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

    江云霄抬起头看着那些狰狞的恶鬼, 再低头看着自己身边的秦槐,突然有一种枕边人面目全非,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清楚对方模样的恍惚感。

    秦槐柔和唤了一声, 他习惯性的要挽江云霄的手:“夫君……”

    “等等,你先别过来!”

    江云霄条件反射一般的往后退了几大步。

    他露出这般避之不及的姿态,秦槐立马浮现出十分受伤的神色:“夫君,我做错什么了?”

    “秦槐,你先别这么叫我,让我缓缓!”

    秦槐在原地僵住, 但还是听话没有前进。

    江云霄反复深呼吸, 然后没忍住用力拧了自己一把, 勤勤恳恳修炼,他早就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大少爷, 可是自己掐自己掐的这么用力,还是在胳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嘶, 好痛,大脑清醒过来, 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江云霄看着江云飞原本站着的地方,之前还在对他放狠话的兄长已经灰飞烟灭,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漆黑焦痕。

    至于原本在宅子里的其他仆从下人, 比如管家,比如说丫鬟, 这会儿全部都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没了江云飞控制,他们的魂魄自然无法在躯体内久留, 只能化作尸体, 而且迅速腐烂,散发着尸体独有的恶臭味。

    “哕……”

    即便江云霄其实也和妖物打过交道, 闻到这个味道还是觉得恶心反胃。江云飞杀人无数是真的,江云飞死了也是真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他都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江云飞却死得如此轻易。而且为什么那面鬼旗能被秦槐轻易驾驭,那些恶鬼为什么又会高呼秦槐殿下。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法器是万鬼幡,万鬼幡乃是鬼王的法器,还有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本来强大的国师却败得那么轻易,鬼王……陛下,江云霄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所有线索都指向的可能——他的道侣,纯阴之体的秦槐,是书中没有戏份的背景板鬼王!

    江云霄喉结滚动,心中万般情绪想要发作,很想找一个地方让自己静一静,不过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些惊恐的面容。

    那是禹城的百姓,他们显然是被今天云层中的恐怖场景吓破了胆。尽管他已经提前做了避免战场扩散的措施,但是鬼王用的法器是神器,不是他手里的普通法器能比拟的,在它被江云飞用出来的时候,帐就被打破了。

    要知道现在的时代可不是他记忆里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大家不相信有鬼,就算有影像出现,也可以用3D立体投影糊弄过去。

    可这是书里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是真的有妖魔鬼怪。江云霄头疼起来:“得解决他们对恶鬼的记忆才行。”

    入了宗门之后,江云霄就知道,普通人和修士的生活其实隔得很远,而且为了这些普通人的安宁,避免他们被吓飞魂魄,八字变轻招脏东西,宗门都会及时处理掉涉事的普通人的记忆。

    要是几个人也就算了,偏偏现在是白天,之前闹的动静那么大,禹城这片区域少说也有三分之一的百姓看到了那可怕场景,要处理这么多人的记忆,就算他分出一千只手也做不到。

    “云霄,我可以帮你解决他们记忆的问题,作为交换,你不要逃避,给我一个机会,咱们好好聊聊怎么样?”并非秦槐想趁火打劫,就算江云霄不答应,他也会帮自己的道侣解决麻烦的,但是自己也不能白做工,要是江云霄愿意答应的话,那自然再好不过。

    江云霄深深看了秦槐一眼,然后吐出两个字:“成交。”

    秦槐一摆手,那些狰狞的鬼物就一起被收了起来,天空重新恢复澄净,但禹城的百姓却当着江云霄的面全部倒了下去。

    “放心,等他们醒过来,关于今天的记忆都会消散。”

    江云霄看着秦槐,表情有些微妙:“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可是这已经是脱离正常秘密的范围了。如果秦槐一开始就骗了他,那就说明他们的感情是建立在虚浮的泡沫上。

    哪怕这建筑看起来再华美,可地基是泡沫,一戳就倒了。

    “不是的。”秦槐说,“一开始我也不记得,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我是真的失忆了的。”

    “夫君,我从来都没有骗你,那些是我的过去,我只是觉得它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像你离开禹城,有自己的秘密,这些不是也没有同我说过吗?”

    人总是会美化自己的形象的,作为一只过去不堪回首的恶鬼,秦槐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说自己的过去。

    他委屈巴巴的说:“夫君你说过的,如果我不愿意,我就可以不说,我从未想过要隐瞒你一辈子,你不肯信我?”

    “我真的没想一直瞒着你的,只是怕你因为我是鬼,畏惧我的死人身份……”

    “我信你。”

    秦槐本来以为自己要像话本子里发生误会的有情人,一个说,“你信我”,一个说,“我不信”,然后“你听我解释,我不听”反复拉扯许久,没想到江云霄却说了一句“我信你”

    他看到江云飞折腾的时候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这会儿却无比惊诧,仿佛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因为太过激动,他也顾不上先前江云霄让他保持距离的事情了,一下就紧紧抓住了江云霄的手,不可置信的问:“夫君,我没有听错吧,你说你信我?是真的,你不骗我,你不生我的气了”

    江云霄冷哼一声:“我就说我信你,可没有说不生你的气。”

    他冷静下来之后,仔细想了想,秦槐这个人虽然伪装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他对自己的照顾是真的,他们同床共枕的日子也是真的,两个人向天地结为道侣,同生共死也是真的。

