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蝴蝶吻
姜蝶珍和景煾予僵持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外面下着大雪, 屯云蔽日。
飞琼在庭院聚积,雪光映在室内,寂静无声。
他们呼吸紊乱交融, 从时间的缝隙中滑过。
姜蝶珍能清晰听到, 手机在地毯上震动, 传到在耳畔的轰鸣声。
这一刻她其实很庆幸。
因为这个不合时宜的响声, 压过了震耳欲聋的心跳。
让她能在,被那个人呼吸和气势, 完全覆盖她的当下, 维持清醒。
“要看看是谁的电话吗?”
景煾予的手指, 松开她的手腕,懒散地撑在她的脸侧。
她稍微一偏头,就能看到那人手背上,崎岖交错的青筋, 带来的危险和性张力。
“不用。”
“万一是非常重要的人, 错过, 不会觉得可惜吗。”
他的情绪隐藏地特别深, 却从刚才完全遮挡住天光的强势, 变成了隐忍。
“我知道什么比较重要。”
姜蝶珍微微摇头。
雪光照亮了男人清晰漂亮的眉眼。
姜蝶珍颤抖着眼睫。
她心想, 原来被人求婚, 怎么维持平静状态,都会心脏悸动成这样。
他的轮廓真的很绝色。
就是太不真切。
果然是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景景先生。”
她把纤细的五指略微举起来。
看着光线照在戒指上,反射出无数点的光晕。
太美了,她的言语匮乏, 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
就像星光浮在玻璃蓝色海,童话精灵变成澄澈光斑, 正在随着她手指起伏的动作跳跃。
姜蝶珍眼泪从眼尾流出来:“太漂亮了,我戴着不好看。”
她的手没有好好保养过,在冬天总是绛紫色。
细嫩的手背在北京零度天气里还会皲裂。
因为总是设计作图的缘故,尾指还会沾上笔油和石墨。
虽然家境不错,她也会用护肤品。
但她除了是个不会照顾好自己的迷糊小孩外,还会倾注十成心力在作品上,连美甲都不怎么会做。
总而言之,这美到莹凉璀璨的戒指。
明明任何女人都不会拒绝。
姜蝶珍眉心皱着,有些推辞。
“这太贵重了,我戴着缝纫赶工,会弄坏的。”
“没有什么比你更贵重。”
他把她扶起来,圈在怀中的逼仄空间里。
男性的热量总是高一点,让她温暖许多。
男人垂眼,看她眼睛里还有水汽氤氲,语气变得温柔又软:“如果戒指坏了。我们就再买,把十根手指戴满。数量多,不稀有,你就不会舍不得了。”
“这样别人会觉得我在炫耀!”
姜蝶珍怕他真这么做。
她红着脸推辞到:“这样好羞耻,不要。而且这个戒指太美了,我舍不得戴。”
“漂亮的不是戒指,而是你的手,这些都是你的陪衬。没有你,它们没有任何价值。”
景煾予把那只她没戴戒指的右手,包裹在他宽大干燥的掌心里。
他的指腹,搭在她的无名指上:“这只手空荡荡的,我牵着你,就不会那么孤零零。”
被那个人牵着的手。
就像构成一个温柔网结的连接点。
让她可以永远自由,安心地做自己,和灵魂热恋。
姜蝶珍抬起手,轻柔地覆盖在他宽厚冷白的掌背。
感受到那个人灼热的体温。
她有些小声又笃定地说:“我答应你。”
“什么?”
“我答应,嫁给你。”
虽然对他并不了解。
虽然还带着很浅的,对方只是在对她负责任,其实并没有深刻感情的隐忧。
在他的身边。
让她舒适,安心,温暖。
让她拥有组建家庭的勇气。
就像《西线无战事》,猛烈的炮火令士兵极度恐惧,他们将脸和四肢深深地埋进大地中,他们的惊恐和呼喊,辗转在大地的沉默和安谧中。
景煾予的温柔,持之以恒地赞许和抚慰,让她舒服安逸的相处模式,才是她真正闪婚的原因。
他的怀抱,就是宽厚又温暖静谧的大地。
她是一颗谈不上珍贵,灰头土脸的小小种子。
可以放肆在他怀抱里生根发芽,根茎抓紧土壤,不畏惧洪流和泥泞。
她在他怀里撑起身。
这时候,感觉到戒指钻石上的光影,在景煾予眉骨和鼻梁游曳过。
“你看!好像我召唤出了一群白蝴蝶,来亲吻你。”
姜蝶珍在他怀里,轻轻地、甜甜地说。
“是你在吻我。”
他一语双关地回应了她的浪漫,用一种清冷又低磁的声音说。
她的手机的震动已经停止了。
景煾予感觉自己很像溺水的人,被她在无知觉中打捞起来。
他本来就是一个狂热的赌徒,私募股权投资时,并不喜欢广泛撒网。
可他每次偏爱看中的那支股,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显然刚才。
她没看手机,却答应嫁给他的笃定,已经狠狠刺激了他的兴奋点。
景煾予,逢赌必赢,但他恨不得把一切的身家,投在这个让他输过的女人身上。
这种胜利带来的激动感。
比他十六岁,在德国科隆的废弃东德发电厂改建的涡轮赌场中。
赢得一整栋Luisenpark豪宅。
在锯齿状的电子乐声波中,涡轮厅里,方格中躁动的男女都疯狂为他喝彩。
更值得兴奋。
“划算吗,输掉一次,但是赢得了我。”
她感冒以后,泛红的眉眼更加灵动。
“嗯。”
他把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里,贴紧她,唇蹭了蹭,带着低哑的鼻音:“我好幸运。”
“运气是实力的一种。”
姜蝶珍甜甜地用他的话夸赞他。
良好的关系,总是会让对方,也变成同样温柔治愈的人。
姜蝶珍垂下眼睛,看两个人交握的手。
她有些甜地想,她的手指上会不会染上薄荷味道。
那种只属于景煾予,让她迷恋又安心的冷冽气息。
比戒指,更让她想要随身携带,缠紧依偎-
顺利地签完订婚协议。
那个人被电话叫去应酬了,是他父亲那边的人。
姜蝶珍的感冒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更严重了一点。
她用了很多卫生纸,鼻子都擦疼了,眼睛还是红红的。
景煾予怕她又着凉,傍晚还不忘发消息,叮嘱让她别泡澡。
她很乖地一一按照吩咐做了。
晚上,她正窝在温暖的床上看《Supernatural》。
收到了苏娜发在Teams里的文件。
明天的客户来定制浅象牙色为底色,以江苏宜兴的著名美术大师吴冠中的国风山水画为图示的礼服裙。
客户要求苏娜下面的五个分支,同时赶工,一共定制出十套水墨意境的晚礼服。
姜蝶珍刚浏览完,就看见组长已经艾特了她。
说他们会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完成四套,供苏娜选择。
姜蝶珍的组长叫孟依宜。
在外有自己开设的独立原创汉服店。
在孟组长的店铺中,她绘图制作的新中式马面裙,单独一款的月销售额达到五万条。
孟依宜年过四旬,深谙市场的热销点和审美点,眼光毒辣。
姜蝶珍的设计,虽然标新立异,但是从来踩不中市场追捧的点。
苏娜就是认定这两人协作,能够创造出不一样的火花。
她才把姜蝶珍安排给了孟组长。
视频会议中,苏娜先是给大家介绍了新加入的员工,随后提起了这次的定制。
“说起来,吴冠中老先生,在1950年从巴黎返回中国以后,还在清华美院做过讲师。”
“这个礼服裙就是吴老的一位学生定制。现在已经是中国现当代著名画家的刘素萍女士,抛出千万的高价,要求我们做出让她满意的纪念裙。君恩的婚纱定制,向来只面对社会知名人士开放,一袭难求,这次决不能马虎。”
孟依宜提到了姜蝶珍,是充满鼓励意味的问询:“说起来,小姜同学也是清华美院的学生,算是吴老的半个弟子,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苏娜的会议群里。
一共三四百个服装设计的名设计师。
如果回答有失偏颇,会给大家留下冒失的印象。
姜蝶珍被提及后,她思考了一瞬,打算不谈论工艺,只聊作品本身,“我对吴老印象最深的作品是他的《春如线》,‘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浓淡相宜的水墨色线条,是宣纸上的春雨,花青、朱砂、天蓝、藤黄,浓淡不一的颜料做花叶。春天就像线条在纸上一般轻盈,连雨丝都能画出来,却并不杂乱,在繁冗的笔触里,窥得宁静和生机。我想最重要的是柔和和细腻,或者说,是留白。”
孟依宜对她的回答,尚算满意。
女人继续补充道:“可以运用宋代服装设计中的云肩镶边,框架融合徽派建筑的精湛雕镂,毕竟吴冠中老先生,也担任过建筑系的教授。但是小姜同学说得很好,细腻和谐,才是纪念礼服应该呈现出来的舒适感。”
会议结束。
已经是晚上十点。
姜蝶珍在公司众人面前发言,心跳得还是很快。
她拍了拍发红的脸颊,打算缩进被子里当小鸵鸟。
然后继续重温没有看完的剧集。
叮咚——
手机弹出来一则消息。
许帘琦已经把她,拉入了孟组长下六个人的小团体。
许帘琦:【诶嘿,刚才小珍珠的回答很棒,第一次参加君恩的会议我真的好紧张呀。】
闵希:【我也,很难得看见孟姐夸奖人。别紧张呀,明天招待你们吃朝阳区金台路,那家德和斋的杏仁豆腐。】
邱芸:【小姜同学你好哦,我之前在纽约时装学院读书,在国外当了五年时装杂志的撰稿人,会英法日意四种语言,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
李雅:【我啊,购买奢侈品的时装精吧。每个月全都月光用来买衫,真的很喜欢Nicole Kidman,在03年获得奥斯卡说的话:“世界这么乱,艺术有什么用?艺术丰富了人生!”】
杨雾发来一个表情包:【你啊,心思都花在买裙和金龟婿上了,哪有精力搞艺术。小姜你好啊,以后叫我雾姐就好,至于我们孟组长,不在这个群,你可以放心交流!我是我们中间年龄最大的,以后也会好好照顾你,欢迎加入。】
姜蝶珍年龄最小。
她很乖地一个个称呼,并问好:【你们好,我叫姜蝶珍,向往君恩很久啦,能加入你们,我真的激动又开心,嘿嘿,我会努力向你们学习的。】
杨雾:【早点睡呀乖宝宝。听说你是艺术生,对美术的敏锐肯定比我们强一些,以后互相学习。】
闵希:【我最喜欢漂亮小姑娘啦!能帮我们试衣服,天生的模特架子。明天见哦小珍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蝶珍觉得她们之间的氛围感,让她很舒适。
她嘴角微微上扬。
仔细记下了每个人的名字,还捎上了君恩的新款围巾作为礼物。
现在正值寒冬。
君恩格纹的羊毛围巾看起来很温暖,应该不会被拒绝。
她有景煾予撑腰,自然面面俱到。
临睡前,她准备戴上蒸汽眼罩。
姜蝶珍这才想起来,今天错过的那个电话。
3935开头的电话号码。
区域显示的是意大利,来电人是周漾。
姜蝶珍看着屏幕的白光愣了一秒,细细的手指摁亮了通话键。
那边几乎是一瞬间接起来:“妹妹?”
她这才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合时宜。
现在正处于意大利天色灰蓝的清晨。
电话那头的男人。
看到是她来电。
他瞬间清醒,声音有些刚醒过来的哑,又带着说不出来的怅惘和委屈:“昨天,一直没接我电话。”
空气陷入凝滞。
周漾一直在等待她说话。
等待她对昨天的事情给一个交代。
姜蝶珍垂下眼睛。
她把手指放在床头景煾予临走时,放在她床头柜上的保温瓷碗上。
在床头夜灯明亮的光晕下,呈现温润淡雅的质地。
“嗯,错过了,真的很抱歉。”
“抱歉什么?”电话那头,周漾问道。
姜蝶珍:“我之前做了一个御守,取了莫奈的雾紫和青蓝色。上面有一只樱花小猫,是一只,不合时宜的,衍在水里的猫。”
“后来呢。”
周漾点了只烟,吸了一口,黑暗的房间里,猩红在唇边跳跃着。
“我弄丢了。”姜蝶珍咬住下唇。
她刚想说什么,喉咙没来由地一阵发痒,她急促又遽烈地咳嗽起来,眼泪胡乱往外溢着。
直到她喝了那个人留下来的瓷碗里的水,才稍微缓解了一点。
“漾哥哥,我虽然弄丢了小猫御守,但是得到了一簇星云。”
她感觉喉咙间像是塞入了一块猝火的熔岩块,被清冽冷泉滋润了,才稍微缓和过来。
“可是,星云太遥不可及了,就像一场瑰丽的幻觉。”
“我每一分钟,被星星照亮的每一刻,都在想,为什么是我。”
“别妄自菲薄,妹妹。你值得一切最好的。”
男人把烟头插灭在烟灰缸里,火光照亮了眼前的巨幅画卷。
画里的人,是十六岁的她,在教室外偷窥的那双天真懵懂的眼睛。
周漾画的姜蝶珍,很灵动。
他是用油画笔涂抹的,色彩绚烂,像围绕着鸢尾花缠绵起舞的蝴蝶,漂亮在骨。
哪怕两个人五年没见,也生动流丽。
那时候,他十八岁,她十六岁。
他和她在回家路上,聊夏志清和朱利安·欧德东克和大江健三郎。
两个人都热衷艺术,他认定她是灵魂伴侣。
“我订婚了。”姜蝶珍对着听筒,小声说。
“我想回国工作,陪在你身边。”
两个人同时说出这句话。
又同时选择了缄默。
“那个人,是谁?”周漾迫不及待地追问。
“一个我遥不可及的人。”姜蝶珍说道。
“你对他的感情,是依赖、仰望、还是爱。是可以量化的吗?有多少。”
“哐当——”
周漾站起身,狠狠踢在油画布架上,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姜蝶珍没有回答这句话。
她很轻柔地告诉他:“漾哥哥,蝴蝶飞走了。”
今天,她坐在那个人的怀里。
有上百只钻石戒指反射雪光,形成的白蝴蝶,亲吻了那个英隽到极致的人。
让她心脏都在颤栗。
蝴蝶,已经吻过星云了。
另一端。
周漾半跪在地上,整理好地上的油画笔。
他语气从玩味张扬,变得认真又诚恳。
“宁宁,过年我就回国,那时候国内就是二月春天了。春意盎然,蝴蝶会飞回来吗。”
“你有没有什么礼物,需要我从意大利买给你,我刚举办了画展,一票难求,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买。”
“礼物?”
姜蝶珍晃神了一秒钟,随即想到了那个人给她的戒指。
她没办法不想他,仿佛那个人不是星云,是太阳。
她不敢多望。
可是不看太阳。
那个人的光晕依然把地面照的雪亮。
让她处处都没办法忽略他。
姜蝶珍一直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
周漾等了很久,揉了揉下巴上冒出的青灰胡茬。
在乌蓝的清晨光晕中,他又恢复了那副嚣张桀骜的模样。
“姜蝶珍。”
“嗯?”
