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希雅“取”回那个黑暗魔法阵时, 看到的就是地上的三滩烂肉冒着泡泡，正在消融之中。
别说吸血魔，连黑暗邪灵都没半个, 周围的黑暗魔力被吸收得干干净净，简直比光明教廷的圣地里还干净。
“姐姐, 你看！”克莱拉还给她展示了自己压缩成小糖块模样的黑暗魔力元素结晶，像是个做了好事求夸奖的宝宝一般炫耀：“刚才那三个人打翻了一大瓶黑暗魔药，还好我及时收回来了，要不多浪费啊！”
希雅看了眼地上的那些烂肉，想也知道, 这些人是怎么“打翻”了魔药，把自己变成这样的, 不过就算没有克莱拉以这些人的所作所为, 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只不过, 原本她并不想让这个孩子手上沾染太多人命和黑暗的……看来是白操心了。
所谓各种魔力元素的契合度, 本就是魔力元素与人的天生血脉和命运的契合程度, 能够在黑暗魔药第一剂就彻底觉醒的孩子，本身血脉与黑暗元素的契合度之高, 恐怕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或许，除了被布雷福德家族带回魔法学院的那个可能跟黑暗女士有关的婴儿之外，就数着这个笑起来甜美可爱乖巧听话的小女孩的黑暗魔力契合度最高了。
就像安娜一样，一旦觉醒, 魔力元素的属性特征, 也会影响到她的性格和处事方式。
不过安娜觉醒的是圣光之力，让她的心境更阳光更积极, 除了有时候会耳根子软，轻信他人一点, 问题不大。毕竟她已经是中级魔法师，还跟那个圣塔契约，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针对她，在绝对强大的力量和防护之下，也很奏效。
克莱拉就不一样了。
黑暗属性之中，包括了杀戮、欺诈、绝望、贪婪等等诸多负面心性，一旦觉醒，甚至会剥离那些正面的情感，而放大内心各种负面情绪。
就像一些孩童看到美丽的花朵与蝴蝶，就会忍不住去撕扯和揉碎花瓣和蝴蝶的翅膀，这种近乎天真的残忍，根本不懂得对错，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情而为，如果不加以教育和引导，那么长大之后，就会成为真正的黑暗系人格。
现在克莱拉就处于这种单纯凭着自己的喜好行事的阶段，同时因为觉醒的黑暗魔力的强大，让她能够做出更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
这种情况下的引导就十分重要，希雅在心底暗叹了一声，不知道安娜这个大弟子，能不能帮她带带这个黑暗系的小师妹呢？
“很好，节约和不浪费，是一种美德。”她伸手摸了摸克莱拉的头顶，小女孩很乖巧地蹭蹭她的掌心，双目中的黑色褪去，露出欢喜的神色。
“我现在重新布置这个黑暗魔法阵，它能够帮助你将城中的黑暗魔力元素都吸引到这里来，你再用你的方式吸收或者压缩成元素晶石。”
“好的！”克莱拉看着她，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我把那些黑色雾气都收走，他们就不会变成怪物了。父亲不会，其他人也不会的。”
希雅一怔，终于露出了微笑，“克莱拉，你是个好孩子，你父亲想要保护你，我也是。”
克莱拉点点头，神色十分认真，“我知道，我能看到的，姐姐，你身上只有光，没有那些黑色的雾气。”在觉醒了黑暗魔力元素血脉之后，她就能感知到周围所有的负面情绪和心性。
任何恶意和欺骗在她眼中都会化为实质的黑色雾气，让她轻而易举地分辨出身边人的情绪和对自己的好恶，却也剥夺了她原本作为一个小孩子单纯的情感，放大了一些特殊的欲念。
比如喜欢吃好吃的食物，喜欢看好看的人，原本这些都会被压制的情绪，现在却会毫不犹豫地表达出来，并付之于行动。
反而是悲伤、思念、痛苦这些本该有的情绪，她却完全无法表达，甚至就连想起父亲的死时，都像是隔了一层奇怪的空间，像是在看别人的事一样。
她不明白，但她看到希雅眼中的担忧时，忽然觉得，可以告诉面前的这个姐姐，无论父亲所说的女巫，还是她身上的光，都证明她是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
说出来之后，克莱拉看着希雅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谁说光明与黑暗，不能共存的？明明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的影子。
因为克莱拉的这句话，希雅竭尽所能地，将这个黑暗魔法阵影响的范围扩张到最大，尤其是在下城区的范围内。
那里有更多看不起病、交不起税的贫民，连去市政大厅领药的资格都没有，却一样因为这些魔法师将黑暗魔药放入水源，而导致全城出现的大面积“流感”。
这是第一剂黑暗魔药带来的副作用，如果在接受了市政大厅发放的第二剂黑暗魔药之后，有的人或许能成为魔力元素种子，有的人或许能挺过去继续当个普通人，可还有不少人，挺不过去的，就会死在各种魔力元素的影响下，甚至最可怕的，会被黑暗魔力元素影响，堕落变异，成为吸血魔或黑暗邪灵。
一种，是直接灵魂消失，留下个嗜血的□□。另一种，则是身体崩溃，只留下一个黑化的灵魂。
无论哪一种，最终的结果，都是成为黑暗地狱中的一员，永远在堕落与痛苦中挣扎。
原本希雅还在担心，要怎么去处理那些被黑暗魔力感染的人，可没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被光明神教的这种邪恶手段催化出来的不死者，本身就是黑暗魔力元素的化身，是源头，也是终点。
她能够释放黑暗魔法，也能够吸收黑暗魔力元素，只要那些人还没有彻底变异或堕落，她就能将那些游离的黑暗魔力元素吸收过来，阻止那些人的变异和堕落。
也正因为如此，蒙迪才会在被她“咬”了之后，依然坚持了那么久都没有变异。
原本，他可以不死的。
或许，克莱拉就是为了不让他变异，想让他活下去，才会发掘出这种吸收黑暗魔力元素的技能，毕竟对于一个不死者，一个身怀黑暗魔力血脉的人来说，控制自己的食欲本身就已经十分困难，更不用说还要收回这些黑暗元素，避免扩散后带来更多的“食物”，这本就是违反了黑暗本性的做法。
可她因为想要父亲活下来，不惜违反本性而使用出这样的技能，结果仍然无法保住蒙迪的性命，甚至在听到他被烧成了灰的时候，连悲伤和愤怒都无法表达。
好在，她还是亲手替他报了仇。
像这些魔法师一样的人，不知道做过多少这种黑暗魔药的实验，黑暗魔力元素早就已经与他们的魔力池和血肉融为一体，纠缠得无法分拆。
所以在她吸收黑暗魔力之时，红发魔法师的魔法阵被她控制，就变成了强制吸收一切黑暗魔力的阵法，将这些向往黑暗永生的魔法师们，彻底吸干了魔力池和血肉。
也算是他们求仁得仁了。
而这些下城区的贫民们，他们身上最多的，就是贫穷，因为穷，所以苦，就连生了病，也只能靠自己硬撑着，撑过去了，就继续活着，撑不过去，大不了也就是一死。
反正不论有没有这场“流感”，像他们这样缺衣少食的贫民，本就有很多人都无法捱过这个冬天。
每年冬天，都会有不少残缺的尸体从这里被抬出城扔掉，也有一些人，连尸体都看不到，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人间。
他们的死活，本就从未被贵族们看在眼里过。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有一些人看到了莉塔婶婶带着那些北城区的贫民离开雷姆洛斯城之后，居然被女巫领的领主用浮空飞艇接走。
这个消息，哪怕有城主大人严令阻止散布出去，仍然在一夜之内，就传遍了整个雷姆洛斯城，几乎所有的贫民都知道了。
哪怕是上城区的巡城兵，谁还没有几个穷亲戚呢？
这些贫民，有的人甚至在雷姆洛斯城生活的时间，比罗恩伯爵入主此地的时间还要长，他们的亲戚遍布各个城区，如同一个庞大的蛛网，虽然细弱无比，一扯就坏，但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却有着非常迅速的传播力。
甚至就在第二天晚上，许多城区都有人在暗夜中组织了集会，商议投奔女巫领的事情。
大家都已经看出了城里的危机，全城爆发的流感，一天比一天多的各种税收，看起来似乎不算太严重，可对于那些穷人来说，正是雪上加霜，随时都能要了他们的命去。
城外还在爆发的黑暗邪灵危机，已经毁掉了不少的村镇和庄园，这些黑暗生物可不会分辨什么贵族平民，只要是它们看到的，抓到的，都会被它们吞噬和同化。
谁也不想在城里等死，或者变成那些可怕的怪物。
整个雷姆洛斯城，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就差那么一点点火星，随时都能将整座城炸上天去。
就这样，罗恩伯爵似乎都毫无知觉，还在不停地派人去查抄那些不听话的商人，让他们缴纳税金和军费，否则就要将他们驱逐出城，让他们自己去跟吸血魔和黑暗邪灵作战。
当然，这种被驱逐的人，是不能从北城门离开前往女巫领的，只能被赶出南城门，而那边，正是黑暗邪灵们肆虐的区域。
所有的人都看着每天一艘艘浮空飞艇从雷姆洛斯城上方飞过，那是向女巫领求救的贵族们，和他们领地内的平民和奴隶被救走的象征。
如果南方的领地上的人都被女巫领接走，再也没有这些黑暗邪灵的食物之后，它们唯一的目标，就只能是雷姆洛斯城里的十几万人了。
这可是比周围所有领地加起来还要多的人口啊！
人心惶惶之下，流感再度加重，让更多的人倒下，陷入了想走都走不了的绝望之中。
希雅和克莱拉都能感受到这种绝望和痛苦，这些负面情绪再次加大了黑暗魔力的影响，让几乎整座雷姆洛斯城，都陷入了黑暗魔雾的笼罩之下。
就算那些魔法师们不再投放黑暗魔药，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恐怕那些被初级魔药感染的人，也会开始发生变异和堕落。
这就是情绪与魔力融合后，所造成的最坏的影响。
就连希雅都有些担心，“克莱拉，这么多的黑暗魔力，你能够撑住吗？”
克莱拉听出她的关切和担心，从魔法腰包里取出一块黑色的魔力晶石，“我已经学会将吸收的魔力元素压缩成晶石，不用一下子全都吸收进自己的身体，姐姐你不用担心的！我能行！”
小家伙的表情带着几分骄傲，让希雅也不禁莞尔。
“那我就——启动魔法阵了！”
将一枚魔晶石放入魔法阵中，黑色的六芒星阵法中光芒闪耀，真如传说中“五彩斑斓的黑”，巨大的光环向上飞去，每向上一米，就向外扩大了数十米，随着阵光升入半空时，那巨大的六芒星阵，几乎笼罩着半个雷姆洛斯城。
而城中弥漫着的黑色雾气，则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牵引着，朝着阵中涌来，然后化作了一道流光，从空中垂落而下，落在了地面的阵法当中。
克莱拉就站在魔法阵的中心位置，伸出一双小手，将那些黑色的魔力元素如同揉捏面团一般，让它们不断地融合、压缩、萃取、晶化，最终将一团团黑雾变成了一块块小小的黑暗魔力晶石，然后收进了魔法腰包中。
希雅就站在她的身边，将自己的感知魔力扩散到最大范围，避免让其他漏网的魔法师赶来捣乱。
估计要不了多久，罗恩伯爵和其他人，就会发现这里的变化。
没办法，克莱拉小朋友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就连希雅都没想到，她所说的吸收黑暗魔力的能力，竟然强大如斯！
娜丽不过是雷姆洛斯城贫民区的一个普通女人，她的丈夫已经死在了吸血魔攻城的那一战里，在他死去之前，原本还能定期拿回薪水和粮食，养活她和三个孩子。作为巡城军的家属，她们都不需要交纳人头税和一些杂税。
可是在他死后，不但没有拿到抚恤金，还取消了免税的福利，娜丽不得不去找工作，可在整个雷姆洛斯城经济都在下滑的时候，她一个没有任何特长的女人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坐吃山空的结果，很快就吃光了家里剩下的粮食，而孩子们又开始生病，也花光了最后一个铜板。
她不得不靠着出卖身体来换取食物，除此之外，她甚至没有任何可以养活孩子们的技能，也没有任何一个工作会给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妈妈。
哪怕她再怎么节省食物，依然无法让孩子们吃饱，更无法换取到能够治病救命的药剂。
这次流感从一开始，就夺走了身体最弱的小儿子，然后是大女儿，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女儿，还在发着烧，在她怀中奄奄一息。
她甚至绝望地想，如果蒙妮卡也死了的话，那她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和她一起死了，或许到另一个世界，还能看到其他的孩子，她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蒙妮卡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像是从她的眉心中涌出来的，如有生命般的黑雾，随着呼吸轻轻飘动着，然后忽地化作一道黑线，朝着天空飞去。
她抬头向上望去，破旧的阁楼屋顶，已经没有几块好木板了，她也没有找人来修，既没有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季，索性就由它这么坏着了。
如今通过那破损的屋顶，她看到了那条黑线朝着天空飞去。
天空上，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六芒星光阵，明明是黑色星图，却让人感觉到，那上面闪动着光，流动的光芒，吸引着下面所有的黑色雾气。
是的，不仅仅是从她家的阁楼上，还有旁边阁楼里，甚至是窝棚里，地下室里……许许多多她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地方，都有一条条黑色的线飞上天空，朝着那黑色六芒星法阵飞去。
就仿佛，百川归海，无数道黑暗魔力凝聚成的光流，都被那座巨大的法阵牵引着，从城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身上流出，不断地汇入法阵之中，然后流入阵法中心的那个人手中，被她化作了一颗又一颗黑色的魔力晶石。
这种庞大的魔力元素流动，牵动了半座城的能量，根本无法避过任何的人眼睛。
罗恩伯爵正在因为侍从的汇报大发雷霆，就看到了这一幕令他更为震惊的画面。
哪怕那巨大的魔法阵现在并不在他的头顶，而是在贫民最多的下城区范围内，可他作为已经接近觉醒的边缘者，这些天来也接触了不少黑暗魔力元素，那是红发魔法师所说的侵染，可以让他由少到多，逐步适应和融合这些魔力元素，能够更好地在不被融合变异的情况下，实现青春不老，永生不死。
所以他也能看到这座显化形状的巨大法阵，不禁感觉到一阵心悸。
“怎么回事？阿布索伦他们不是说这种黑暗魔药是完全可控的吗？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魔法阵？”
他倒是没往希雅的身上想，毕竟众所周知，女巫领领主身上也有光系魔法，还是圣光女孩的老师，哪怕她们都曾经被光明神教斥为异端女巫，说她们与恶魔交易灵魂获取的力量，可谁都知道，最后堕入黑暗的是光明教廷，成为黑暗使徒的人的是光明教皇。
而如今，就连他招揽来的幸存神官，都是利用黑暗魔力来追求永生，包括他这个昔日光明神的狂信徒，都已经转求黑暗永生。
他更怕的是，这么巨大的黑暗魔法阵升入空中，被女巫领的那些浮空飞艇发现之后，岂不是给了女巫领主一个攻打雷姆洛斯城的理由？
如果希雅说他的领地出现大量的黑暗邪灵，要进入雷姆洛斯城来清剿黑暗邪灵，那他是开城门呢，还是不开城门呢？
“快！快去让阿布索伦关闭魔法阵，不能让那些女巫看到这个魔法阵！”
“伯爵大人，刚才就是阿布索伦的学徒来报告，说他们的魔法实验室爆炸，里面的人全都被炸死了，整个实验室都被夷为平地了！”
罗恩伯爵呼吸一滞，差点忘了，刚才的坏消息就是阿布索伦的学徒带来的，原本今天到了他们收割黑暗魔力的时候，听说已经抓住了那个不死者，那个原本是蒙迪的女儿的孩子。
他没有过去亲眼看着他们收割和炼药，就是不想看到那个和他的孩子一样大的女孩，在他面前被剖开胸膛取出心脏的样子。
他甚至还无法忘记，蒙迪跑来告诉他，那些魔法师发放的药剂会让人变异甚至堕落成黑暗邪灵，他的女儿已经出现了黑化的症状，甚至还咬了他一口。
蒙迪求他，如果他变异或堕落，就将他烧死，只求他放过他的女儿。
他说克莱拉不会变异，克莱拉只是个孩子……罗恩伯爵当初还抱过这个女孩儿，说她长得可爱，在他的妻子去世后，还曾经将克莱拉送到伯爵府中，跟他的几个孩子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原本，他是罗恩伯爵最信赖的手下，最忠诚的臂膀，甚至可以为他生为他死。
结果，他却杀了他，还要用他的女儿来炼制黑暗永生之药。
“实验室炸了……那个孩子呢？蒙迪的女儿？阿布索伦不是说，她就是最新一代的不死者吗？她一定不会死的！快去把她找出来！”
罗恩伯爵的双目赤红，就算女巫领主亲自来雷姆洛斯城，他也要先将克莱拉找到，只要有这个不死者在手里，就算没有了阿布索伦，他也会找到其他人来炼制黑暗永生药剂。
谁也不能阻止他寻求永生和力量！
侍从们惊慌地退了出去，罗恩伯爵也走到外面的空地上，抬起头来，仰望着上方的巨大阵法，感受着里面那充斥着绝望、疯狂、死亡、欲望等等黑暗气息的魔力元素，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血液也跟着疯狂涌动起来。
就好像，有一股魔力，也在他的身体内流转着，带着他的血液不停地奔流，想要寻找到一个突破口，或是宣泄出去，或是凝聚成新的力量。
就差那么一点点！
“啊啊啊啊！——”罗恩伯爵忽地拔出剑来，朝着天空怒吼了一声，随着吼声，他体内那股力量，疯狂地朝外涌去。
他忽然感觉，自己似乎一剑挥出，都能够劈开一座山。
却不知道，他身上也有一条黑色的线，夹杂着血色，随着他的怒吼，朝着天空中的魔法阵奔流而去，绝不回头。
第122章
“咦？他突破了？”
希雅有时候不得不佩服, 某些人类作死的水平，在这种时候，还敢吸收黑暗魔力, 妄图与克莱拉争夺黑暗魔法阵控制权的人，不是疯就是傻。
罗恩伯爵选择在这个时候强行突破, 不论吸收多少黑暗魔力元素，都是在主动往黑暗深渊里跳，而下面，就是等着猎食的克莱拉。
黑暗魔力和其他的魔力元素不同，吞噬和同化, 是黑暗与生俱来的本性，在黑暗一系之中, 从觉醒开始, 就是无尽的争夺与吞噬, 而克莱拉觉醒的黑暗血脉, 正是对这些初觉醒黑暗系魔力者最大的克星。
因为他们都需要靠互相吞噬和吸收来成长, 克莱拉在觉醒血脉的同时，正好接受了红发魔法师集光明教廷百年研究成果于一体的不死者魔药催化, 加上用来吸收和转化黑暗魔力的魔法阵，便成了整个雷姆洛斯城中最强的黑暗系魔法师。
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这些魔法师们，亲手制造出了一个足以吞噬他们所有人的黑暗不死者。
想让她成为材料母体的魔法师们, 都已经化作了她成长路上的养分。
罗恩伯爵这时候想要跟她争夺黑暗魔力元素的主控权, 跟送菜没什么区别。
希雅没去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克莱拉不停地在炼化着通过魔法阵吸收的黑暗魔力元素, 将一块块黑色的魔力结晶收进魔法腰包里，跟收藏糖块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糖块是食物, 对于克莱拉而言，这些黑暗魔力结晶也是食物，的确没什么区别。
但对于那些下城区的贫民来说，这区别就大了去了。
“蒙妮卡？蒙妮卡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娜丽依稀听到怀中的女儿发出低低的呼喊，又惊又喜地从被头顶那一幕震撼到呆滞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连连呼喊着女儿的名字。
“妈妈……妈妈……”蒙妮卡叫了两声，努力地睁开眼，虚弱地看着她，尽管浑身无力，但看到妈妈那担忧而惊喜的眼神，还是尽力挤出了个微笑给她，“妈妈，我没事……”
娜丽连忙用手抚在她的额头上，果然她的额头没有先前那么烫了，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也比先前被烧得浑身滚烫，说不出话的好。
而且，依照她的经验，像这种流感，只要能退烧，人清醒过来，应该就算是扛过去了，很快就能恢复的。
只要有食物……娜丽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她哪里还有食物？最后一块黑面包，都被她加水熬成了糊糊喂给了蒙妮卡，而她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吃，因为过度担心孩子的病情，她甚至连饥饿的感觉都彻底遗忘，直到此时突然想起来，她才意识到，还有个更难的关口没过去。
“没事就好……”娜丽想起在街坊邻居之间流传的一个消息，这两天传得尤为厉害，据说可能就在今晚或者明天，就有人会组织一次出城的行动，只要离开雷姆洛斯城，只要女巫领肯接纳她们，那她就不用担心没有食物，就不用担心找不到活干。
女巫领的主人都是个女巫，应该，可能，也许，大概……不会拒绝给她这样的女人一份工作吧？
她什么都能干，什么苦都能吃，只要给她机会，为了唯一幸存的女儿，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黑色的雾气彻底离开了蒙妮卡，娜丽没看到的是，她身上也有一层薄薄的黑色雾气随之离开，只是觉得，下了这个决心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像是卸下了背负着的巨大包袱，又像是在漫漫长夜之中，终于看到了充满希望之光的前路。
这一刻，不仅仅是娜丽家的蒙妮卡，还有许多已经绝望地等待死神降临的贫民们，都看到了头顶那个巨大的黑色魔法阵，看到那奇诡的黑色雾气，从他们的身上被牵引着升入半空中，成为那个魔法阵的一部分。
哪怕是完全不知道魔法的人，也会觉得这一幕诡异得可怕，可明明如同恶魔降临般可怕的场景，结果却是只带走了他们身上的黑色雾气，而没有带走他们的生命与灵魂。
就让人十分不解，却又如释重负。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人，感受到从天空中传来的巨大压力时，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周身都缠满了浓郁的黑色雾气，这些黑雾是从身上的每个毛孔中散发出来的，带着腥臭的血气。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只觉得浑身的血肉都在这雾气下翻滚着沸腾着，最终随着黑色的雾气一起从身体中被吸入空中的魔法阵里。
他们尖叫着想要逃出魔法阵笼罩的范围，可是当他们冲出自己的房子，跑到大街上时，才发现以前跟他们一起垄断这条街的“兄弟”们，正跟自己一样，如同没头苍蝇般惊恐地乱蹿着，却无法跑出这片街区。