    虽然秦槐是鬼王,可是他们的婚契是天地认证,做不了假的。秦槐高高在上,拥有这样大的本事,若不是真的喜欢,他何至于这么卑微。

    更何况他们两个人成婚以来,自己得到的似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秦槐是那种明明非常富有,但是还硬要装穷,生怕别人贪钱,那江云霄说什么都要想办法解决掉这婚事,让秦槐滚蛋。

    但是秦槐隐瞒的原因,是因为他是鬼,自己是人,人鬼殊途。这不就和白蛇报恩的故事差不多嘛,这种鬼怪故事里,非人的那一方,是因为想要“正常的爱”,所以才小心翼翼,他要是因为这个缘故和秦槐一刀两断,那岂不是狼心狗肺。

    不过理解该理解,生气也是生气:“你瞒了我这么大的事情,还不知道要瞒多久,我想稍微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吧?”

    秦槐小心翼翼:“你想静一静当然是可以的,要多久?”

    江云霄举起一根手指。

    秦槐脸上露出柔软的笑容,得亏是那些厉鬼被收了起来,不然看到这种场景,眼珠子都要掉一地,万鬼幡上没办法收起来的鬼脸已经难受得快想戳瞎它们自己的眼珠子了。

    “一炷香的时间,那可以。”

    “想什么呢,一炷香。”江云霄没好气的说,“一个月。”

    其实他本来想说一年的,毕竟对他这种修士来说,解决了心头大患之后,心念通达,一年时光很快就能过去,但是想了想,一年太久了,还是一个月吧。

    “一个月太久了!我……”秦槐在江云霄的注视下消声,“好吧,一个月,一个月后,我绝对不和你分开。”

    江云霄让秦槐带万鬼幡先离开,既然本来就是秦槐的东西,他也不担心秦槐会被法器反噬,他留下来,是要处理江家大宅的事情,还要把江母江父接过来,然后把之前被江云飞打晕控制的大嫂处理好。

    “云飞……”一醒过来,宋知玉就找自己的情郎,然后他就被江云飞敲晕,采取了失忆大法,不管作为主角的他日后会不会想起来,他都一律按照宗门的流程办事。

    至于他的父母,江云霄虽然给他们治疗了伤口,但是他们到底损失了本源,想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江云飞造孽太多,江云霄觉得子不教父之过,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父同样也是受害者,但是曾经给出去不少权利的江父有必要为江云飞赎罪。

    “爹,娘,你们日后不会再有孩子,孩儿也不会再回禹城。”他治疗了两个人破败的身体,让父母的身体只是恢复到他离开的时候,而不是最好的状态,尽管他也能让江父江母恢复生育能力,可是生下第三个孩子来,难道让他们教歪吗?

    说到底,江云霄还是有些记仇的,至于禹城城主的事情,这属于政治内容,江云霄不打算干涉太多。江家是本地大族,宗族势力摆在那里,江云飞没了,江父可以从江家过继其他子嗣来继承家业。

    江家若是倒下,瓜分了这个家族的也不见得会是什么好人。说到底,这些属于凡俗琐事,江云霄不想也不会插手。

    面对江父的挽留,他只留了一句:“若是父亲觉得心中有愧的话,便多做善事,行善积德,你和阿娘行善积德,才能长命百岁,兄长兴许也有机会投胎。”

    他没有消除江父和江母的记忆,但给他们下了封禁的法术,关于鬼怪的事情都说不出口,用文字也无法传递信息。

    就像是江云霄说的那样,江父江母余生最大的意义应该是为子女留下的孽赎罪,他留下那句才能长命百岁,兄长兴许也有机会投胎,想来这两个人为了后半生,也能做个对禹城百姓而言的好人吧。

    处理完这些事情,江云霄在禹城耽搁了也就十天左右的时间。

    他动身离开的时候,特地选择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不惊动其他人。

    这一次,他还是骑马,虽然不是曾经的那一匹马,但不是狼狈的逃窜离开,而是卸下一身重担,没有对未来的恐惧,不需要想尽办法伪装自己,轻轻松松的离开。

    临出城门的时候,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忽然一回眸:“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凭空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影,那人,不,应该说那十分貌美,唇红齿白的男鬼解除了隐身法术,他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脸如白玉,明明是高高在上的鬼王,神色还有几分怯怯:“那个……其实”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江云霄又不是傻子,夜里睡觉的时候,秦槐每夜都会溜进来,静悄悄的陪着他。他一直都这样,悄悄的注视着自己,爱意如平静时的大海,沉默却磅礴。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太多,感情反而却没有秦槐那么纯粹,可是他知道,自己对秦槐是喜欢的,不是一点点的喜欢,而是很深很深的喜欢,一点点累积成爱。

    江云霄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已经从云层中露出半张脸,霞光满天,给眼前的禹城也镀上了一层金色,鸡鸣声、挑夫的吆喝声,刚刚苏醒的城池变得鲜活起来……

    马上的少年郎朝着自己的道侣伸出了手,就像之前那段艰难而漫长路途中的许多次那一样:“我们走。”

    秦槐露出灿烂的笑意,冰冰凉凉的手用力握紧了江云霄滚铁炽热的手。

    阳光将照耀在骏马上,两道影子交织在一起,不管往生,不管未来如何,他们都会相伴相依,一直这样亲密无间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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