周漾一字一顿地笃定道:“你听好了,这次回国,我会把你抢回来。”
姜蝶珍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听见细碎的忙音。
电话挂断了,微信弹出来一则消息。
图片太大。
姜蝶珍加载了很久。
背景是意大利的蓝到澄澈的海,却仿佛藏着难以言喻的暗涌。
画卷上是十六岁那年微尘浮动的老旧教室。
视角却是从座椅间,延伸到教室门口。
穿着蓝白色校服裙的女生,露出渴慕又微红的脸颊。
窗外是学校里那颗盛开的蓝花楹树,蓝紫色的花瓣掠到女生的黑发间。
“为有暗香来”,像是一场经年旧梦。
那是周漾画的,他记忆里的她。
这一端,姜蝶珍细细摩挲着手上的那册白纸。
和景煾予签订的订婚协议上。
在婚前财产的条款里。
在南半球的澳洲,铺天盖地的蓝紫色樱花,使那场绮梦具象化。
它们切实又年复一年地永远属于她。
并非是一场再也回不去的梦。
原来姐姐在十八岁,智齿疼痛的那场发烧。
会在多年后的某个冬日。
以一种滚烫的温度,烧干自己的喉咙和眼泪。
睡觉前。
姜蝶珍把前几天,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从家里的保险柜里拿出来又读了一遍。
好梦会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想依附在那个人身上,这样永远和他都没办法对等。
她想成为更好的,能够独挡一面,有朝一日,并肩站在他身边的人。
这样不会患得患失,婚姻和家庭也会更加坚固吧-
周一,姜蝶珍来君恩报到。
今天感冒突然加重了,秀丽的鼻翼被她揉到发酸。
果然在那个人的怀里,稍微好转,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工牌是许帘淇帮她领的,配套一系列打卡和进出以及电梯乘坐的方式,也怕她出错。
为此,小组里几位姐姐,细细地叮嘱了她。
姜蝶珍坐在缝纫机前。
她嗓子疼得厉害,又不想打扰到别人。
只能戴好口罩,小口喝着温水。
今天她穿了一件丝麻油画印花拼接的中长款蕾丝连衣裙。
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水貂毛大衣。
她往工作室里一坐,就像一个从吴冠中的江山彩墨画中,白墙、黛瓦、绿柳、乌蓬船、青远山中撑着油纸伞,走出来的素淡美人,浓淡相宜。
君恩的福利很好。
秋月梨和库尔勒香梨,阿克苏甜心苹果,火晶柿子、丹东草莓、黑钻石石榴和葡萄柚,
被孟组长的助理眉婶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现当代著名画家刘素萍女士也来了。
在现场给他们表演了一副泼墨成画的腊梅花。
“比起花开时,百花杀的菊。我更偏爱梅,因为这种花,隐忍,傲寒,零落成泥,也自有一番高洁。”
“恩师曾经和黄永玉、祝大年、袁运甫创作巨幅壁画《长江万里图》。赤脚走遍苏州、黄山、南京十多个长江流经的地区,几乎废寝忘食,呕心沥血,他就如这寒梅,孑孓傲立,却并不以百花杀自居。”
刘素萍女士,今年已经七十一岁,须发皆白,讲起那段峥嵘岁月,眼睛已经氤氲着热泪。
“我想要更多人了解恩师吴冠中的画。希望你们明悉我的苦心,也不枉我七日前,特意从宁波象山赶过来。北方雪重,我身子骨不耐寒,前几天一直在疗养院等待。只可惜恩师很多遗作,都流亡海外,并不能回国精心庇护。能被苏娜女士接下这桩定制单,已经是我风烛残年,缅怀恩师最后的寄望了。”
工作室的一众人,都和艺术沾边,自然懂得风骨和敬慕。
她一席话说完,大家都感同身受。
“刘女士您放心,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定制出您需要的服装图样。”
站在置物架旁的孟组长如此承诺着。
孟依宜组长名下叫做“织卿司”的店。
是网上一家有着两百万店铺粉丝的国风店铺。
她没有势要做成名牌高奢的欲望。
反而弘扬传统的非遗文化、各地建筑剪影、再用祥瑞符号作承托,走入寻常人家。
她承诺的事,一定会完成得尽善尽美。
刘素萍叹息道:“可我还有一个心愿。恩师16年春季在保利香港,以2.36亿港元成交的那副《周庄》,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复刻出那副1997年的画。”
姜蝶珍记得她看过那本《我负丹青》。
她在人群后,小声说:“登孤岛,环村皆水,桥前桥后,傍岸闲卧舟楫,登楼望,黑瓦白山墙,流水绕人家,杨柳垂荫,鹅鸭相逐,处处入画。”
刘素萍转头看向姜蝶珍,笑道:“这位小姑娘,居然能把恩师在采访中的话,一字不差地讲出来,看来是做了很多功课。不知道你对这幅《周庄》的收藏价值,有没有什么见解呢。”
纸上得来终觉浅。
当着全工作室上百号人的面。
被知名画家客户单独点名,问询有没有对真迹有所研究。
换成任何一位还没毕业的年轻人。
多说是班门弄斧,少说是愚昧无知。
姜蝶珍闷在口罩下的脸,有微微的涨红:“学生都是道听途说而来,并没有见过真迹。”
“如此说来。”刘素萍逗弄道:“这就是年轻人常说的,附庸风雅的‘云鉴定家’吗。”
杨雾站在旁侧,连忙帮她说情:“小姜今天感冒了,身体不适。她肯花心思在画作上,自然是值得鼓励。”
许帘淇有些慌张,她也忧心这个年纪小一些的妹妹。
她突然反应过来,吴冠中为水墨画大师,赝品和仿制品,自然多得数不胜数。
想来,刘素萍一定笃定。
姜蝶珍一个羽毛未丰的稚嫩学生,哪有渠道了解吴冠中。
竟然在她讲述背景故事之前。
先出尽风头,讲述真迹的创作历程。
这位把恩师的风骨捧到极致的虔诚弟子。
要求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怎么容许半灌水的年轻人,囫囵吞枣地,散播关于吴冠中老先生的创作经历。
刘素萍对他们众人都表示了失望:“连收藏价值都不知道,怎么能领会恩师晚年,毁掉不满意的旧作,‘绝不以谬种流传’的真谛呢?”
刘女士年逾七旬,德高望重,又丹心一片。
八面玲珑如苏娜,也不知道怎么打圆场。
上百号人的工作室,一世之间陷入尴尬局面。
姜蝶珍嗓子烟熏火燎。
她连咳嗽都不敢,小口吞着口水,想要说些什么,把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化解掉。
就在这僵持又紧张的场景,没办法解决的时候。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漫不经心又清沉磁性的男人声音:“吴冠中的水墨画,我家仲老爷子收藏了二十七幅,并非附庸风雅,而是痴迷水墨色幻的视觉体验,您说我员工没见识,我就悉数带来,给他们欣赏。但是您对我下属认知偏颇,私加责备,是否应该道歉呢。”
来人是景煾予。
他穿着黑色西装,风姿卓越,安稳立于天价山水画中。
他比那些价值连城的画,比那些画中的四时之景,更如蒙神召。
日月相忘,见君一面,如火烧心。
他站在光下,宛如冬雪出芽,旱地生莲。
可那个人,偏偏只看向姜蝶珍。
他专注地隔着人群,凝望着她。
景煾予命人把十七幅画框悉数放好。
挂于工作室,给众人欣赏。
其中包括那副价值上亿的《周庄》。
他手指插入裤袋,走到姜蝶珍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带着独有的倨傲:“如果我早知刘素萍女士,会用如此言语,羞辱我的员工。我会提前命令下面的人,拒绝这项价值千万的定制单,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收入。”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心脏颤抖。
他们设计部的人,鲜少看见景煾予下凡尘来视察工作。
没想到第一次,就是替他们在心高气傲的艺术名家面前撑腰。
“怎么没好好照顾自己。”
景煾予说完,目光落在姜蝶珍身上,看她鼻尖通红。
他长而黑的眼睫,情绪莫名,却溢满怜惜。
“感冒更严重了吗?我带了怜姨熬好的中药。喉咙难受的话,喝点,不苦,有甘片。”
什么,发生了什么!
设计部的全体员工都瞪圆了眼睛,他们屏住呼吸,憋红了脖颈。
君恩的最大掌权人,为什么会用这么宠的语气讲话!
总裁夫人竟然在身边!
这一刻,这些设计大佬们,离尖叫晕厥,只差一秒。
13.暗恋久
姜蝶珍大脑一片空白。
此刻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从那天仲时锦的语气里。
大概是能揣摩出, 景煾予和君恩的关系的。
但她从未想过,景煾予在君恩的权利这么大,一句话就能决定如此大的项目。
更没想到, 他会用二十七副真迹给她撑腰。
那个人不仅给她撑腰, 还给她带了感冒药。
现在带着热度的杯子, 就在她的手心。
充满热度的杯璧, 浸润着她的心脏和四肢,变得温暖起来。
她心跳的很快, 却第一次有了一种被关注、被照顾的实感。
让她增加几分, 能正眼面对, 知名艺术家的勇气。
姜蝶珍上前一步,把有些紧张的众人挡在身后。
“刘教授您好,我在得知您是吴冠中老先生的学生以后。昨晚,我做了很久的功课, 想和我的领导一起, 制作出令您满意的设计图样。现在我的老板, 已经把真迹带来了, 我会和设计室的大家, 会好好研究观摩的。”
姜蝶珍黑眼睛真诚地眨着, 并没有持宠而娇的意思。
她戴好口罩, 走过人群。
站定后,她把昨晚准备好的“温暖牌”围巾从袋里拿出来,递到刘素萍面前。
“刚才老师您说很冷,这是君恩的冬季新款围巾。您可以系上,会暖和很多。”
刘素萍看着, 眼前的小姑娘被大佬撑腰,还礼貌至极。
她很难不对她产生欣赏和赞许。
刘素萍:“收下吧, 是她的一片心意。”
“是。”
站在刘素萍身边的助理,接下了围巾,顺理成章地替她戴上了。
姜蝶珍语气轻快:“谢谢你选择我们,我们大家的初衷也是为了客户舒适和温暖。”
她说完这席话,就像一只欢快的小百灵鸟,演奏完动人的歌曲。
满眼都是景煾予地,又回到那个人身边。
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人,正隔着人群望着她。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锋利,眼瞳深邃,骨相清绝。
看上去并不好惹的模样。
周围戴着工牌的资深设计师们,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甚至有比较年轻的助理,处于恐惧和紧张,往旁边退避让开。
别说肖想和景煾予有关的风月情思。
他在君恩执掌几年,身居云端,常年隐身,一点逸闻也没有。
任何人和他讲话,都会唯唯诺诺,害怕出错。
只有姜蝶珍,又乖巧地站到了他的身侧,紧挨着他垂下的影子。
“刚才是我偏颇了,我真诚地对这位小姑娘,和一直耐心听我讲述吴先生的事迹、为我的构思出谋划策的众位设计师,表示道歉。”
刘素萍定了定神,推开搀扶着自己的助理。
她虔诚地一幅一幅画,驻足凝望,用手中丝绢擦着眼泪。
随后,她戴好金丝老花眼镜,走到景煾予面前。
女人鹤发如雪,眼泪纵横:“前些年,仲公子在佳士得,花费7.7亿元拍下了流落的羊首,无偿捐献给了中国国家博物馆。我一直想要见您一面,无奈没有机会。天不绝人愿。今日得见,一表人才。而且二十七副恩师名画,实乃真迹。”
她的语气不禁哽咽,连声音也颤抖起来:“谢谢您为国家文物珍藏做出的贡献,刚才我出言多有得罪,您是君子,还请您见谅。”
景煾予笑了笑,对这番吹捧,并不上心的样子。
“您错了。”他淡漠道。
“我是个商人,讲究利益至上,拍下真迹也只为满足收集癖,并没有置身山水、入画江南的情愫所寄。”
他声音清沉,宛如水波漾出涟漪,不咸不淡:“真有风骨的人,会隐瞒自己的贡献,不会贪图这些虚名,我是真纨绔,只是用艺术自我标榜而已。”
刘素萍指着今年十二月,才从香港佳士得竞拍——
一位英国爵士收藏,吴冠中的《山城》。
被景煾予拍下,得以妥善安置。
刘素萍:“您拍下这幅画的时候,我也在场。亲眼见证了这场激烈竞投。如果您是沽名钓誉的人,不会花费如此高价。”
景煾予面无表情,回敬道:
“沽名钓誉和金钱无关,您批评地一针见血。我也不懂收藏价值,盲目抬高,附庸风雅,不过为满足收集癖。”
刘素萍闻言,不禁一怔。
她心下骇然,生怕他真的拒接这项千万订单。
她心慌情急,叹息道:“景先生,别拒绝我。我想建一家吴冠中老先生的纪念馆,需要这次定制打响名声,并非只是肤浅欲望,还请您能怜我一片赤忱之心。”
景煾予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别人根本揣摩不出,他的想法。
以至于唯恐哪句话,又惹得这位公子丧失了耐心。
在设计大厅,宛如白昼的光下。
景煾予宛如端立清雪中,拂一身的寒凉。
没有一丝的人气,就是凉薄,又残忍。
“您吹捧我到极致,也没一句认可我员工能力的意思。”
眼看着气氛,逐渐僵持。
众人眼神都游移不定。
不知道这场神仙打架,应该如何消停。
每个人仿佛都在冰上行走,举手投足都小心谨慎。
他们生怕这种微妙的局面,更扩大化。
“吴老有首诗,是他在玉龙雪山冒雨写生所作。画板积落水珠,湿漉漉的山头入画,后来月明天蓝,山体露面,通身洁白。他提诗‘崎岖千里访玉龙,不见真容誓不还。’”
姜蝶珍弯着眼睛,仰头看向景煾予:“我想景先生想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想看看刘教授您,是否不负万难,有一种想要纪念吴老的虔诚态度。”
“我当然万死不辞。”
刘素萍温和地笑道:“那小姑娘,您能不能帮我和他说说情。”
一旁知道他们关系的苏娜,也在紧绷的气氛里,露出了微笑。
“昨晚,小姜和我们讲述了,吴老的《春如线》的构思,她是真的做了很多功课,我想我们每一位设计师在看到这个主题的时候,都充满敬仰和孺慕。”
景煾予目光淡淡,定格在姜蝶珍身上。
她正凝望着「周庄」,虔诚又动情。
他笑了一下,也不说同意。
男人垂眸站在光线下,眉眼像是裹雾的夜:“看来我的员工们,很能鉴赏这些画。那我愿意把这些真迹,安置在这里,让他们多受熏陶。”
他总是这样,言语举止滴水不漏。
除了刚才温声叮嘱,姜蝶珍吃药以外。
没有一丝下凡尘的感觉。
还是那个鸣珂锵玉的翩翩世家公子。
但他出言于此,就是同意接下这桩订单。
也就是说,他把功劳归于自己的员工。
他接下这千万生意,有些让下属“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感动。
威加海内。
对众人却能柔肠化水。
也只有景煾予,有这种威严和不容置哙的决断。
“感谢景公子能圆我心愿。”
刘素萍感动不已,默默转了转手上的念珠。
念经渡人,念经渡己。
她早该跳脱“我执”之苦。
可满堂画作,无一不让她潸然泪下。
“保证会按时、按需完成任务。”
苏娜和下面的几位组长,都低眉敛目,送景煾予离去。
但是今天单纯的小囡。
就算再不解风情,也被那个人狠狠撩拨到了。
因为景煾予带着众位视察的秘书,离开的刹那。
那个人的手指,骤然从她的掌心划过。
姜蝶珍错愕,不禁晃了晃神,感觉阴影交错,又瞬间明亮。
掌心有温热湿润的触感。
在众目睽睽之下。
尾指轻描淡写地掠过,像羽毛划过心尖。
她条件反射一颤,随即听到了那人在头顶的轻笑。
“哼。”呼气一样,很浅很淡的一抹。
像在怪罪她没戴戒指。
让她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软到在他怀里。
别人都在恭送他离开。
只有她心跳急促,连往旁边看的勇气都没有。
姜蝶珍拉下口罩白线,捧着那个人给的中药,果然一点点苦味都没。
清冽甘甜,凉意窜进咽喉里。
应该是枇杷膏和贝母甘片,细细炖了。
还有一点点薄荷香味。
属于他的味道-
下午,姜蝶珍用数位板,简单画完初稿。
闵希就进来了。
她带着老公打包送来,德和斋的杏仁豆腐。
正笑盈盈地,招呼她们过来吃。
“来吃甜品啦,公司三点半到四点。有半小时的放松时间,能带薪摸鱼,就别为资本家做贡献啦。”
几个女人坐在一起。
李雅是一个枣杏色卷发的美人。
她去洗手间补了妆,又换了一套Gossip Girl里的“老钱风”。
珍珠项链,丝巾,和纯白西服的蕾丝套装。
身后的邱芸帮她拿着一件羊毛大衣。
她不愧是时装杂志的撰稿人,扮相非常“美式辣妹”。
松垮套着一件显瘦亮片毛织罩衫,霾灰色的马术短外套和印花深雾蓝的短裙。
和她俩同龄的许帘淇笑道:“你俩,一天变装几套啊。”
李雅放下化妆包,“不是今天晚上有个迎新晚会吗,也算是一个交流仪式吧。听说时装名模都会参加。邱芸刚把之前的小演员甩了,想去找个狼狗。”
李雅落座。
她一边喷香水,一边冲她们笑。
“我就不愿意了,我对年轻小男孩不感兴趣,只喜欢儒雅稳重的成熟男人。”
邱芸喝着咖啡,嗔怪道:“我还指望你,早点傍上投资部一把手呢,也给我来参谋基金。”
李雅白眼道:“你说徐庆啊,那男的床上三秒钟,我早就把他蹬了。”
她像是反应过来,惊讶道:“诶对了,今天,那个,那个景总,他怎么会空降到这里来啊。”
姜蝶珍还在一旁画稿。
她坐在光里。
浅灰色的眼瞳在阳光下,就像雪山入画,白云揉碎。
“宝宝,那位爷,今天亲自来给你送药,还有撑腰,其他几个设计分支的人都要疯了,中午吃饭一直询问我,知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李雅穿了丝袜,翘高了修长的腿,倾身往姜蝶珍坐。
她神秘兮兮地说:“你和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画纸在手侧。
薄边稍微有些割手。
姜蝶珍在她们希冀的目光中,微微垂下眼睛,“我借住在他家里而已。”
听见这个回答,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现在二十七副画。
还在这层楼展览着呢。
每一张典雅蕴籍的江南春意,都是价值上亿的真迹。
几十亿名画,挂在苏娜的设计部。
连装潢都蓬荜生辉起来。
整栋君恩北京总部都轰动了。
全公司都来看画,更是想了解这个被厚爱到极致的人。
被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小美人。
居然轻描淡写地说。
这种专宠,只是借住的关系?
今天早上,景煾予根本无心签下那订单。
要不是这个懵懂小乖一直盯着画看,表达了向往。
怎么会如此水到渠成?
如果真的是总裁夫人,两人未免也太隔着天堑。
可如果不是这层关系,就连露水情缘的情人。
也不会惹得景煾予那种,一年都看不到他几次真容的人,来设计部撑腰。
李雅和邱芸闵希一群人。
他们已经讨论过几轮了,还是揣摩不出真相。
可是当事人,如此淡薄地否认了。
他们又实在抓心挠肝地不相信。
可姜蝶珍实在不像,会撩拨雄性、沾上情.欲、万种风情的模样。
他们怎么揣测,都得不到回应。
索性作罢。
反正来日方长。
如果真的有情况,也不会没有蛛丝马迹。
许帘淇依然没放弃,她的自媒体事业。
她靠坐在姜蝶珍身边,闲散地刷着粉丝私信。
“小珍珠,你上次不是让我教你造纸吗,我已经提前加入石灰,泡好了去外皮的树皮,也烘干晾在阳台上很久了,你这周五来我家吧,包你学会。”
许帘淇其实也对姜蝶珍身上的谜团,非常感兴趣。
但是更多的。
她把她当成一个勤学好问的小妹妹。
君恩这种世界级品牌。
她们身为设计师,宛如精密机器下的螺丝钉,会永远安稳又平淡。
但是做设计的人,都向往开设自己的工作室。
许帘淇也不例外。
她想要多学一些定制成衣的经验。
然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品牌。
这几天。
她和姜蝶珍闲散聊天。
姜蝶珍说:“我在大一寒假去过札幌,搭乘电车去小樽。晴空万里。我看到了「千与千寻」里,美到窒息的海,青蓝色,比我的伞还要蓝。”
“后来我尝试复刻,于是做了一把伞,被一个人持在手里。他告诉我,这种颜色是‘水色倒空青,林烟横积素’。
许帘淇心想。
这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一个人。
她回复道:“这个形容,恰到好处诶。”
姜蝶珍发了小猫>ω<的表情。
她说:“是呀!那日天空和海洋的颜色,就像Style icon留下可供永世临摹的字帖。比起再现小樽的海蓝色,我更想创造出属于自己独有的青蓝。”1
许帘淇本来就,被她调制颜色的能力打动。
现在更是心里震撼。
她终于明白。
为什么自己被君恩,放在备选的位置,却一举录取了姜蝶珍。
因为创造性,才是设计的魅力。
她佩服又感动。
如果眼前的小乖,想要创立属于她自己的品牌。
她一定会百倍支持。
就是不知道姜蝶珍。
到底有没有以后,自立门户的念头?-
今天的迎新会,举办地非常顺利。
地址是在君恩旗下的高空云端顶奢酒店,坐落在北京CBD里。
设计部的众人,拿着香槟去交际,和熟悉的人聊天。
只有姜蝶珍,一个人待着。
她坐在六十八层的落地窗下,在水流幕墙的光影中,端坐着。
身后是灯火葳蕤,繁弦急管的北京。
偌大都会,布景在她身后,却显得夜色温柔,浪漫不渝。
姜蝶珍并没有玩手机,她小口吃着车厘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还在翻阅那本吴冠中老先生的《我负丹青》。
“艺术起源于求共鸣,我追求全世界的共鸣,更重视十几亿中华儿女的共鸣。”
“风格是作者的背影,形成绝非出于做作,是长期实践中忠诚于自己感受的自然结果。”
想来,之前自己不被大众喜欢的标新立异。
是不是因为并不深入人群。
不明白大家的感知和需求呢?