他们的身体上，都像是在皮肤下爬满了无数条黑色的虫子，不停地蠕动着，将他们的血肉都化为黑色雾气，然后从每个毛孔里钻出来，形成一条条黑线，朝着天空中的魔法阵飞去。
无论他们朝着哪个方向跑，拼命地向前跑一圈，可最后都会回到原地。
他们只能发出惊恐而绝望的尖叫声，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身边的人，原本健硕的身体变得一点点干瘪下去，像是被抽干了血肉的骨头架子，只包裹着一层薄薄的人皮……
他们的惨叫声惊动了那些躲在房子里等死的贫民们，有人挣扎着爬起来，凑到窗户口、门缝里朝外张望着，愕然地看着这些昔日在街区中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兄弟”们，被黑气缠身后，竟然一点点变成了皮包骨头的干尸，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就会被外面的这些人发现，闯进来将他们一顿暴打。
以前在街上多看他们一眼，都有可能招来毒打和勒索，被上门敲诈和收保护费更是家常便饭，贫民区中，几乎没人能够逃过他们的压榨，这些人的存在，让本就艰难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只是现在看到他们的这副惨状，并没有让他们感到快慰，反而更觉得恐惧。
那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尤其是这种力量带着黑色的雾气，哪怕是针对这些平日里被他们在心底诅咒暗骂了无数遍的恶霸凶徒，这种近似传说中邪恶力量的场景，也让他们更加害怕。
毕竟，在教廷这么多年的引导下，作为昔日圣光之城，最多狂信徒的地方，雷姆洛斯城里，哪怕是贫民，也曾经听过神官们讲述地狱的场景，恶魔的可怕，以及只有向光明神祈求，虔诚赎罪，在死后才有可能被接引前往无忧无虑的神国，而不是进入无穷痛苦和邪恶的地狱之中。
可现在，在他们看来，这街上的画面，跟当初神官描述中的地狱，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些人害怕身上的变化，干脆地一头撞在地上，或者拔刀自尽，可他们的尸体，同样还在发生着变化，本该是殷红的血液，在流出来的时候，都化作了黑色的雾气。
就好像他们浑身的血肉，都已经融入了黑雾之中，无论死活，都会被天空中的魔法阵吸收。
可那些刚刚从高烧中清醒过来的病人，身上同样冒出了黑气，却并没有发生这种血肉消融的惨状，反而病态渐消，像是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终于有人发现了其中的区别，就忍不住小声地说道：“外面那些……变成干尸的，好像都是□□的人啊！”
“也是！我认得刚才那个是骷髅会的人，还有一个是兄弟会的……”
“不光是□□，那个胖子是妓院的老板，手底下不知害死过多少小女孩呢！”
“是啊，还有那个……”
隔着门小声议论着的人们，越说越来劲，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起初他们是害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后伤害到自己，可现在，经过大家的讨论印证，发现被黑色雾气一波带走的，都是下城区出了名的恶霸凶徒，□□份子等等。
平时这些都是让他们避之不及，畏如蛇蝎的“大人物”，可现在看到他们一个个惨死在街头，还是这种极为可怕诡异的死状，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慢慢就有了一种极为隐秘的快感。
“那些……都是坏人啊！”
他们敬畏地朝着天空中的黑色魔法阵望去，吸收了半个城区的黑暗魔力元素之后，那个魔法阵变得更大了，如同一片云海，弥漫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带来阴沉暗黑的气息，里面翻滚的黑色雾气，闪着奇诡的光芒，既让人害怕，又让人兴奋。
“这魔法阵，原来只会吸收那些恶人的血肉吗？”
“不止，好像我身上也有黑气被吸收走了，可我却没觉得难受，反而感觉这两天一直有种不舒服想要生病的症状都没了，轻松了好多呢！”
“我女儿身上的黑雾被吸走后，就立刻清醒了！她原本因为流感，拿不到市政大厅发放的魔药，差点就要没了……”
众人议论纷纷，对这黑雾有了更多的猜测。
克莱拉却有些累了，她是真没想到，这才半个城区，据说还只是贫民区的一部分，就吸收了这么多的黑暗魔力元素，如果是整个城区，还不知道要多久。
这时候，在上城区的城主府那边，忽然传来的一声炸响，让她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像炼化黑暗魔力元素这种重复劳动，做的时间长了，真的很容易让人犯困，听到这动静，克莱拉就立刻清醒过来。
甚至有些兴奋地朝着那边望去，一双眼中的黑雾弥散开来，再次变成了一片漆黑。
“有人觉醒了！”
不像那些本就觉醒了各系魔法的神官们，只有将她的心脏和血肉炼制成魔法药剂之后才能提升他们的黑暗属性，实现黑暗永生，罗恩伯爵这段时间一直在循序渐进地吸收黑暗魔力，就是为了控制这种强大的魔力，甚至不惜杀掉了自己的妻子作为祭品。
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怎么甘心在最关键的时候，将一切成果都拱手相让。
红发魔法师当初炼制的黑暗魔药也给了罗恩伯爵一套，不光是为了提升他的黑暗属性，还有一部分是用在他自己和其他贵族的身上。
既然要堕落，下地狱，那当然是大家一起下的好。
罗恩伯爵在连续喝下第二剂和第三剂黑暗魔药后，终于感觉到体内原本滞涩的魔力回路被强大的魔力元素冲开，甚至连血脉和肌肉都被冲击撕裂，整个人在不停地膨胀着，从原本一米七八的身高，忽然膨胀到了足足有两米多高。
身上的衣物也被撑得裂开，露出了雄伟健壮的身躯，只是在心口处有黑色的纹路如同枝蔓疯长，朝着整个身体蔓延开来，像是刺青，又像是活化的血脉纹路，在皮肤上微微凸起，看着竟有几分诡异的恐怖感。
在他怒吼着挥出那一剑朝着天空劈下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的身上迸发开来，周围的侍从和奴仆都被这种力量掀翻在地上，趴着惊恐地望向突然变化的主人，被那种黑暗的力量压制得根本无法动弹。
半空中翻卷着的黑色雾气，被这一剑劈开，只分开了一刹那的时间，又立刻合拢，而那黑色的魔法阵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当中的黑色气旋转动得更加快了，席卷着周围的黑色雾气，飞快地朝着地面魔法阵中的克莱尔流去。
在体内魔力回路形成的那一瞬间，罗恩伯爵就立刻明白天上的这个魔法阵是做什么用的了，他挥剑尝试破坏阵法，结果失败，只能尝试着运转体内的魔力池，想要吸收更多的黑暗魔力元素。
在刚刚觉醒的时候，他如果不能吸收到大量的魔力元素，就无法构筑成一个完美的魔力池，而这个魔力池的大小，将决定他未来成就的高度。
这个时候，他是一定要去跟那个魔法阵的主人争个高低的。
雷姆洛斯城，本就是他的领地，谁也不能跟他争。
只要能够吸收到足够的黑暗魔力，那他就有机会突破女巫领主的压制，真正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
他手中的长剑落下，斩断了身边侍从的脖子，那侍从的头颅滚落在地上的时候，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死于主人的剑下。
罗恩伯爵低声说道：“盖尔，对不起了，为了我的觉醒，只能牺牲你们了！”
他手中的长剑，贪婪地吸收着侍从颈项中喷出的鲜血，那些鲜血流入剑身后，将它染成了黑红色，而那黑红色的血气，从剑身流入剑柄，最后化作了黑色的雾气，融入罗恩伯爵的身体。
他身上的黑色纹路，再次开始蔓延生长。
侍从们震惊地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伯爵大人……大人要杀了我们！”
只是他们明白的已经太晚了，罗恩伯爵这会儿来不及赶去魔法阵下跟人争夺黑暗魔力，而刚刚觉醒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争得过，可他修炼的骑士心法在黑暗魔力的侵染下，现在已经转化成一种更为嗜血的魔法力量。
他现在不仅可以通过吸收周围的黑暗元素来构筑魔力池，还可以通过杀戮，直接吸收鲜血转化成黑暗魔力，一样可以提升自己。
而他的身边，最不缺人。
他的双眼变得赤红一片，看到周围的每个人，都仿佛是自己的猎物。
长剑每一次挥出，都会带起一片血光，城主府中的侍从和奴仆们惊惶地大叫着，四下奔逃，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或是反抗。
事实上，就算是那些亲卫骑士们，平时就不是罗恩伯爵的对手，在他此时觉醒了黑暗魔力后，实力大涨之后，就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几乎对上连招架都招架不住，就被他一剑从头往下直接劈成了两半。
一时间，城主府中，也化作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一片血泊，人头滚滚。
希雅收起了魔法阵，带着克莱拉赶到城主府时，正好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惨景。
“呕……”克莱拉差点吐了出来，虽然同样觉醒黑暗魔力，可她因为红发魔法师的魔法阵，吸收的都是经过魔法阵转化后的黑暗元素，真没搞得这样到处一片血腥，人头残肢断臂满地的可怕场景。
无论黑暗魔力怎样改变她的心性和情绪，可她依然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体还是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希雅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克莱拉，闭上眼，不要看了。”
克莱拉乖乖地闭上眼，也不担心会不会有人伤害自己，只是觉得，在这个大姐姐身边，她说的话，就是最好的保证，让人完全安心，不用害怕。
反正，她也不喜欢这种血淋淋的场面，甚至感受到这里暴戾的黑暗魔力元素，都不愿意去吸收。
希雅抬手召唤出两股水流来，直接将地面的一片血污和残骸冲卷到了一旁，化作两条水龙，咆哮着朝正在追杀手下的罗恩伯爵扑去。
“嘭”的一声巨响，水花四溅，罗恩伯爵终于停下了脚步，手中的长剑已经红的发黑，上面的血气几乎凝固，连带着他的身上也弥漫着一层猩红的血气，加上被溅在头上、身上的鲜血，整个人如同一个从地狱血河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
他那双已经猩红的双眼望向希雅，第一眼就看到了她身后那个小女孩。
是克莱拉！他认得的，蒙迪的女儿，阿布索伦的实验品，已经觉醒了黑暗魔力的不死者。
罗恩伯爵恍然大悟，原来是女巫领主救走了她，难怪阿布索伦的实验室会爆炸，难怪不死者会成为黑暗魔法阵的主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女巫领主窃取了阿布索伦和他的成果。
他不由得愤怒起来，举剑指向希雅，“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巫，抢走了我的下属和领民，还抢走我的魔药！你把她还给我！”
希雅嗤笑一声，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罗恩伯爵，听听你自己说的话——人是我抢走的吗？那都是你自己逼走的！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和那些黑暗魔法师企图用全城的人炼制黑暗魔药，求什么永生不老，你以为觉醒了黑暗力量，就能够成为不死者吗？”
“像你这样，从骨头里烂到家的人，只会成为黑暗魔力的养分！想拿克莱拉炼药，你知道那些魔法师们都是怎么死的吗？”
她挥手之间，将那个黑暗魔法阵再次放出，这次并没有再扩张到半个城那么大的范围，只是现有的大小，已经足够覆盖整个城主府。
几乎在魔法阵形成的一瞬间，地面上的那些残肢断骸和鲜血内脏，就开始融化成黑色的雾气，直接流入了魔法阵中，不再向罗恩手中的长剑涌去。
“不！”罗恩伯爵感觉到了黑暗魔力的流失，怒吼了一声，挥剑就朝着希雅砍了过去。
他的剑法是在无数次征战中淬炼出来的，就算在当初的圣骑士军团中，也能排入前五名，而如今觉醒了黑暗魔力之后，他挥出的剑风都带着一股黑色的雾气，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儿，都能够腐蚀人的血肉骨骼。
魔法师最大的弱点，就是缺乏近身防御力，哪怕到中级魔法师以上，可以一直开启魔法护盾，以魔力构筑成护盾抵挡攻击，可一般的魔力护盾，根本无法抵挡黑暗魔力的侵蚀。
罗恩伯爵记得，希雅是十分罕见的水火双系魔法师，的确十分强大，但水火魔法护盾，都经不起他的黑暗魔力侵蚀，这一剑，他一定能够劈开她的魔法护盾，将她的一身魔力和血肉，都变成自己的……
“咔嚓！”
他原以为的，是剑斩护盾，护盾破碎的结果。
事实上的，是剑斩护盾，剑身折断碎裂的结果。
魔法护盾上，闪烁着的，不是水系的蓝色光盾，或是火系的红色光盾，而是一种神奇的，金红色的，仿佛晨曦初升之时，最绚烂最耀眼的光芒。
那是属于晨曦的光，属于洛山达女神的祝福，象征着新生与复苏之力的光明护盾。
正正好，是黑暗的克星。
光芒亮起的时候，满是血污的黑红色长剑，发出了一声悲鸣，斩落在光盾上的剑刃处开始，一直到剑身、剑柄……尽皆碎裂！
碎成了无数碎片，被光盾震得倒飞了回去，几乎全都射在了罗恩伯爵的身上！
第123章
被自己的剑打成筛子的滋味, 恐怕这个世界只有罗恩伯爵一个人尝过。
更可怕的是，这些碎成渣的长剑残片上，居然还带着那光之盾的力量, 一落在他身上脸上，便有种灼热的感觉, 从皮肤一直渗透进血肉里，让他原本早已锤炼得坚如钢铁的身躯变得不堪一击，几乎瞬间就被打穿了无数个窟窿。
只是在这些窟窿里，迅速地弥漫出黑红色的雾气，堵在了那些窟窿里, 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希雅看在眼里，也没有再留手, 冲着克莱拉点头示意：“看你的了！”
罗恩伯爵这会儿的模样, 已经完全不像个活人了, 浑身上下血气缭绕, 原本握剑的手也被震裂之后, 露出里面黑红色的雾气，甚至有一只眼睛也被碎剑刺穿, 变成了个红色的血窟窿，只是里面没有任何血液流出，仿佛他先前吸收的血液和黑暗魔力元素一起，都化作了流动的血雾, 填补这具身体上的每一个裂缝和窟窿。
这是属于黑暗的力量, 哪怕还达不到克莱拉那种可以迅速恢复再生肢体内脏的程度，却也变成了一种非人的存在, 无惧受伤，不怕死亡。
或者说, 死亡本也属于黑暗的一种。
而黑暗魔力，就是靠吞噬死亡和各种暗黑情绪转化的黑暗魔力元素，从而不断增长，对于黑暗魔力而言，生死之间，已无区别。
能够真正消灭他的，只有更高阶的黑暗魔法师，或者光系魔法师。
罗恩伯爵张狂地大笑起来，“你以为，凭这个小孩子，就能战胜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怕你了，我也是不死者！不死不灭……”
希雅皱了皱眉头，“你还差得远了！”
克莱拉先是被这里浓重的血腥场面恶心得直吐，这会儿缓过劲来，看到满地的残肢断骸都已经被希雅清理掉，唯一带着一身血色大喊大叫的男人，正是以前父亲最为尊敬的罗恩伯爵。
哪怕他的脸都已经被碎剑打得破破烂烂，克莱拉还是能认得出来。
她的小脸煞白，抬头仰望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很努力地站直了身体，“伯爵大人，是你让人杀了父亲的吗？”
罗恩伯爵低头看着她，仅剩下的一只独眼中已经满是血色，张口说话时，喉咙处破洞发出“嘶嘶”的漏风声。
“是的，作为我的侍从骑士，你父亲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可他却不愿把你交出来。而且他已经开始异变，，他手上的伤口，是你咬的吧？如果说我让人杀了他，倒不如说是你害死了他……来，把你的力量交给我，你就可以去见你的父亲，和他在地狱中团圆……”
他朝着克莱拉伸出手，巨大的手掌朝着小女孩的脖子掐过来。
可当他握住手时，却发现自己握住的只是一个黑色雾气形成的虚影，而克莱拉那小小的身体，依然站在距离他两三米开外的地方，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完全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倒像是一个黑色的幽灵。
“嗷！”这会儿的罗恩伯爵，已经根本不去想她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朝着那黑暗魔力最集中最浓郁的地方扑了过去，本能地感觉到，如果抓住她，吃掉她，他就能够真正成为新的不死者。
他踩在了魔法阵上，忽地浑身一震，整个人都被黑色的雾气包围着。
那些黑色雾气粘稠细密，如同蛛丝一般，看起来随手就能挣破，可偏偏这些蛛丝又多又密，他就算扯断一根还有十根百根，扯断百十根，还有千万根。
不仅缠绕着包围着他，还直接刺入了他的每个毛孔、伤口、裂口……甚至眼耳口鼻之中，从中源源不断地抽取着黑暗魔力元素。
罗恩伯爵愤怒地撕扯着包围自己的黑色“蛛丝”，甚至张大了嘴去吞噬它们，可那些蛛丝直接钻入他的口中，顺着他的食管进入他的胃、肠甚至每根血管，从里面贪婪地汲取着他的血肉和魔力。
他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池在飞快地消散着，体内的魔力被那些黑色的蛛丝不断抽取，让他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如果从未有过魔力，如果从未获得过这份力量，或许他此时此刻还不会如此的痛苦失落。
可他付出了那么多，还杀了那么多一直追随他多年的人，包括他的妻子和孩子……罗恩伯爵努力地瞪大了那只独眼，朝着城主府里面望去，周围都是一片血色，他现在能看到的，都是血红色的画面，依稀之中，他看到自己将妻子的头颅砍下，交给了阿布索伦，在他们的帮助下，喝下了第一剂黑暗魔药。
然后是他的儿子、是蒙迪、是曾经跟着他战斗过的亲随们，那一颗颗滴血的头颅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悲愤的表情，无法相信他会对他们挥剑相向。
想要接受黑暗魔力，就要断绝所有的亲情、爱情、友情……这是阿布索伦告诉他的，想要永生的人，根本不需其他感情的存在，只有最强烈最坚定最执着的信念，才能获得黑暗魔力的青睐。
他付出了一切，竟然还会败给这个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感情的小女孩。
看到克莱拉轻松地吸收着黑暗魔力，将他如同蚕茧般包裹起来，一点点抽取他的魔力与血肉，罗恩伯爵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血脉觉醒的力量，是独属于女巫的特殊力量。
作为昔日光明神教的狂信徒，罗恩伯爵听说过教廷猎杀女巫的理由。其中一个说法，就是因为这些女巫的血脉之中，会有各种来自地狱恶魔的传承，一旦觉醒，她们就能从血脉之力中直接获取力量和传承记忆，而不像神官那样，需要通过苦修和祈祷来获得光明神的赐福才能进阶。
所以他们要不断地抓捕和猎杀女巫，一方面想要通过研究她们的血脉力量，来提高自己的魔法等级，另一方面也是惧怕她们当中，万一有人觉醒了强大的血脉魔力之后，就有可能会进行反杀。
事实证明，他们的预想并没有错。
从希雅的觉醒开始，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不仅反杀覆灭了教廷，还让那么多的女巫一个接一个的觉醒，甚至还出现了好几个中级魔法师，这就说明，她们的血脉之力，是如何的强大。
就像是天才与凡人一样，哪怕凡人通过努力，辛辛苦苦几十年的修炼所得，都无法比拟天才觉醒时的灵光一闪。
面前这个小女孩，就有着完全碾压他的血脉天赋。
他还需要斩断亲情爱情友情才能获得的黑暗魔力，在她觉醒之后，却如同呼吸般自然而然地成为她的掌中工具，任由她摆布操纵。
这种可怕的实力差距，让他心中无比绝望。
“克莱拉……蒙迪……蒙迪是你害死的……”
“少往一个小女孩身上扣黑锅了！”希雅啐了他一口，“亏你还是一城之主，一个大男人，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敢承认不敢承担，都往一个孩子身上推脱，还算人吗？”
“哦，你现在应该已经不是人了。或许你没看到，那些被你和黑暗魔法师们坑害的下城区平民，身上的黑暗魔力都已经被克莱拉收走，不会再继续转化变异。蒙迪当初也一样，如果不是被你杀害，他就算被克莱拉咬一口，那些黑暗魔力也根本不会伤害他。”
“真正黑暗的，是你们的内心和欲望。如果不是你们想要借黑暗之力永生，想用克莱拉炼制魔药，又怎么会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希雅望着已经被黑色的雾气捆成了一个人形黑茧的罗恩伯爵，厌恶地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该下地狱的恶魔！”
贪婪残暴，自私愚蠢，六亲不认，靠着身边人的血肉获取的力量，在真正的黑暗魔力面前，只是一剂养分。
克莱拉默默地抽干了罗恩伯爵身上的所有魔力，却没有再继续吸收他的血肉，她能感觉到他周身缠绕着的黑色雾气里，还有他的妻儿、亲友、侍从的亡魂，他们悲鸣着哀嚎着，撕咬着他的身体，想要将他一起带下地狱。
那里面，没有蒙迪的影子。
哈里和弗迪南德赶到城主府的时候，带着整个北城军营接近八成的士兵，他们先是杀了那个接替蒙迪的贵族，然后告诉大家，只要救出蒙迪的女儿，他们就一起打开城门，离开雷姆洛斯城，去投奔女巫领。
可没想到，等他们来到城主府时，看到的却是满地血污当中，几乎被打穿成筛子的罗恩伯爵，以及抱着克莱拉的女巫领主希雅。
罗恩伯爵的一只独眼望着天空，死不瞑目。
所有人都以为，血洗城主府的人是希雅，他们本就已经打算反出城去，自然没有人会替罗恩伯爵伤心难过甚至报仇，反而在看到弗迪南德当场单膝跪下，向希雅行礼时，他们也都跟着跪下行礼。
这下好了，他们不用再冒险出城，从那些黑暗邪灵爪下逃去女巫领了，女巫领主都已经亲自占领了雷姆洛斯城的城主府，城主罗恩伯爵就横尸在她脚下，大家还跑什么跑，直接认主，请她接收整座城池就行了啊！
这种好事，简直做梦都梦不来的，居然就实现了！
希雅也没有搞什么三请三辞的兴趣，也不希望克莱拉的能力暴露出来，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就干脆接下了这口锅，也接收了这座城市作为自己的新领地。
