西摆出来,有个女生在和她帮忙。
曲念看到博昭然扬起一个笑容,主动和她打招呼,“曲念,我可以叫你阿昭吗?”
博昭然其实很想说她俩可能是情敌,没有人会愿意叫情敌这么亲密的,但触及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时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点点头主动过去帮忙,结果曲念反应很大,说出来的话全是关心。
“不用的阿昭!你手受伤了,脖子好像也受伤了,你坐在那里休息就好啦!”曲念伸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脖子,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她从口袋里抽出糖塞进她手心里,中文说的不是很流利,颠三倒四的但是能听懂,“受伤吃糖,小时候我经常这么干,很管用的。”
博昭然坐在一边,低头看包装袋,她指腹捏了捏,里面还有两三颗的样子,封口密封条还留了一点缝隙,没捏紧。
她抿了抿唇却不小心碰到结痂的伤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开始委屈,眼底涩意越来越明显。
没过一会秦知珩就到了,他来的时候曲念刚好出去接电话了。
这人没个正形的往她旁边一坐,敲了敲桌子,“不赔?还撕碎协议?”
一张破纸,写了两个破字,连签名都没有,就写了个银行卡号和支付宝账号。他管这叫协议。
刚刚接受曲念好意的博昭然正在接受良心的折磨,抬眼看秦知珩的时候都替曲念委屈得慌,也替自己委屈,这就是个渣男,不拒绝不主动只坐享其成,还倒打一耙勒索人。
“你要不想赔也行,照顾我直到我精神□□双重痊愈。”
过了将近一天,他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很淡了,只有一条长长的抓痕格外显眼,一直延伸到锁骨,引人遐想。
博昭然忍不住了,“你这是勒索,你怎么就值二百万了?”
秦知珩:“我在别人那值二百万,在你这不值?更何况是你玩我,我精神打击可比这多多了。”
博昭然简直崩溃了,没想到有钱人家的少爷还要骗女生给他花钱,听他口气感觉曲念给他花了不止这个数。
她正要分辨时,曲念风风火火的进来了,手里拎着个小型医药箱,一口气跑到两个人面前,打开箱子捏了根棉签沾了碘伏就要给秦知珩上药。
博昭然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阿珩,你伤怎么回事?你和谁打架了?江凛?”
秦知珩扫她一眼,“被人玩了。”
他边说边伸手搭上博昭然的手腕,轻轻揉捏着,在桌子底下。曲念因为在他们对面所以根本看不到,博昭然感觉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酥麻过电的痒意遍布四肢百骸,但她不敢声张,生怕被人发现,只能忍气吞声。
曲念的中文造诣还没到听懂第二层含义的地步,只能不解的问,“玩了?为什么会玩成这样?为什么不继续玩?”
药水渗进伤口里引起颤栗,他脸上肌肉绷紧,咬着牙意有所指,“她有了新的,看不上我了呗。”
紧接着,秦知珩似笑非笑的侧目过来,点她,“博同学,你说法律上对于这种骗人感情伤人□□的行为怎么判定?”
曲念刚给秦知珩处理好,又很热情的给博昭然处理,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抬手揭掉她的创可贴,露出一个破皮的牙印,印圈里红红的,在白皙的脖子上格外显眼。
秦知珩眼眸一暗,声音也沙哑了几分,“博同学作为年级第一,不能给我答疑吗?”
这两人氛围透着一股诡异,曲念小心的点在破皮的地方,还未察觉到这股气氛,天真的问,“这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吗?都破皮了。”
“被狗咬了。”
秦知珩不乐意了,又是东西又是狗的,他就不配当个人吗?
许是他俩对视时眼神都拉丝,曲念终于感知到这股奇怪的感觉,仔细端详那牙印,恍然大悟,“这是吻痕,是他弄的,他说的被人玩了,是被你甩了。”
空气有一两分停滞,曲念神色有异,随后跑了出去。
博昭然想要追上去,却被秦知珩拦住,“不用追,我有事问你。”
两个人来到一间没上锁的空教室,推开门时浮尘很多,桌子上也飘着一层灰,看起来像是长久没人来过。
博昭然想去和曲念解释,却又被带来到这里,她拧着眉试图和他讲道理,“秦知珩,我知道之前是我唐突了,但是曲念她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对她。你不能在接受我对你那样的时候还接受她的。”
“哪样?”秦知珩打断她的话,“你是指白天还追我,隔天就说唐突的行为吗?”
他眼底不知道什么时候漫上来一点红,伸出手死死的抓住她,固执的索要一个答案。
“不是——我们现在在说曲念。”博昭然说。
他再度出声,“曲念是我表姐,所以现在是不是可以说回我和你的事情。”
博昭然瞬间哑火,他这句轻而易举的浇灭所有火气,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抓住有点脏污的桌面,因为掌心弯曲伤口隐隐发疼,她开始慌乱,眼神也有闪躲。
“回了趟博家,弄了一身伤,然后跟我说唐突?怎么,博穗穗给你洗脑了?还是你这个姐姐善心大发的要把我让出去?”
本该在他算计之内的一环突然失效,他亲口澄清和曲念的关系,于是这错误又回到博昭然身上,从头到尾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他不在乎她到底算计过什么,也不在乎她现在是否停止算计,他只是听到她说喜欢他,然后又说要放弃他。
博昭然心口突然一窒,眼前彷佛又浮现满地被她戳碎的照片,那块碎玻璃不只是再一次插在她心底,甚至一刀刀割着她血肉,她没错过秦知珩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她下意识去逃避。
于是她盯着他的脸庞,开始伪装自己,“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们也没有在一起过。”
手机叮咚一声,随机传出来一声到账二百万的机械女声。
博昭然收起手机抬脚往外走,却在即将踏出门时,身后降下一阵铺天盖地的冷。
“没在一起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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