姜蝶珍能共情书里的一切,并且她也想通过反思,让自己成长。
这次,她想刻画一场雨。
记忆里的雨,八十年代,楼台烟雨中,蒙蒙如雾的湿润感觉。
邱芸回来了。
女人手腕有酒吧的荧光印章图案。
她给姜蝶珍递来一张餐巾小卡片,镶边是君恩的蓝白烫金字样。
“宝宝,有人想要认识你。”
她眨了眼睛,狡黠又俏皮:“这帅哥也是你们清华毕业的哦,现在是一线名模,拍腕表广告的。”
姜蝶珍还没反应过来。
她很懵懂地眨着眼睛:“谁呀。”
“姜蝶珍?”
深蓝色牛仔裤包裹着一双结实修长的双腿,出现在她眼前。
男人接近两米,肩膀宽阔,肌肉清晰可见,松垮套着一件冲锋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皮肤很黑,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能记得我吗?我毕业那年,我们五道口体校和美院新生联谊,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可到最后你也没来。
姜蝶珍灵魂出窍了一小会儿,反应过来:“哦,那次,我姐姐在新闻报道的现场,遇到了连环车祸。她也受了轻伤,我买了一些她爱吃的山竹,去看望她了。
姚舒然笑了起来:“所以你明明在名单里,也缺席了,这就是对那次失约的解释吗?”
姜蝶珍点头,又轻柔摇头:“名字是我室友帮我填上去的,我很少交际。”
讲起这事,姚舒然有些怅惘。
事实上,他从联谊前的预告照片,就开始期待她的到来。
直到毕业,他都没有,要到她的微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姚舒然:“你记得吗,你大一那年从操场经过,我给你挡了篮球。”
“我兄弟都在起哄,说你会给我送水,和我发展一段姻缘。结果几年过去,你根本不认识我。”
就像那首诗:“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那些荷尔蒙荡漾的黄昏。
她散落着湿润长发,在图书馆外喂完小猫,穿着白裙子抱着书。
经过他们的时刻。
青年挥汗如雨,在投篮成功,周围朋友的欢呼声中。
他频频回望球场网格。
在【无体育不清华】【争取至少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紫色标语中。
姚舒然只奢求和她,再见一面。
“我记得你。”姜蝶珍语速很慢。
她很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姚舒然?”
她独特的咬字发音,带着回忆灰茫的感觉,还有不太确定的矜持。
让男人的心脏不由得一颤。
她的腔调。
就像一首情诗。
比黑塞的笔触柔一点,比波德莱尔的疯狂要善良一些,比聂鲁达的山川湖海,更充满希冀。
“我家楼下的地铁站,往太和桥方向。有一个巨幅海报,是去年夏天你为Cartier蓝气球石英表,拍摄的广告。”
姜蝶珍陷入回忆:“如气球般轻盈,如其守护的凸圆形宝石般湛蓝。”
她打开手上的餐巾小卡片,轻柔笑道:“我每次拿着行李回家,都觉得这行字很美,就记下来了。”
第一次,她的眼瞳中,有他的身影。
姚舒然回忆里。
他在篮球架下,青春桀骜,被所有人欢呼喝彩,意气风发的画面。
并没有被她定格住。
反而因为一些别样的机缘巧合。
让他没有唐突佳人,拥有搭上话聊天的契机。
第一次,他庆幸自己是个模特。
能够拍摄巨幅海报,贴在地铁的显眼位置。
被她记住。
姚舒然心里甜蜜,和她继续闲聊起来。“你在哪个部门呀。”
“苏娜姐门下的晚礼服、婚纱定制。”
姜蝶珍并没有阖上手里的书,垂眼打算继续看。
姚舒然侧头加上她的微信,笑着说:“我在六楼,你以后可以找我,我给你做模特。”
“学长你太贵了。我请不起。”
姜蝶珍闻言,小声推辞。
“那我给你团个券,今年,先送你免费十次。”
姚舒然在她的目光中。
男人抬手,端起桌上那杯她一口没沾的香槟酒,一饮而尽。
他沉溺在她的注视里,只觉得这杯香槟,带着甜蜜馥郁的果香。
酒不醉人人自醉。
姚舒然:“这杯酒就是前期投资!好了,现在已经有十次机会了。”
姚舒然随手摘下,酒店的芬得拉白玫瑰。
他用车钥匙,在上面镌刻了一张小小的爱心。
“梵高也有一幅《白玫瑰》,绿叶青瓶,花繁叶茂。”
姜蝶珍看着鎏金瓷瓶发愣。
没来由地。
她想到了给她包好景泰蓝瓷瓶,让她做礼物恰到好处的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今天和她掌心的触碰。
她有一些微微的脸红,心里也甜甜的。
姚舒然没注意她脸红,心思在别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还在竭力和她找话题:“你说梵高笔下的「白玫瑰」,是不是也是这个品种啊。”
姜蝶珍笑着说:“梵高很穷,颜料很廉价啦,他不会用迈巴赫的钥匙,做画笔。”
“十辆迈巴赫,也买不起一幅梵高的画。”
姚舒然感叹道:“只可惜梵高生前,口袋空空。”
“我很欣赏他的人格剖白,比画更昂贵。像细碎冰晶,脆弱到用手一捏,就划出很多小血口。”
“在梵高的苦痛又贫瘠的人生中,能在疯狂中,留下那种绚烂美景,这才是举世传奇。”
姜蝶珍眼睛亮亮的,虹膜很浅,像小狐狸一样失真。
黑发,红唇,配上她雪白的大衣,美得不像真人。
男人掏出车钥匙。
大概都有几分自我标榜,想要在异性面前,博得好感的意思。
姚舒然也不例外。
他倾慕了几年的女生近在咫尺,透过白玫瑰的花瓣。
他几乎能嗅到那个人身上混着清冽感冒药味的,甜腻的发丝香味。
他想讲欲.望,讲情潮。
她却满眼,只有艺术。
他把迈巴赫钥匙收起来,望向远处交际来往的人群。
姚舒然把视线收回来。
男人做出邀请。
他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灼热声音说。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个夜宵。我把你的朋友们也叫上,算是感谢他们牵线,让我认识你。”
姜蝶珍被他的目光烫到,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拒绝。
14.独处夜
夜宵没有成行。
因为一行人落座酒吧, 喝起了第二轮。
姜蝶珍本来想借着感冒的名义,早点离开。
可是姚舒然在她身边,一直和她讲话。
他情真意切地恳求她, 再聊聊学校里的事。
他都毕业了, 对那段短暂的荣光, 甚是怀念。
酒吧的光线, 随着声浪变幻莫测。
上楼的时候。
姜蝶珍没有踩稳台阶。
姚舒然正在身后,吆喝人打台球。
男人看她跌倒, 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姜蝶珍垂下眼睛。
她看见他还捏着那支白玫瑰。
脱水后花瓣已经半枯萎了, 微黄的边缘正卷着边。
就像她本人一样, 苍白,病弱,又恹恹的。
姚舒然把她扶稳,解释道:“我的朋友在赶来的路上, 你再留一会儿, 他们都想看看你。”
她刚在角落坐定。
感冒加重, 鼻腔被堵住的感觉, 让她眩晕。
耳膜被遽烈的声浪撩得刺痛。
但姜蝶珍已经没办法走掉了。
今天是姚舒然的生日。
他的朋友都赶来给他庆祝。
为了照顾她, 姚舒然还特意准备了甜牛奶。
姚舒然隔着人群, 大张旗鼓地递过来:“你喝点这个, 还是温热的。”
姜蝶珍喉咙实在难受。
她喝了一口,发现里面,有低度数的酒精。
但是此刻,她没有其他缓解喉咙痒意的办法了。
姚舒然的兄弟们个子也很高。
他们举着两个蛋糕一路走到卡座:“嫂子呢,我要看!”
姚舒然拍了一下男生的头。
他往姜蝶珍的方向瞥了一眼, 语气轻快:“我和她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酒吧全场灭了灯, 合唱生日快乐歌。
在蜡烛的光晕中。
姚舒然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青年人的肆无忌惮和张扬。
“好幸运能再次遇见你。”
他在姜蝶珍耳畔低声说:“我希望明年,你也在我身边。”
他的朋友,围着她坐了一圈。
在酒精里,在那些男生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凑中。
她懵懂反应过来。
姚舒然喜欢了她整整四年。
“然哥大学的时候,就是个网红,追他的女孩子,可是一茬一茬的。他一直没恋爱,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是真的喜欢你,委托你好多朋友来搭桥,他知道你爱吃听涛园的麻辣香锅,去偶遇了你好多次。”
姜蝶珍真的没印象。
她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种感情,茫然地拿起来一个车厘子,又被奶油呛到。
她颤抖着眼睫,难受地咳嗽着,仿佛肺叶被人拧紧。
“你喝点,润润喉咙。”
姚舒然放下台球杆,在她的身边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那些旧事都过去了,最重要的事现在你在我身边。”
他把生日皇冠,戴到姜蝶珍的头上。
姚舒然凑近她,几乎要凝视她的眼睛。
“你愿意做我一晚的女朋友吗。”
姚舒然手指上的烟雾,袅袅上升,缭到了姜蝶珍的头发上。
意识到不妥,年轻男人随手扬了烟灰。
“对不起,但是你现在身上有我的味道了。”
周围人发出“哇哦”的欢呼。
要知道姚舒然那张有压迫感和冲击力的英俊脸颊,近在咫尺。
这本来就是一种单方面的绝杀。
“同意他,同意他!”
姜蝶珍揉了揉眼,坐立难安。
只觉得周围气氛燥热,宛如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令她不安。
她在声浪里用力呼吸着,尝试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此刻,就像在寂灭的火山灰里游泳,她感觉窒息。
“姜蝶珍?”
酒保抱着一束蓝紫色的小苍兰,走到卡座前。
他的语气带着疑惑和质询,“谁是姜蝶珍啊。”
“嗯,是我。”
眼前一个黑长发,穿着白色大衣的女生站了起来。
醺风把小苍兰的花香,吹到了她的身上。
蓝紫色光影一圈一圈地,在她身上荡漾。
姜蝶珍耳朵和脸颊很红,却是那种病态的潮红色。
就像被欲念的窑,烤过的瓷器。
“花束里有张卡片,你一定看。”
戴着鸭舌帽的酒保,如此叮嘱道。
“嘘——”
“好了没啊——”
周围玩兴十足的年轻人,都开始嗔怪起酒保打扰他们狂欢。
一群人还等待着,姜蝶珍对姚舒然的请求,做出回答。
卡片的颜色很好看。
是被那个人持在手中,说“水色倒空青,林烟横积素”的青蓝。
在酒吧昏暗的光下,几乎无限接近于,她亲手调制出来的色泽。
姜蝶珍心尖一颤,细白的手指划开卡片边角。
【“被强迫,要学会勇敢拒绝。我在酒吧外等你,准备好了感冒药。”——予】
姜蝶珍看到的那一刹那。
她仿佛置身在冷寂的暗室中,骤然被光照亮。
那个人,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勇气。
姜蝶珍连放在桌上的那本《我负丹青》都忘了拿。
她撇下还在起哄的人群。
步伐轻盈,像被召唤的长尾百灵鸟。
她头也不回地跑向楼梯。
“诶,然哥,她走了?”
站在门边的一个男生站起身:“我要去把她找回来吗?”
“等一下,先生。”
酒保波澜不惊地制止了他们,他拿着手上点酒的平板。
“刚才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先生,请了你们全场最贵的酒,说祝贺你们中间某一位,生日快乐。”
“请问是谁生日啊。”
“我。”
姚舒然被酒保阻挡住。
他理了理冲锋衣的领口。
低头看着那束染着露水的蓝紫小苍兰,没来由一阵烦躁。
他的食指划过那本,被姜蝶珍遗落下来的书。
姚舒然把卷边白玫瑰,夹进书页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着抢人?”
然后他恶狠狠地把那束小苍兰扔到一边。
他抬手蹂.躏间。
花叶洒在沙发上,花瓣碎落一地。
“消消气,然哥。”
“对啊,追求女人总要有个过程,你都等了三年多了,来日方长啊。”
酒保见惯不怪,查阅了卡座信息:“好的,先生,人头马、轩诗尼、马爹利、芝华士,我们有三十一种酒可以供您选择,姚先生,您请过目。”
“这大手笔啊,做得简直滴水不漏。”
他的兄弟如此感叹道:“然哥,看来你的竞争对手,很有手腕。”
姚舒然宽大的手指,在他栗色的卷发间,烦躁地虚拢了几下。
他抬起眼,神色冷酷:“今天这酒,我一滴也不会碰。人,早晚会是我的。”
他叼起一支烟:“你们喝,我去楼下看看,今天这账,全算在我头上,爷压根儿没缺过这点儿钱。”
他咬着烟头:“我倒要知道,谁敢这么横,能在我的生日,截胡我的人?”
姚舒然撑着栏杆,往下望。
他看到了一辆停在街边的柯尼塞格Jesko。
他估摸了一下,这辆车国内售价,超过两千五百万。
楼下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想来,即使注意到了,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那个人,仿佛为了把怀里的人,抱得舒适一点。
穿着西装的男人没戴腕表,雾霭灰的袖扣在雪后的微光下发亮。
他站得挺拔,像夏季的水杉树。
小臂拢在怀中人脊背上,宛如河流一样静脉起伏,手指骨节分明,兼具力量感的青灰。
远远的,姚舒然看向楼下男人,漂亮修长的手。
观者心颤。
仿佛他代言过最昂贵的名表,都有些望其项背的不称。
姚舒然微拧眉,似乎明白过来。
为什么今天姜蝶珍,看见他拿着迈巴赫的钥匙扣。
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原来根本不稀罕。
“好玩。”
姚舒然的手指在打火机上摩挲过,他笑了,点亮了一根烟。
他并没有知难而退的意思。
反而因为今天亮了明牌,让姜蝶珍知道自己的心意,而感到兴味十足。
他揣摩,今天那个等候的男人,一定知道了这次告白。
「人身份,多高级,先要看对手。」
“好像,一切变得更有意思了起来。”-
姜蝶珍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
再加上感冒的缘故,带着一点度数的甜牛奶,她都能醉。
她刚走几步,就看着那个人,在楼梯口等她。
她差点踉跄,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跌落一样扑进景煾予的怀里。
景煾予的衣料上,像蒙了很薄雾一样的湿润。
不敢想,他在冬夜等了她多久。
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涌来,带给她潮水一样的安心。
她的身上还蘸着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所以景煾予的唇近在咫尺,她也不敢去触碰。
她觉得很委屈,又不敢再离他更近一点点。
“好困哦。”
感受到,她脑袋埋在他颈窝的厮磨。
他把她紧紧搂住,看进她湿汽弥漫的眼瞳:“我带你回家。”
车上,景煾予侧过手臂,把她搂到怀中。
看着她微眯着眼睛,赫然又懵懂的模样。
明白再晚出来一秒,她就会有危险。
汽车汇入车流,周围霓虹灯盏交相辉映。
之前发生的一切,令酒吧沸腾的表白和生日歌的喧嚣声。
其实悉数卷进了他的耳朵里,让他不敢懈怠一秒。
男人的眼睛在夜色中,像捕猎的野兽一样深邃,警惕。
“姜蝶珍,我没那么好耐性。”
他在夜雾里,声音沉沉传入她的耳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你一直不出来,我想这家酒吧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停业。”-
回到家以后。
景煾予在沙发上,照顾意识朦胧的她,喝中药。
他腾出一只手臂叩住她的腰,把她环在怀里。
她软软地坐在他的腿上。
她洁白的睡裙,撩在他的熨烫笔挺的西裤上。
姜蝶珍抱紧他的臂弯,双腿并起来,荡着雪白的脚踝。
她被迫进食的小猫,极不情愿地喝着微苦的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蝶珍感受到那个人,有些强制性地,揉捏着她的后颈。
她舔了舔唇边的褐色黏渍,浸出一点点眼泪:“白天的明明很甜,为什么晚上的这么苦。”
“因为你不乖。”
他回答得寡漠。
男人的手指还搭在她的后颈上,咬字冷峻:“昨天签完订婚协议,今天和别人的男人在外面饮酒做乐?”