然后就开始整顿整个城市管理部门，飞鸟传讯给晨曦之城和威斯特公学，调用一批行政管理人员来，接收雷姆洛斯城的市政大厅。
就这两天她所见所闻，已经能够感觉到，这座城市的管理，几乎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而城中大量的平民和奴隶，也挣扎在死亡线上，早一天接收过来，就能少死几个人，而原来的市政管理人员，受到罗恩伯爵那套简单粗暴的手段影响太深，根本无法按照她的要求行事。
现在就不得不庆幸先前对威斯特公学的扩招工作做的到位了。
哪怕最新一批的行政管理人员，也只进行了不到两个月的强化培训，但如今的威斯特公学已经今非昔比，有着相当规范化的行政操作手册和管理培训课程，哪怕短短一个月的速成班，培训出来的行政人员，水平也不亚于那些在原来雷姆洛斯城里工作了十几年的市政管理人员。
这都得归功于那套详尽规范的操作流程手册，只要按照上面规定的流程处理事务，配合相应的各种表格和档案记录，只要接受过基础教育，识字能算的人，仔细工作，都能够完成基本的行政事务工作。
而有了上一次蓝达港的行政管理人员考试和培训经验之后，更多被取缔了贵族身份的年轻人和商人子弟，都开始参加威斯特公学的行政管理培训课程，让希雅现在想要调人的时候，就不至于像上一次那样，还得让乔安娜身兼两职，同时管理两个城市。
如今的蓝达港，在步入正轨后，乔安娜经过了几次测试和挑选后，最终向希雅推荐的城主人选，竟然是梅丽莎尔。
一来是因为梅丽莎尔作为人鱼后代，在蓝达港有着极高的人气，她如今又跟蓝鲸希维尔契约，成为蓝达港的守护人鱼，更得人心。
而且她主动将霍奇森家族的藏宝拿出来赔偿给人鱼和蓝达港的居民，放弃了霍奇森家族的一切，成为一个普普通通人鱼魔法师。
她原本想继续在洛山达魔法学院里修炼魔法，可希维尔的召唤和海魔兽的不时侵扰，让蓝达港依然需要她的守护，所以她只能留在蓝达港，履行她的守护职责。
她本身就曾经是霍奇森家族的天才魔法种子，从小接受过贵族培养，无论是学识还是管理知识都不缺，乔安娜稍加点拨，她就能处理好各种政务，效率甚至完全不亚于乔安娜。
昔日的痛苦经历，造就她如今钢铁一般的意志，也让她得到了蓝达港居民的拥戴和喜爱，希雅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也征求了她的意见，最终任命她为蓝达港的新任市政官，负责管理整个蓝达港及周边的海岛。
摩根娜也跟着她留在了蓝达港，她们还要搜集更多的魔法材料，重新搭建起通往人鱼之国的传送阵，想要重建碧空海回到人鱼之国，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乔安娜完成了任务终于回到晨曦之城，这还没到半个月，就收到了希雅拿下雷姆洛斯城的消息，又开始了新的接收工作。
雷姆洛斯城无论面积还是人口，原本都比晨曦之城和蓝达港要大得多，而且是奥兰王国南北要塞之地，如果女巫领要攻打王都，这里就是最重要的前进基地。
最关键的，而是这里的人口和农业基础。
有弗雷河作为护城河的雷姆洛斯城，拥有数万顷良田，分属于罗恩伯爵和周围的十几个子爵和男爵，是奥兰王国仅次于威斯特领的粮食产地。
因为上半年威斯特领受灾，下半年王都沦陷黑暗之中，两边的人口和财富都有不少流入了这座富饶的城市，也是罗恩伯爵敢于一再加征税赋主要原因。
在这个信息落后的时代，城里的居民有的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城，更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只能听上面怎么说就怎么信。
所以他们原本一直相信罗恩伯爵的话，以为是罗恩伯爵带人击溃了吸血魔兵团，雷姆洛斯城是永不陷落之城，是最安全的城市，外面到处是黑暗邪灵和邪恶的女巫，不但会将人当成食物，甚至连灵魂都不放过。
直到他们亲眼看到女巫领的浮空飞艇大摇大摆地从雷姆洛斯城上空飞过，听到那些人的议论，虽然不知道这些话是怎样从几百米的高空传入地上的每个人耳中，可他们终究还是动摇了，怀疑了，不再像从前那样相信巡城军的话，将自己辛辛苦苦赚到的血汗钱上交给城主大人。
直到他们看到那些被驱逐出城一无所有的老弱妇孺，竟然被女巫领主亲自用浮空飞艇接走，他们才意识到，外面并不全是噬人的邪灵，那所谓的邪恶的女巫领，里面的平民生活得甚至比他们这里的小贵族和商人们都要好。
当他们挣扎在死亡线上，忍饥挨饿却找不到工作，眼看寒冬来临他们只能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取暖，没有人愿意继续给罗恩伯爵交税，继续留在这座城中等死。
幸好，这一天不等他们汇聚到一起冲出城门寻找生路，就看到了女巫领的浮空飞艇降落在城主府和市政大厅上方，有人开始带着喇叭向每个街区的居民宣布：“罗恩伯爵为了向黑暗之神求取力量，献祭了城主府里的所有人，甚至不惜散布黑暗魔药，导致城中居民发生流感。所幸女巫领主大人及时发现了罗恩伯爵的阴谋，制止了黑暗魔法师们施展黑暗魔法阵，拯救了整个雷姆洛斯城。”
“罗恩伯爵已死，雷姆洛斯城将收归女巫领管辖，女巫领主大人正在安排人接管市政大厅，并且会在明天早上开始统计城市居民人口现状，希望大家予以配合！”
城中的贫民们听得都呆住了，原来，是女巫领主亲自降临，才会引发那么大的魔法阵天象，让下城区贫民窟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得到拯救，同时也惩罚了那些□□份子和邪恶势力。
现在，就连罗恩伯爵和他的魔法师们都已经死了，整个雷姆洛斯城要归女巫领了！
这个消息让大家震惊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兴奋地欢呼起来。
本已经绝望的人们，还打算趁着最后一口气出城逃亡，寻求生路，谁能想到生路啪叽一下就直接降落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甚至都不用出城，就直接成了女巫领的一员，这身份转化得太快，也太让人欣喜若狂了。
当然，高兴的都是那些贫民和普通商人，他们本就已经在罗恩伯爵的高压政策下快要喘不过气，随时面临死亡和破产，女巫领主的到来，就等于是他们的救星。
而那些从王都逃亡来的贵族们，则是如闻晴天霹雳。
如果能投奔女巫领的，早就已经走了，留在雷姆洛斯城的这些贵族，都是和罗恩伯爵一样，手上曾经沾过女巫的血，甚至到现在还想着等国王或大王子挥师北上，早晚会和罗恩伯爵一起，向女巫领反攻回去。
可谁能想到，国王和大王子还没消息呢，罗恩伯爵就先被女巫领主给砍了脑袋。
这简直完全不讲武德，不按贵族领地的征伐规则进行领地战啊！
按照以往奥兰王国的贵族领地征伐战，需要征战双方先向王室提交征战申请，然后再约定时间，双方领军作战，胜者占有败者的领地和臣民，败者则需要缴纳赎金才能赎回性命，然后被削去贵族爵位，沦为无封地的普通贵族，除非能够重新在征战中获取领地，否则爵位到下一代就会彻底失去。
可现在，国王杳无音信，王都沦入黑暗之中，女巫领主居然亲自到了雷姆洛斯城，还杀了城主，这种做法对于贵族们来说，简直是卑鄙无耻的偷袭战，完全没有半点贵族的风度。
然而，说什么都晚了，罗恩伯爵已死，女巫领主入主雷姆洛斯城，甚至那位希雅·奥蕾莉亚·威斯特领主大人，就要亲自坐镇雷姆洛斯城，进行新领地的重建工作。
当晚，就有不少贵族悄悄地借助各种手段，在女巫领的正规军到来之前，逃出了雷姆洛斯城。
希雅也没去拦着这些人，想要逃走的人，根本没法带走大宗物品，因为整个雷姆洛斯城现在都在黑暗魔法阵的控制之下，就连那些贵族家族祖传的魔法腰包或其他空间装备，都在这个魔法阵下失去作用，无法开启。
粮食和物资留下，那些贵族们愿意出城去送死，她一点儿也不拦着。
主要还是城池太大，人口太多，尤其是被罗恩伯爵祸祸得许多人都挣扎在生死边缘，她带来的第一批人，还在忙着救人治病，赈济这些贫民，哪里还有空去管贵族们钻狗洞逃跑的事。
反正，城外还有不少游荡的吸血魔和黑暗邪灵，这些贵族们出去，就是给它们加餐送菜而已。
等到明日的天亮了，雷姆洛斯城就要开始新的一天。
那是属于晨曦之光的新篇章了。
第124章
亚历克西斯非常生气。
作为奥兰王室如今唯一的正统继承者, 他已经从死去的奥格玛五世手中拿到了王冠和徽印，就连菲利克斯也作为弑父的“元凶”被处决，王室的继承人只剩下他一个, 继位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偏偏到最后关头冒出来一堆的反对者, 不光拖住了他继位的脚步，甚至让他无法领军重回王都，拿回属于他的权柄。
在奥格玛五世“暴毙”之前，几乎所有的人都拥戴亚历克西斯，至少这位大王子带着他们一直坚守南方边境, 虽然足足五年也没能彻底击溃那些南方丛林的野人们，还折损了威斯特伯爵这等大将和数万精兵, 可最起码, 这些大贵族的利益尚无太大损失。
可奥格玛五世弃城而逃, 丢下了王都几十万臣民, 南疆的贵族们, 都有不少亲眷在其中，乍闻噩耗时, 都恨不得将这位老国王给一剑砍了。
等到奥格玛五世真的“暴毙”之后，这些原本支持亚历克西斯的贵族们，却又开始提条件了。
他们本就是各大贵族派来随军赚取军功的子弟，跟着大王子混个资历, 本算不得家族核心人物, 可谁能想到，核心人物在王都住着, 都能凭空掉下来个黑暗之神，将王都变成黑暗之地, 几十万居民，不分贵族还是平民，除了一开始逃走的几万人和后来跟着布雷福德家族法师塔离开的几百人之外，全部覆灭。
忽然之间，从被排挤混军功的旁支子弟，成了家族中唯一幸存者，那种感觉，除了悲痛之外，恐怕更多的是庆幸和狂喜。
撺掇着亚历克西斯王子上位之后，这些贵族子弟，理所当然开始要求分红。
他们不仅要求新国王准许他们继承家族遗产和爵位，还要求先发放这些年的军费物资，才有钱继续追随王子北上收复王都。
其实亚历克西斯很清楚，这些人趁火打劫要爵位要钱不算什么，贪生怕死才是重点。若是他不给钱，就算不跟着他一起北上，这些人也能在他前脚离开，后脚就瓜分了城中物资，弃城而逃，将他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础毁于一旦。
他还想要继续从南疆抓更多的狮鹫，培养出属于自己的狮鹫魔兽军团，是决不能丢弃这片阵地。可若是自己留下，让他们去跟黑暗邪灵作战，收复王都，怕是这些人没走到王都，都已经逃之夭夭。
王都几十万人，其中皇家骑士团就有足足两万人马，更不用说还有三万多巡城军，有三大魔法师家族坐镇的王都防御魔法阵，这样强大的实力都没能撑过一周时间，就他们南征军这号称十万精兵，实际上能打的顶多一半人都不到，去跟现在恐怕已经几十万黑暗邪灵和吸血魔大军做战，那不是送人头是什么？
唯一能克制黑暗生物的光明神教都背叛了光明之神，连教皇都成了黑暗使徒，他们这些普通人，对上那些杀不死的黑暗邪灵，靠什么赢？
说好听的话人人都会，真要出征就人人都叫苦，亚历克西斯没想到这些曾经支持自己的贵族子弟们，翻脸比翻书还快，不光自己不肯去，还怂恿他给其他贵族们发征召令，看其他贵族们会不会响应征召勤王，一同收复王都。
奥兰王国分为五大行政区，西北部以威斯特领为主的山地和平原，西南方以蓝达港为主的海岛和河滩区，中部从雷姆洛斯城到王都基本上都是以平原和丘陵为主，东北则是草原和林地，而东南方，则是与野人领地接壤的茂密山林，是奥兰王国一直想要扩张却始终未能拿下的领地。
昔日最富饶的威斯特领和商业最发达的蓝达港都已经成为女巫领地，剩下的贵族们，又有多少肯听亚历克西斯王子的征召，前往王都一战？
这些贵族们很光棍地说，若是其他贵族都不响应勤王收复战之令，他们也不可能丢弃南疆即将收获的战果，跟着亚历克西斯去打一场必输的战役。
反过来，他们倒是劝亚历克西斯，自古邪神使徒们闹事闹得越大，就会越快引起神明的注意，这次光明神教教皇如此作死背叛，召唤黑暗之神，那光明之神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与其现在上赶着去送人头，倒不如等着光明之神和黑暗之神先打完了，他们再回王都收拾残局。
反正任凭亚历克西斯怎么说，他们就是死都不肯跟着去王都。
除非，亚历克西斯肯将契约狮鹫之法传授给他们，让大家都能成为狮鹫骑士，获得进阶之术，大家才有跟黑暗邪灵一战的资格和勇气。
说到底，就是这帮家伙既要钱还想晋升秘法，简直贪得无厌、不知死活！
亚历克西斯都想杀几个刺头立威，把他们的人头丢给狮鹫吸食脑髓，可一想到这些人手中的兵力，就忍不住头疼。
他手中的皇家骑士团只有两万多人，另外五个家族手中各有五六千人，还有本地的驻军近万人，这就是他目前全部的兵力。
若是跟这些贵族们翻脸，他们联合起来，人数甚至超过了他。
哪怕他手中的精锐能够以一敌十，可若是尚未出征就先内乱损失过半，那他还拿什么去收复王都，征服那些大贵族们，击败女巫领主？
于是，满腔豪情壮志，以为觉醒后契约狮鹫，就此走上人生巅峰，要开创奥兰王国新气象的亚历克西斯王子，出师未捷先亏空，眼下没了王都和周围贵族们提供的粮草物资，光是这五六万人马的吃喝穿用，就已经快要让他年纪轻轻的愁到秃头。
就这样，那些贵族们还成天跑来找他诉苦，要钱要粮要狮鹫，亚历克西斯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那个废物父王，其实并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以前他能稳稳地守在南疆，还趁乱拿下了狮鹫巢穴，是因为从不缺粮草军备，他的皇家骑士团从战马到骑士，甚至连那些马夫扈从们，吃穿用度都是整个王国最好的，才能造就一支最强的军团。
如今，没了奥格玛五世坐镇王都，调集全国的钱粮物资供应南疆，其他各大贵族更是干脆撤回了兵马，死守各自领地，压根无视亚历克西斯发出的征召令。
按照他们的回复，就算要勤王，至少也得等亚历克西斯王子继承王位以后，才能正式下发征召令，召集贵族们的兵马钱粮，现在，大家还在为奥格玛五世默哀致敬，自然不能接下王子的征召令。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完全无视亚历克西斯王子无法返回王都，无法按照他们的要求正式加冕继位的困境，甚至还有人说，王子若不能替奥格玛五世复仇，洗清抛弃王都臣民之罪，收复王都，就没有资格继承王位。
于是，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不收复王都—没资格继位—无权下发征召令—征召不到足够兵马—无法收复王都……
亚历克西斯没疯，就已经算他心智坚定强大了。
他这边被贵族们牵制着，连粮草都开始短缺，一天天耗下去，出征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似乎真的像那些贵族们所说，只能等光明神降临，消灭了黑暗之地后，他才能回去收复王都。
可他这里干等着坐吃山空，连他自己的饭食标准都一降再降，那边的女巫领，却拿下了蓝达港不说，还一天天蚕食着周围的贵族领地，此消彼长之下，若是等到光明神降临，恐怕大半个奥兰王国都已经成为女巫的领地，而非王室的国土。
“克莱门特，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亚历克西斯阴沉沉地看着自己的亲卫骑士，“如果再拖下去，没有补给，粮草耗尽，那些贵族们就会趁机要求退兵。”
“他们可以退兵，退回自己的领地，只有我，除了王都，哪里也去不了。”
“不战，就是等死！”
作为一个合格的亲卫，克莱门特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殿……啊，陛下……您……需要我做什么，您忠诚的骑士，愿为您奉上一切！”
亚历克西斯瞥了他一眼，“克莱门特，我记得，上次你救过切斯特·肯内利的命，等会儿你就站在他身后，他不会防备你，然后你……杀了他！”
克莱门特深吸口气：“杀……杀……”他立刻挺直了腰杆，恭谨地行礼，“谨遵王命，必全力以赴！”
“我知道你跟他关系不错，可我要你，不光是遵命，而是要完成！”亚历克西斯冷冷地看着他，“今天不是他死，就是你死，现在不是以前，以前我们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可现在……你明白的！”
“明白！”克莱门特低下头，双脚并拢，握起的拳头上，关节微微泛白，他救过切斯特的命，切斯特也救过他的命，在战场上，他们都曾经是互相托付后背的战友和兄弟。
他也是贵族出身，当然知道，在这个时候，王权和贵族们针锋相对的时候，什么情谊什么生死之交，都比不上利益。
收到亚历克西斯王子的通知，请五位贵族统领商议军粮物资分配之事，那五家贵族都准时来到了如今刚刚更名为狮鹫城的城主府中。
物资开始出现短缺的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联合起来抗议皇家骑士团在如今缺粮时期还过度奢华浪费粮食，就是想从亚历克西斯手里争取到更多的物资供应。
原本按照奥兰王国的征召令，贵族效忠于国王，代国王管理领地居民，收取赋税粮食，在收到国王征召之时，需要自备粮草物资，征集士兵应召出战。
唯有在王国统一对外征战时，是由王室负责统筹军备物资和粮草，这次南征时间长达五年之久，就算五大贵族世家在奥兰王国都是顶级贵族，到了现在，自带的物资粮草早就耗尽，完全靠王室提供的补给，如今奥格玛五世一死，王都陷落，根本没人再提供补给，他们各自的家族也随着王室陷落而覆灭，就算在王都附近的领地依然存在，他们也没法收到任何补给。
只能从亚历克西斯这里索要，作为他们支持他继位的条件，在他们看来，本就是该由他付出的代价。
说奥格玛五世暴毙，谁会信呢？明明前几天奥格玛五世还有精神能通过魔法阵丢下王都几十万臣民逃到这里来，才过来没几天就说暴毙了，若不是看在亚历克西斯许诺的爵位和钱粮份上，他们甚至都可以指责他弑父弑王，拒绝承认他的王位。
想当初，奥兰王国最早立国之时，国王也曾经许诺过与几位开国功臣的贵族共治王国，只是几百年过后，贵族世家起起落落，而王室通过皇家骑士团一步步收拢兵权，已经没有哪家贵族再能如那些开国贵族一般风光。
现在，或许他们就有了新的机会。
王都陷落，王室衰败，想要中兴王室，收复王都，怎能少了他们的帮助呢？
五个贵族将军走进议事厅，看到亚克力西斯坐在上首位置正在发呆，都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向他打招呼问好。
亚历克西斯却冷淡地让侍从们退下，只留下五个将军和克莱门特。众人都与克莱门特相熟，知道他是亚历克西斯的贴身亲卫，并不在意。
看到那几个贵族还有些不满，亚历克西斯便说道：“我刚刚收到一封紧急情报，关系到我们这支军队的生死存亡，故而请诸位过来商谈，闲杂人等，就不要留在此处了。”
“紧急军情？不是说商议军资粮草分配的事吗？”
鲍里斯．杰弗里斯是五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已经有四十二岁，仍然是个普通的大骑士，原本以为今生进阶无望，被家族派来这里，也是因为族中无人愿意参加南征，只能派他这个彻底没有希望进阶的弃子来混点军功，维持家族声望。
可谁能想到，留在王都的那些希望之星们，这次全都死在了黑暗降临之时，他后来还派人回去“探访”过，确认族人基本上都死了，杰弗里斯作为一个伯爵世家，领地就在王都之外，现在就算给他，他也不敢回去。
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五大贵族之首来为自己和同伴争取利益。
亚历克西斯面露疲惫之色，“正是因为这封紧急军情，我觉得，粮草分配之事，还得重新商议才是。”说着，他看了眼几位贵族将军身后的侍从骑士，轻轻晃了晃手中的一封密函。
那是卷被烧焦了边缘的羊皮卷，红色的封印泥被打开后，留下的印记，仿佛干涸的血渍。
几人都认得，那是王都密探专用的印记，代表着紧急军情，说明情况十分危急，绝不容缓。
鲍里斯只得挥挥手，让自己的侍从骑士退出去，如果这时候有紧急军情，的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传播出去动摇军心。
“王子殿下，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王都里的黑暗邪灵跑出来了？”切斯特·肯内利忍不住发问，他们最关心的，就是王都里的黑暗邪灵，有没有扩张侵占到他们位于王都外围的领地。
可如果真让他们去攻打黑暗邪灵，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只能祈祷光明之神早日降下神罚，将那个该死的叛徒教皇和黑暗邪灵们一并用圣光净化掉。
而他们，在此地避难，正是为了保存家族的有生力量，使家族能够继续传承下去。
可若是黑暗邪灵继续扩张地盘，将他们的领地全都侵占了，将原本富饶的土地和庄园变成了黑暗之地，以后恐怕就算用请神官用圣光洗地都未必能再长出庄稼来，难道以后就要当个没有领地的空头贵族？
亚历克西斯看着他们几个紧张的神色，或许在他们看来，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被黑暗邪灵占据了他们的领地，反正狮鹫城距离王都还有千里之遥，以先前黑暗之地扩张的速度，恐怕等到光明之神降下神罚，都扩张不到这里来。
真是贫瘠而乐观的想象力，只能看到眼前的三分利，完全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危机。
“没错，黑暗邪灵是开始扩张地盘了，甚至连雷姆洛斯城周边也出现了黑暗邪灵和吸血魔。”
鲍里斯倒吸了口冷气，“雷姆洛斯城？那岂不是连幻象森林都没挡住那些黑暗邪灵？”
“天哪！那黑暗邪灵会不会也朝我们这边来？”迈尔斯．奥尔索普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家族中最不起眼的儿子，到现在也只有中级骑士的水平，完全就是来划水混军功的，本就胆小，一听到这些黑暗邪灵的扩张消息，就开始紧张起来，“那我们该往哪里撤？要不要跟那些野人和谈，放我们到他们的领地里避一避？等到光明神消灭了那些该死的黑暗邪灵后，我们再回来？”
亚历克西斯无语地看着他，“迈尔斯，野人是我们的敌人，过去五年里，他们死在我们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我们也损失了几万将士，你觉得他们肯信你的承诺放我们进去？”
“那怎么办？”迈尔斯神经质地开始啃咬手指甲盖，“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当然不！”亚历克西斯看了他们一圈，看到鲍里斯皱着眉思索着，看到切斯特怀疑地保持沉默，看到迈尔斯啃得自己手指流血，然后又将血液和口水一起吸溜地咽下肚子里，不觉有些反胃。
“其实这封情报，最重要的一点不是黑暗邪灵的扩张，而是——雷姆洛斯城被女巫领攻占，如今已经属于那个威斯特家的女巫所有。”
“怎么可能？”海勒姆．达弗林和本尼．艾瑟顿几乎同时惊呼一声，他们原本也是皇家骑士团的一员，可自从成为家族代表，他们的地位就得到提升，在这里仅次于亚历克西斯王子，而如今因为家族覆灭，他们成为家族的幸存者和继承者，想争取更多的利益也属于正常。
鲍里斯也忍不住问道：“雷姆洛斯城光是城墙就高达十米，听说上万圣骑士军团转化成的吸血魔都没能攻下这座城池，那个女巫领……威斯特家族还能征集到多少士兵，怎么可能攻下雷姆洛斯城？”