“我都撇下他们回来找你了。”姜蝶珍往他怀里钻,委屈地说。
“还有呢?”他从容地追问,却不符往日的温和。
“戒指太贵重了,我舍不得戴。”她小声补充道。
“我说了,戴满,就不会觉得稀罕。”
景煾予垂下眼睫,拿起旁边的盒子。
丝绸缠覆,盒子关闭。
发出“咔哒”的脆响。
男人把她搂紧,给她的脚踝,戴上白金细脚链。
上面的璀璨湛蓝钻石背后,有金刚石镌刻的J,宛如碎星熠熠耀眼。
“这是今天,不戴戒指的惩罚。”
他讲话带着上位者的孤傲,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
姜蝶珍缩在他怀里。
她扶住他的臂弯,细白的脚踝从他腿上滑下来:“知道错啦!我答应你,明天一定戴戒指好不好。”
“嗯。”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溢满崇拜。
姜蝶珍的言语间,还夹杂这一些,他用上亿名画,给她撑腰的仰慕。
“今天你突然出现,好像拯救了我,感谢你。”
“应该的。”他懒怠道。
她转过身,天真地誓要让他陪她,感受中药的苦味。
坐在他腿上,和他鼻尖相抵。
呼吸间热气湿润地弥漫到他的唇峰上。
姜蝶珍能感觉到,那个人喉结动了,好像正在做出吞咽。
黑色长发在她肩膀上荡漾,每一根细丝都像在撩拨他。
男人喉结外突,看起来性感到极点。
她纤细雪白的脚踝,属于他的脚链“叮铛”作响,还在他的西裤间无知觉的摩挲。
没注意到男人额角的青筋,正危险地冒起来。
姜蝶珍回想道:“那个人说,喜欢我几年了,可我当时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印象?其他人呢。”
他嗓音发涩,视线落到她大腿边缘的裙摆上。
她的裙子胡乱压着,把大腿压出了微红的细碎褶皱。
在她莹白的皮肤上,很明显的一道痕迹。
“也没有印象。”
姜蝶珍依偎在景煾予怀里。
她感受着那个人正在慢条斯理地,帮她理顺卷边的裙摆。
她的目光有一点飘忽:“这么漫长的执念,我回应起来,感觉会很压抑。所以刚才在酒吧里,我不知道说什么。”
景煾予动作一顿。
思绪飘了很远。
他无声地敛了一下漆黑的眉眼。
“别人的喜欢,很难回应吗?”
姜蝶珍歪头想了一下,随即狡黠地眯上眼。
“所以这种场合,逃跑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眼底的阴影逐渐加深,浓密的睫毛颤抖着,施力扣住她的腰:“下次遇到这种事,也会选择逃跑吗?”
姜蝶珍想了想,歪头笑道:“当然了,不然能怎么办,我明明也没有回应盛纨,他居然搬到我家里去了。”
说完,她垂下眼:“如果大学,知道学长对我有这种感情,我想我可能会好好回应吧。”
景煾予蓦地轻笑一声。
他叩了叩牙关,流利好看的下颌线瞬间收紧。
“你已经答应好和我结婚,看样子,没办法弥补遗憾了。”
姜蝶珍抿唇,感觉酒精上涌,她懵懂地说:“这不是只有两年多吗,变故总是突如其来。”
她回想着今天酒吧里的经历。
“万一,发生今天的情况,我逃脱不掉呢。”
“当时,学长对着我许愿的时候,我都忘记怎么呼吸了。”
“好多人都在叫我回应他,学长说只有一晚。朝生暮死,我不知道怎么拒绝。”
话音刚落。
那人垂落下来的领带,已经裹挟在她的手腕上。
他的骨节更是抵住,她纤细雪白的脖颈。
柔嫩的肌肤泛红。
因为他的施力,微微下凹,显得脆弱不堪。
男人没有情绪,掀起眼睫时,略微挑起眉:“宝宝,我不介意,你再说一次。”
气氛旖旎暧昧,还有些馥郁危险。
姜蝶珍受不了,眼波迷离,脸色潮红。
她开始小声咳嗽起来。
随着呼吸声,肩膀起伏。
她被人勾着裙子抱起来,弓起脊背,压在那个人结实修长的大腿上。
抵住她腰腹的腿部肌肉,勒紧着西裤布料。
景煾予的腿,力量感十足。
看起来充满禁忌感的线条,流畅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你说啊,重复一遍。”
男人好整以暇,弯唇道:“说你不想拒绝其他男人,我想听。”
姜蝶珍倒悬在他腿上,眼尾瞬间湿润。
因为她感觉,屁股挨疼,被那个人施力打响。
“你混蛋。”
她小声骂完,已经带着哭腔。
眼泪朦胧间,她的嘴角也牵起了一根晶莹剔透的银丝。
15.最般配
姜蝶珍从来没有, 这样被人打过屁股。
她脸颊涨红,小声呜咽着,尝试挣扎。
可是无奈, 现在她的手腕, 被那个人用领带束缚住了。
她完全不知道,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随着动作, 她的发丝从背脊上,轻柔地滑下来。
就在要跌落在地上的刹那。
景煾予的手指, 穿过那些细碎如绸缎的长发, 束成一绺, 满握在掌心中。
“你面试那天,我的风险投资,现在到了回报的时刻了。”
姜蝶珍还覆在那个人的腿上。
她无助地尝试着撑起脸看他。
因为倒悬的缘故。
她漂亮的白眼睑里,出现了细密参差的小血丝。
姜蝶珍白皙的脸颊上, 盈盈沾满眼泪, 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
景煾予撩开了她的头发。
男人手指搭在她的下颌上, 掌背上骨骼凸显。
阴影宛如雪中长道上车辆的纵横。
他没用力, 但充满胁迫性质地, 扶持着她的脑袋。
逼她抬起眼睛, 望向他。
他五官深邃, 瞳孔黑到深沉。
让人揣摩不透,他到底是深情还是薄情。
男人嘴唇带着一点笑幅度:“我哪里混蛋?”
“你你居然对我做这么羞耻的事情。”
她说话微带着哭腔,小声呜咽着,控诉他的恶劣。
说完,姜蝶珍垂下眼睛。
她望着地面, 有骨气极了,就是不肯和他对视。
“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在倔什么。”
景煾予修长的手指还拢着她的黑发, 微微施力。
男人的目光,落在抬高脖颈的她脸上。
他清淡的嗓音,危险又好听。
“不看我,是因为躲在我怀里,能把我想象成别人吗。”
姜蝶珍耷拉着脑袋,感觉那人的掌心正在施力。
他强迫她,听清他说的每句话。
“嗯?你想怎么回应他。”
“只有两年。”
“变故突如其来?”
“他说话,你会忘记呼吸?”
“没办法拒绝?”
他每说一句。
她屁股就挨一下。
姜蝶珍在半空中,伴随领带的摇晃,无助地晃荡着,尝试贴紧沙发。
其实他落掌并不疼。
一点点也不,但是充满了羞耻感。
让她呼吸错乱,像是室内的空气被他的举动,瞬间引燃。
她皮肤泛红,感受到纷落又浓烫的情愫,在周围蔓延。
男人的手指有些微凉,触碰到她微痛的皮肤,带来不可言明的痕痒之感。
姜蝶珍微眯着眼睛,高仰起雪白的脖颈。
她看起来就像落入湖汀,被囚困住的天鹅。
那个人还是心软了。
他神色淡然地,解开她手腕的桎梏。
他衬衫的袖口都一丝不苟,姿态清傲端方。
就仿佛,他根本没有,被她细碎的呼吸撩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景煾予薄润的下唇,微微开合。
问出了一个和他此刻的高高在上,不太符合的问题。
“姜蝶珍,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生了闷气,就这样装作没有听到。
姜蝶珍紧紧闭着眼睛。
今天,已经被那个人这样对待了。
所以接下来发生什么。
她都打定主意,不想回应他。
她怕自己一睁开眼睛,就要哭出来。
更怕自己会没出息地,往他怀里躲。
还要怎样,维持这纸订婚协议?
她明明,已经清晰地告诉他。
她不会回应,外面那些人的表白。
可是那个人还是很坏地对待她。
让她觉得好羞耻。
被他做了打屁股这种事。
她也不讨厌,还想他继续触碰。
今晚,她的情绪,全部被他牵引着走。
姜蝶珍明明想要说:只有两年,表示自己会恪守本分,不肖想其他。
也被他的质问一声声搅碎。
这样的自己,居然会在手解除束缚的瞬间。
下意识环住他的腿,贴紧他。
实在太没有出息了。
姜蝶珍一双纤细的腿,白到晃眼,又被他拍打出令人犯罪的潮红。
看起来圣洁又淫.乱。
没有男人看完,会继续维持理智。
但是景煾予,看上去并没有动情。
“我和你没有关系,没有”
被那个人松绑以后。
姜蝶珍咬住下唇,下决心,再也不要理他。
她艰涩地从那个人腿上撑起来。
“我只是和你签订了契约,所以在必要的时候需要演戏而已。”
“之前我就没有肖想过其他,我也答应你。不会在婚姻存续期间,和别人产生一段感情。”
姜蝶珍眼睛已经湿红,努力让声音不再颤抖,正在竭力维持平静。
她就像一座脆弱的小雪山,被太阳一烤,就甜甜地融化掉了。
眼泪泅成雪糕小溪流,就等着温度再高点,从山脊上唱着歌谣流泻下来。
“只有婚姻存续期间吗?”
男人扣住她的腰,消磨掉了她的挣扎。
景煾予第一次觉得自己好贪心。
他的声音暗涩,垂眼吻她的眼泪:“不能多留恋我一会儿吗?”
“不会。”
“为什么?”
“之前都是假象。”
她细声细气地说完。在抽泣中,表达委屈。
“你把我骗到手,就不会好好对我。我才不要留念你。”
“你不在意我,怎么会这么委屈?”
男人长腿把她箍在中间,气定神闲地撩拨着她。
因为刚才扯落了领带。
现在他的领口是松的,倒显得有些惬意和放松。
姜蝶珍懵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颤抖了几下红唇。
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景煾予:“你不是认定这只是演戏吗,那未免太不合格了。”
“你完全可以去找,别的更合格的人。”
姜蝶珍咬住下唇,小声反驳道。
“别人只是演戏合格,但是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
景煾予微启薄唇,讲话语气虽然冷静,但是足够厮磨撩人。
姜蝶珍心尖一颤。
她来不及消化这句话,就被男人又牵扯了神志。
“叫我。”
男人的骨相天生地清越,侧头和她讲话,他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绅士极了,此刻呼吸的热气,也没有撩拨在她的耳际。
仿佛刚才那场让人羞耻到极点的教训,根本不是眼前人做出来的。
但是他言语间的命令意味,还是不容忽视。
“景先生。”
“不对。”
“景煾予。”
“嗯,可以这么叫,但现在要尝试着换一个称呼。”
“老老公。”
姜蝶珍几乎是颤抖着叫出来这个词。
她心跳得很快,可是用什么语气,都觉得僵硬。
“听起来没什么感情。”
景煾予咬字清晰地点评着,语气有些散漫。
“老公。”
姜蝶珍调整了好久自己的呼吸,才鼓足勇气,再次小声叫了一次。
男人没有说话。
他耷拉着长腿,闭着眼安稳地呼吸,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已经叫了。”姜蝶珍小声提醒道。
那个人恶劣极了。
他无声无息地端立了很久,才促狭道:“什么,你刚才说话了吗,我怎么没有听到?”
姜蝶珍今天,已经见证了他几次混蛋。
她忐忑地扭头。
开始哼哼唧唧地生气,像小猫呜咽,手指不悦地揪住自己的裙摆。
男人也不催她,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
就像他总是在等待,她发现他的心意一样。
两人静默了一小会儿。
她察觉到对方还在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叫出那个称呼。
姜蝶珍又为自己刚才的表现,羞耻起来。
她鼻尖涨涨的,眼泪湿热地灼在脸颊上。
“老公。”
景煾予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一瞬。
随即笑了:“这么为难吗?”
他也没有再勉强,眉眼间情绪很浓。
像是被她的眼泪,终于拉回来几分良心。
他用指腹,抹干了她的眼泪。
男人就这样,环住她的腰腹,用这种僵持的姿势,抱了她很久。
姜蝶珍眼皮耷拉,有些想睡觉的意思。
被那个人抱得浑身都很温暖,她喜欢这种温度。
就在这一瞬间。
她感觉到,头顶那个人稍微朝她靠近了一些。
浑身阴影覆盖住,他挡住了一小部分的光晕。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个人,和她距离这么近。
他都没有勾缠她的睡衣肩带,也没有玩弄她的内衣盘扣。
绅士循礼,尊重她到极点。
一直都是这样,景煾予身上的男香清冷到类似冰山一样,不可触碰。
他干净凌冽的气息潺潺流泻,禁欲,遥远,让人不可亵渎。
姜蝶珍困意顿失。
她屏住呼吸。
让景煾予的气息,不再那么撩拨地,侵略着她的整个世界。
她感觉,好像被他当成了一个天真的稚童。
他在教训她的违背契约。
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风月情浓,情.欲拉扯。
姜蝶珍想,是不是,悸动的,只有她一个人呢?
原来她是因为这样。
才会觉得被他打屁股,让她羞耻。
“现在,勾引我。”
景煾予指着他的喉结,胸腔震动,喉咙发出的声音有些哑:“你亲这里。”
他皮肤很白。
姜蝶珍几乎能看到男人薄薄的血管。
“你不会,我就教你。”他扶着她,静看她的眼睛。
男人漂亮凸起的喉结,就像逗猫的玩具。
喉结上下滚动。
姜蝶珍也跟着,吞咽了一小下。
“哦。”她说,呼吸慢慢变重,人也开始烧起来。
她微闭上眼睛,坐在他腿上踮起脚,唇瓣触碰到了男人的脖颈。
景煾予在她头顶,低笑着,嗓子有些哑。
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原来也会变得急促。
但好像那人还在竭力装出漫不经心的模样。
“没什么感觉。”男人静了几秒,哑声说。
姜蝶珍能感受到他的声带震动,也能感受到他绷紧的下颚。
她微微张开唇瓣,把他的喉结含进了嘴里。
然后她闭眼,轻轻吮吸他冷白脖颈。
就在这一刹那。
她感觉到那个人扣住她腰肢的臂弯,瞬间束紧。
他的心脏也遽烈跳动,让她能听清那种轰鸣。
后来那晚。
那个人显然意识到了他今晚的恶劣。
他眼眶湿红,第一次用撒娇的哑声。
在她的耳畔说了好多句,对不起,原谅我。
男人情绪低沉。
他说景父现在位高权重,外界因素,内部倾轧。
有诸多不便,可能会不同意。
但他一定尽力抗争,给她一个倾城婚礼。
意识迷糊中。
她吻了吻那个人湿润的黑发。
“嗯?什么时候湿润的呢,原来是眼泪呀。”
姜蝶珍以为是他的眼泪。
没想到,是自己的。
真的只有一小点点喜欢他吗。
为什么会在意他的每一句话。
为他牵肠挂肚,心脏悸动呢。
姜蝶珍想,原来她也在,期待这场婚礼。
可她更想知道,他心里那个人是谁。
16.落竹笺
这一晚以后。
景煾予就去了巴黎出差。
那天晚上的厮磨。
就像是落在长街的雪。天亮消融, 日出瓦解。
周五,姜蝶珍加班到很晚,才从公司出来。
雪霁后的国贸大街, 依然灯火通明, 霓虹璀璨。
姜蝶珍走出君恩, 买了两杯隆延茶铺的西柚冰酒。
等待时。
她不自觉地滑到微信。
他们之间, 消息还停留在,上次签订婚协议的晚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个人叮嘱她记得保暖。
然后这几天, 两人一直都没有讲话。
他一点都不想她吗。
姜蝶珍心里空落落的。
姜蝶珍:【去许帘淇家里啦, 今晚不出意外, 不会回家。】
姜蝶珍:【反正你也不在国内。】
姜蝶珍发完,灭掉手机屏幕。
她穿过熙熙攘攘的晚归人流。
这才发现,许帘淇在地铁十号线出口等她。
“小珍珠,加完班啦?”
许帘淇阖上手机, 对她招手笑。
姜蝶珍今天穿了一件裁剪利落的驼色大衣, 里面搭配了一件同色修身长裙。
拿着手袋的一小截腕骨, 洁白如雪。
望见许帘淇后, 她朱唇微抿, 被光线照得静谧又淡薄。
短短几日, 她看起来似乎成熟了不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久等了, 淇姐。”
姜蝶珍语气微带歉意:“明明是请求你教我造纸,结果还辛苦你在外面等我。”
她说完,把许帘淇拢到了内侧,礼貌地替对方挡住风寒。
许帘淇笑道:“哪有,是我自己馋嘴, 想吃楼下的青竹令。”
姜蝶珍点开打车软件,“你的家, 是融兴街那边吗。”
许帘淇点头:“是啊,每天地铁换乘接近两个小时,打车费太贵了,今天说不定还能回去早一点。”
许帘淇说完,静默了一秒。
这几天邱芸和李雅都在问她。
到底君恩掌权人,和姜蝶珍有什么关系。
许帘淇心里也泛起疑惑。
她是北漂,深知一分一厘来之不易。
怎么姜蝶珍这么年纪轻轻。
七八十的打车费。
一点都不放在眼里。【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小珍珠,这太破费了。”
许帘淇皱眉:“这都快小一百了。”
没想到姜蝶珍温柔地说:“不想晚上打扰淇姐太久,早点回家,你身体也暖和一些。”
她又指着西柚冰酒,旁边的纸袋:“我买了一些热甜品。太晚回家的话,就没办法品尝出最好吃的味道啦。”
许帘淇闷闷地想。
姜蝶珍太乖,太体贴。
连把她往欢场逢迎,攀龙附凤,勾缠男人上位,联系起来。
怎么想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
许帘淇租的房子,在一户老式小区。
家里面积不大。
因为她做着短视频博主,难免要拍摄房间里的情况。
她是上海人,家里保留类似古早民国风的婉约装潢。
复古青砖,彩色花窗,水曲柳木样式,雕花门,还有旧式的垂花灯罩。
小房间里,文艺又温馨,是个让人感到舒适的家。
姜蝶珍坐在花窗下面。
她伸出手,轻轻搅拌纸浆,加纸药,让纸浆纤维能悬浮在水中。
她的脸庞被水光映亮,带着一点执拗的孩子气。
动作间,她仰头问:“淇姐,我带了一点调好的染料和碎竹叶末,我能把这个颜色加入纸浆里吗。”
许帘淇忙着清洗压纸工具。
听完,她嘴角上扬:“听过唐代女诗人薛涛,住在浣花溪。最喜红色,用制作信笺,会加入红色,最后广为流行,成为文人墨客收藏的珍宝。现在细想而来,融入颜色也不是不可以。”
她宠溺地回复道:“小珍珠,你试试呢。”
姜蝶珍在得到她允许后,把染料倒入细细打碎的纤维中。
青蓝色落入微粘稠的水浆中。
像绿水微澜,青冥长天。
但颜色颇深,比寻常的纸要着墨重一些。
许帘淇不忍心责怪她别出心裁。
她只是轻笑了摇了头。
她拿出来纸袋里的舒芙蕾小蛋糕。
把更多的一块小蛋糕,怜爱地放到另一边。
给了正在搅拌纸浆的姜蝶珍。
“记录风物地志的《方舆胜览》中,说薛涛原是蜀妓,因为制造花笺发家,养活自己。甚至能和当时的造纸名家「谢师厚」相提并论。”
“所以女人拥有自己的事业,就能获得尊重,拿回话语权。”
许帘淇起身。
她去阳台拿「抄纸」的晾晒工具。
“小宝,掏心窝子的话,我很少说。今天氛围在这,我俩就聊聊天。”
姜蝶珍放下搅拌的木棍,抬头看她:“好呀,淇姐。”
“我在外面飘了几年了,马上快三十了。之前的朋友,三三两两都结婚了,也有心气高的,想要在北京落个户口,傍个款爷,但是大多数下场不好。给有家室的上位男人,当两三年情妇,肚里孩子落了一个又一个。青春消耗完了,冷暖也只有自己知道。”
许帘淇叹息着,挽起袖子。
她举起竹木做的方正压纸席,抬手抄纸。
姜蝶珍摘下一次性手套,拿起澄黄甜香的小蛋糕。
她咬下一口,甜笑道:“那以后,我周末经常来找你,这样你就不会孤独了。”
许帘淇失笑。
这呆小孩啊,怎么这么会体贴人。
连她想表达的意思,都没有弄明白。
她低头,把湿润纸张撵平。
许帘淇语重心长:“我其实,并不想探寻你和姓景的那个公子哥,是什么关系。高门大户,牵涉上总是麻烦的。初见时,我知道你爸爸是教授。但是知识分子家庭,要搭上那些二代,我想这条路会很难走。”
她把纸张撵了厚厚一叠,放在烤箱前静置。
“宝宝,说多了我怕你烦我。”
许帘淇走回来。
她把脸埋在姜蝶珍后背上,语气有些颤抖:“我大学有个室友,拿国家奖学金,在国外交换,搭上了一个沪圈的二代。那时候,寝室聊天,说日本GM的丝袜质量好。后来她二十六岁那年秋天,被男方家里逼迫,在出租屋里用丝袜上吊了,就是质量最好的GM。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殉情,一点后路都没留。我去收拾火化的。可那个男的,现在有妻有子,家庭幸福,一点没遭报应。”
许帘淇眼瞳湿润。
她不想姜蝶珍看到,自己的脆弱,遂垂下头。
“虽然我们刚认识,但是看见你,我就想起陪我逃课,手拉手探寻北京的她。我真的很想你好好的。”
姜蝶珍握着她的手。
就像接过来所有的温柔和希冀。
她唇抿成一条线,身体绷直。
看上去很可靠的模样,让许帘淇感觉安心。
“我知道你的意思。”
许帘淇拿来护手霜,帮她涂抹刚才摩挲搅拌的手指。
“北京如果有都市童话,我期待能降临在你身上,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受伤害。”
“淇姐,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姜蝶珍垂下眼:“可是在那个人怀里,我能稍微有些安全感。”
许帘淇淡淡地叹了口气:“估计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能拒绝景煾予。但是很难想象,他会对谁产生爱情。小乖,你一定保持清醒。‘君子之交淡如水’淡淡相交得久长。任何时候,都要理智一点。”
“我明白的。”
姜蝶珍抱起膝盖,把小小的脸埋在臂弯里。
“比起一闪而过的幸运和宠爱,在这两年,能切实地学到傍身的技能比较重要。”
家里的花罩灯,折射到复古的山水屏风上。
头顶的菱角灯笼,在风中轻轻晃荡。
两个女生纤细的身影,被照得柔和婉约,宛如活在戏文里的人。
像薛涛送给友人的词,“水国蒹葭夜有霜。”
北京的夜晚,又开始飘起了细雪。
房间里,依旧温馨静谧。
“是呀。”
许帘淇笑道:“我一直觉得你的创新能力,会有开拓疆域的一天。”
“你说得很对,只有独挡一面,成为制定规则的人,才能被别人认可自身的价值。”
姜蝶珍守在烘烤机下面,回头感激地望向许帘淇。
“谢谢淇姐,用‘薛涛造笺’举例。这一课,比我在君恩学到的更加珍贵。”
她纤细的手指,捏住蕴着竹香、淡蓝白色的宣纸。
姜蝶珍抬起手。
用绞缠的丝线,把一叠一叠的纸,整理妥帖。
许帘淇惊喜道:“水中颜色很深,烘干后恰到好处,你果然是个用色天才。”
姜蝶珍微微垂眼,笑了起来:“这很像雪,覆盖在伞上面的颜色。”
比起之前「投木桃,赠琼瑶」的御守。
姜蝶珍似乎更能明白千年前,西湖断桥边,执伞相还的拉扯。
她处处想起他。
还想把这些蓝白色宣纸,送给他姥爷当礼物。
可景煾予呢。
居然能忍耐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她。
这就是欲擒故纵吗。
为什么他这么坏。
怎么深谙这一套,让她无知觉地想起他。
“你和那个人,关系怎么样啊。”
话音刚落。
许帘淇听到了,车轮在楼下的摩挲声。
似乎有什么发动机轰鸣好听的名车驶来。
车灯把银杏树零星的叶片,映照在窗帘上。
就像电影绿洲里,树木的虚影,在雪中浮浮漾漾,摇曳不定。
“前几日,我和他闹了很大的一场矛盾。他直接飞去了巴黎,我没和他联系。”
姜蝶珍语气淡薄。
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能暴露出,她的思念和牵挂。
她才不要输给他。
“你看楼下那人是谁?”
许帘淇努努嘴,提醒道。
姜蝶珍系好手上丝带。
她漫不经心地侧过脸。
抬起眼睛,从二楼的阳台望过去,刹时间,愣在原地。
景煾予穿着黑色风衣,英姿卓越,端站在车前。
他今天也戴了金边眼镜,贵气沉稳,胸有成竹。
像是笃定她会下楼。
也可能为了把她看清。
他的怀里,拢着一把青蓝色的小伞。
被他保护得很好,没有雪落在上面。
男人正在拢火点烟,火星在指间明灭。
覆在他手腕的雪融化,留下一小簇濡湿。
就像雪山背阴处被日光晒化,留下一点充满遐想的水渍。
他经常用价格昂贵的西服,给他的小乖擦眼泪。
看着向他走过去的姜蝶珍。
景煾予掐了烟。
他走到台阶上,迎她,没让她受到一点寒潮。
男人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
干燥温柔的掌心,贴附在她膝弯冰凉的皮肤上。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微红的鼻尖。
“冷吗,我来接景太太回家。”
黑暗中,姜蝶珍唇角一点点翘起来。
她的眼睛里盈满亮晶晶的、细碎明亮的光。
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
今天景煾予似乎喝了酒,身上有些醺然地酒气,混着他铺天盖地的荷尔蒙。
实在太具有侵略性。
不得不说。
他的怀抱,对她极具诱惑。
让这几天的分离,都变成了催化感情的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景煾予:“下飞机就来了,没心思做别的。”
姜蝶珍呼吸炙热,羞怯地蜷缩起手指。
“你已经一周没有亲我了。”
她又很小声地自我推荐道:“今天没喝苦苦的中药。我是甜的,很好亲。”
“可是亲我之前,你要先交代,为什么要喝酒。”
姜蝶珍攥紧他的指尖,对他闷闷地表达了关心。
“能让我亲一下,看看有多甜吗。”
景煾予宛如冰玉雕像,英隽到不近人情,却因为怀里人的存在。
显得有了鲜活气息。
男人的眼神渐渐发烫,咬字涩哑:“我想先亲你。”
“你看起来很好亲。”
17.行高门
冬至落雪, 梨琼翩飞。
玉渊潭千山一色。
可今日的家庭聚会,并没有成行。
先是景煾予的亲弟弟仲若旭,打来电话。
因为风雪的原因, 他滞留在北海道。
而父亲景宴鸿, 赶赴俄国摩尔曼斯克参会。
仲母随其出行。
所以, 今天来姥爷家, 过冬至的。
只有景煾予和姜蝶珍两个人。
玉渊潭的宅邸附近,是著名建筑家张开济先生, 设计的旧楼。
设计目的, 是为了维护古都风貌的北京天际线。
主要以舒展和平缓的线条为主。
四周房屋低矮。
金角勾檐, 被雪水浸润着。
这里的院落,就像一个洞天仙府。
寂寂长街,红墙青瓦。
两人偶尔路过的门扉,是色沉的楠木, 水渍波纹。
门口挂着旧时御供徽州纹样的风帘, 在雪中摇晃。
灰云堆叠, 四周万籁俱寂。
街道连雪中的脚印也没有。
远望门外, 有人站守。
景煾予指骨净白, 一手执伞, 雪覆其上, 伞下光影斑驳。
他把姜蝶珍,裹进风衣中。
“姥爷这人喜静好洁。最厌恶男人眠花宿柳,传承满清遗老的酒色毛病。弟弟仲若旭从小顽劣纵情,喜欢逃学。开父亲司机淘汰下来的车,在四九城里闲逛。”
他回忆旧事, 语气带着笑意。
“弟弟是故意不回来的。他和姥爷一见面,能把姥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小时候, 我和他在望京戏楼看《锁麟囊》。他偷了姥爷一个珍珠灰的宝塔,远在台中的战友所赠。弟弟送去,给花旦打赏。才七岁,就学会跟风捧角儿,把正旦吓得不轻。夜雨登门,说自己已有家室,请贵人放过。”
景煾予唇角微弯:“姥爷说他在北大听刍议长大,清廉一生。仲家积业都用作慈善。君恩是改革开放后,才再度发家。哪里会干出,这种破坏人伦的事。后来打听才知道,是我弟弟做的。”
姜蝶珍听得入迷。
她今天穿着白筒靴,在冰上容易打滑,差点趔趄。
那人掌心覆住她的脊背。
他圈紧她:“小心脚下,我撑着伞,不方便抱你。”
姜蝶珍点头,在他怀里仰脸问:“后来呢?”
“当时,姥爷在祠堂罚弟弟跪下。半夜我偷摸去给他送桃子。仲若旭死活不吃,我抬起头一看。黑暗里,姥爷在椅子上守着他,已经半昧。弟弟哭丧着脸,说姥爷发起怒来,比门口的含珠石狮还要凶。今天,誓要严惩。姥爷告诫弟弟,热爱文艺,绝不是为了沾污做艺术的人。”
景煾予说完,把她的手牵入掌心,揣进大衣口袋。
让她感知到他体温灼热。
两人之前,也有风月纠葛。
可没有哪次的缠绵,比他在高门大院的外墙下,牵住她的手,与她共同面对一切。
更让她心脏颤栗,浑身温暖。
他肩头还有薄雪,却用风衣,和倾在她头顶的伞。
完全遮掩住风寒。
景煾予满眼虔诚笃定,带她拜见高堂。
宛如孤舟钓雪的渔人
在冬夜里喝下一碗热粥。
温暖到心扉。
姜蝶珍心里澄明,步履坦然:“听你讲,我能感觉出来,姥爷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尊重别人的职业,不可轻薄戏子,羞辱他们的灵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段路,不能停车。
这时,天空灰云被风吹散,光亮乍现。
长长的廊径,留下两串叠在一起的脚印。
雪路中依偎扶持,宛如走过半生。
两人眼神脉脉,良久不语。
远处有模糊的声音传来,并不是莺啼燕啭。
而是京剧《群英会》。
听上去,姥爷也在等待他们回家。
和他饮酒,享天伦。
“愚兄乃瓦沟之水,难比弟量如沧海,不能奉陪。”
“故友数载未会,哪有不醉之理。”
眼看,两人马上要走到铜兽看守的红门前。
屋脊的卷角,嚣张盈天,似鸟雀樊笼。
姜蝶珍空灵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她莫名有些紧张。
她垂眼整理衣襟,纤细双手抬起,把浓黑的长发盘好。
动作间,脊背的两只蝴蝶骨微微翕动,似雪中长蝶,振翅欲飞。
景煾予眼瞳漆黑,情绪深了许多。
他一言不发,只把她牵紧了一些。
恐怕这脆弱蝴蝶,真的迎风而去。
通报来客的管家,看见景煾予来了。
不由得眼睛一亮。
已经进去了。
姜蝶珍和他缓步往前,走过影璧。
两个人来到垂花门的拐角。
这里有一株参天的冬青树。
树木不畏严寒,遮挡了风雪。
这种树又叫北槲寄生。
冬季也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在姥爷面前,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感受到对方掌心潮热,姜蝶珍轻声询问。
“你把围巾解开。”
景煾予双手插着口袋,微微俯身。
男人循循善诱。
他默了一息,呼吸不稳。
他抬手拂过她的眼睑,帮她把眼睫上的落雪摩挲消融。
“嗯。”姜蝶珍不疑有他,乖巧照做。
小小的手捏住围巾边角,往右边绕了两圈。
她发丝间,淡淡的香味在男人鼻尖蔓延。
他微倾身,修长手指掠到她脖颈前。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那人解开了一颗,她的大衣盘扣。
他离她实在太近了。
让姜蝶珍感觉到自己,像是灼在太阳下的小雪人。
开始甜蜜又胡乱地融化,薄汗从皮肤表面渗透出来。
小乖还没反应过来。
心脏咚地一声跳。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还没意识到危险迫近。
她手指搭在那个人曲张纵横的手掌静脉处。
小声问道:“怎么啦?”
冬青树在雪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北欧神话里,神明经过槲寄生。
恋人在树下亲吻,会得到永恒。
“姥爷多疑。我交代过你,说可能要演一下。”
景煾予说得干脆,但声线却渐渐不稳。
男人垂眸,自然地说:“免得他怀疑我们,只是表面夫妻,并没有什么关系。”
姜蝶珍内搭是一件连衣裙。
像海浪潮汐,浪花浮现。
被风吹得一遍又一遍地撩拨着他的裤腿。
姜蝶珍信任地望向他,黑瞳孔里有细碎光点。
她任由景煾予把她抱起来,抵在墙上。
“之前,我不是教过你。”
景煾予身后,高门景深,雪覆风堂。
他的眼前,是他呈胁迫姿势,护紧的她。
景煾予的指腹摩挲过她的下颌,手指收拢,指向他的脸:“咬我。”
某天夜里,他的确教过她很多。
——伪装爱侣的技巧。
那天,景煾予把她抱紧在怀里,用凌冽又从容的语气,告诉她。
“耳朵比较敏感,颜色变化会诱人注意;下巴上出现痕迹,别人更会浮想联翩地揣摩;手腕上呈现抓痕,能直观地反应昨晚的激烈。”
夜晚的景煾予。
逼迫她上春风的课。
男人咬字懒倦,却真的好恶劣。
他教授她。
如何向别人展示恩爱。
却不像白天那样,绅士矜雅,用体贴和魅力,让她迷恋不已。
姜蝶珍害羞了一下。
紧接着,她就踮起脚,掌心搭在男人微微湿冷的肩膀上。
姜蝶珍闭上眼睛,细白牙齿,咬住了那人的下巴。
男人略青的下颌,摩擦着她的舌尖,带来浓烈的性暗示和痕痒之感。
姜蝶珍不觉得这是演戏。
和他触碰,带来了强烈刺激感。
严重地凌驾在她的所有清醒思维和感知上。
她居然和一个和她身份天堑的男人。
在这种深宅大院的垂花门处,做出这种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蝶珍甚至能闻到,鎏金香炉的檀香味道。
可什么香雾浮沉,云山缭绕。
全都比不过在风雪中,景煾予熟悉又冷冽的冰山泉水和琥珀沉香。
这一刻,强烈的阶级压迫和道德羞耻,宛如灭顶。
已经让姜蝶珍,连呼吸都错乱了。
“这样太奇怪了,不能在这里。”
她被那个人禁锢的好紧,像是被胁迫着咬噬他的下颌。
温热吐息间。
姜蝶珍能感觉到,景煾予优越到绝色的骨相。
他一声不吭,任由她咬住。
再松开时。
姜蝶珍在他冷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小小的牙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明是自己咬他。
但他的挟持感,和侵略感,呈现完全的主导性。
姜蝶珍却紧张到,几乎浑身发抖。
她眼泪浸出薄薄痕迹:“怎么能这样。”
帷幕在风雪中缓缓升起。
在《群英会》的伴奏下。
姜蝶珍在他的怀里,彻底地陷入悸动。
这场没有台本的演戏,真的只是演绎吗。
明明没有学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体系。
为什么从来没有接触过风月的自己。
会连心和身体。
都被对手牵引着走呢。
可现在,她一点抗争精神都没有。
姜蝶珍觉得自己。
就像活在了姥爷的西洋古董镜箱里。
手柄转动,开始载歌载舞的人物画片。
小鼓和唢呐奏响。
会有一个恶劣又绝色的男人,走进她的妆奁室。
白日,他绅士儒雅,对镜,为她温柔描眉。
无人处,被他狠狠下蛊,胁迫入怀,唇齿交缠。
“可以了吗。”
姜蝶珍呼吸不稳,在他臂弯里,小声提醒道:“你下巴上痕迹很深,这周末都不会消散的。”
“还没完。”
景煾予的手指搭在她的下颌上。
他在两人之间的间隙里,浮浪又漫不经心地垂下了眼帘。
景煾予:“你身上,没有属于我的痕迹。”
他另一只掌心,拖住她的脊背,逼她无处遁逃。
在姜蝶珍脆弱地扑棱眼睑的当下。
男人微微侧头。
他把唇,覆盖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就像回报那天,姜蝶珍含住吮吸,他青白色喉结的夜晚。
景煾予埋头在她的脖颈处,压抑住了她的所有抵抗。
姜蝶珍也毫无挣扎的伎俩。
她只能颤抖着小小的身体,无措地仰起莹白的脖颈。
她气息凌乱地眯着眼睛。
明明抵住墙,却已经撑不住了,只能靠他来扶稳自己。
怎么办,身体,好像没办法对他不宠溺。
就这样,任由男人一遍遍的,吸吮,厮磨着脖颈的皮肤,烙印下痕迹。
到他吻够了,停止肆虐。
男人的唇瓣,离开她脖颈的刹那。
姜蝶珍已经眼神涣散,软倒在他的怀里。
她推着他的胸膛,小声反抗:“好了吗,不能亲了”
景煾予把快要失去意识的她,紧拢在怀里。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
很久才勉强平息。
姜蝶珍莹白柔嫩的脖颈上,已经全是充满情.欲意味的吻痕。
景煾予把她抱起来。
高大的阴影裹住她的整个身体,把她束紧。
她好轻,好脆弱,就像羽毛一样。
姜蝶珍颤抖着眼睑,倚着他,手指捏着他的衣领。
“没力气的话,我可以抱你到姥爷面前去。”
他的嗓音低沉涩哑,像是浮着欲。
“不要,不可以。”
姜蝶珍拖着被他咬和嘬到满是痕迹的苍白皮肤。
她还想着维持替他礼节:“我能自己走,你扶着我。”
那一刻,景煾予感觉心脏闷痛。
英隽的男人,在阴影处,陷入沉默。
到底谁心里没有谁。
谁又在演戏呢?