他是几人之中作战经验最丰富的，也认识罗恩伯爵，去过雷姆洛斯城，不得不说实在羡慕这家伙的狗屎运，身为家族第十七顺位继承人，出身远比罗恩好，可他排不上继承权，罗恩却凭空被天上掉下来的爵位砸中，以旁支远亲的身份继承了伯爵爵位和这样一座坚城，怎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你们对女巫的力量，真是一无所知啊！”亚历克西斯淡淡地说道：“魔法的强大，并非你们想象中放个火球那么简单，威斯特家族最早的冰雪女巫，曾经以一己之力攻破一座城池，她的后代，能够占领雷姆洛斯城，并不算什么稀奇。”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们继续等下去，或许等不到光明之神的拯救，整个王国，都会变成那个女巫的领地，到那时，你们想要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迈尔斯打了个寒战，“女巫……真的要是那么可怕的话，难道我们去了，就能战胜她？”
亚历克西斯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别忘了，我已经觉醒魔力，成为最强大的狮鹫骑士，只有我，能够带领你们战胜女巫和黑暗邪灵，收复王都和你们的领地。”
“王子殿下，您的力量毋庸置疑，但我们的士兵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他们连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追随您作战呢？”
鲍里斯恭敬地提出问题，只是那恭敬客气的语气，依然无法掩饰他眼中的贪婪，“或者，王子殿下将成为狮鹫骑士的秘诀传授给我们，我们能够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能更好地协助殿下收复王城。”
“你说得对。”亚历克西斯笑了笑，“我之所以让你们的侍从骑士离开，只留下你们五个，就是想要将晋升的秘诀告诉你们，希望你们也能尽快进阶，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真的？”鲍里斯惊喜地上前一步，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晋升的秘密。
亚历克西斯朝他笑着伸出手去，他毫无防备地正准备仔细倾听，忽然之间，亚历克西斯的手指上，指甲忽然变成了锋利如剑的铁爪，直接穿透了他身上的皮甲，刺入了他的胸口。
“克莱门特！”
听到他的一声厉喝，克莱门特下意识地伸出手，他出手很快，弹出袖筒的短匕毫不犹豫地刺进切斯特的身体，可他的身体也一僵，低头一看，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侧腰，从下至上，斜斜地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
握着这把剑的手，正是他面前的切斯特。
上一次，他们背靠着背，互相替对方挡下了敌人的攻击，血洒丛林时，分不清身上是敌人的血，还是彼此的血。
这一次，他们手中的武器刺穿对方的身体，将他们连在了一起，同样鲜血喷溅而出，交汇融合在一起，也分不清是谁流出的血更多一些。
切斯特冲着他笑了笑，有点苦涩：“克莱门特，上次你救过我，我欠你的命……一起……下辈子吧……”
“不，你们没有下辈子了。”亚力克西斯抬起手来，将钢爪凑到唇边，冷冷地舔掉了手中钢爪上的鲜血，眼神邪肆疯狂，“你们不是很想知道，怎样晋升狮鹫骑士吗？”
他笑了起来，钢爪合拢，像是从虚空中握住了什么，濒死的克莱门特看到几个贵族倒下的身体都开始抽搐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被抽出来。
其中，也包括他的灵魂。
亡灵们茫然地漂浮在空中，看着亚历克西斯撕开他们的胸口，将他们的心脏挖出来，丢给了从窗口飞扑而来的狮鹫。
“狮鹫啊，需要人类的血肉和亡魂作为食物，想要得到它们的承认和契约，就要变得跟它们一样……”
他用染血的手，为自己戴上了王冠。
“你们以为，狮鹫骑士，真的那么容易当的吗？”
“嘎吱……嘎吱……”
“真难吃！”
第125章
在狮鹫城发生变故的同时, 雷姆洛斯城也正式更名为曙光之城。
从晨曦到曙光，同样是向往光明，可现在的人们, 更加相信，光明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而不是祈求神明的庇护与恩赐得来的。
魔法师的力量固然重要，可普通人同样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学习实现价值，作为魔法工农业里的一份子，同样不可或缺。
接管新城市之后，照旧先进行人口普查和魔力测试。
人口普查的过程中, 对那些下城区的黑户也都逐一进行登记，以往这些黑户不进行登记主要是因为在城中没有固定住所, 其中不乏逃奴和隐户, 还有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和老人, 许多交不起赋税的贫民, 不愿卖身为奴的, 就只能藏在下水道里生活，免得被巡城军抓去当苦力或奴隶卖了。
奴隶买卖, 原本也是巡城军的收入途径之一。
就连雷姆洛斯城的巡城军中，也有不少的军奴在后勤处工作，他们没有薪水没有假期，只有夜以继日的工作, 一直做到死才能解脱。
这些军奴的来源, 按照奥兰王国的法律主要应该是无人缴纳赎金的战俘，可像雷姆洛斯城这样已经很久没有进行过正儿八经的战争, 压根没有战俘来源的，也可以将一些刑期在三年以上的罪囚转为军奴, 在军中的服役期亦可抵扣刑期。
别以为坐牢是什么好事，若是坐牢就能管饭的话，那多得是快要饿死街头的人去铤而走险。事实上，奥兰王国监狱里，不光要干活，还要接受各种刑罚，有些重刑犯甚至会直接被作为奴隶或材料出售。
对于某些教廷和魔法师的实验室来说，人的身体部件，同样是他们实验的材料。
而且大部分人都相信如果犯罪入狱，灵魂被烙印上罪恶的标记后，就算是死后也无法升入天国，不但要经受地狱之火的折磨，还会继续在地狱恶魔手中饱受蹂躏。
对于那些活着已经很艰难的人来说，如果连死后都不得安生，依然要受苦，那他们宁可活着的痛苦一点死去，也不愿被抓监狱中失去了死后的安宁。
当然，有钱人和贵族，是可以通过钱来代替刑罚和赎罪，黄金这种通用货币，无论是在王国还是在教廷，都能够享有特殊的豁免权。
尽管一部分贫民因为莉塔婶婶的事，对女巫领主颇有好感，但还是有一些生活在下水道和黑暗处的黑户们，依然担心去做了人口登记之后，就会被盯上收税或者直接卖为奴隶。
希雅就让人公布了“自由法令”，宣布废止一切奴隶契约，奥兰王国原有的贵族体系和特权在晨曦之城和如今的曙光之城都被废止，所有人都享有同等的公民权益和义务。
对于无产无业的贫民和黑户，只要登记在册，就会有人根据他们的年龄和擅长的工种安排工作，并可以预支薪水购买特价面包和粥粉，提供临时宿舍供他们暂住。
原来的雷姆洛斯城，现在的曙光之城，人口远比蓝达港要多，其中大部分是贫民，也有不少从王都周边逃过来的贵族和他们的亲眷及领民。
从曙光之城到幻象森林之间，有着大片开阔的农田和水田，这里的河流水系发达，比起北方以小麦为主的主粮作物，这里则是以水稻为主，只是原本的水稻产量十分低下，而且需要大量人工种植，亩产依然超不过两百斤。
正是因为整个奥兰王国的农业种植技术落后，基本还处于看天吃饭的阶段，就算有上层的魔法师能够移山填海，可他们以前大多只会去研究一些贵族喜好的炼金装备和药剂，从来没有一个魔法师愿意将自己的魔法技能跟那些低贱的农奴扯上关系。
别说让他们研究种地和催生农作物了，只要说让他们将魔法用在日常普通人能做的事上，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对于原来的魔法师们来说，魔法，是超越普通人想象的技能，当然不能用于普通人的生活，要研究出各种普通人做不到的东西，才是他们对魔法的认知。
可从希雅开始，从女巫领开始，一切都变了。
在希雅看来，不论是女巫还是魔法师，是人都得吃饭，哦，是雪鹰也得吃饭，更不用说其他的魔兽了。
而魔法师的数量，可以说是千中选一，甚至资质好的更是万中选一，要不是如今出现了魔力潮，整个奥斯维拉大陆魔力元素开始恢复，很多魔力种子就算能感知到魔力元素的存在，一辈子也无法真正觉醒。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普通人的人口数量占据了绝大多数，魔法师想要获取更多的魔法材料，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得让普通人也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从初期粮食紧缺的时候，魔法师们多出力，先养活这些普通人，到后期普通人的生产力提高之后，就能够生产出更多的材料，让魔法师们有更多时间和材料来研究魔法。
这是一个互助互利的过程，更何况，魔法师也是从普通人中产生的。如果没有大基数的普通人繁衍下去，那么就算魔法师的寿命远超过普通人，终究也会出现后继乏人的现象。
希雅从一开始，就以身作则，带着迪丽丝、艾拉和茱莉娅等女巫种田，后来抓到的魔法家族俘虏们也都是从种地炼金工坊做起，彻底打破了魔法师们原本高高在上不接地气的习惯。
所以在新的曙光之城，十几万曙光公民们，看到从洛山达魔法学院乘坐浮空飞艇赶来的魔法师和学徒们，当着他们的面在城外直接用魔法开始搭建玻璃大棚，圣光聚能塔，催生水稻……几乎都看得傻了眼。
对于曾经光明之神的狂信之城来说，圣光聚能塔是最吸引所有人视线的魔法造物。
这也是安娜和艾尔维拉、多米尼克这个月才推出的一项新产品。说起来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新的技术，就是希雅在研究了圣塔最顶层那个三角金字塔式的圣光聚能阵法之后，就把阵纹复刻下来，交给了多米尼克研究。
他们早晚要与黑暗邪灵一战，能够真正彻底消灭黑暗生物的，只有光属性的魔法，尤其是圣光。
可目前除了安娜以外，就只有安迪一个觉醒了圣光属性的魔法师。相比王都几十万黑暗生物，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人不够就用设备来补齐短板，提高火力输出，增强防御力，活人总不能输给这些死物吧！
于是经过希雅和多米尼克、艾尔维拉的研究讨论，最终研究出了这种被称为“圣光聚能塔”的设备。
其实按照希雅的看法，这就是个大号的太阳能转化器，只是上面加载了许多块刻印着圣光符文的照明光板，等于是一座外立面完全由圣光符文板组成的“塔”，通过吸收阳光中的圣光之力，转化为圣光塔的能量，在有黑暗生物出现的时候，就会发射出从1-99块符文板不同范围的圣光照明，来抵御和消灭这些黑暗生物。
这种平时吸收能量，战时自动释放圣光，还可以通过魔晶石补充能量的可移动轻量级魔法装备，其实比起真正的法师塔和圣塔的复杂程度相差甚远，完全是为了应付当下的黑暗生物加急制造的针对性防御塔，好处是简单方便易搭建易挪动，坏处是防御力不足，如果遇到个强力的大骑士，一个冲锋就有可能将其毁坏。
艾尔维拉原本想要再多弄点支架和高阶合金来提高圣光聚能塔的防御力，被希雅断然否决了。
“你也说了，大骑士的冲锋才能毁掉塔座，可那些黑暗生物力，目前有大骑士吗？”
艾尔维拉一怔：“目前还没看到，但我记得，传说中是有黑暗骑士的。”
希雅点点头，“就算黑暗骑士，能撞毁塔座，可前提是他能够冲过圣光聚能塔所发射出的圣光阵，每座圣光聚能塔能够照射到的范围，最远可达到一千米，宽度可达五百米，只要每隔一千米设置一个圣光聚能塔，就可以在曙光城外，搭建起一道由圣光组成的防御阵。”
“目前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那些黑暗生物，只要圣光聚能塔克制住这些黑暗生物，其余的人类大骑士，就交给人类骑士去对付吧！艾尔维拉，别忘了，我们现在拥有整个奥斯维拉大陆最强大的重装骑士团！”
“所以，与其加强每座圣光聚能塔的防御力，不如多造几座圣光聚能塔出来，确保聚能塔之间没有死角会被黑暗生物趁虚而入，至于其他的，就交给新成立的曙光军团吧！”
曙光军团是从原来的威斯特领城防军和山地军团中挑选出来一部分精兵，加上又从冒险者工会里招募了一些新兵，配合终于成型的重装骑士团，目前已经抵达曙光之城，接替原来的城防军负责曙光之城的防御工作。
重装骑士团最早是以奥兰王室四王子路德维格带去的重装骑士团“送”去的装备和战马为基础组建起来的。大地之熊血脉的土系魔武骑士卡尔，目前是重装骑士团的团长。
他也是当初女巫领的第二个觉醒者，拥有强大守护力量和大地之盾，当然最初也曾经跟着希雅种过地，后来还在负责过一段时间山地军团的组建和训练，对希雅的忠诚绝无二心，为了训练好那些经过强化药剂和龙龟血脉药剂提升，成为真正魔兽的龙鳞马，他甚至有一段时间都是住在马厩里的。
五百重装骑士，看起来数目不算多，可他们每个人的装备都是整个女巫领，甚至整个奥兰王国最顶级的重装骑士装备。且不说身上的铠甲都是经过艾尔维拉重新淬炼打造，硬度和韧性比原来的铁板甲强了不止一倍，光是同样披上了铁甲，负重超过五百斤仍然能够奔跑如风的龙鳞马，体型也比原来的龙鳞马大了快一倍。
这些高达两米五，体重过千斤的魔兽，身披铁甲，载着铁罐头一样的重装骑士，头上还都戴着护面甲和铁角，齐齐冲出去的时候，足以让大地为之震颤，犹如钢铁洪流一般，足以冲垮任何敌人。
就算是吸血魔和黑暗邪灵对上他们，不光是无从下口，还要被这些铁甲上铭刻的圣光符文晃瞎它们的眼睛，杀伤力之大，别说五百重装骑士，就算一百重装骑士一字横排，冲杀过去，也是无人能敌的存在。
原本重装骑士最大的缺点，是耐久力差，从战马到骑士，负重过高导致他们最多进行两三轮冲锋就冲不动了，可这些龙鳞马在进行了强化和血脉提升之后，已经与原来的龙鳞马截然不同，别说冲锋两三轮，再多个五六倍也没有问题。
而这，足以碾压目前奥兰王国的绝大部分骑兵和步兵战团。
只不过这种龙龟血脉提升药剂实在数量有限，炼制起来也比普通强化药剂麻烦得多，希雅炼制了这么久，才勉强凑够了这五百骑士团的战马所需，就连强化药剂的出货量都不得不先为此让路。
但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有这样一支重装骑士团坐镇，让曙光之城的人都十分安心。
就连那些原来雷姆洛斯城的城防军看到重装骑士团进城时，都不由暗自庆幸不已，幸亏罗恩伯爵死得快，他们没有接到与女巫领作战的命令，直接被女巫领主斩首城主，全军投降，他们才避免了与这样一支可怕的军队作战。
否则，对上这样防御到牙齿的钢铁巨兽，他们破不了人家的防，人家却能像割草一样轻松地割掉他们的脑袋，碾压过去，将他们踩踏成肉酱。
除了重装骑士团之外，跟着进城的，是威斯特领的火枪步兵营。
魔能炮的威力虽然强大，但移动困难，耗能巨大，对于守城战来说的确是一大利器，可若是出城作战，小规模战役之中，就无法发挥强大的作用。
所以希雅让多米尼克带领科拉姆家族的人，研究魔能炮的小型化，最终形成的火枪，专门发射特制的火焰晶石弹，装备给步兵营后，也大大提高了步兵的作战能力。
毕竟，对黑暗生物作战，这种魔法武器的能量，远胜过普通的冷兵器。
当然，这种战斗对魔晶石的消耗也非常大，一般的贵族根本承担不起，让普通人用火焰晶石弹作战的提议，希雅刚提出来的时候，差点让多米尼克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他当初在科拉姆家族里，也算是天分高的中级魔法师，因为有创意能够研发出不少独特的魔法装备，就算是妓院出来的私生子，仍然得到阿尔文大魔法师的青睐，就这样，他手头的魔晶石数量也只有个位数，火焰晶石这种更是只听过没见过。
直到他成为女巫领的俘虏，见识了艾尔维拉徒手炼钢塑形，以及女巫领主手中大量的火焰晶石后，他就死心塌地地为女巫领效忠，这里不光有数不清的材料可以供他挥霍使用，还有女巫领主那比他还要大的脑洞和千奇百怪的想法，让他每天都沉迷在炼金造物的世界里，甚至主动砍掉了自己科拉姆家族的姓氏，宁愿当个女巫领的独立魔法师。
不过科拉姆家族毕竟是老牌魔能炮生产厂家，经过了阿尔文大魔法师的陨落和王都陷落之后，跟着布雷福德家的法师塔来的人已经不多，都是被圣光和黑暗邪灵筛选过一遍的，人品尚可，跟着他一起制造这些火枪时，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实现了女巫领主的异想天开后，所有人都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未来。
女巫领，不光有能够大量培养出魔法师的魔法学院，如今的炼金工房还能生产出这种让普通人也可以战胜魔法师的魔法武器，以后，谁还能是她们的对手？
这些魔能火枪的威力，甚至超过了初阶魔法师的小火球术，更重要的是，只要普通的士兵经过训练后就可以使用，根本不需要魔法师。
魔法师的数量稀少，可是普通士兵的数量却是随时可以增加。
一把魔能火枪就能对付一个初阶魔法师，而一百把魔能火枪连发时，就算是中阶魔法师撑着魔法护盾，也未必能撑过两轮去。
这就是人多力量大的另一个版本。
希雅的火力不足恐惧症，一直督促着炼金工厂的不断创新和生产，终于在接手曙光之城后，开始将这些研发成果一一展现出来。
足以震惊世人。
听着重装骑士团轰隆隆地碾压式推进，从北城门进入后，缓缓穿过中心大道，抵达南城门外开始驻扎巡逻，曙光之城的居民们从一开始的震撼好奇，到后来终于安下心来。
这支强大的队伍，并不是来攻打他们的，而是来保护他们，保护这座城池的。
有了他们的保护，那些来自晨曦之城的工匠们，迅速地搭建起了一座又一座圣光聚能塔，在圣光聚能塔的庇护之下，木系魔法师们不断地催生水稻，风系魔法师帮忙控制微风进行授粉，最后再由农官组织农夫进行收割，并且由专业的农官来挑选粮种，火系魔法师再烧掉秸秆，土系翻地，水系浇灌……以便再进行下一轮的种植。
魔法师们带着魔法学院的小学徒们一起耕作，他们在晨曦之城里就已经习惯了通过配合施展魔法耕作的课程，如今到了这里，也就是换一种作物的区别，小家伙们根本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感觉。
可落在了曙光之城的居民眼里，这些神奇的魔法，以前就算是对光明之神最虔诚的祈祷，也顶多见到一两次圣光治愈术，或是在教堂处死女巫时，会在城中的中心广场用神圣之火进行行刑处决。
那种魔法会让他们心生敬畏和恐惧，不敢不遵从命令，不敢亵渎神明，只能忍受当下的痛苦和磨难，艰难地活着。
可现在的这些魔法师们施展的魔法，却让他们看到的，是新生的魔法，是希望的曙光，是充满了生机和未来的光芒。
这个时候，他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从晨曦之城来的人，无论是骑士、士兵还是普通的工匠农民，每个人都精神奕奕，昂首挺胸，充满了自豪和骄傲的情绪。
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就算是魔法师，也不是高高在上压迫着普通人的贵族阶层，而是和他们一样，会种地、会干活，能够为了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粮食，而辛劳耕作的人。
还好，现在他们也是女巫领的一员，以后也可以像这些晨曦之城的人一样，享受到魔法师们的照顾，享受到更多魔法造物的便利和好处。
从晨曦到曙光，每个城市，都开始了属于普通人的新生。
希雅站在城门楼上，俯瞰着城外一座座亮起来的圣光聚能塔，圣光驱散了外围的黑雾，让里面的黑暗邪灵无从遁形，吸血魔们也惨叫着后退，不敢继续靠近。
前一段时间他们主要是救援了外围贵族领地的居民，将大部分人都用浮空飞艇运回了晨曦之城，可毕竟拥有传讯飞鸟的贵族还是少数，而吸血魔和黑暗邪灵的感染性太强，许多村镇根本来不及求救，就已经被这些黑暗邪灵和吸血魔感染。
这些黑暗生灵的数量，如同滚雪球一般壮大着，哪怕希雅带着冒险者工会的成员不断在周围进行救援，能够抢救回来的，依然还是少数。
大量的黑暗邪灵开始聚集起来，朝着这一带人口最密集的城池进发，只是它们本能地循着人类的气息靠近时，却迎头撞上了刚刚建成的这道圣光防御线。
雪亮的圣光如同探照灯一般从圣光聚能塔照射出去，强度和亮度照在黑暗邪灵身上，就如同阳光融化积雪，几乎瞬间就能让黑雾散去，邪灵身上如同被浇了开水的冰雪，融化成一滩滩黑色的黏液，最终挥发在空气中，连一点儿残渣都剩不下。
“这就是圣光吗？”曙光之城的居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得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师，才能召唤出这么强大的圣光啊？”
来自晨曦之城的巡城军们却笑着说：“这不算什么强大的魔法，这是炼金工厂出产的圣光符文板组建成的圣光聚能塔，我们领主大人说过，别小看这些基础魔法，就跟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一旦聚合起来，再微小的光，也能够成为最耀眼的光！”
第126章
曙光之城中, 有不少是从王都逃来的，就算本地人，也曾经遥遥见过那些黑暗邪灵和吸血魔突袭路人, 覆灭村镇的惨状，对这种打不死或是死了还能打的怪物, 完全没有办法。
就算守城的魔能炮可以炸死吸血魔，可对于那些藏在黑暗里的黑暗邪灵则是毫无办法。
更何况，魔能炮需要大量的魔晶石，别说是罗恩伯爵，就算是那些昔日神官, 如今的魔法师们，身上也没多少魔晶石, 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
要不然, 这些魔法师和罗恩伯爵也不至拿人来炼药, 制造不死者和黑暗骑士。他们已经被光明之神厌弃, 无法再使用圣光, 光明的路子走不通，就只能想这些歪门邪道, 试图融入黑暗的同时，还能保持自己的灵魂不灭，成为黑暗永生者。
只不过，用别人的性命来替他们付出代价, 铺平道路罢了。
这些幸存的居民, 在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后，对罗恩伯爵和那些魔法师们简直恨之入骨, 若不是他们自作自受已经化作了黑暗之尘，连渣都没剩下, 否则真是会被人鞭尸甚至挫骨扬灰的。
只有曾经见过黑暗，忍受过黑暗带来的痛苦和折磨的，才会更加珍惜眼下有光的日子。
娜丽带着蒙妮卡，看着城外亮起的圣光，忍不住落下泪来，“蒙妮卡，你要记住，是女巫领主救了你，如果没有女巫领主，你已经死了。妈妈没有了你，也一定活不下去的。”
“我们现在的命都是女巫领主给的，一定要听她的话，以后才会有好日子。”
蒙妮卡懵懂地点头，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女巫领主所拯救的，可是妈妈既然这么说了，她当然要好好听着，这两天在救济站吃到那种热乎乎的米粥，简直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
这也是女巫领主大人带来的，或许这就是妈妈说的“好日子”吧！