18.想吻你
很多时候, 人们对待事物的感受,有滞后性。
也许在许帘淇身边。
小乖听她讲完故事,会觉得离自己遥远。
那些女生, 攀上高门大户的公子哥。
她们在北京宛如浮萍, 漂泊几年, 最后惨淡收场。
人都会觉得自己特殊, 认定善良努力,就会被上天优厚对待。
可她实在看不真切景煾予。
为什么能在情潮翻涌时, 保持理智, 让她做戏。
他在她面前。
刚说完, 簪缨世家,家风清正,尊重艺术和灵魂。
马上就能用演戏做名义,把她抵在墙壁的阴影处, 吻得呼吸凌乱, 清醒全无。
这算是尊重吗。
姜蝶珍苛尽一切办法。
想要博得姥爷的喜欢。
想要留下一个好印象。
仔细思量起来, 不也是为了他吗。
可留下好印象, 怎么也不会是:浑身痕迹被男人抱进去, 就像凭借身体和情.欲, 摄走景煾予魂魄, 迷惑人心,勾缠得他要违反家规,只想着风月情.事的妖精。
她不要这样妄自菲薄。
也不要把那个人拉下来。
到泥泞里去,被诟病。
两人行至深处。
院落真有种揉春、翦雪的意境。
宅邸里,堆着钟乳石砌。
湖面菡萏的影子残而不乱, 薄冰下水草澹澹飘摇。
“散了。”景煾予把她往怀里一搂。
光线昏柔,他的手勾起姜蝶珍耳际一缕散落黑发, 耳指抚到耳际。
他抬手,帮她把刚才拨歪的珍珠耳坠,戴正。
再开口之际。
景煾予的声音,多了一种朦胧入画的缱绻。
他说:“我明知道,你为了会面做了很多准备。学造纸,还特地亲手为姥爷做了一盒小糕点,是我坏,弄乱你的仪容。”
——还弄乱你的心。
“小乖,可我刚才并不想喊停,想多亲你一会儿。”
他这个人,总是薄情恶劣以后,又恢复那副体贴温雅的公子模样。
这就是景煾予制定的规则,他有绝对的掌控欲和违规权。
他可以为尖锐的冲突润色,让她寤寐思服。
“我咬在你下颌上的牙印,看起来有一点羞耻。”
姜蝶珍讲出她的忐忑,还有一种委屈,觉得自己魅惑他变得淫.乱。
“是吗,那以后你多主动几次,让别人习以为常。”
他英隽的五官格外惑人,盯着她看。
有一种想让人以身饲虎的感觉。
想要轰轰烈烈地,镌刻在他的眼瞳中。
景煾予:“宁宁,这是灯下黑,过分高估我在别人眼里的显著度,只会增加内耗。”
“我的模样只能由我拟定,我愿意多留一些和你相关的印记,这样其他人就能把我们绑定起来。清楚你身后,永远有我存在。”
景煾予说完,把脸埋进她的脖颈位置。
那也是刚才他肆虐的地方。
好像被她纵容宠溺,比他在外面翻云覆雨,更让他迷恋。
景煾予补充道:“我其实没有那么波澜不惊。你左眼尾有颗痣,连随意眨动,我都会心颤。”
她不知道,景煾予和她触碰。
他的理智也宛如日蚀,不见天光。
姜蝶珍之前一直以为。
他不好容色,宛如阿难,风姿静彻。
原来,原来。
姜蝶珍被他的话触动,不由得鬼迷心窍。
之前,她的风骨铮铮,好似消失殆尽,纯欲入堕。
她恨不得比他逼出来的情潮,更加挑薄沉溺。
这里不比刚才的影璧。
此处日光照雪,毫无阴翳。
姜蝶珍的裙摆,宛如流云。
此刻,她恍若完全忘记,刚才他多么横行霸道。
她细白手指搭在他的黑发上。
姜蝶珍语调款款:“我喜欢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凝望那个人闭上的漆黑眉眼,漂亮得让她心颤。
他的呼吸,撩在她之前被他吸吮刺痛的脖颈上,有些微醺的痒意。
姜蝶珍又小声重复,羞赧强调:“我喜欢被你这样对待。”
——哪怕只是演绎伎俩。
被他落力拥抱,凶狠亲吻,都会增加她小小的安全感。
高门大户,宅院森寂。
她就像,被他攥紧在掌心的一支蓝白洋桔梗花。
「对世界充满戒备,但在他怀里,愿意卸下所有防备,拥抱他。」
这次的吻,没有刚才的怙恶不悛。
男人唇瓣微凉,就像覆了层雪。
他的手掌还是习以为常地,揉捏在她后颈。
但接触的厮磨,很缠人的,湿热又隽永。
“这次没有演戏。”
景煾予垂眸,看见她眼睫的扑棱。
他脉脉细语:“我真的很想吻你。”
话音刚落,姜蝶珍的耳坠在脸侧摇晃,宛如她心旌荡漾。
发出摄人魂魄的轻响。
姜蝶珍脸颊涨红,莫名燥热。
她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垫脚主动。
“好巧,我也是,想被你亲。”-
穿过幽深曲折的长径,两人身影被日光拉长。
雪在廊下卷挟,仿似陪伴他们一路往前,步履不停。
之前短暂的嫌隙。
在踱步之间,就能化解。
姜蝶珍眼眶很润。
一路都能抚慰她情绪,不让她被冰凌浸湿的人。
又怎么舍得用他的举动,让她结冰呢?
姜蝶珍的心脏又变得很软。
想和他说很多话,想了解他,想被他抱紧。
对景煾予的仰慕,对他神秘的窥探欲。
能成为一种让她燃烧起来的春.药。
这种小小野望,一点也不想告诉他。
算是一种少女心事。
姜蝶珍很喜欢一段书里的话。
是《夏日终曲》中,不被世俗认可的恋情。
就像隔着遥远差距的她和他。
“我们会像小广场上,那些面对皮亚韦河纪念碑而坐的老人,谈起两个年轻人在短短几周里,发现了那么多快乐,然后在往后的人生里,将棉花棒浸入那一碗快乐。生怕用完,每逢周年纪念,也只敢喝像顶针那么大的一小杯。”
她就像囤食的小松鼠。
一点点堆叠超喜欢的松仁。
每天都会前往那片它最喜欢的青翠松木林,汇聚每一小部分的果实。
哪怕是最严寒的冬天。
它也能把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松香弥漫的被窝里。
从而感觉到安心和温暖。
她不想透支,这种惬意又心痒的感觉。
无论那种感情,暴雨倾盆落,或是夜露天明散。
是景煾予就好。
雷霆雨露,是他就好-
姜蝶珍的亲姐姐姜芷兰。
已经在仲家廊下,等待了整整一天。
她丈夫家里执掌的恒发集团,是国内规模最大的综合性地产公司之一。
涉及住宅、商业、金融投资和文旅在内。
业务也逐渐向海外扩展。
冬宜密雪。
身为富家太太的她,早起为公爹斟茶。
老爷子拿出一副价值,接近十亿的齐白石《山水十二条屏》。
“我有一故友,住在钓鱼台国宾馆附近颐养天年。我近来甚是想念他题的字,不知道能不能求得他为这幅画,赋诗一首?”
姜芷兰平时的新闻工作,已经让她疲惫不堪。
此刻更是乏于应酬。
她的丈夫方博,绕着弧形楼梯走下。
方博远望着漆杏皮沙发上,取下名画的父亲。
男人不禁站稳脚步,用讳莫如深的声线问。
“你这个为画题诗的故友,是仲怀震吗。”
方老爷子:“除了他还有谁?劳我兴师动众,年年为了讨他欢心都煞费苦心。”
方博:“今年就是例外。”
眉目间还有些靡乱醉意的丈夫方博。
此刻,说话有些似是而非的游离。
“你儿媳妇啊,就能搞定。”
姜芷兰听到这里,蓦然间有些心烦。
昨天方博回家很晚,也喝得醉醺醺的。
姜芷兰本来想让佣人,帮他搽脸端水。
方博挑眉在沙发上,坦然地发怒道。
“什么事儿都靠佣人,我娶你是用来观赏的吗。”
方博经常醉得不省人事。
第一次被家暴的淤青,出现在自己身上那天。
姜芷兰用了厚厚的粉底。
在北京早高峰的车流中。
姜芷兰红着眼眶,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对方听完这档棘手案子,在第一时间就表示了明确拒绝。
“姜小姐,方家的律师团我真的不敢接。只能叮嘱您几句,收集好对方家暴出轨的证据。最好找出他有重大过失的地方,或者与他人同居、重婚之类的的行为。这样您才有零星的胜算。”
姜芷兰把车开到路边。
她不禁失声痛哭。
豪门四年。
她以为嫁给了名利,结果浑身是伤。
而且她作为京广的女主播,算是公众人物。
现在,拥有一个稳定、正面的豪门贤妻形象。
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姜芷兰对外形象,一直都是精英女性。
干练果断,敢爱敢恨的泼辣形象。
小时候,也是以别人家的孩子自居,聪慧能干,成绩优异。
她和漂亮孱弱,身体不太好,纤白静美的妹妹不同。
姜家一直是以她为中心。
父亲姜崇源教授,和母亲樊泠。
一直都把姜芷兰,当做骄傲。
姜教授不太喜欢姜蝶珍的专业。
甚至对小女儿,十分冷淡。
反而对姜芷兰大加赞赏,也敬畏她现在的婆家。
这样要强的姜芷兰。
回家怎么说得出口,自己想要离婚的事?
这次,姜芷兰得知妹妹和景煾予,签订了结婚协议。
她第一时间告诉了方博。
她以为丈夫会畏惧仲家、景家的势力,不再对她拳打脚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想到她的丈夫,居然在公爹面前,举荐了自己,和仲家沾亲带故。
方博坐在方老爷子身边:“爸,圈里都传遍了,芷兰的妹妹姜蝶珍,和景煾予在一起了。现在我们和仲家也算半个亲家。”
他充满算计地笑了:“我把芷兰带去仲怀震那里,这幅字不是手到擒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老爷子最喜用字画,掩盖自己一身的铜臭味。
闻言,老爷子摇头叹息,感觉自己儿子资质庸常。
他语气平和:“你没懂我的意思。”
姜芷兰一直都是精明能干的,比方博更具有魄力的聪颖女性。
她提点道:“爸需要的,不是那副仲怀震的字。龙湖那边要建城市开放地标。而住.建.局的一把手,是仲怀震的学生。”
姜芷兰静看佣人们,擦拭家里的工艺品。
她用手指挥道:“你们应该先擦门口的景泰蓝青花瓷,再擦这些木工雕镂,切不可以舍本逐末。”
方老爷子听完,慰为满意。
他赞叹道:“芷兰并不单是嫁给方博,更是嫁给我们方家,懂孝悌,知诗礼,我都觉得方博简直委屈了你。”
方博哼笑一声。
他垂眼喝醒酒茶,语气低沉:“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
方老爷子让家里管家,递来字画。
他交代道:“交给方博我不放心。芷兰,你聪颖,会变通,也和仲怀震沾亲带故,这次你替我送画求字。当然,我是个商人,这画要是送出去,一定要产生的经济效益,大于它本身价值。这次,我对这块地势在必得。这幅字,我是要定了。”
姜芷兰临危受命。
她低眉道:“谨遵公爹教诲。”
当天夜里。
方博浑身酒气,附在她耳边问:“你和你妹妹姜蝶珍说了没,有亲戚关系好办事啊。”
但姜芷兰没有。
她何尝不是一生傲骨。
要知道,她从小就是纤弱的妹妹,崇拜的榜样。
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宁宁。
让妹妹在景煾予那里,被看轻。
姜芷兰对婚内家暴的事情,隐瞒地很深。
为了维持这份骨气和自尊,她永远不愿意弯腰。
更不想分享给别人。
在京广呼风唤雨的晨间女主播,也会有这么脆弱狼狈的经历。
姜芷兰风光惯了。
没办法告诉别人,自己正在泥汀里挣扎。
她早知道豪门,敲骨吸髓。
方家算是尊重她,让她结婚五年后,再生育。
她只能挺直脊梁骨站着,为方家和姜家挣获脸面,永远昂首挺胸。
“宁宁,我希望你永远崇拜我这个姐姐。”-
令姜芷兰意料之外的是。
景煾予的姥爷,仲怀震真是一个硬骨头。
她和方博在会客室,等了整整一天。
仲老爷子在东厢听了半日《群英会》,也没有丝毫待客的打算。
电视台里给她打电话。
说香港银行家黎世隆去世。
要她尽快整理黎世隆的亲儿子,花花公子黎隽意的采访稿,必要的时候亲自跑一趟。
接完这个工作电话。
姜芷兰只觉得这场等待,太过漫长。
一向认定时间宝贵的她,愈加心里浮躁。
就是这个时候。
她看见了救星。
——被英隽矜贵的男人,紧紧护在怀里的姜蝶珍。
她和景煾予,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从游廊那头过来。
乖巧脆弱的妹妹,经常对她嘘寒问暖。
姜芷兰一向八面玲珑。
在豪门交际,和工作沟通中,都保持人情练达。
她实在忙碌,往往来不及回复,姜蝶珍偶尔发过来,天马行空的构思和想法。
她其实不懂妹妹身上那些艺术细胞、敏感的灵魂。
但这些并不妨碍,她也同样喜爱家里的妹妹。
姜芷兰注意到。
很久未见,苍白的妹妹,好像更鲜活灵气了一些。
姜蝶珍脸上有些情潮的红色,漂亮得不识人间烟火。
宛如清丽白兰,纤细洁白的一抹。
她是真的很美,宛如玻璃罩里的永生花。
姜芷兰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当年,周漾会不会是因为妹妹太漂亮,才移情别恋的。
姜芷兰有严重的慕强心里。
她爱成就的高度,胜过男人。
自己好像也没多了解周漾。
她是因为对方有校草的名声,勉强和对方在一起的。
两人分开,也更多的是,根本不沟通的乏味。
分开的时候。
一向嚣张肆意周漾,深沉静默,说喜欢上了妹妹姜蝶珍。
姜芷兰在同一天,接到了人大新闻系的录取通知书。
青春就这么仓促又混乱地溜走了。
姜芷兰和朋友去人民大学闲逛。
在夏季烈日下。
她远望万泉河上的高架桥,觉得学校好小。
中暑加上智齿疼痛。
姜芷兰回家,就发了一场高烧。
迷糊中。
她咬牙切齿,骂了半天周漾混蛋。
相反是胆怯单纯的宁宁,一直照顾她。
宁宁懵懂地眨着漂亮的眼睛:“在漾哥哥和姐姐之间,我永远选择姐姐。”-
所以今天。
姜芷兰第一次。
看到姜蝶珍那么依恋一个男人。
第一次看见,妹妹会对景煾予露出这种神情。
姜蝶珍细弱的臂弯圈在男人腰腹间,对他信赖又迷恋的模样。
又乖又纯。
眨着一双,天真又勾魂的眼睛。
还没等姜芷兰反应过来。
方博先碰了碰姜芷兰的手肘。
“这不是你妹妹吗?她旁边那个,就是景家的公子哥?这男的有魄力啊。他在LA和人合伙开的一家互联网公司。进行1PO的时候,融资规模达到了620亿美元,按照发行量计算,市值为8500亿美元,有两家风投领投了2015年20亿美元的A轮投资,拿到了这家公司的15%的股权。风投圈内简直轰动,你自己算算翻了多少倍。那时候,这个年轻的掌权人,还叫仲煾予。全美十大杰出华人青年,就是这么来的。”
姜芷兰淡淡回应:“你这么激动干嘛,他好好对待宁宁才是真的。”
方博第一次露出了怯懦的表情:“是这样的,今天全凭老婆大人做主。”
“姐姐?”