所有下城区的贫民们，都十分感激女巫领主，尤其是那些感应到自己身上黑暗气息被抽走的“病人”们，在他们一脚即将踏入地狱之门的时候，是女巫领主带人将他们拉回了人间。
在魔法师和重装骑士团及火枪步兵营出城清扫黑暗邪灵的时候，希雅就放开了城墙，准许城中的居民们在巡城军的保护下，轮流观看了这次作战过程。
其实每个人能看的时间并不长，基本上都是排着队，从南城门的东边上城墙，走到西边下去，边看边走，不带停的，如此只要想看的人，都能够轮流在城墙上看上几分钟城外的曙光之战。
只要看到这场面对黑暗邪灵和吸血魔如同摧枯拉朽般的战役，就能让人心生出无限的勇气，甚至有种如果我有这样的武器和装备，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昔日让所有人恐惧绝望的黑暗邪灵，变得如此孱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在圣光下惨叫哀嚎着化为一滩黑泥，成为重装骑士团马蹄下的尘埃。
这种令人热血沸腾的画面，让所有年轻的男人和女人，都生出了无限向往之心。
听说如今的曙光之城，还在招收巡城军，原本属于罗恩伯爵的巡城军基本上都被替换下来，有些曾经压榨士兵残害平民的贵族和骑士们，都被筛选出来接受处罚。
说来也奇怪，很多人都不知道，女巫领主是怎样甄别这些人的善恶好坏的，可但凡被她指出来的人，哪怕表面看着如何善良正义，追查下去，都能翻出一堆的肮脏行径。
他们完全忽略了，那个站在女巫领主身边的小女孩。
好吧，希雅的身边，现在已经好几个在小家伙在争宠了。
因为这次要直面那些黑暗邪灵，所以安娜的作用不可忽视，她跟着洛山达魔法学院的浮空飞艇一起过来。安娜来了，茱莉娅摩根娜就肯定要跟着来，一来就看到黏在希雅身边的克莱拉，顿时人人都生出了危机感。
尤其是摩根娜，上次因为去碧空海的事，翘课冒险差点回不来，让希雅担心了好几天，直到追去了蓝达港才接回了她。虽然因此收复了蓝达港，但她犯下的错误，还是让希雅罚她抄写基础魔法知识二十遍。
那可是足足有转头厚的课本，小摩根娜抄得手都快要断了，还不敢让别人帮忙。
因为她知道，希雅只需要一个魔法就能甄别出这些字是不是她亲手写的。
没办法，用魔法作弊的确很容易，但前提是别出现在等级和魔法技能比自己高的人面前，否则就凭留下的魔力波动，有经验的魔法师就能轻易分辨出是谁留下的魔法痕迹。
就像希雅说过的，只要你用过魔法技能，或者说，只要魔法师走过的地方，写过的字，都会引起周围魔力元素的变化，她只要根据这些变化，就能够复原当时的情景，虽然没法将原景完全展现出来，但稍加推理，就能抓住这些作弊的小手段。
如果等她升级到高阶魔法师，就能够施展出“回溯”魔法，用水镜进行实景重现，比什么监控的魔法眼都要管用呢。
这是在警告小家伙们，不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谁要是敢用魔法作弊，就要承担起被逐出魔法学院，甚至废除魔力池的严重后果。
这次看到那些堕落的魔法师，更是让希雅提高了警惕，让洛山达魔法学院的师生们集体来曙光之城，也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看一看这座差一点被黑暗魔法师们“吞噬”掉的城池，让他们看一看外面那些黑暗邪灵和吸血魔带来的危害，只有看到这些，才能让他们心生警戒。
魔法的确能够给他们带来强大的力量，但拥有力量之后，是选择光明，还是选择黑暗，并不在于信奉的神明，而在于自己的内心，以及自己所做的事。
就像当初的光明教廷，哪怕口口声声信奉光明，遵行圣光教义，可内心早已被黑暗腐蚀，为权欲和贪婪蒙蔽，最终才会被光明之神彻底抛弃，成为黑暗的使徒。
所以要让这些孩子们，从一开始就要明白，哪怕学到了魔法，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要有个底线。
像这些黑暗魔法师们，用活人来做实验，拿活人来炼制黑暗魔药，无论他们的初衷为何，都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看到他们的下场，也让所有人警醒，那些看似“捷径”的道路，往往都是通往深渊地狱的死路。
而同样觉醒了黑暗魔力的克莱拉，却因为她主动吸收了那些被当做炼药材料的病人们身上的黑暗魔力元素，反杀了那些黑暗魔法师，结果以一个真正黑暗魔法师的身份，站在了女巫们的这边，成为领地中第一个正式的黑暗魔法师。
希雅向学生们介绍她的时候，还想起了安吉丽娜·布雷福德的那个妹妹，那个很可能是黑暗女士转生的婴儿，只是就算是神明的转世，在婴儿阶段依然是个不会说话的嘤嘤怪，哪怕影响到别人，也无法真正使用魔法，所以暂时还不能算数。
而克莱拉，不但可以使用魔法，还能够清晰地辨别是非，立场鲜明果断，虽然有点粘人，但依然不失为一个好孩子。
摩根娜就有点不服气，原本她是魔法学院里最小的正式魔法师，在经过人鱼试炼之地的考验后，她和梅丽莎尔都晋升到了中阶魔法师，原本还十分骄傲自己超过了茱莉娅，就快要追上安娜姐姐，成为让妈妈最骄傲的天才宝宝，谁能想到就一眼没看到，这里居然又冒出来个厉害的小女孩，哪怕刚觉醒，才初级就这么厉害，还黏着妈妈不撒手，就让人很生气。
希雅只好跟她说：“摩根娜，你的水系魔法是所有学生里最好的，现在城外正在催生水稻，如果能控制好水田里的水，还能顺便养一些鱼，既能够增加些肉食，还能够让水稻增产，你要不要试一试？”
稻花鱼的养殖生态体系，在希雅原来的世界里，算得上是一项历史悠久的生态种植方法，她原来所在的国家，是一个有着几千年农耕文化传统的国家，种田和基建简直就是深入骨髓的血脉传承技能。
哪怕生在城市长大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也曾经在社交软件上玩过种田和偷菜游戏，甚至还有不少人会在各种网络游戏和软件上“云种田”，看到国家推出的各种新农业技术，都会与有荣焉。
她原本就是属于那种“纸上谈兵”的类型，看过不少种田基建类的小说，也玩过不少种田和基建类的游戏，没想到一朝穿越到这个魔法世界里，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根植在灵魂里的种田基因。
摩根娜原本是不怎么喜欢种田的，作为一条小人鱼，她更喜欢大海，喜欢一切美丽的人和生物，而脏兮兮的种田工作，本能就不喜欢。
可是没办法，妈妈让魔法学院的学生们都在外面帮忙种田，如果她坚持要留在妈妈身边，肯定会失去妈妈的喜欢的。
尤其是那个叫克莱拉的黑暗魔法师，还一脸无辜地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跟着骑士团一起去跟那些黑暗邪灵作战呢？我也能消灭黑暗邪灵的！”
摩根娜立刻哼了一声，“我一定能种出好多好多的稻花鱼，你们等着瞧吧！”
希雅笑着摇了摇头，对克莱拉说道：“你现在的体质，并不适合出去。”她指了指外面几乎被圣光聚能塔的光芒覆盖的地方，克莱拉就眯起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针眼大小，避免接受到更多的圣光刺激。
她现在已经成为黑暗不死者，吸收了那么多黑暗魔力元素，身体中的黑暗魔力元素将她完全改造，那个红发魔法师将她剖胸挖心都不死，是因为她所有的器官和血肉都已经化为黑暗魔力元素构成，只要有黑暗魔力元素，她的任何部位都可以不断再生。
可这种身体，却是完全经不起圣光的照耀和灼烧的。
她如果现在出城，和那些黑暗邪灵一样，也会被圣光融化，哪怕她能够一边融合一边再生，可那种痛苦，最终会消耗光她的所有魔力之后，将她化为飞灰。
所谓的黑暗不死者，是在黑暗中永生，却依然无法抵挡最纯粹的圣光洗礼。
“你在城里，在我身边，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希雅摸摸她的头，轻声笑道：“你看，没有你的话，我怎么能够那么容易分辨出，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是坏人呢？”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稳住城里的局势，挖出这些坏人来，清理掉那些黑暗魔法师们留下的余毒，这任务，一点儿不比城外的轻啊！”
克莱拉听得挺起了小小的胸膛，有点骄傲地说道：“好的，我可以帮你的！”
她能够看到那些潜藏在人心中的黑暗欲念，那些充满黑暗和血腥暴力心思的人，在她的眼中，那就是个冒着黑色雾气的大号食物，无论在多少人当中，都是最显眼的存在。
而那些按照要求列队从城墙上观看城外作战的居民们，并不知道，那个站在领主大人身边的小姑娘，不仅能够看到人心黑白，还能够看到他们身上是否有黑暗魔药的残留。
在他们无知无觉地走过时，看到城外那辉煌灿烂的圣光和重装骑士团的碾压式战斗，激动得热血沸腾，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有细细的黑线飞出，被那个小女孩用手指轻轻勾走，缠成了一个个小球球，最后再捏成了一块块黑色的魔晶石。
这是独属于克莱拉的魔法技能。在希雅看来，或许就是在她觉醒之后，发现自己曾经咬伤过父亲蒙迪，为了阻止蒙迪变异，她就无师自通了吸收黑暗魔力元素的技能。这是由她当时最强烈的心愿形成的魔法技能，甚至超过了她从血脉传承中继承到的魔法技能。
只可惜她依然没能够救下父亲，只能在最后替他报仇。
而如今，她的眼里，吸收走这些贫民身上的残留黑暗魔力元素，每救一个人，或许就能让一个像她这样的小女孩，继续拥有完整的家庭。
当她的视线落在蒙妮卡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她能够感觉到，这个小女孩身上，曾经有黑暗魔力侵蚀的痕迹，但现在她已经完全好了，还牵着妈妈的手，一起看着外面迅速生长的水稻，被圣光照耀焚烧着的黑暗邪灵……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小脸上，泛起的微笑，格外的甜美。
克莱拉的手停了一下，轻轻地扯了扯希雅的衣袖，“她……身上有魔力！”
希雅被她扯了一下，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到一对母女。
母亲的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裙，不知道补了多少次，上面的补丁摞着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本布料的颜色，而她手中牵着的小女孩，身上的衣裙虽然也旧，但仍是完整的旧衣，比她的好多了。只是两人都瘦得可怕，尤其是小女孩的脸上没有孩童的婴儿肥，反而眼窝凹陷下去，带着种大病初愈的病态和虚弱，完全靠妈妈半抱着才走上城墙的。
一看，就是生活在下城区的底层贫民，那个小女孩身上，的确有黑暗魔力元素侵蚀的痕迹，只是魔力……希雅仔细地看了看她，冲着她招了招手。
“小姑娘，你过来一下。”
娜丽原本带着蒙妮卡上城墙看这场曙光之战，也是想让孩子沾沾圣光的照耀，能够恢复得更快一点，尤其是听说看完之后，下去还能够给每个十岁以下的孩子领个白面包，就是为了这个白面包，她也得带孩子走这一趟。
可是没想到，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莫名地，她就感觉到，是在叫自己的蒙妮卡。
抬起头来，望向那个说话的人，娜丽只觉得自己满眼都是明亮灿烂的光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那……那说话的人，竟然是女巫领主大人吗？
希雅冲着那对直接懵了的母女招招手，微笑着说道：“这位女士，可以带你的孩子过来一下吗？”
“我？哦，可以！当然可以！”确认真的是自己后，娜丽激动得差点要晕过去，赶紧抱着蒙妮卡走到了希雅的面前，本想要拉着孩子跪下行礼，却被希雅拦住。
“不必多礼，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孩子。”
希雅温和地问道：“她是不是先前曾经得过流感，昨天刚刚痊愈？”
娜丽使劲地点点头：“是的，她之前病得很厉害，我们交不起税，也不能去市政厅领药，我以为她救不活了，没想到……没想到忽然看到天上出现的魔法阵，从她身上吸走了一股黑色的雾气，然后她就好了起来……”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
“是啊，我也看到那个魔法阵了！”
“我也是看到有黑色的雾气从身上飞出去，然后突然就感觉轻松了许多，也不发烧了，原来是因为那个魔法阵啊！”
“感谢领主大人！您的光辉照耀全城，您的恩泽让我们逃过恶魔的爪牙……”
希雅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并没有打算让这些人赞美自己，毕竟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的人是克莱拉，可若是说出她能够掌控黑暗魔力，又怕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毕竟，像安娜这样天生拥有圣光之力的孩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去，所有人都会羡慕和崇拜她。
可若是让人知道克莱拉的黑暗魔力血脉，就会让人害怕她、避开她，甚至会有人将所有不好的事都扣到她的头上，污蔑她、迫害她……黑暗不死者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作为一个孩子，她并不应该承受这些猜疑和压力，所以希雅替她瞒下了这一切，将她带在身边，给她最好的照顾，却无法将这一切功绩归于她的名下。
结果自己却因此被人称颂，有种窃取了小孩子功劳的羞耻感。
“这并不是我的功劳，是我们女巫领中一位神秘女巫的魔法阵，只是她的情况特殊，所以不能够出面接受大家的感谢，我会代你们向她转达。大家继续观战，不要在此滞留。我只是看看这位女士和她的孩子。”
希雅安抚了一下激动的民众，让人指挥着他们继续前进，避免堵塞城墙，导致后面的人等得急了，闹出什么拥挤推搡事故就不好了。
人们从未见过一个如此温和可亲的贵族，在激动之余，都乖乖地听话继续前行，只是忽然觉得，外面热闹的场面，都比不上领主大人的清颜浅笑，哪怕她并不远居功，却更让人心生崇敬之感。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看中了娜丽母女，有认得她们母女的人，更是觉得意外。
这两人不过是下城区最底层的贫民，娜丽甚至当过站街女郎，前几天蒙妮卡的确病得要死，她也就没有出来，甚至还有人以为她们都已经死在了家里，却没想到她们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还能够得到新领主大人的亲自接见。
这样的荣耀，让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恋恋不舍地继续往前走着。
白面包，都没这个八卦吸引力高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领主大人到底要对她们母女说什么？
是要赏赐金钱，还是要惩罚她们的不洁？抑或是发现了她们身上残留的黑暗魔力？
要知道，先前一个幸存的黑心商人，在走上城头没多久，就被这位女巫领主大人一眼看出了他的黑心肠，让人将他抓住，翻出了他曾经贩卖奴隶，虐杀了几十个女奴的恶行，当场吊死在了城头上。
可娜丽母女，应该没有这个资格犯下这种罪行，却也被女巫领主大人拦住，为什么呢？
娜丽的心一直提着，她也看到了那个黑心奴隶贩子的下场，也同样在猜测和担心着，女巫领主召唤蒙妮卡的原因，却又不敢拒绝，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她的发落。
然后就看到，女巫领主大人，将一块白色的水晶石放在掌心，递到了蒙妮卡的面前。
“小姑娘，把你的手放在这块水晶石上面，然后闭上眼，想想这块水晶石，应该发出什么颜色的光。”
蒙妮卡看着希雅的眼睛，在她鼓励的眼神下，几乎按照她一句话一个动作，小心地放上手，闭上眼，然后开始想象。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希雅手中的水晶石，在不到三个呼吸之间，骤然发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
“是魔力！是魔法！那孩子是个魔法种子！”
第127章
希雅其实一直很想知道, 人体内的魔力元素是从哪里来的，要怎样才能激活人的血脉魔力，让普通人也能有更多机会学习魔法, 掌握魔法技能。
从那位教皇献祭神官，召唤黑暗之神开始, 打破了奥斯维拉大陆的封印，到海上的界壁消失，魔力潮不断出现，海上陆上的魔兽开始不断入侵人类生活领域……这一切都表明，黑暗邪灵和吸血魔只是开始, 并不是结束。
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一直如同鞭子般在抽打着她。
要快一点, 再快一点, 不仅要提高自己, 还要带动其他的女巫, 甚至整个领地……否则在不远的将来, 就要面对更加可怕的敌人。
黑暗邪灵和魔兽，只是这个最高等级才到高阶魔法师的奥斯维拉大陆的起步, 而绝不是终点。
所以她才赶着成立魔法学院，不断地招收有魔力感知的孩子入学，甚至给贫困学生补贴学费生活费，绝不让这些到了自己地盘上的魔法种子因为贫困而无法觉醒。
面对未来, 多一分力量, 就能多一点安全感。
除了那些本身有魔法天赋的孩子之外，希雅也一直在研究, 怎样能够让那些没有测试出魔法感知力的人获得魔力感知，学会魔法。
在这个充满魔力元素的世界里, 面对越来越多的魔兽和其他危机，以及打破界壁后可能出现的其他位面，如果本地的魔法师依旧固步自封，数量稀少，那么不管现在发展的多么好，一旦与其他位面接触，自己这边很可能就会成为异位面的奴隶。
没办法，从刚到这个世界开始，到挖掘出那些女神们的陨落历史，希雅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不但没有随着晋升而减轻，反而变得更加迫切和沉重。
现在，看到这个叫蒙妮卡的小女孩身上忽然出现的魔力涌动，加上她先前被黑暗元素侵蚀后死里逃生的经历，让希雅的脑中忽地灵光一闪。
是了，人的潜能爆发，或者说类似动漫游戏中的“小宇宙”爆发，大多都是在面临生死危机之时，从她当初被沉入河底，到迪丽丝被差点被强B至死，到安迪被巨石碾压，到蒙妮卡被黑暗元素侵蚀……都是在最危急的生死关头，强烈的求生欲引燃了身体里的潜藏的血脉力量。
或许她应该查一查，这次黑暗侵蚀过后，有多少死里逃生的人，能够觉醒魔力感知。
娜丽和蒙妮卡，已经看着希雅手中水晶石发出那金灿灿的光芒，完全傻眼了。
蒙妮卡依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萌芽，流淌着，涌入了那枚水晶石里，然后就看到金光亮起，耀眼夺目，她有些害怕，却又舍不得松手。
“这……这是什么？”
“是魔力元素。是属于你的魔力元素。”希雅微笑着说道：“小姑娘，你觉醒的是非常罕见的金属系魔力元素，你能感知和吸收周围的金属系魔力元素，如果好好学习修炼，以后就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魔法师。”
“所以，你愿意加入我们洛山达魔法学院吗？”
蒙妮卡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说话变得结结巴巴的：“我……我……我能学魔……魔法？会……会……不会要……要……很多……很多钱？我……我没……没钱啊！”
“不用钱。”希雅看看她又看看娜丽，补充说道：“对于能够觉醒魔法的学生，我们学院里不但免费学费，还会有奖学金补贴，并且给家庭困难的家长提供一份在食堂帮厨或者学院里的清洁工作，你们愿意吗？”
“愿意！愿意！”娜丽迫不及待地答应，这种好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蒙妮卡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一个劲点头。成为魔法师啊！像这些女巫一样的魔法师，可以种地、可以盖房子、可以变化出许多许多难以想象的奇迹……对每个孩子来说，简直都是做梦都想要的好事啊！
在这个世界上，谁能抵挡魔法的诱惑呢？
希雅没有避着人，声音也没降低，周围的人虽然不能停下脚步围观，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还在朝这边看着，竖起耳朵听她们的对话，几乎都无心去看城外的战斗场面。
听到女巫领主不但许诺让这个贫穷的小女孩免费进入魔法学院学习，还提供给她的母亲一份学院里的工作，简直让听到的人都羡慕嫉妒得眼珠子红了。
忽然就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她是个妓女，怎么能进魔法学院工作，会玷污了魔法学院啊！”
这句话，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在了娜丽的身上，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无比僵硬，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在众人面前，被当众审判，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眼光，都如同带刺的利刃，要将她千刀万剐，无颜再苟活于世间。
“不！——”蒙妮卡虽然不是很懂那些人为什么突然叫起来，可是能够感受到妈妈的痛苦难过，以及说话的那人汹涌的恶意，立刻叫了一声，伸手抱住了妈妈。
哪怕最困难的时候，娜丽一直保护着她，靠出卖自己换取回来的一点点食物，都给了她，为了让她活下去，妈妈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可在这个即将摆脱过去所有的痛苦与悲惨生活时，居然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妈妈，要断绝妈妈和她一起进入魔法学院的希望。
她能够感觉到妈妈的恐惧，如果离开了她，妈妈肯定会活不下去的。
恐惧和愤怒和悲痛在一瞬间冲上了小女孩的大脑，让在她怒吼的同时，抱住妈妈的双手发出了更为耀眼的金色的光芒，无数金系魔力元素受到牵引，纷纷朝着她的身上涌来，几乎肉眼可见地，在她的手臂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金属护甲。
她的力量还很微弱，她的手还很小，可她已经尽力，想要保护住自己的妈妈。
“妓女？妓女的女儿，怎么能学魔法？”
“她是妓女，我在下城区见过她……”
“我也见过，谁还不知道卢瓦德尔区的夜莺呢？哈哈哈——啊！”
那些七嘴八舌议论的人，说话开始越来越难听，污言秽语如同无形的利箭，朝着娜丽身上射去，哪怕有蒙妮卡的拥抱，依然无法抵挡这些话语中的森冷寒意和恶毒的伤害。
娜丽目光迷离地望着城墙之外，忽然想着，是不是她从这里跳下去，死了之后，就不会有人再这样说她，不会有人再嘲笑蒙妮卡是妓女的女儿，反正蒙妮卡现在有女巫领主的照顾，没有了她这个当过妓女的妈妈，一样可以活得很好，不会再挨饿，也不会再挨骂……而她，只是女儿的负累……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她被人揭穿“妓女”身份到想要踏出那一步，说来迟其实快，瞬息之间而已，可当娜丽刚想踏出哪一步时，却被人轻轻按在肩头，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肩头直冲脑海，让她被骂得混乱一团的脑海顿时清醒过来。
“妈妈！”蒙妮卡还死死地抱在她的腰间，不肯撒手，如果她跳下去，那么女儿也决计会跟她一起从这十多米高的城墙上摔下去，娜丽心头一颤，不禁有些后怕起来。
拦住她的，正是女巫领主希雅。
她不仅拦住了娜丽，还向前一步，手中忽然多了把法杖，轻轻朝着人群一挥，刚才叫嚣得最大声的几个男人，忽然就发现真有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几乎将他们冻成了冰雕。
“说她是妓女，你们就干净到哪里去了吗？”
希雅有些愤怒地指着这些人，寒声说道：“你们看看她，看看她的孩子，是谁把她逼到了卖身这一步的？如果说她脏，我看你们这些人更脏！”
“可是……可是……她身上会有脏病啊！”
众人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口反驳。
“是啊，妓女自己都不干净，怎么能去学院做帮厨或者清洁工作呢？”
多少贫民都得不到这样的工作，眼看着娜丽竟然能够沾着女儿的光进入魔法学院工作，哪怕冒着被冻成冰雕的危险，也忍不住抗议。
希雅冷笑了一声，反手一记水疗术刷在了娜丽身上，“你们再看看，她身上有病吗？”她的水疗术经过了晨曦之力的加持之后，疗效已经远胜过一般的水系魔法师，只比安娜的圣光治愈术差一点点。娜丽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味，就算有点炎症什么的，有她的水疗术治愈，也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娜丽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头到脚将自己包围在里面，浑身的肌肤血脉筋骨都被冲刷一遍，说不出的惬意舒爽，从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这么好过，连脸色都恢复了几分光彩，不安地望着希雅，“领主大人，我……我可以在外面工作的，我不会连累魔法学院的……”
“怕什么？”希雅沉声说道：“别说你没有他们说的脏病，就算真的有病，又不是不能治疗。在我的领地里，不但没有贵族和奴隶，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妓院和赌馆的存在，生病的人，有病治病，只要你们以后靠自己的双手工作赚钱，就没人再能说你们一句不是。”
她的眼神如同冰棱般寒冷透亮，扫视过众人，“希望大家以后记住，这里不再是奥兰王国的雷姆洛斯城，而是女巫领的曙光之城。不要再将以前那些欺压和迫害女人的手段用在我的领地里，一经发现，取缔一切公民福利，逐出领地。情节严重者，则按照所犯罪行轻重判处刑罚。”
“以后，若是再有贩卖女奴者，杀！□□女人者，杀！虐杀女人及孩童者，杀！”
说着，她的手一挥，解除了冰冻魔法，召唤来巡城军守卫，“这几个人，既然这么看不起妓女，侮辱女人，就不要再在女巫领生活。带他们回家收拾东西，今天日落之前，逐出曙光之城！”
“是！”
“不要啊！领主大人饶命啊！”
“饶命啊！我们不是故意的……”
几人纷纷跪地求饶，希雅却转过身去，只是安抚着蒙妮卡，压根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巡城军守卫很快将他们拖下城墙，却并没有堵住他们的嘴，任由他们绝望地哭喊求饶，震慑住了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们。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出言反对。先前他们只看到了女巫领主仁慈善良的一面，看到她让人救济贫民，铲除黑暗魔法师，接收市政大厅之后，就开始安排人手统计人口，让魔法师去种田，就是为了让全城的居民不至于在这个冬天饿死冻死。
可他们却忘了，女巫领主同样有着雷霆霹雳般的手段，亲自潜入城中，直接斩首杀了罗恩伯爵，还一举消灭了几十个黑暗魔法师，让那些昔日在他们眼中无比强大的魔法师们死得连渣都没剩下。
这样的领主，又怎么可能会被他们三言两语左右想法，会心软地“法不责众”？
他们真是太天真了！
那几个“杀”字掷地有声，震耳欲聋，无论城墙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灌注着魔力的话语，甚至能感觉到其中森冷的杀意，仿佛带着无垠的血海，铺天盖地地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谁能不怕？
蒙妮卡则是无比崇拜地看着希雅，她能感觉到的更多，领主大人在说话时，一定是用了什么魔法，不但将声音，还将那种充满血色的意念传入了每个人脑海，这种强大的魔法威慑力，简直让人激动得浑身所有的毛孔都在颤栗。
以后，她也要好好学习魔法，不光要保护妈妈，还要成为像领主大人这样了不起的魔法师！
希雅在城墙上的讲话，很快传遍了全城，也让城中所有的居民都知道，几个男人因为骂了一个刚刚觉醒的小女孩的妈妈是肮脏的妓女，被女巫领主剥夺居民权力，逐出了曙光之城。
更重要的，是女巫领主强调的那三必杀：“贩卖女奴者，杀！□□女人者，杀！虐杀女人及孩童者，杀！”
在大多数人看来，女巫领主虽然无比强悍，手下的女巫们也精通各系魔法，可多米尼克也不差啊，也是中级魔法师，还是炼金工厂的负责人。那些三大贵族魔法师世家中的子弟，大多数也是男人，总人数也不比女巫少。
更不用说现在的洛山达魔法学院和威斯特公学，其实入学的学生里，性别比例依然是男性大于女性。
只是他们忽略了这是建立在学院刚刚成立半年的前提下，女巫领成立还不到一年，大多数女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不曾给予她们学习的机会，甚至从小就被洗脑，她们应该以家庭为重，生儿育女是女人的天职，至于学习，那只会让她们学野了心，就算学了也比不上男人，又何必费那个劲？
几百几千年的洗脑和根深蒂固的思想意识，不是希雅一句话、一天两天就能完全扭转过来的。
就算是许多女人自己，都没有求学的积极性，甚至畏惧学习，宁可在家里做事或是种地牧羊，或者得到一份纺织厂女工的工作，就已经十分满足，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够成为一个魔法师。
甚至不少女人依然以嫁给贵族或者商人，当个衣食不愁的娇妻为荣，哪怕做有钱人的情妇，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是这个时代造成的痼疾，不是一个魔法就能解决的问题。
希雅也只能一步步地改变她们的思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女人的可能，看到女孩们无穷的潜力，她们才是魔法女神的宠儿，是天生灵性的生物，只是在女神们陨落之后，被那些男人掌握了权力，不断地打压和洗脑，抹去她们的灵性光辉，试图将她们束缚在家庭之中，让她们无法获得知识和力量，从而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地位。
这一次，她的话，让许多人忽然惊醒，哪怕女巫领主在平时用人之际，的确是看人的才华能力，并不局限于性别。看她重用的多米尼克和卡尔就能够看出，只要忠诚且有能力，男人也一样能够在女巫领获得尊重和地位。
可无论如何，这是女巫领，不是昔日的奥兰王国，不是男人们可以肆意辱骂女人，无论这个女人是贵族还是贫民，是妓女还是女奴，这些昔日被他们踩在脚底，任意玩弄、最卑贱的女人们，现在也成了他们不可以轻易触碰的存在。
多米尼克听有人传话之后，甚至大笑了起来，嘲讽地对着给他传话的人说道：“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是担心我触怒领主大人呢，还是希望我害怕领主大人，然后离开女巫领呢？”
“或许你们还不知道，我就是妓女的儿子啊！妓女的儿子都能当魔法师，女儿有什么不行的？说妓女脏的人，我看你的嘴更脏！”
他骂起人来比希雅更肆无忌惮，幼年时在黑街妓院长大的他，听过的脏话可比希雅多几百倍，骂起人来更是尖刻恶毒，照他的话说，没下诅咒都已经算是他的善良了。
一夕之间，曙光之城里，所有的妓院都被解散了。
妓院的老板们先被清算了一番，手上有人命的，直接抄家后吊死挂在了城墙上，没有人命的，就罚款罚粮，然后将抄家和罚没收来的钱粮物资，用来给这些妓女治病和培训，以后她们可以选择去上公学学一门手艺，也可以直接进纺织厂或炼金工厂做女工，无论哪一种，初期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由市政出钱。
不光是这些妓女，在统计完曙光之城的人口后，还解救出了上千名女奴，其中大部分都是在罗恩伯爵和各大贵族庄园里，还有少数在商人家里。
除此之外，被扫荡的两个奴隶市场里，解救出了上万奴隶，年龄最小的只有三岁，最大的则有四十多岁，再老的，估计早就经不起折磨而死了。
毕竟，这个世界里，除了贵族骑士和超凡者之外，普通人和奴隶的平均寿命也就三十多岁而已。
曙光之城不像晨曦之城，是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城市，它的荣光和它的黑暗一直并存，奴隶、妓院、赌场、□□等等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毒瘤，却又是贵族们赚钱花钱的销金窟。
如今，希雅毫不客气地，直接将这些场所全部取缔关闭，将里面的人也全部废除了奴籍，对那些□□、妓院老板、赌场老板、奴隶贩子更是有一个抓一个，都吊死挂在城墙上示众。
对于这些人，都不用克莱拉的黑暗之眼分辨他们身上的黑暗属性，希雅都能看到他们身上的血色，杀得一点儿也不冤枉。
这些人的财富，都是建立在无数人的尸骨和血泪上的，光是吊死他们，其实都是最轻的刑罚，要不是时间紧迫，人手不足，真是把他们千刀万剐还能省根吊索。
看到城墙上悬挂着的几百具尸体，曙光之城的居民们，也终于见识到了女巫领主凌厉的一面，却又忍不住更加敬畏，更加开心起来。
正常人，普通人，谁愿意身边有个随时会绑走你妻子孩子的奴隶贩子，有个能将你最后一个铜板都骗光的赌场老板，更不用说妓院老板和□□老大，那些人的手里，不知害死过多少人，领主大人处死他们，真是大快人心。
原本那些被解救的妓女和女奴还有些害怕，怕以后生计无着，怕女巫领主离开之后，昔日的主人还会让打手把她们抓回去，那时她们将面临更残酷的刑罚。
可现在，她们亲眼看着那些贩卖她们、压迫她们、凌辱她们的人，一个个被吊死在城墙上，在临死之前，这些昔日在她们面前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们，也会惊恐地尖叫哀求，痛哭求饶，甚至被吓得尿裤子。
看着这些人的死，她们一边哭一边笑，终于有一天，她们可以畅快地大笑，痛快地大哭，不用再强颜欢笑，不用再忍着泪水，哪怕被虐打也要挤出笑容来面对这些人。
现在，她们可以笑着，看他们垂死挣扎，最后死不瞑目，挂在城墙上，那一具具尸体，是最好的礼物。
从此之后，她们就可以摆脱昔日的噩梦，像那些市政厅的小姐姐们说的一样，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只是不知道，是直接去当个女工赚钱呢，还是先去威斯特公学学门手艺呢？
第128章
经过筛选和测试, 最终，整个下城区的康复病例里，除了蒙妮卡之外, 果然还找出了两个出现魔力感知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女孩。
一个男性都没有, 无论年龄大小。
更奇怪的是，她们跟蒙妮卡一样，都觉醒的是土系一脉的魔力，蒙妮卡属于变异了的特殊金属系元素，其实也是土系的分支, 而那两个女孩，一个是最普通的土系, 另一个则是出现了沙化的特殊魔力。
那个叫莉莉丝的女孩刚好十二岁, 是下城区一个妓院里的雏妓, 就在黑心老板要拍卖她的初夜权时, 她得了流感, 病得几乎要死掉，如果不是同住的另一个妓女拿出所有的积蓄求打手们暂且放过她, 多留她一晚上，说不定就能好起来，也不至于让老板亏钱得话，她就被人直接扔到外面污水渠里, 直接随着污水进入下水道, 被里面的老鼠啃噬成白骨。
在留下来的那一天，她身上的黑色雾气被吸走, 迅速退烧，终于恢复了清醒。
反而是黑心老板和几个打手因为黑暗元素的侵蚀, 出去和其他的□□打了一架后，都开始发生变异，然后被吸干了黑暗元素后，直接扑倒在街头变成了一具具血肉销尽的干尸。
如今，莉莉丝终于知道，自己得救，是因为女巫领主让人吸收走了他们身上的黑暗魔力元素，才将一只脚踏入地狱之门的她拉回了人间。
而她在醒来之后，一害怕，部分身体就会变成流沙一般，过好一会儿，才会重新凝聚起来。
她一开始吓得半死，以为自己要死了，后来发现不大对劲，又怕被人知道，一直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直到市政大厅的小姐姐们开始登记和清点下城区的妓女，给她们进行体检治疗和课程培训，才发现了她的异样，将她送到了希雅的面前。
而另一个土系女孩，却是个半兽人女奴瑞贝特，原本是一个贵族豢养的宠物，却在发现她感染了流感之后，就将她和其他重病的人一起丢出了城外，其他人都死了，只有瑞贝特坚持挣扎着活到了最后，终于熬到了天空出现魔法阵的时候。
她不仅活了下来，还觉醒了兔族的土系魔法技能，直接打洞藏了起来，要不是饿得实在受不了，偷偷跟着去领免费粥，恐怕这会儿还在地下继续打洞躲藏着不出来呢。
被发现的时候，瑞贝特吓得要死，差点又想钻回地底下去，结果被希雅拎了起来，召出水球给她冲洗干净，又给了她一些食物，耐心地跟她解释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欺负她了，她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去洛山达魔法学院读书学习魔法，也可以获得免费食宿……
或许最后免费食宿这四个字，打动了这个胆小的半兽人，瑞贝卡终于点头答应，然后很快就被茱莉娅拉走，去上魔法学院的第一课——种地！
或许对蒙妮卡和莉莉丝来说，还没能完全了解和掌握自己的魔力元素，根本没法正常使用魔法，瑞贝卡却像是觉醒了本能一样，一觉醒就自动领悟了几个基础的土系技能，挖洞翻土之类的，熟练度完全不在茱莉娅之下，一去就成了魔法师们最欢迎的新人，让她受宠若惊之余，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了。
希雅让巡城军去清理了一下城外的乱葬岗，城里的下水道，果然又发现了不少尸体，用火球术魔法卷轴烧得干干净净，以免再有什么其他疫病传染开来。
以前晨曦之城里，也有一些逃过去的半兽人，在奥斯维拉大陆，因为魔力稀少，半兽人也很少有能觉醒魔力的，经过几百年的各种天灾人祸，现存的半兽人已经十分少见，尤其是像猫女兔女这种弱小的半兽人，基本上都是被人类豢养的宠物，经过言周孝文之后，成为贵族之中颇受欢迎的玩物，命运更是凄惨难言。
像瑞贝特这样，大难不死还觉醒了血脉魔法的，简直是万中无一。
希雅就让人将从各个贵族家中搜出来的半兽人奴隶都集中到了一起，由专人照顾，和瑞贝卡一起，从头学习人类的语言和文字，一见面之后，就感觉到，这些半兽人大多是弱小种族，也有几个力气大的牛头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可以说是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食物，偌大的身躯都快瘦成了一把骨头。
她先用治疗之雨给这些半兽人都清洗治疗了一遍，然后让人给她们送来了食物，好在这些半兽人的体质普遍比人类要强得多，也更喜欢沐浴治疗之雨，哪怕是长着猫耳的小猫女在治疗之雨中都翻过身摊开肚皮惬意地接受细雨滋润身体皮毛的感觉，完全不像是原本怕水怕雨的毛茸茸。
好吧，这些小半兽人们，其实除了头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之外，生活习性完全像个人类，而不像是个兽人。
希雅不禁想起以前曾听人说过，那些桀骜的彪悍的兽人，都已经被屠杀殆尽，只有这些温顺柔弱的半兽人，完全是出于某些贵族的特殊癖好才保留下来。
而牛头人则是纯粹因为他们的种田天赋，是贵族农庄里最好的农奴，才能够一直保留种族血脉至今，可数量也下降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可以说，原雷姆洛斯城的这些半兽人奴隶，数量都已经跌到了百位数以内，若是按希雅原来世界的标准，这都是极危保护生物了。
这些从小就被当成宠物和奴隶饲养的半兽人，懵懂无知，对人类施加在她们身上的伤害完全逆来顺受，要不然就像瑞贝特一样干脆挖洞把自己藏起来，希雅费了好大力气都无法跟她们解释清楚现在的变化，最后还是茱莉娅来了以后，十分霸气地让她们都听话，跟她一起去干活，只要干活就有饭吃，管够，这些半兽人们就纷纷跟着她跑了，头也不回。
看起来，完全不敢面对希雅的样子。
希雅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的，有些挫败，还是艾尔维拉过来安慰她说道：“这些半兽人从小被教着要听话，听话才有饭吃，她们根本不懂得你说的奴隶和平民有什么区别，就算给了她们自由，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去哪里。倒不如让茱莉娅带着她们，跟魔法学院的孩子们一起相处久了，或许慢慢就能好起来。”
她说的很委婉，并没有说这些半兽人被养废了的事实，依然让希雅感觉十分痛惜。
“那些人，根本没有把她们当人看啊！”
艾尔维拉嗤笑一声，说道：“就算是人，尤其是女人，在那些贵族眼里，不是花瓶就是生育工具，最好一个个都是胸大无脑柔顺乖巧，任他们摆布玩弄，和这些半兽人女奴有什么区别？”
“甚至有的时候，无知或许比什么都知道还好受一点儿。”她叹息一声，这两天她也协助市政大厅的人去妓院区清点人数和实施救济，看到那些女人的悲惨经历，饶是经常自诩为“铁人”的她，也差点掉下泪来。
希雅看这些半兽人可怜，她又何尝不是如此，见得越多，就对那些贵族们越发痛恨，更加赞成希雅废除贵族爵位和特权，那些贵族们，若是全杀了或许会有被冤枉的，但若是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
半兽人们跟着茱莉娅出城种地，看到兔女瑞贝特之后，都松了口气，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虽然其他的猫女和兔女力气小也没觉醒魔法，干不了什么重活，可牛头人耕地种田都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吃饱了之后，更是能干，一个人就能拉动一台铁犁，比原本靠着驽马拉犁耕地的速度快多了。
魔法学院里还是缺少土系魔法师，现在一下子多了瑞贝特和莉莉丝两个，虽然莉莉丝现在只会将自己的身体沙化，帮不上忙，可瑞贝特的土系魔法十分熟练，翻地的速度一点儿也不亚于牛头人。
有了这些半兽人的加入，种田的速度又快了不少，魔法学院的老师们终于能够腾出空来，开始制作魔法肥料，免得这片田地被他们反复查催种后耗尽地里的肥力，最后变成全无养分的沙土，那可就彻底毁了这片良田了。
这种魔法肥料还是希雅最先配制出来的，是用那些在魔兽潮中被碾压至死的魔兽尸体和血液配制而成，需要大量稀释之后，才能让这些充满魔力的“肥料”用于肥田，实际上也是通过魔法让魔力元素催化土地的肥力代谢，避免因为频繁耕导致土壤的肥力流失。
后来学院里的魔法老师们，原本都对这些用废料制造的肥料敬而远之，但后来看到希雅居然还让人修建公共厕所，让晨曦之城里的人不要随地大小便，统一收集了这些粪便之后，教给那些农民用这些粪便制造废料的方法，大大地震惊了魔法师们。
她们是宁可用魔兽残骸和血肉制作的魔法肥料，也不愿去吃那些农民用粪水浇灌种植出来的蔬菜，而希雅没时间的时候，她们就主动接手了魔法肥料的制作，现在无论到了哪里，现场配置魔法肥料种地都已经变得十分熟练，完全看不出当初对这东西一个个都深恶痛绝的。
可以说，真的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半兽人都跟着茱莉娅种田去了，希雅安排完政务之后，就开始亲自引导莉莉丝控制自己的魔力元素。
没办法，这孩子如果不能够学会控制自己的魔力元素的话，就动不动出现一只手或一条腿沙化的情况，走着走着路都能直接摔一跤，一摔就能把自己摔成一地沙子，现在是没有敌人的情况还好说，如果遇上个敌人，无论是用风吹跑一部分沙子还是用水冲走一部分，都会导致她的肢体缺失，或者是少了一部分之后，她就没法变回原本同样大小的身体。
控制力量，对于这些刚刚觉醒的孩子们来说，是一件最困难的事。
莉莉丝甚至为自己的无力和无能还大哭了一场，她完全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变成沙子，这样稀碎渺小的她，就算觉醒呃魔法，又能有什么用呢？
希雅只能安慰她，“不要小看任何一种力量，哪怕是最细小的沙子，也能够搭建成一座塔，一座城池。只要你想，你的身体就会变成无数细沙，可以如同流水一般，通过任何地方，也不会害怕任何伤害，只要还有属于你的一粒沙存在，那谁都杀不死你。”
莉莉丝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真的吗？我真的会那么厉害吗？”
“当然啦！”希雅笑着说道：“以前有个传说，曾经有个很厉害的魔法师，就叫流沙，他能够化作流沙，可以吞噬万物，而且无论什么武器都杀不死他，是个非常厉害的战斗型魔法师呢！”
莉莉丝听她说得厉害，忍不住有些脸红起来，小小声地说道：“我……我可能没法变得那么厉害，我……我还不会战斗……”
希雅摸摸她的头，这个小姑娘长得十分甜美可爱，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漂亮，可偏偏这种美丽，却是许多男人眼中最喜欢摧毁的。
她甚至庆幸，因为这次的流感，才能让这个孩子不至于落入那种悲惨的境地，及时得到了救援，摆脱了悲惨的命运。
可除了她之外，那个妓院，还有其他城市、其他国家，还有多少像她这样的孩子，没有这份幸运，沦为那些变态的玩物，被蹂躏被摧毁。
“莉莉丝，不要怕，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现在的女巫领，不需要你这样的孩子去战斗。你只需要控制好自己的魔力，慢慢地，一点点学习就可以。不急，慢慢来。”