姜蝶珍这时候,也注意到了他们。
她从景煾予怀里钻出来,脸上洋溢着欣喜的表情,声音清脆甜美地,叫着姜芷兰。
她的脖颈无论怎么遮掩,都有挡不住的绯红吻痕。
可爱的耳垂,也浮着柔柔的粉色。
姜蝶珍眼睛好亮,像归巢的小鸟一样奔过来贴着她。
“好想姐姐哦,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姜芷兰心脏柔软得不得了。
她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姐姐也想小乖。”
一旁的方博,慌忙地翻着衣袋,尝试找出昂贵雪茄。
他递出来,讨好景煾予。
景煾予绅士又慵倦地,把手插入裤袋里。
他漆黑深邃的眼睛,望定姜蝶珍。
半晌,男人才闲散地侧过头,算是礼遇地和方博微握指尖。
景煾予态度不冷不热:“不用,我太太不喜欢烟味。”
姜蝶珍愣了一下。
她脸红了半晌。
刚才,两人亲吻的时候。
景煾予身上的荷尔蒙气息,混着清冷潺潺的冰山琥珀香味中,还混着干燥的烟草气息。
勾得她神魂颠倒。
现在他倒知道乖了,说她不喜欢他抽烟。
小乖又走回景煾予身边。
她细声细气地介绍:“这个是我姐姐姜芷兰,你肯定在早间新闻看过她。”
她转向方博:“这是姐夫,方博。煾予,你叫他方先生就好。”
景煾予宠溺地看向她,帮她把发丝别到耳后。
他语气温和,轻声回应说:“好,记住了。”
再扭身过来。
男人的眼神,凛冽客气,举手投足也斯文俊逸。
他微拢风衣,呈现出一副上位者的威严和冷峻。
他大概是揣测出。
这对夫妻,今日的目的,并不简单。
“看你们手上的名画,是齐白石的真迹。今天怕是不仅仅是鉴赏吧?”
姜芷兰被他的魄力和架势牵着走。
她头皮发麻,低声应道:“是。”
景煾予不置可否地挑眉。
姜芷兰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要提出此行的目的。
“公爹方先生,把画寄送给仲老,是为了求仲老为《山水十二条屏》赋诗一首。”
姜芷兰硬着头皮,走上前几步。
她从丝绢手套里取出手指,和景煾予握手。
“景先生,幸会。”
男人不着情绪地,和她碰了碰。
“嗯?看不出来,大雪登门,还有几分吟诗作对的雅兴。”
方博在一旁,感到赫然。
男人露出尴尬地笑意:“我和我老婆,没景公子生意场上,杀伐决断的狠劲儿。我在家里的公司谋个闲职。这不也是为了讨我爸欢心吗?他是真的喜欢仲老的字,所以今天特地来拜访。”
景煾予散漫地笑了,眼神冷淡,却凌厉灼人。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施舍给方博。
因为刚才。
他和姜芷兰握手的时候,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女人手腕的淤青。
同样的青紫痕迹,女人的肩膀上也有。
虽然被丝巾遮住,依然明显。
几乎是瞬间。
景煾予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危险地眯了眯,狭长的双眼。
随即他好整以暇地,把姜蝶珍拢到一边。
景煾予嘴角弯出了一抹温善的怜悯。
他垂眼看向姜蝶珍:“小乖,你姐姐的衣服,被雪水浸湿了,你带她去西厢房先换衣服,那里有给年轻客人们备好的尺码。”
姜芷兰浑身一颤。
冰雪聪明如她。
第一次佩服景煾予的手段。
姜蝶珍的家人,他一定会竭力守护。
姜芷兰想。
他这是,想让宁宁知道她的身体情况、看到她被家暴的伤痕,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的确会保护姜蝶珍的无菌乐园。
但是景煾予更不会,让姜蝶珍什么都不知道。
让她感觉被家人期瞒哄骗。
他相信他的小乖,一定理性清醒,会对姐姐的事,做出正确判断。
景煾予,从来不是养雀鸟。
而是怀着炽热又欣赏的心思。
他认定姜蝶珍,一定会站到更高更光明的地方去,走入艺术殿堂,实现梦想。
然后,她料理好生活和工作,可以安然又全心全意地,对他心怀爱意。
所以此刻。
姜芷兰那些伪装。
于他而言就是虚伪。
发现问题,就刻不容缓寻找最佳计划,应对问题,何须遮掩。
景煾予没兴趣,陪这对表面夫妻演戏。
不想看他们宛如跳梁小丑一样,漏洞百出。
他只想果断揭穿,从而解决。
“至于方先生。”
他咬着字眼,眼眸轻眯,语气倦怠:“我姥爷仲怀震啊,有个坏习惯。最好男客程门立雪三日,才用赋诗的灵感。”
景煾予的手指还在裤袋里。
他弯起唇,顽劣又轻描淡写地说:
“不知道方博先生,是选择离开仲家?还是应允下来,端立雪中,静候三日?”
19.被厚爱
总是要有一种情绪, 来形容心疼的震颤。
姜蝶珍扶着姐姐。
两人绕过错落的雪枝梅林。
一起来到西厢,换下身上湿润的衣服。
今天,她一路上, 都被景煾予护在怀里, 全身干燥温暖。
可姐姐从额发到腿袜, 无一不是湿冷色沉的。
这里常年有人整理布置。
两人刚进房间。
管家就差凤姨跟了过来。
凤姨端来热饮和甜点, 介绍了房间布置。
她让两个女生放松些,随便挑选房间里的衣服。
姜芷兰不想当着姜蝶珍的面, 换衣服。
因为不想让姜蝶珍, 看到她身上的暴力痕迹。
她想了各种理由, 百般推辞道:“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而且这些看起来价格昂贵,是仲家囤集的高定样衣吧。”
这里的衣物琳琅满目。
几乎每条都带着簇新的标签和年份。
看起来价值昂贵,面料也顺滑舒适。
姜蝶珍看着浑身湿透的姐姐。
她有些心疼:“不用拘谨呀, 都是一家人。我给姐姐选一件好吗?”
姜芷兰不忍拒绝她。
于是轻轻点头:“好。”
厢房很大。
衣橱室内, 四面都有屏风, 以紫云屏和白玉屏为主。
紫云屏上绣着绚烂变幻的云纹, 和盘旋在梧桐树梢的紫光凤凰。
白玉屏是春意山水, 江河流觞, 清雅秀致。
姜芷兰的手上, 捧着用新酿九曲龙井,加上绿萼梅做的鲜奶茶。
她只觉得暖到了心尖。
她就这样,用一种惬意的心境。
远远地看着在青绿帘幢后,散落着黑色长发,正在垂眼选款的姜蝶珍。
姜蝶珍偶尔拨开春屏, 问她意见。
就像古画品录里的美人,被路过芸芸, 吸引目光。
于是,在不经意间,掀起雪纺帷帽。
从巍巍帝京的软红缥绿中,挑来那么一眼。
姜芷兰也只有在方博走后,才能放松下来。
对比明星还漂亮的妹妹,生出几分欣赏心思。
姜蝶珍:“姐姐,就这套吧。这是羊毛和聚酯纤维的衣服,穿起来应该会暖和一点。”
忧心姐姐的姜蝶珍,拿着衣服走过来。
她一开口,就从朦胧臆想中,到了现实世界。
“这件衣服羊毛的比例高些,不会冷。”
姜芷兰接过衣服。
她只觉得手感绵软:“你靠触摸就能感觉出来吗。”
姜蝶珍务实又体贴:“那当然啦,我可是专业的。”
她放软了声线,撒娇道:“换嘛姐姐。”
“我考虑一下。”
姜芷兰的心已经软化了。
她还是故作严肃,想吊着姜蝶珍一会儿。
奈何姜蝶珍的手段。
总是比她的多。
她从后面抱紧端坐的姜芷兰,把脑袋抵在姐姐肩膀上。
小乖起了坏心思。
她倾身去喝姜芷兰的这杯奶茶。
姜蝶珍喝了一大口。
她声音又软又黏:“姐姐的腰好细哦,盈盈一握,我抱了就头脑发昏,变成好细腰的楚王。”
姜芷兰笑道:“就你嘴甜。”
“是姐姐的奶茶甜,我觉得姐姐怎么都好看,可是穿我选的衣服会更好看!”
姜蝶珍央求道:“换嘛,真的想看!”
姜芷兰被她蹭着抱着。
她的嘴角,不自觉一直弯着。
妹妹太可爱了。
她心想景煾予真是好福气。
姜芷兰无奈又宠溺摇头道:“你呀。行,我听你的话,我换就是了。”
“好。”姜蝶珍高兴地点头,喜滋滋地笑起来。
她一笑宛如开云破月。
让人情不自禁想宠爱着她。
姜芷兰离开以后。
姜蝶珍叫来了凤姨。
“刚才的奶茶,我姐姐一直捧着手里,一口都没有喝。她不喜欢喝带糖的,因为做新闻主播嘛,对皮肤要求严苛。能不能麻烦您,换一杯清茶过来,青城雪芽就好。”
她怎么会刻意去喝姐姐的茶呢。
只是,她看姜芷兰,一口都没喝。
于是她心下奇怪,想尝尝味道,是不是让姐姐不满意。
姜蝶珍才不是不沾春水的天上月。
她比谁都敏感细腻,照顾好身边人。
竭尽全力,让每一位都感到舒服妥帖。
凤姨点头,微笑道:“好的,姜小姐,你尽管吩咐呀,我还怕你不好意思和我说话呢。”
姜蝶珍喝了一大口茶。
从而表示,自己喜欢这种味道:“已经很麻烦你了。”
凤姨觉得和她相处,春风拂面。
她吩咐完家里佣人,去换茶。
凤姨踱步近前,温柔道:“姜小姐,你叫姜蝶珍吧。我算上去认识你几年了。你先别疑惑。等会你们吃完饭,你来罩房找我,我带你去看个物件儿,你就明白了。”
姜蝶珍盯着更衣室。
她闻言,礼貌笑说:“嗯!我一定会去的。”
姐姐换衣服很慢。
姜蝶珍也不急,乖巧等着。
姜芷兰在更衣室里,却紧张不堪。
她匆忙挤出粉底,还来不及在掌心晕染开来。
就着急地用刷子,把身上的家暴痕迹,一层一层地遮掩住。
这行为算是掩耳盗铃吧。
毕竟景煾予明明是想要帮她,让姜蝶珍知道真相。
可是不这样做的话。
姜芷兰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羞耻感。
她不想让姜蝶珍看到她的淤青。
姜芷兰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很久,才踱步出来。
姜蝶珍一看到她,就弯了眼,嘴角也上扬。
她看起来好喜欢她。
比姜芷兰在试婚纱时,在外面等待的方博,还温情脉脉。
姜蝶珍就像青绿纸上的一首诗,提笔入春。
在寒冷冬天。
姜芷兰被这样妹妹温柔期待。
她只觉得一颗心轰隆跳动。
“好看吗?”
姜蝶珍走到她面前,眼睛弯弯的:“我要是昏君的话,为姐姐亡一个国,也是愿意的!”
她细细观察着姜芷兰。
一向干练自信的职业女性,却在妹妹的注视下,胡乱眨眼,显得慌乱。
“为什么肩膀这里有伤啊。”
姜蝶珍用手指摸走了晕染开的粉底:“这里什么时候撞到了吗。”
“是啊。”姜芷兰心虚不已。
她用手掌捂住尝试着捂住脖颈痕迹。
无奈用力过重,带来一阵酸疼。
“这边手腕,也是青紫的。”
姜蝶珍短暂蹙眉,似是不解:“怎么回事呀。”
姜芷兰慌忙挡住:“只是撞伤而已呀,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姜蝶珍很聪明,并不是天真少女。
她才不会把这些痕迹,当成紫芋糯米糍。
她沉默半晌。
没被姐姐挡住的痕迹,都被她一点点全看到了。
几乎是瞬间,她反应过来了什么。
姜蝶珍眼眶里积攒的小小水潭。
此刻水漫潮生,往外溢出。
她彻底明白了。
她是一个很容易掉眼泪的人。
作品没被售出,努力很久调色失败,没办法复刻纹样,处处不如别人。
诸事不宜,失望委屈,她都会想找个出口发泄。
可此时,她明明没有遭遇,任何不顺。
可心脏却会如此,难以复加的疼痛,以助于牵动五脏六腑,浑身难耐。
寒暑杂沓,岁聿云暮,居诸不息。
这段时间,姐姐遭遇了多少次这种拳打脚踢。
姜芷兰还要在她面前,伪装坚强。
听她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构想,陪她分析大众偏好的图样文案。
姜蝶珍只觉心疼。
“是姐夫方博做的吗?”
姜蝶珍声音凉薄,也非常清醒。
姜芷兰无奈苦笑:“我说是我从楼梯上滚下来,跌伤的,你相信吗。”
姜蝶珍没有说话。
就这样沉默僵持。
空气温暖干燥,却也沉闷。
姜芷兰:“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她自嘲地坐了下来:“他也不是经常动手,只是偶尔。”
“什么时候开始的。”
姜蝶珍侧头看向她,语气冷静。
“大概是中秋前后吧。”
姜芷兰抿了一口青城雪芽。
她鼻尖酸涩。
是啊,连自己喜好的茶水,都能察觉出来的妹妹。
怎么会被粉底蒙骗呢。
她触景伤情,淡声道:“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以为当时天气凉了。我不想一身伤,被别人看见,还有点庆幸北京降温,我能穿套装出门。”
“你有考虑过和他离婚吗。”
姜蝶珍哪会舍得她,受这种委屈。
在茶水的袅袅白雾中,姜芷兰红了眼眶。
她痛苦地摇头道:“怎么会不想呢?我做梦都想,连回家都成了噩梦。”
“那就别回家了。”
姜蝶珍义愤填膺。
说完。
姜芷兰急促地拉起姜蝶珍的衣袖。
情急之下,她不禁心慌手颤。
姜芷兰:“但我没办法离婚。如果离开了方家,我再也回不到荧幕前了。全靠方家给钱,帮我打点,每年的晨间新闻,才是我主持。”
“我不想让爸妈看到我这幅样子。宁宁,能不能麻烦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姜蝶珍把手指,搭在姐姐的手腕上。
“你让我怎么能放你回去,继续被方家这样对待。”
姜芷兰:“方家两老对我很好,内外都是我主事。只是方博偶尔会这样,我暂时还能应付。”
对长辈报喜不报忧。
几乎被国人镌刻进骨子里。
姜蝶珍咬住下唇。
她强忍泪意,理智地不得了。
“不行,姐姐,这件事必须要解决。”
话音刚落。
屏风外,传来了凤姨的呼唤声。
“姜小姐,景先生问你换好了衣服没,他找来的律师,已经在西南角院等待了。让你们什么事儿都撇在一边,先过来吃饭。”
律师?
姜蝶珍心尖遽烈震动。
她愣了半晌。
“是的,宁宁,你没想错。”
姜芷兰说道:“刚才和他握手,景煾予就发现了我身上有伤。所以他刻意支走方博,留着我,在此处更衣。想让你发现我身上的淤青。”
“但我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不忍你担心太久,所以连律师都找来了,铁了心要解决问题。”
姜蝶珍没有想到。
景煾予竟然会观察到,这种细枝末节。
她在无意识间抬头。
屋外茫茫大雪,景深空渺。
雪落无声,化作春泥,滋养生灵。
“当时,我让他和你握手。看他神色倦怠,还以为他不怎么上心。”
姜蝶珍无措地解释道:“怪不得,他让我陪你换衣服。”
“景煾予是真的很关心你,连我也会爱屋及乌地对待。”
姜芷兰挽起她的手:“宁宁,你过得好,我比什么都安心。”
姜蝶珍心脏闷涨。
被人关注厚爱的甜蜜、眼下担忧的事也有了着落。
她任由姐姐挽着,往外踏出脚步。
“可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桌上已经备好了菜。
茶油美人米炒芦笋尖,桃胶珍菌卤鹅,孔泰时果山药卷,首乌海参黑松露汤。
空气中香味四溢。
气氛温馨,融融灯火间。
一个精神矍铄、松柏之寿的老人,正姿态放松地坐在中间。
“我等你们很久了,料想小姑娘爱打扮,一直没有去打扰你们。”
姜芷兰八面玲珑。
她立刻笑着问好,说了不少讨人喜欢的喜庆句子。
话音刚落,她就要起身倒酒。
“今天不喝酒。”
仲怀震笑着说:“姜芷兰是吗?我晾了你一天了,是想看看你的诚心。你求的事,煾予已经悉数告知。我应承下来了,虚礼就免了,省得你们拘束。”
他察觉到姜蝶珍心不在焉。
老爷子心下了然,眉梢慈祥弯着。
“刚才你们没来,我折腾了煾予很久,让他陪我喝酒。他接了个生意电话,等会再来。”
姜蝶珍点头,乖巧张罗:“嗯!姥爷吃菜。”
仲怀震:“宁宁送我的青竹宣纸,我很喜欢,这次就用这种纸写诗吧。”
说罢,他佯怒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方家那两父子,安得是什么心思吗。姜小姐,你这次要感谢你妹妹,是她送的纸,让我有了赋诗的心思。不然,齐白石算什么,就是富春山居图的真迹,我也不会动手题诗。”
姜蝶珍被老爷子这样厚爱。
没喝酒也觉得醉上三分。
她甜笑着道谢。
姜芷兰也温柔笑道:“宁宁啊,一直是我们家的骄傲。”
仲怀震虽然鹤发须眉。
但是看起来依然风姿端伟。
料想年轻的时候,是个倜傥人物。
怪不得景煾予长得那么好看,姜蝶珍想。
“姜小姐之前的学生作品,我大概看过。”
仲怀震赞许道:“白如桂月,红如榴火,我一直是欣赏的。”
姜蝶珍不禁口干舌燥。
她知道这些都是谦词。
但被人欣赏至此,她已经心生感激了。
“谢谢姥爷,刚才害羞,不好意思称呼您。”
此刻景煾予,也从外面走了过来。
男人身上微寒,眉目静澈温润。
他从雪中挑帘,专心看向姜蝶珍。
姜蝶珍揉了揉眼,手指临摹着瓷碟上的四时之景。
桃花,明月,仙鹤。
恍若什么都和他有关。
姜蝶珍刚给他的碗碟里,舀了一些葛根汤。
她看见他凝视自己,现在心跳更是漏了一拍。
“你喝了酒,要吃点东西垫胃,才不会醉。”
电光火石间。
景煾予落座,撑着她的椅背。
头顶的光晕在解腻清茶中,浮出很浅的一小圈光束。
他把天光挡住,只留这反射的虚影。
然后男人垂下眼睑,很轻地覆落吻,在她的耳际:“已经垫了。”
他唇间有些干涩的醇酒气息。
此刻醺然而下,蛊惑得她心慌。
他多会撩啊。
竟然用这个吻,垫胃。
今天高堂在侧。
那人依然肆无忌惮地,宣誓着情意。
“你别把我的小乖闺女,弄醉了。”
仲怀震目光凝在姜蝶珍红得滴血的耳朵:“我还等着她和我题诗作赋、聊弄辰光呢。”
“你支走我老婆,我不仅要忍痛割爱,还要被你剥削啊。”
景煾予撑着下颌,斜倚在桌上,微弯唇角。
姜芷兰哪见过这么和谐的家庭氛围。
她笑弯了眼。
仿佛下午的心惊茫然,都在温馨中,有了着落。
她只盼此刻再久一点,让宁宁百世顺遂。
门外风雪寂寂,人生风雨琳琅。
他们和美恩爱,地久天长就好。
姜蝶珍最会扮乖。
她眉目灵动,哄着仲怀震:“姥爷,要不是煾予不允许,我都给你做一件福寿双至的褂袄。我下次做好了,给你送来好不好。”
景煾予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你倒是会告状了。”
他笑着,手上淡青色的静脉蛰伏着,没什么脾气。
“你一周怎么赶制得出来,我不过是怕你太累。
仲怀震咂摸着唇。
他看向景煾予,笑道:“你现在学会体贴人了?我还以为你冰做的呢。小时候,你弟弟仲若旭摔倒,在你身后嚎啕大哭,边哭边摔,模样滑稽。你冷淡沉默,背着两个人的书包,闷头往前,甚至懒得搭把手。任由他在雪里大骂:‘混蛋哥哥’!”