莉莉丝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可我……我也想像其他人一样，能够帮领主大人做事啊！”
希雅笑着说道：“你先学会控制自己的魔力元素，让自己无论在人形时还是沙化状态下，都能够控制魔力，将你的精神力附着在这些沙子上，让每一粒沙，都是你……来，试一试！”
莉莉丝握着她的手，感受着一股温暖的气流从她的掌心传入自己的体内，推动着她的魔力缓缓在身体内流转，转了几圈后再回到魔力池。原本那到处乱窜的魔力，被这股气流牵引着，缓缓平息下来，跟着走了两圈之后，终于安稳地回到魔力池中。
等她再度调动这些魔力元素的时候，它们就变得乖顺了许多，想让它们到手上，就都到手上，想让它们到腿上，就到腿上，甚至连一条腿整个沙化以后，依然能够保持凝固的形态，而不是散落一地将她摔倒在地上。
这样尝试了一遍又一遍，莉莉丝终于开心地叫了起来，“领主大人！领主大人！你看——你看我终于能够控制我的魔力了！”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哪怕将一条腿化作流沙，甩到一边去，仍然能够控制住那些沙子，变化成细细的流沙，回到自己身边。
希雅笑眯眯地看着她像个孩子般惊喜欢快地大叫起来，开心得整个小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真不错！莉莉丝果然是最棒的！”
莉莉丝顿时又红了脸，摇摇头，说道：“我可比不上瑞贝特和茱莉娅姐姐，她们都比我厉害。我要是能够像她们一样，可以帮助领主大人种地，种出好多好多的粮食，那所有人都不用挨饿了。”
说着，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心翼翼地问道：“领主大人，我……我还能回去看看我的姐姐吗？”
“当然可以。”希雅大方地说道：“不过她们现在都跟着民政部的人在协助救援一些失去父母的孤儿，你如果练习魔法累了的话，也可以去看看她们，告诉她们你现在的情况。我想，她们一定非常乐意看到你的。”
莉莉丝点了点头，如果没有那个妓女帮忙，她早就已经被丢进下水道喂老鼠了。哪怕妓院的生活充满痛苦和可怕的回忆，可她还是想去看看那个姐姐。
原本民政部是打算安排这些妓女先去培训上工或者学习技术的，可当她们听说民政部在清查人口的时候，捡到了一些被人遗弃的孩童，最小的只有几个月大，年龄稍大一点的也就五六岁。
这些原本是被□□控制下的乞儿和预备役，结果一场黑暗魔法阵的考验，让这些□□份子大多横尸街头，就丢下了这些孩子完全没人理会，足足饿了一天半，要不是小婴儿饿得哇哇大哭，小孩子们才跑出来偷食物，说不定这些孩子们饿死在那个地窖里都没有人知道。
民政部的人手也十分有限，一下子接收了足足四十七个婴幼儿，完全忙不过来。
于是这些等待安排培训和工作的妓女们，就主动提出帮忙照顾这些孩子。她们之中，很多人因为多年的摧残和药物控制，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看到这些被抛弃的孩童，同样有着悲惨命运的人，向这些孩子伸出了双手。
民政部的人也十分感动，特地从紧缺的物资里，调配了一些羊奶和牛奶过来，还教她们使用聚火术符文卷轴来煮奶，让这些饿了几天的孩子们能够先喝上一点热乎乎的奶垫垫肚子，再慢慢过渡到稀粥和面食。
莉莉丝见状也上前帮忙，那些妓女们看到她换了身干干净净的衣服，浑身上下洗得一尘不染，都差点不敢认她了。
还是那个当初救了她的妓女连忙把她拉到了一旁去，紧张地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你觉醒了魔法，可以跟着领主大人学习魔法吗？”
“领主大人教了我很多，”莉莉丝点点头，“我能够控制自己的魔力了！可我想来看看你们，尼雅姐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她小心地塞了块足足有绿豆那么大的一粒金砂在尼雅的手里，小声说道：“这是真的金子，你拿好了，听说可以换到不少食物呢！”
尼雅大吃一惊，“你从哪里来的金子？难道是从领主大人那偷来的？这可不行！快还回去，领主大人仁慈善良，说不定不会跟你计较……”
“不是的！我没有偷金子！”莉莉丝涨红了脸，眼中都快流出泪水来，哽咽着说道：“这……这是我自己身上凝聚出来的，我……我可以变成流沙，也可以从周围的土地里吸收和提取到这种黄金。这……这是我今天练习了整整半天才凝聚出来的……我连领主大人都没告诉，就是想……就是怕你们会饿着……”
尼雅一把抱住了她，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莉莉丝，是我不好，我不该冤枉你的……”
莉莉丝见她哭了，顿时慌了，连忙替她抹去眼泪，“尼雅姐姐，你别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说着，她手忙脚乱地将那粒金砂又放回尼雅的手里，“你收下好不好？你不是还要养一个孩子吗？养孩子需要好多好多钱的！”
尼雅点点头，“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已经跟民政部的人说了，我想收养一个女儿，我会织布，还会缝衣服，以后可以学点手艺养大她。”
莉莉丝立刻笑了起来，“好啊好啊，那你就可以当妈妈了！我也可以当她的小姨妈！以后我们一起养大她。
两人抱在一起笑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牛奶烧开了！”就连忙去熄火倒出牛奶，用盘子盛着牛奶，迅速地吹凉下来，变成温热不烫口的时候，再用小勺子一点点喂给那个才六七个月大的小女婴。
小女婴连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却闻到了奶味后，主动地张开嘴，小嘴吧嗒吧嗒地吮吸着一口口喝下这温热的牛奶，终于停止了哭泣，在吃饱喝足之后，还打了个嗝，小脸上露出微笑，乖巧地陷入沉睡之中。
看着小家伙的睡颜，莉莉丝和尼雅同时松了口气，莉莉丝也是第一次照顾这么小的孩子，等她睡着了之后，才小声地问道：“尼雅姐姐，你说，我小时候，妈妈是不是也曾经这样照顾过我？”
尼雅却沉默了，良久，才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手，神色复杂地说道：“莉莉丝，不是每一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你看看他们，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莉莉丝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子，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在妓院里长大，却不代表她不曾想念父母。
可是……原来真的，不是每一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吗？
第129章
莉莉丝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可尼雅知道。
说起来，尼雅还认识她的亲生母亲，原本就算是她的“前辈”, 只是因为入行不久，就被发现是个易孕体质, 连续怀孕两次之后，就被一个男人买了回去，开始了专职生孩子。
别人家生儿育女，是为了家族繁衍，可这两人, 却完全将生孩子当成了一门生意。
莉莉丝的妈妈的确是“天赋异禀”，不光易孕能生, 恢复得还格外的快, 基本上每年都能生一胎, 还曾经生过双胞胎, 过去的十来年里, 她至少生了十几个孩子，可最后留在身边的, 也只有两个男孩。
其他的孩子，按照她对外的说法，是不幸夭折了。
可尼雅知道，那些失踪的孩子, 有的是卖给了那些无法生育的夫妻, 而有的，则是直接卖回了她原来所在的妓院。
莉莉丝并不是第一个, 也不是最后一个。
在雷姆洛斯城里，人也是商品之一, 尤其是像莉莉丝这样长得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价格更是远高出一般的女奴。
如果说她的妈妈是被迫成为生育机器的，尼雅还能够谅解，可当她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孩子卖回这里时，甚至不带一丝伤心难过，甚至为了价钱会跟妓院老板大吵一架，却完全不在乎孩子看着她离开时惊恐伤心的眼神。
她的爸爸……就更不用说了，那本就是城中著名的奴隶贩子，在他手下的男男女女，除了卖掉的之外，大多都是他留着用来配种，以便繁育出更有价值的“商品”。
比如半兽人，比如双胞胎，比如格外漂亮的孩子……
尼雅甚至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不是莉莉丝的亲生父亲。
这个世上，有些父母根本不配为父母，有些孩子，也并非因为爱而出生。
莉莉丝，就不幸是其中之一。
尼雅只是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顶，“总之，你不要管他们，就算有人自称是你的爸爸妈妈，也不要搭理。你觉醒魔力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就会有人想要借你谋利，从你身上骗取好处。”
“你要记住，是他们把你卖到了这里，已经卖断了你，就没资格再来要回你。你和我现在的自由，都是领主大人赐予的，除了领主大人之外，不要相信任何自称亲人的人。”
莉莉丝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对她来说，父母的确是十分陌生的称呼，她也记不清曾经与父母相处的日子，只知道从懂事开始，就在妓院里生活，被当成小跟班，小奴隶，还要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被男人们用危险的眼神猥亵地看着，直到最危险的时候，她病倒了，再醒来之后，就觉醒了这种奇怪的魔法能力，只要被人一触碰，身体就会化作细沙。
如果不是希雅领主的指点，恐怕她根本无法控制沙化后的身体，会跌跌撞撞地不断损失身体，最终化为再也无法凝聚人形的细沙。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化为砂砾，融入大地，成为谁也看不见找不到的一粒细沙，正是她最大的愿望。
只不过，希雅领主告诉她，哪怕一粒沙，也能建成一座塔，魔法师的力量，是超出凡人的想象，只要她想，也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莉莉丝，正是因为她的话，才开始正视渺小的自己，努力跟上她的指导，去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师。
既然尼雅姐姐说了，她的父母不是好人，那她就不要找他们，而是跟姐姐一起，养大这个小宝宝，在这个小家伙面前，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骄傲地挺起胸膛，下意识地用魔力牵引着地面上的细沙，砌成了一张小小的床，将那个小婴儿轻轻地放在上面，柔软的细沙凹下去一个坑，让孩子舒适地躺着继续睡觉，完全不会有半点被硌得慌的感觉。
尼雅看着而她的举动，也忍不住惊叹起来：“这就是魔法吗？莉莉丝你居然这么快就能使用魔法了，真是太厉害了啊！”
莉莉丝却红着脸摇摇头，有些惭愧地说道：“我是所有觉醒魔法的人里，最笨的一个。她们都已经能够帮着其他魔法师出城种田，只有我……我还不行……”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法帮上忙，是这次觉醒的女巫里最没用的一个，根本不配让尼雅姐姐这样夸奖。
尼雅却满眼羡慕地看着她“无中生有”般变化来的细沙，随意搭建成的沙床，“莉莉丝你根本不用去种地啊，你看看你做的这个沙床，是多么细腻多么舒服啊！能不能给我也做一个？”
现在她们所在地方，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妓院，而是被民政部称为“福利院”的地方。
这里收养着那些被捡回来的弃儿们，还有一些被遗弃在街头或家中无人照料的老人，因为原本属于某个贵族的府邸，被查抄之后，就腾出来做福利院。
尽管这里的房屋都是用巨石搭建而成，看着就十分结实华丽，可里面的贵重家具都被拉走拍卖，留下的是大部分都空荡荡的房间，虽然也留了一些桌椅和床柜之类的家具，但远远不够用的。
尤其是这些婴幼儿容易翻身滚下床，还得用东西挡着免得他们摔下床，要么就得一直抱着，哪怕像尼雅这样来做义工和领养的人数不少，也没法照顾到所有的孩子。
而莉莉丝用沙堆砌成的小床，自动升起了四面围栏，又十分软和，只需要铺上一层被褥，就能让孩子在里面睡得十分舒服。
“可这是用细沙做的……我怕没那么结实啊！”莉莉丝担心地伸手摸了摸这个“沙床”，先前希雅教她留心观察自己变化的细沙凝聚的过程，没想到在这里，不光可以凝聚自己身上的细沙，还能够从地上直接变出细沙来堆砌成她想要的形状。
而且……她意外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摸上去，这沙床居然不是一碰就散，而是紧紧地凝聚在一起，哪怕里面的细沙会随着她的用力而流动，可一边流走，一边又会飞快地补充上，一直保持着固定的形状，怎么弄都没有散架。
莉莉丝有些不明白，却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又做到了希雅领主说过的，叫什么……聚沙成塔吗？
原来，细小的沙粒，真的可以凝聚成不会散不会倒塌的东西？
莉莉丝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面，她能感觉到，只要站在大地之上，有土有石的地方，她就能召唤出无数细小的沙粒，然后用魔力控制着它们，搭建出自己想要的形状——
尼雅姐姐想要的大床，还得有个桌子，几个凳子……
莉莉丝简直玩得停不下手来，直到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被尼雅及时扶住，吓得不轻。
“够了够了，莉莉丝你弄得太多了！是不是累坏了啊？”
尼雅担心地看着她脸色煞白的模样，后悔地说道：“都怪我，你才刚刚学会魔法，我居然就让你弄这么多，当初神官施展一次圣光都要休息很久的……”
“我没事，尼雅姐姐，真的没事。”莉莉丝深吸了口气，干脆地脱掉了鞋子和袜子，赤着脚站在地面上，感受着从土地里传来的力量。
地下，有无数魔力元素，原本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深埋于地底，可当她赤脚站在地面上之后，那些魔力元素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源源不断地朝着她的脚心奔涌而来，然后顺着她的脚心，流入她的体内，欢快地在她的身体里奔流回转，最后汇聚在魔力池处。
原本已经接近干涸的魔力池，迅速地被这些魔力元素填得满满当当的，不得不继续向外扩张了一些，才能够容纳下这些飞速涌入的魔力元素。
剩余那些没来得及进入魔力池，就被迫在她身体里转来一圈又出去的魔力元素，则是在她的周身盘旋着，形成了一层淡淡的，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如同细沙组成的魔法保护。
莉莉丝有些意外，因为已经觉醒了魔力池，她也接受了希雅直接通过魔法技能灌输的一些基础魔法知识，知道魔法护盾是初级魔法师至少修炼到中段，有充足的魔力之后才能够施展出来的魔法技能。
而她现在就自动出现了魔法护盾，显然，是魔力元素溢出后的表现。
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她就能够拥有无穷无尽的魔力元素！
她激动地跟尼雅说了一声，就赶紧回去找希雅，准备向领主大人禀报自己的新发现。
在她匆匆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有一对男女刚好到了门口，与她擦肩而过，那个女人还疑惑地看了眼她的背影，却被那个男人粗鲁地推了一把。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让她们把莉莉丝交出来，既然领主大人废除了所有妓女的卖身契，那她就该跟我们回家了！”
女人点点头，走进福利院，朝着里面的人打量了一番，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老人和孩子，甚至捂住了鼻子，像是十分厌恶这里散发出的奶臭味。
有人注意到了她，悄悄地告诉了福利院的临时院长格温斯特。她是当初希雅从黑塔里救出来的女巫里，无法觉醒魔法的八人之一，曾经在威斯特公学里进修过厨艺和裁缝等五六种手工技能，和其他几人相比，她哪一种都不算出色，但她性格坚韧，善于组织活动，哪怕在功课上比不上其他人，但在管理课程上，却是遥遥领先。
这次，她也是通过曙光之城的行政管理人员考试，主动申请进入民政部的福利院，来照顾这些被抛弃的孩童和老人。也正是她主动向那些还没选择好工作的妓女们建议先来福利院做义工的，因而得到了这些女人们的信任和依赖，在看到门口一看就来者不善的男女时，就赶紧找到了她。
“这里是曙光之城的福利院，请问你们是来做义工的吗？”格温斯特拦住了那个女人，温和地问道：“这位夫人，我们这里还需要不少的义工，来照顾这些孩子和老人，你愿意贡献一份力量……”
“不！我是来找我的女儿的！”女人果断拒绝，连忙说道：“她原来是夜来香会馆的，我去那里找她时，听说那里的女孩们都来了你这里。”
“你的女儿？在夜来香会馆？你确定？”格温斯特当然知道，这些什么夜来香、夜莺、小天堂等等会馆，其实就是妓院，只不过套了个好听点的名字，实际上依然没有改变它压榨女人血肉的本质，面前的女人穿着厚实的衣裙和风衣，虽然不算特别贵重的衣物，也能看出至少是个中等资产的家庭，这样的人家，女儿怎么会在夜来香会馆？
女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当然确定，现在领主大人不是废除了她们的卖身契，所以我来接她回家！”
“骗人！你想接她回去，是想再卖她一次吧！”尼雅忽然从房间里走出来，有些愤怒地望着这个女人，“莉莉丝之前病得要死的时候，我去找你借钱给她治病，你不是说既然已经卖了她，她的生死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吗？现在你还来干什么？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她的妈妈！”
她没有告诉莉莉丝，就在几天前，看到莉莉丝重病垂死，她花光了自己的积蓄，还找妓院里的其他妓女们借钱给莉莉丝治病，还得花钱让那些打手瞒着老板，否则老板就会让人把莉莉丝扔出去。
那会儿她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去找珍妮弗借钱，想让她看在母女的血脉关系上，帮莉莉丝度过这次难关，可她和那个男人都断然拒绝，说是已经钱货两清，再无关系，根本不管莉莉丝的死活。
所以她才会在莉莉丝提起父母的时候，忽然就生气起来。
她还记得，当初莉莉丝的姐姐，就是在被卖出第一次后，出血不止，可那时的她根本求不到圣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她才会拼命救下莉莉丝，仿佛救下这个孩子，就像是救下了当初同样被父母出卖的自己。
可现在，这对狗男女，果然如她预料一般，竟然敢跑回来要人。
他们还只是知道领主大人废止了她们的卖身契，让她们重获自由，就迫不及待地来接人，若是让他们知道莉莉丝还觉醒了魔法，恐怕更是要把她当成一件奇货，不知要卖出多少高价去。
或者……更可能的是，让她变成跟珍妮弗一样的生育工具，去生下更多可能觉醒魔法的孩子。
这绝对不是她以恶意揣测这对男女，而是他们得到莉莉丝之后，肯定会做出来的事。
格温斯特眯起眼来，危险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当初是你们主动把女儿卖到妓院的？”
“是……不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珍妮弗还没说完，她身后的男人也跟了进来，眼神放肆地朝着院里的女人们扫过，像是带着钩子一般，看得那些女人们都纷纷躲避，匆匆抱着孩子们躲进了屋子里。
哪怕以前她们是出卖身体的妓女，可现在她们已经自由了，不用再靠着卖身活命，就再也无法忍受被男人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
这种眼神，总是会唤起她们一些屈辱不堪的回忆，让她们甚至无法对现在的自己。
男人的眼神最后落在格温斯特身上，看到她穿着女巫领行政管理人员独有的藏蓝色呢制套装，干练利落，显然身份与其他女人不同，便朝着她颇为“绅士”地行了个礼，说道：“女士，如果不是因为家庭的困境，无论哪个父母都不会舍得将孩子送去妓院的。”
他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们的问题，就在于生的孩子太多了。莉莉丝当时还有五个弟弟妹妹，因为最小的孩子生病，我们为了给她治病，迫不得已才卖了莉莉丝。原本我们也想着攒够钱把她赎回来的，只是没想到，仁慈的领主大人，慷慨地废止了所有妓女的卖身契，所以我们才会迫不及待地来这里接她回家。”
珍妮弗也跟着点头，还抽出块小手帕擦了擦眼角，“是的，莉莉丝是我最爱的女儿，我一直想要赎回她的……尼雅，我知道你喜欢莉莉丝，可你也不能污蔑我不爱自己的女儿啊！”
“你胡说！”尼雅差点气得吐血，“你什么时候说过要赎回莉莉丝的话了？你明明说你跟她没有关系了，哪怕她死了也不会给她出一分钱的！”
珍妮弗可怜地看着她，“我没说过，尼雅，你不要故意挑拨分隔我们母女的关系，我爱莉莉丝，我来接她回家，难道你要阻止一个孩子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吗？”
“你！”尼雅见她如此惺惺作态，完全不认账，可自己当初是一个人去求她的，根本没有其他人可以作证，若是被莉莉丝听到这话，是不是也会以为，她是在故意阻拦自己和父母团圆？
她甚至想不出能够反驳的理由，想不出能够拆穿她虚伪面具的办法，只觉得胸口憋闷愤懑得快要爆炸，口中泛起了一股血腥味，真的是要被气得吐血了。
“别这样，尼雅。”格温斯特轻轻地抚了抚尼雅的后背，向前一步，站在了珍妮弗夫妻的面前，平静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把女儿卖给了妓院，她现在多大了？”
“七年前，”珍妮弗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答道：“她现在十二岁，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卖了她，不光是她的弟弟妹妹们活不下来，她也要跟着我们一起饿死。这位女士，你应该明白，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每个孩子我都舍不得，可我不能为了一个孩子，放弃其他所有的孩子。”
“七年啊！”格温斯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既然你这么爱你的女儿，那你应该能够认得出她吧？你自己看看，这里有你的女儿吗？”
珍妮弗立刻指着尼雅说道：“我女儿一直是跟她在一起的，如果这里没有，一定是被她藏起来了！”
男人也跟着说道：“尼雅，如果你舍不得莉莉丝，也可以跟她一起到我们家，我很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呸！谁稀罕加入你们那个肮脏无耻的家！”尼雅啐了他一口，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两个狗杂种，根本不配当莉莉丝的父母！”
珍妮弗冷笑一声，“你是嫉妒我能生那么多孩子吧！尼雅，就算让你生，你也一个都生不出来，所以才会跟我抢莉莉丝吧？我告诉你，无论你说什么，莉莉丝是我的女儿，她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这是神明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格温斯特按住了想要发狂的尼雅，皱着眉说道：“尼雅一直在这里照顾孩子们，不可能藏人，你难道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吗？那我可不能把人交给你……”
“能！我当然能认出来！”男人一听就急了，他一收到消息就赶往夜来香会馆接人，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还好听人说那里面的女人都来了福利院，这才赶紧带着珍妮弗来接人，他们虽然这些年都没见过莉莉丝，但听夜来香的老板上个月曾经夸口，说要在莉莉丝满十二岁的时候，给她搞一个隆重的拍卖会，一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的。
因为，这个女儿出落得格外美丽可爱，要不是那该死的流感差点要了她的命，而那可怕的黑暗魔法阵又杀了妓院老板和那些打手们，她也不会在夜来香会馆留到今日。
所以，只要找一个十二岁的，最漂亮的女孩，就一定是他们的女儿莉莉丝，没错的。
他如此笃定的态度，让尼雅有些着急起来，却又被格温斯特按住，“让他们找——”
尼雅焦急地刚想开口，怕他们找到莉莉丝就会缠上她，可忽然之间想到，莉莉丝已经走了，还是去找领主大人了，格温斯特刚才一定看到了，才会故意让这对狗男女自己在这里找的。
呵，在这里找，就算是找上天，再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莉莉丝。
珍妮弗本来还想继续问尼雅，听到男人这么一说，以为他之前来见过莉莉丝，便不再说话，看着他朝里面的女人和孩子们望去。
格温斯特冷冷地说道：“管好你的眼睛，如果不想好好找你的女儿，胡乱看的话，我不介意请巡城军来挖掉个色狼的眼睛。”
男人干笑了两声，有些失望地看着里面的女人和孩子们，她们的脸上都带着警惕和排斥的神色，还有些害怕，可没有一个人，长得格外亮眼漂亮，或者与珍妮弗年轻时相似。
“怎么？还认不出来吗？”格温斯特寒声说道：“这里的人都属于福利院，福利院直属于领主大人管理的行政部，你们想要在这里骗人，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男人犹豫了半天，忽然看到尼雅似乎在遮挡着什么人，顿时眼睛一亮，冲过去一把拉开尼雅，指着她身后的一个女孩说：“这就是我的女儿，莉莉丝！”
这个女孩看起来十分瘦小，或许是因为那次流感生病才会变得这么瘦弱，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美貌，可在这个福利院里，也勉强算是出挑的，尼雅还故意护着她，应该没错了。
被他指着的小女孩瞪大了眼，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尼雅呵呵一笑，刚想嘲讽他几句，忽然笑容一顿，像是僵在了脸上一般。
“莉莉丝……你怎么回来了？”
第130章
珍妮弗和男人一门心思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 忽然听到尼雅喊莉莉丝时，还以为她承认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份，正要抓住那个女孩跟尼雅对峙时, 忽然觉得身上一冷，整个人从头到脚, 被冻成了冰雕。
脸上的欣喜还没来得及转化成震惊和恐惧，就彻底凝固，使得五官扭曲如鬼怪一般，看起来格外滑稽。
原本对他们畏之如虎的小女孩，此刻的视线也落在他们身后, 露出了惊喜之色，就差点要朝着来人扑过去, 结果还是被身边的女人们拉住, 都跟在格温斯特一起, 恭恭敬敬地朝着来人行礼。
“领主大人！”
希雅冲她们微微颔首, 示意她们不必多礼, 她原本是跟着莉莉丝来看她做出来的沙床和沙桌，对于这孩子一开始懵懵懂懂, 到现在突然开窍的成绩，她当然要来看看，以示鼓励，可没想到, 会撞上了这么一幕大戏。
显然, 格温斯特和尼雅，是在故意引导那两人认错人, 只是没想到，莉莉丝会突然回来, 而且还带着领主大人。
好吧，幸好有领主大人在场，一出手，就让那个想要动手的男人冻成了冰雕。
“说说吧，这是什么情况？福利院，怎么会让这样的人进来？”希雅扫了一眼那个男人，哪怕被冻成了冰雕，那人先前动手时的凶恶之气犹在，加上先前只听到的只言片语，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格温斯特连忙说道：“他们自称是莉莉丝的父母，听说领主大人废除了所有人的卖身契后，要来接莉莉丝回家。尼雅说就是他们主动卖掉莉莉丝的，而且七年了从未见过莉莉丝，甚至连她生病需要钱的时候，都不肯借钱给尼雅为她治病……”
尼雅立刻点头，眼巴巴地望向莉莉丝，急切地解释：“莉莉丝，我真的不是想瞒你，只是那时候她不肯借钱，还说既然已经卖了，就跟你没关系了，现在又跑来找你，肯定不安好心，你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啊！”
莉莉丝则是神色有些呆滞地看着珍妮弗和那个男人，喃喃地说道：“她……她就是我的妈妈？”
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有见过妈妈，听其他在妓院里一起长大的女孩们说，在这里的女孩，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有的是被拐卖来的，有的是被家人卖掉的，但凡长得好一点的小女孩，卖进妓院的价格都比奴隶市场要高，无论哪一种来路，到了这里的女孩们，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妈妈。
运气好的，碰上个好心点的前辈带着，能少遭点罪，运气不好的，不到十岁就被推出去当雏妓，很快就会像没来得及绽放就被摧残的花骨朵，坠落消逝得悄无声息。
若不是有尼雅照顾，加上本身长得实在娇小，莉莉丝也没法等到十二岁，就这样，她现在的身高，也才刚到尼雅的胸口，发育不良的身体根本不像是个十二岁的少女，却已经是从地狱大门口绕了一圈回来的人。
她以前也曾经梦想过，自己是不是被拐走的孩子，父母是不是在家里以泪洗面，想念她这个丢失的孩子，如果能够在父母身边，她该是多么幸福快乐的孩子。
好吧，这是她从尼雅姐姐的房间里，捡到一本骑士小说里的剧情。
在那个骑士小说里，贵族骑士拯救了被拐卖的伯爵小姐，战胜了妓院老板和□□打手，带着她一起逃出贫民窟后，带她回家，结果因为她的出身被骑士的父母嫌弃，正在此时，做客的伯爵夫人却认出了女孩是自己失踪的女儿，于是带着她去教堂，请神官验证血脉，终于证实了她的身份，于是皆大欢喜，女孩和骑士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其实这一类的骑士小说在市面上相当畅销，在外面流行的还有骑士屠龙拯救公主的，吟游诗人弹琴吸引贵族小姐的，郊游时遇到魔兽骑士英雄救美的……当然更少不了那些出色的骑士们在战争胜利后，获得大量贵族小姐和夫人们青睐，争先恐后成为他们的情人的剧情。
对于妓院的女人们来说，当然是类似于误堕风尘受到救赎的剧情更受欢迎，哪怕身在泥污之中，谁还没有个成为贵族小姐甚至传奇公主的梦想呢？
只不过，那种剧情的前提，是有一对肯与她们相认的父母。
事实上，如果真的有贵族小姐不慎被拐卖沦落到妓院，恐怕她的家人不但不会与她相认，甚至会否认她的身份，宁可说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女儿曾经当过妓女。
但这并不妨碍女孩们爱看这样的故事，保留这样的幻想。
看到莉莉丝的表情，希雅心下唏嘘，她曾经看过一则报道，说是在中世纪的欧洲，底层民众中，有近三分之一的女人在当妓女，靠出卖身体活着。更不用说，哪怕在21世纪的时候，也曾经有个国家被称为欧洲子宫，甚至还有一些昔日战争英雄的孙女们，被迫戴着祖辈的勋章，向那些昔日的战败者后代出卖身体……
英雄的时代，被传唱宣扬的英雄总是以男人为主，可一旦战败或经济衰败萧条，承受这一切艰难困苦的，往往都是从女人开始。
在那个世界里，猎杀女巫，压榨底层女性，不都是掌权者转移社会矛盾，挽救经济衰败的手段吗？
这里，也不例外。
“莉莉丝，”希雅轻唤了一声，把她从震惊中唤醒，“你怎么想？”莉莉丝可没有克莱拉那种对黑暗属性的敏感，能够看到人心底的恶意，可她觉醒之后，希雅也给她用魔法灌输了不少知识，虽然没那么快能完全掌握，但是非黑白，她若是还分辨不清，以后恐怕就很难有什么长进了。
这对她来说，也是一次考验。
莉莉丝“啊”了一声，看了看珍妮弗，又看了看尼雅，忽地释然地一笑，说道：“我没有妈妈，我只有尼雅姐姐，领主大人，我不想跟她们走。”
希雅笑了笑，一挥手，收回了冰霜魔法，珍妮弗和那个男人瞬间解冻，却因为身体的僵硬麻木，一个控制不住都摔倒在了地上。
珍妮弗还在努力地争辩：“领……领主……领主大人，她……她还是个孩……孩子！我……我……我是她的妈妈……她……她应……应该……跟……跟我……”
“莉……莉……莉莉丝，妈……妈妈爱你……你……你跟我……回……回家吧！”
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一双眼死死地望着莉莉丝，眼中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惊喜之色。莉莉丝长得比她想象中还要漂亮不说，竟然能够请动女巫领主大人，能够跟在女巫领主身边，哪怕领主大人手里稍微漏一点好处下来，也足够他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的。
尤其是最近市政厅在统计和惩处那些□□份子和人贩子，下城区这边的□□几乎都在那天的黑暗魔力爆发时死得差不多了，可还有其他半个城区里的人侥幸逃过一劫，可现在又被从晨曦之城来的这些市政管理人员盯着，谁知道哪天就会牵连到他们身上。
要知道，这些年除了卖掉自己生的孩子之外，她和那个男人，还买卖了不少的人，有的是买来配种，有的是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跟几个城区的妓院和奴隶市场关系都不错，以前是赚钱吃得开的好事，现在却成了随时会被斩首或绞死挂城墙上的死罪。
若不是现在的曙光之城外围还有黑暗邪灵和吸血魔，没有魔法师或者厉害的骑士跟随，出城就是送死，他们真是一天都不敢在这个城市里多待下去。
可若是能够哄回莉莉丝，她能够在领主大人面前说上话，为他们求情的话，或许他们就可以被赦免死罪，继续留在这里。
刚才哪怕被冻结在寒冰之中，珍妮弗依然看到，领主大人看着莉莉丝的眼神里，带着悲悯与怜惜，那绝对不是对奴仆下人的态度，尽管不知道领主大人看上女儿哪一点，会对她这么好，珍妮弗都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这是一根救命稻草，哪怕再微弱的希望，她也要用力抓住。
她自己也曾经在妓院里生活过，深深知道，那里的女孩们，对于“家”的渴望。正是想要一个家，她才会不惜一切地抓住那个男人，哪怕这十多年里，都在不停地怀孕生育，可她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觉得自己能够成为一个这样“大家庭”的女主人而骄傲。
她相信，莉莉丝也不会例外，在那里长大的女孩们，谁会不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安全的家呢？
“家？”莉莉丝忽然笑了起来，“我已经有自己的家了！”她带着几分骄傲地望向希雅，“领主大人，你要看看我给尼雅姐姐和小珊迪布置的房间吗？”
她补充了一句，“小珊迪就是尼雅姐姐想收养的孩子，她长大以后，会叫我小姨呢！她和尼雅姐姐，就是我的家人。”
“不！”珍妮弗尖叫了一声，“尼雅在骗你，我没有不要你！莉莉丝，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生下来的！”她因为愤怒而热血上涌，竟然说话流畅了许多，如果不是身体依然僵硬无比，她恐怕就要扑上去撕打尼雅，打死这个想要抢走她女儿的人。
只是没想到，她刚刚动了一下，还没能真正站起来，就忽然发现，周围的地面上，忽然有无数的细沙朝着她和那个男人涌来，而她身下原本坚硬的土地，也化作了无数细沙，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沙坑，正在缓缓地吞噬着他们两人的身体。
男人才用力挣扎了一下，大半个身体就已经陷了进去不说，还有许多的细沙直接往他的嘴里灌，让他连嘴都不敢张开。他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望向珍妮弗，拼命地使着眼色。
“这是什么？啊啊啊！”珍妮弗抓狂地大叫起来，“领主大人，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女儿，你不能杀我啊……”
“不是我。”希雅饶有兴致地看着莉莉丝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够控制这么多的泥土和石子转化为细沙，从一开始无意识地将自己的身体化沙，到现在不仅可以让周围的土石转化为细沙，还能够控制细沙凝聚成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孩子在短短半日内的进步，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天才魔法师的水平。
想到上一个这么天才的孩子，是当时还是哑巴的安娜，希雅的心中一动，是因为这些孩子经受过的苦难更重，所以觉醒的力量更强大，还是因为她们本身拥有强大的潜力，才会经历这么多苦难的遭遇？
“是我。”莉莉丝平静地看着珍妮弗，她已经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女孩了，尼雅姐姐曾经保护过她无数次，现在，也到了她该站出来保护尼雅姐姐的时候了，要不然，她怎么能做小珊迪的小姨呢？
“你……你……你觉醒了魔法？”珍妮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看到这个本属于她的女儿，现在变得如此耀眼，如此强大，强大到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她自己就能成为一株可靠的大树。
“莉莉丝，我是你的妈妈啊！你……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我可以。”莉莉丝在接受希雅传授的魔法基础知识同时，也接受了晨曦之城定下的律法知识，对于魔法师们来说，快速记忆魔法可以帮助她们以最快的速度记住许多基础知识，可最终能不能理解和运用这些知识，能够吸收和储存多少魔力元素，能够构建多少魔法回路，施展出几级的魔法技能来，完全要看个人的悟性和天赋。
每个魔法师，都拥有大量知识储存记忆，哪怕许多知识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也不妨碍他们构建出记忆宫殿来收藏这些知识，反正以后做成知识卷轴，也方便传授给学生们。
只有这样，才能使人类在短暂的寿命中，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最多的知识，不断提高魔法技能上限，达到可以与那些长生种生物和天生高等级的魔兽抗衡的水平。
死记硬背的东西，对她们来说，完全不是难事。
而希雅传给她的律法知识里，就有对于亲子关系的约定。
按照女巫领的新规定，非常简单：你养我小，我养你老。生儿不养，贩卖子女者，亦以买卖人口罪论处。
莉莉丝虽然不识字也没学过法，可这些知识灌入她的脑海之后，哪怕先前不明白的一些事，这半天时间，也慢慢地开始影响到了她的思想和眼界，尤其是亲眼看到尼雅和珍妮弗的争吵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在这条法律下的好几个案例。
魔法师毕竟是少数，没有魔力池的人，是没法接受记忆魔法的灌输，所以绝大多数人，没法像魔法师这样轻而易举地接受和理解律法知识，所以在制定女巫领的新法之后，希雅就让人将每次发生的案例，都附在对应的律法条文后面，让人更容易理解，也让负责判案的法官们更容易判处案件。
莉莉丝看到的第一个案例，就是安娜和她的父母，因为她的父亲和兄长们曾经在她幼年时试图抛弃和溺死她，所以当她主动提出与父兄断绝关系后，无需向父亲支付任何抚养费。而她的母亲，因为自愿跟她的父兄在一起，也放弃了跟她在一起生活的机会，只接受她每月给予的定额抚养费。至于安娜在女巫领和魔法学院享有的各种权益和福利，她的家人都无权享受。
这个前提，还是在安娜的母亲曾经是家里唯一照顾过她的人。
而莉莉丝看看面前的这对父母，他们生下她，只当她是个商品，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哪怕她死了，也不会为她出一个铜币。
那么这个时候，她完全可按照女巫领的律法，申请断绝母女关系，拒绝再被他们吸血。
甚至……他们这种贩卖子女的行为，本就该接受律法的惩罚！
她用并不流利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凝聚住那片流沙，让珍妮弗和那个男人无法从里面挣脱出来，倒也不会再继续陷落下去。
至少，现在她还是没有亲手杀人的勇气。
希雅听到她的话，微笑着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就算是你的父母，贩卖自己的孩子，也一样是死罪。纵容恶行，就等于伤害无辜，莉莉丝，你做得很好。”
莉莉丝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又恢复了胆小的本性，低声说道：“谢谢领主大人！”
希雅也就不再为难这个内向的i人小女孩，让巡城军将珍妮弗两人带回市政大厅候审，然后跟着莉莉丝去看了她用细沙凝聚成的大床小床和各种桌椅板凳后，也不禁啧啧称奇。
若是其他魔法师，有这样的能力，说不定真的会去实现一下聚沙成塔，最不济也该是去盖个房子吧？可莉莉丝做得这些，真像是个玩过家家的孩子，都是些沙雕……哦不，沙塑作品，都是些日用家具，哪怕是用细沙凝聚而成，都十分的温馨可爱，看得出，她是个内心温柔细腻的女孩，真心向往有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可惜，这样可爱的孩子，却摊上了那样一对父母。
表扬安抚了莉莉丝，准许她在魔法学院正式开课前可以继续留在福利院，希雅就去了市政大厅，从珍妮弗两人身上，她能够感觉到，没经过黑暗魔法阵“洗礼”的那半个城区里，这样的漏网之鱼恐怕还不少。
她原本在民政部统计出来的人口数据上，就觉得这座城市里的奴隶人口数量有些大，尤其是经过两次筛查之后，发现还有不少生活在地下的黑户和逃奴，就愈发觉得这个城市以前的畸形繁荣。
罗恩伯爵继承远亲的爵位，本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他为了争取到这个爵位，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原本他只是个普通圣骑士，并没有多少积蓄，为争取爵位的花费有不少都是借来的钱，因此等到真正继承了爵位和领地之后，他就想尽办法地搜刮钱财。
除了收税之外，雷姆洛斯城还是奥兰王国最大的奴隶贸易市场。
说来也是讽刺，这座城市昔日还被称为圣光之城，城主罗恩伯爵是光明之神的狂信徒，也带动手下的骑士们成为狂信徒，修建了大大小小数十个教堂，并且拥有除了王都光明圣地之外最大的教堂。
可就在这样号称信仰光明的狂信徒最多的城市里，也有着最多的妓院，最多的奴隶贩子，最多品种的奴隶……
除了希雅先前见到的那些半兽人奴隶之外，还有一些奴隶，竟然是这些贵族和奴隶贩子们，故意让制造出来的特殊品种。
他们为了迎合那些贵族的猎奇心理，以及对半兽人的特殊癖好，专门办了一个繁育中心，就是挑选一些品相出色的男女及魔兽进行□□繁育，哪怕繁育出来不少奇形怪状的畸形儿，被他们直接溺毙处理，但只要出现一两个特殊品种，卖相好看的，就能赚取到巨额利润。
珍妮弗和那个男人，其实也是繁育场的边缘人物，正是因为这两人的落网，已经偃旗息鼓悄然隐于底下的繁育中心，这次终于被挖了出来。
希雅看到被抓捕的人里，有一些是罗恩伯爵的亲信和雷姆洛斯城的老牌贵族，就知道这个充满罪恶的繁育中心，恐怕已经存在了很长的时间。
被彻底清查的繁育中心里，很多被救出来作为“种人”的男女，甚至根本不懂得基本的生活常识，他们都从小都被关在笼子里长大，等到能够生育的年龄就被驱赶着繁育下一代，除了吃喝拉撒和□□之外，根本什么都不懂，哪怕被放出笼子，都瑟缩着不敢离开，像是已经被驯化的宠物，完全失去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在这些“种人”里，希雅看到了两个拥有尖尖长耳朵的“人”。
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精灵？奥斯维拉大陆上，竟然还有活着的精灵？怎么会沦落到成为“种人”的地步？
而且……看他们的容貌，也远远没有传说中那般美丽，甚至还有些古怪，像是和其他种族融合的并不彻底，简直是照着不同种族的缺点长的一样。
至少，先前那个兔族的半兽人女孩，都没有的三瓣嘴，居然在这些“精灵”脸上出现。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