姜蝶珍只感觉,好难得听到他的童年往事。
她眼底闪着水光,有些雀跃。
一副想了解更多的模样,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
她想到,姥爷说,景煾予只照顾她。
心动之下,耳垂又泛起粉色,殊丽不已。
景煾予也笑。
他眼睫黑沉沉的,收起漫不经心:“你以为说这些,就能收买我家宁宁,替你做衣服?”
饭后,景煾予让律师做好准备。
姜芷兰随着佣人往书房走去。
看见姐姐的背影。
姜蝶珍也想跟随前往。
姜芷兰拒绝了。
她让姜蝶珍,去赴刚才和凤姨的约。
姜芷兰说:“答应别人的事,怎么不放在心上呢。”
姜蝶珍摇头:“可惜我放心不下你。”
姜芷兰问她:“姐姐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姜蝶珍依依不舍,僵持片刻,终于放弃:“好。”-
说实话,姜蝶珍对凤姨说的事,没怎么上心。
她跟在凤姨身后,踏入刚才西厢里橱窗房间。
此刻,她心不在焉地,还在想着姐姐。
凤姨问她是否做好准备。
然后在仲怀震和景煾予的注视允许下。
姜蝶珍收起挂虑,甜甜笑着说。
“我准备好啦!”
凤姨微笑着。
她抬起手,掀开防尘白布,露出后面的橱窗。
灯光璀璨,从头顶倾泻而下。
姜蝶珍睁大了双眼。
她这才知道,自己不受欢迎的学生作品。
那位拍下来的买家,到底是谁。
是仲怀震。
仲老爷子那句话:
——“姜小姐之前的学生作品,我大概看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如桂月,红如榴火,我一直是欣赏的。”
每一个词,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三年。
姜蝶珍的学生作品,一共十七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每件都提前被人预定,用做展览。
原来挂到最后,并不是无人问津。
也不是普通保存。
是被仲公命人,细细登籍造册。
从她第一年入校那年开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蝶珍第一次学生作品。
是复刻《女史箴图》的中国绢画中的人物衣着。
她把高古游丝的意境展现出来。
这件看起来染色有些稚嫩,裙边飘带不太连贯。
却有一种春云浮空之感的衣服。
她没想到,居然被购买下来的人,好好对待。
像对待顾恺之的画一样,悉心珍藏。
姜蝶珍时隔多年。
居然在自己结婚对象的家里。
再次看到了那时候。
她在昏暗的台灯下,一针一线钩织的衣服。
时光回溯,原来一切都值得。
她不禁失声痛哭。
就好像这几年。
她那些不被同学和网友们欣赏的委屈。
都被家人温暖包裹了起来。
“好了小乖,不要哭。”
景煾予轻拍她绷直的脊背。
他松松地勾了勾嘴角:“这是姥爷自己拍下的,他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欣赏你。”
仲怀震在身旁,默默赞同,微笑颔首。
这一家人,包括仲时锦。
个个都宠溺她,厚爱她。
一时之间,姜蝶珍不知道,还有何所求。
她的心情,宛如微茫火苗,在木棍上飘飘摇摇。
却因为春风掠过。
于是有了火烧荒原的摧枯拉朽。
“煾予在我身边介绍,说他一向倾心于你。希望到时候,他父亲景宴鸿那边,我能说几句好话。我翻着手边的书,忽然想起了,这些年拍下的学生作品。刚才他不是说,我没有送你礼物吗。”
仲怀震声音清朗,宛如金石:“不知道小闺女是否觉得惊喜。”
“我看上的东西,都抬高了数倍价格。你的导师联系我,说固定价格售出就可以了,只希冀我会保存好你的设计。艺术不在畅销,而在推陈出新。她怕你以后浮躁,想让你这条路走得稳一点。”
“所以我保存得很好。我甚至和煾予的母亲仲时锦,也提过你的优点。”
仲怀震接着说:
“前几日,我听说她和你会面,应该态度不错。但希望你知道,仲时锦对你的欣赏,绝不是空中楼阁。你的才华,值得被肯定。”
姜蝶珍被人肯定至此。
她的眼睫,凝聚着水光。
原来这就是家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关照着她,优厚地对待她。
让她知道,她一直被他们宠溺着。
是最厉害的设计师。
也是最被欣赏肯定的小姑娘!
姜蝶珍红着眼睛。
她声音颤抖,感激着姥爷仲怀震:“谢谢您,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种一直以来。
不断被关注着的惊喜。
居然让她,比被君恩录取,更开心!
她的眼泪,被拥抱着她的景煾予,垂眼用指节一点点抹走。
“我从来没有徇私。你走的每一步,都很稳。”
景煾予的手指干燥温热的触感,把她沾着眼泪的手,捂在掌心。
男人把她抱得很紧,连手背筋骨也用力绷涨。
在光下,宛如修竹玉石,冷冽温暖。
他摩挲着她手指的湿润,把接触的那一小簇皮肤浸到滚烫,才肯罢休。
“姜蝶珍,你值得最好的一切。”
此刻仿佛很适合接吻。
她眼睛潮红,羞怯又感动。
软在景煾予怀里,柔柔地依偎着他。
两人皮肤互相摩挲,呼吸灼热,一切都恰到好处。
“我还有一份礼物。”
姥爷清了清嗓子:“想用作你们的新婚贺礼,如果煾予对你冷淡或者恶劣,都可以直观地反应出来。你到时候就这样,让姥爷给你做主。”
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有几分顽劣。
男人嘛。
无论什么年纪,对待小姑娘这件事儿上,都是热衷雄竞的。
仲怀震看向,此刻喉结滚动,垂眼准备吻向怀里的人、对他熟视无睹的景煾予。
顿时起了几分博弈的心思。
仲怀震用拐杖,敲响地面。
他转向姜蝶珍,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诱惑道:“宁宁,你要不要试试?”
20.金玉宠
姜蝶珍怎么舍得拂姥爷的兴。
她就像潜入童话故事的爱丽丝, 期待又好奇,想深入秘密花园探寻。
“好呀。”她把脑袋搁在景煾予的肩膀上。
姜蝶珍黑发随即跌落下来,清雅又甜:“今天我们是回来陪您过冬至的, 当然您是第一位!”
玉渊潭这边的冬夜, 明净又空寂。
远处的北京中央电视塔。
在雪色和灯影中, 露出指向天际的横贯线。
会让人想到“天无尽地无穷, 高楼望断也情有独钟”的旧歌词。
景煾予抱着她。
男人跟在姥爷身后,回到了书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本来是想挣扎, 绷紧身体, 长出翅膀, 从他怀里飞走。
姥爷在旁边。
两人搂搂抱抱的,被注视着会很害羞。
但景煾予笑了,是转向仲怀震的,像是示威。
“她感冒还没好, 我多照顾她一些。”
姜蝶珍在他怀里看他。
那人眉骨至鼻梁, 在光晕下, 好似罩在暗面的险峰, 云山雾绕, 但看不真切。
姜蝶珍有些怅惘地想。
“景煾予, 这刻的温暖不是演戏就好了。”
姥爷给他们的礼物。
是一块巨大的并蒂原石。
色泽浓绿, 鲜艳欲滴。
就好像一座绿色的活火山。
体积很大,足有婴儿大小。
是南奇场口的莫罕玉石中的帝王绿。
此刻,正泛着青翠微光。
仲怀震:“都说灯下不观玉,此刻若是白天,自然光强烈, 就更能观察出这块石头的美了。”
“在雪光中了解翡翠,也别有一番韵味呀。”
姜蝶珍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原石。
她的手指触摸着冰凉的玉石线条, 触手升温。
宛如泉汀沼泽,深深地吸引着人,陷进一场金玉迷梦。
仲怀震语气得意,摸了摸下颌:“最好的那块石头,我已经送到北京市玉器厂了,待他们精雕细琢以后。你们结婚两周年庆,姥爷啊,到时候送一个“群芳揽胜”的翡翠奇观给你们。”
他走到姜蝶珍面前,满怀期待地探问:“你喜欢这块原石吗。”
姜蝶珍并没有直接回答,喜欢与否。
因为这种看表面价值珍贵。
就应承下来的情感,实在肤浅。
她的手指还有景煾予的温度。
这种薄薄的温暖,触碰到玉石上。
就像熔铸着关于真心和爱意一样的赤忱,在细致鉴赏。
她想到了柳叶弯眉的水月观音。
还有导师带他们采风,去敦煌莫高窟看过的女性菩萨像,衣物是金线织花锦缎,在岁月剥落下,依然栩栩如生。
还有和同学去大连旅游,在辽宁省博物馆,看到的象牙雕镂的群仙祝寿龙船。
姜蝶珍:“我有雕塑系的朋友,我看过他们使用膏泥、模具和雕塑刀。翡翠之美,在于塑造,我还没看过玉雕。”
她低头细致地触碰着玉石:“这里有一处裂绺。”
姜蝶珍回头看着景煾予。
那人正赞许地笑着,看向她。
灯下观玉,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玉树参差障羽幢。
虽然灯下并不真切,但他的神情薄冷又专注。
景煾予在远处,也看到了那条裂纹。
他依顺着她,道:“宁宁连这都能发现,看来是用心观赏。”
姜蝶珍闻言,心尖微甜。
她细白的手指,再次触摸着玉石上裂峰的纹路。
飒沓尖锐,霜寒盈人。
却因为分裂开来。
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惋惜。
可能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景煾予走到她身侧去。
“‘无绺不遮花’。有纹有裂,雕刻才会美。”
还没等姥爷开口。
景煾予已经习惯给她救场,这次也处理得异常熟练。
“料想您把这么明显的瑕疵暴露出来,应该不是讹我家宁宁的吧。”
仲怀震笑了。
他眼尾有些慈祥的纹路。
“这块石头本来是并蒂连枝的,奈何纹路太深,只能从中间裂开。我想着送给你们寓意不好。但转念间,我有了一些考验你们的心思。”
仲怀震声音有微漾的愉悦:“宁宁,你想学习玉雕吗,我把这两块已然分开的并蒂石送你。”
“这块石头稍大,能镌刻奇景山水。你拿去随便练习。如果你觉得和煾予在一起。让你感到幸福。你就在这块石头上落刀,我会聘请专门的玉器师父教你。”
“这块稍小,没有什么裂绺。我想着,借此和你们玩玩。如果煾予做出什么恶劣行径伤害到你,你就在这个石头上划一刀。如果这块石头,几年过去,变得千疮百孔。到那时,姥爷替你主持离婚,不用担心他会纠缠于你。”
姜蝶珍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姥爷送给她价值几亿的原石上了。
当然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物件的市场价。
只是作为一个艺术品爱好者。
她对即将在自己手中变成栩栩如生的雕塑,感到期待又兴奋。
别人家养雀鸟,都恨不得折断羽翼,夜夜享受美妙歌声。
若是有天寻到声音更甜美的雏鸟清鸣,连笼带鸟地更换。
仲家中意谁,倾山倒海来捧她,栽培她,让她步履平稳坚定。
给她喂资源,当靠山,依然觉得不够,还要花高价教她技能傍身。
备受宠爱的姜蝶珍,其实并不在意金钱的数额。
她只期待学会玉雕,正细细观察着那尊大的玉石。
翡翠灼灼,色泽醇美,静世芳华。
“嗯?怎么着,眼睛都挪不开了。”
景煾予收回黏在她脸上的视线。
他促狭笑着,夹杂着醋意薄浮的情绪。
让她心念微颤。
他手指插进裤袋:“她工作已经很忙了,平时也没什么时间分给我。”
既然老头子,要花费接近十亿教授她技能。
本来他应该欣然祝福。
景煾予却舍不得她太过忙碌。
姜蝶珍听完,什么也没说。
她像归海的溪流,转身涌入景煾予的怀里。
姜蝶珍仰首看他,就像发光的宝石,眼波明净安恬:“我想学。我可以答应你,我暂时不在小的那块玉石上镌刻。”
景煾予捞起她的后脑,只觉得被她期盼的目光注视着。
忽让他的心脏倏忽变软,似是漏掉一拍。
他覆身而来,唇落在她的洁白的额上,似静渺祝愿。
“我相信宁宁一定能学会玉雕。更多的时候,我想你用手指塑造我。”
塑造,多容易产生歧义啊。
可他多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
这番话,也绝没有狎昵心思。
景煾予想让她了解他,把她喜欢的人格,彰显到他身上去。
姜蝶珍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两人初次见面时。
他在电梯里的那句话。
“服设金奖设计师的手指,在我身上勾勒一夜,让我与有荣焉。”
原来是这个意思。
原来他并没有揶揄她。
姜蝶珍心底澄明:“我想要以后做的每件事,都让你与有荣焉。”
她任由那人滚烫的手指搭在她和下颌,声音有些甜:“因为姥爷也说了,感到幸福的时候,再镌刻那块大的玉石。我每次下刀,都和你有关。”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想要全心全意依赖他的话。
景煾予垂眸看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情绪微澜,莫名撩人:“我做出什么行为,你会觉得我坏?”
姜蝶珍没有说话。
她耳朵红了,只是抱紧他。
半晌,她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我们回去商量好不好。”
“你不告示给公证人吗?”
那人灼烫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抬手帮她把发丝拨弄到耳际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声线微哑,在她耳际,羽毛一样轻柔。
“不强调一下,不能因为吃醋打屁股?我又强迫你,逼着叫‘老公’,算混蛋吗?”
“不是。”
姜蝶珍被他的目光烫到不敢看他,声音细弱地强调道:“这些都是,我们结婚后应该做的,我知道。”
他也笑,唇角弧度明显。
景煾予牵着她,走到仲怀震面前。
“姥爷,我也很感激你,教会宁宁学玉雕。你可以随时来查看那樽小的玉石,是否有划痕,判断我有没有苛刻她。她很少表达自己,刻在玉石上也会更直观。我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你们也好以此提醒我。”
仲怀震倒是没有寻常爷孙,承欢膝下的慈祥感。
而是严厉告诫道。
“景煾予,你今天把人带来了,就要给我记清楚了。小闺女和你是不同的。她没有什么优厚的资本傍身,也没有说放弃就全身退出的条件。我不过是不想她在水深火热中受伤。景家总归是复杂的,连时锦偶尔都会痛苦彷徨,更何况是一心扑在艺术的人。”
仲怀震的眼睛轻描淡写地,从姜蝶珍脖颈上的红痕掠过。
再看向景煾予的时候,眼尾皱纹深了几分。
“宁宁,如果他对你索求无度,让你身体消耗,难以专注事业。你也可以找姥爷为你做主,不必拘束。”
姜蝶珍糯糯地说:“好。”
仲怀震稍微放下心:“煾予,我再提醒你一句,没有保不住的人,只有站不稳的位置,和填不满的欲望。你掌握着权利和财富,才有话语权。君恩,你一定要稳稳执掌着。连你弟弟回来了,也不能放权。”
“想要一个人,长久地陪伴在你身边,使用胁迫是不行的,必要时候,相互体谅,多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
姜蝶珍的手,被他揣进衣服口袋里。
身侧的人,深沉寡敛,就像山峰的暗面。
她是一轮皎皎清寒的月。
想要照亮他。
就像他期许的那样,镌刻他,塑造他,也成就他-
回家已经很晚。
手机微震。
姜蝶珍打开一看,是很久都没有联系的黄微苑。
【宁宁,我在拍戏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独立电影人,特别帅。怎么说呢,很有味道的男人,像年轻时的Eminem,就是没那么厌世肃杀。倒是有双桃花眼,眼含春情,看谁都蛊惑。】
【更震惊的还在后面!他手腕上有个蝴蝶图案,和你腿上的一模一样。】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