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怀疑地看着向饵的脖颈。
修长美好、一丝皱纹也没有的皮肤上,那样明晃晃的一连串紫红吻痕,直连到衣领里面去,叫人遐想那里头的荒唐风景。
但向饵的神情却是那样冰冷又漠然,麻木又疲倦。这不像是和别人欢好之后的样子,倒更像是……
李婉知道了,这些吻痕,一定是自己那个不老实的男朋友搞出来的!
她转头瞪了一眼男朋友,低声怒骂:
“狗渣男,回去再跟你算账!”
她又看向饵,理了理思绪,开口道:
“昨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天我回来呢,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下,我们不打算在这里住了。”
向饵没有反应,眼神失焦地把着房门。
房门另一边,在李婉看不见的阴影里,许多根触手明目张胆,在向饵耳朵上盘绕,在她脸颊和头发上嗅闻,不断贴近她的另一半面颊,把吸盘贴在她皮肤上。
像是许多只小狗的鼻子,湿润润的,那种触感,让向饵根本没法专心,她只能尽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声来。
李婉继续说:
“但是你昨天打伤我男朋友的事情,我得要个说法啊!去医院花了几千块钱,这你必须负责!”
向饵眼珠转动,朝着一旁看去,似乎在看客厅,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她脸颊开始泛起一些不太正常的红,看得李婉很是疑惑。
“你听没听见啊?”
李婉拍着房门大叫。
“什么?”
向饵醒过神来,茫然地歪了歪脑袋看她。
“我之前说的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李婉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对着向饵脑袋扇过去。
向饵倒是没躲,有点呆住了。
李婉的手却被人挡住,她愕然回头看,抓住她胳膊的居然是她亲爱的男友。
男友目光紧紧盯着向饵,眼神里透露出一股难言的贪婪,他一边挡住李婉的胳膊,一边对向饵说:
“不还钱也行,你答应给我玩玩,之前的事就可以既往不咎。”
李婉:
“卧槽你踏马——”
她转身对着男友就是一顿暴打,气得头发乱飞,眼睛都红了。
“你当我死了吗!当着我的面调戏别人?你有病啊?那个姓向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卧槽……”
李婉撕扯着男友的胳膊和脸,疯了一样撒泼。
向饵看着这场面,对貌似发疯的李婉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那个男人。
这男人就算和李婉打架,眼睛也一直看着她,眼神中带着让人恶心的黏腻,宛如要把她当食物吃掉一般。
那是野兽看猎物的眼神,这种眼神,向饵倒是见过。
在之前那个像狗一样的变异怪物身上见过。
向饵往后退了一步,她下意识地转过视线看去,身旁几根触手正好奇地扒着门缝,往外探出尖端,像是在看热闹。
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快,向饵瞪大了眼睛。
就在她面前,李婉一巴掌扇过去,美甲挂住男人的脸颊,在男人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浓稠的黑色血液缓缓流出来,男人像是剥了皮的烂熟果子一样,散发出腐臭的味道,还对着李婉在笑。
李婉呆愣在原地,她发现……男友完全不对劲,流出来的那东西,也完全不是鲜血!
她亲密的男友还对她笑,说:
“老婆怎么啦,别生气嘛,她最多就是做小,你是我的大老婆啊。”
这么说着,他脸上的皮,又掉下一块。沿着那道伤口开始,发黄发黑的人皮开始一点点剥离,一块块掉落下去,砸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发出响声。
“啊……啊啊啊啊你别过来啊——!!!”
李婉这下是真的疯了,立刻往远处的阳台跑去,整个人眼泪鼻涕横流,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发软,跑都跑不动!
男友追着她,一边跟着跑,身上的人皮一边往地上掉,啪嗒啪嗒,黑色血迹弄得一地都是,他发出怪异的沙哑声音:
“老婆?老婆你别跑啊,老婆我很爱你的,快过来啊……哈哈哈哈!过来啊!”
李婉跑到阳台,又觉得不对,赶紧转身往大门口跑!但她一转身就对上了男友,顿时吓得放声尖叫:
“啊啊啊啊!你快滚啊啊啊!我不是你老婆,谁是你老婆你找谁去!向饵,向饵才是你老婆,那边,在那边!”
她尖叫着,双手胡乱指向客卧的方向。
向饵正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发生,不动声色,甚至把着门的角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男友却听懂了李婉的指点,笑着转过身,冲着这边客卧走来。李婉趁机逃脱到大门口,毫不犹豫打开大门,自己跑出去,还不忘把大门“砰”地关紧,生怕这怪物跟着跑出去。
屋内只剩怪物和向饵。
啪嗒啪嗒,黏稠的脚步声裹着浓重的呼吸,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眼看这男人迅速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他边走边露出贪婪残酷的笑,脸上的皮掉得七七八八,露出黑色的血管和红肿的肌肉,还有隐隐的白骨和白牙。
男人张开嘴,里头的白牙发着寒光,他冲向饵说着:
“我喜欢你,美女,和我在一起吧……和我在一起……”
向饵看着眼前这一幕,感受到某种荒诞的抽离感。之前已经见过这种怪物了,现在看到这只,她除了有点震惊之外,几乎没有多少恐惧感了。
有了比较她才发现,她对于触手和雕塑的恐惧感,比对这种普通怪物的恐惧感要强烈得多。
但是现在……她应该怎么应对呢?
这和人类的威胁不一样,这是怪物,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围,上次性骚扰她可以自己解决,可这一次……
她回过头去,雕塑正静静坐在书桌上,眼睛泛光,后方许多根触手缓慢摇晃着。
怪物的臭味越来越接近了,如此关键的时刻,向饵却回头,和那雕塑对视着。
就好像……整个世界里,只有她和雕塑。
雕塑愉悦而缓慢地摇摆着触手,并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给门口正在逼近的怪物,祂注视着她,也只注视着她。
这是只属于她和祂的对视,是时间的裂隙中,她与祂头一次主动的、缠绵的,视线的交织。
祂期待着,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用一根触手,轻轻拂去了向饵鬓边一缕碎发。
明明吃人的怪物近在咫尺,可她的碎发却那样轻盈地飘起,像是……一些诗词,一些艺术,一些吉光片羽的生命之美。
祂欣赏着这种美,并不着急。
像是端坐蛛网中间的蜘蛛,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向饵皱眉看着雕塑。她不情愿,却不得不做,她也知道邪神是在逼她,逼她说出之前拼命拒绝的请求,逼她……向祂低头。
黑色黏液已经渗透到了房间门口,渗透到向饵脚下,汹涌的恶臭扑鼻而来,几乎将整个房间灌满,让向饵难以呼吸。
血肉啪嗒掉落在地上,身后,那腐臭的呼吸扑向她的脖颈,男人沙哑难听的声音笑着,近到震动了向饵的耳廓:
“真乖……这样就好,不要动,我来了……”
恶臭扑向脖颈的瞬间,向饵终究还是妥协了。
她从眼角余光能看到,怪物男那张没有面皮、血肉模糊的脸,只差几厘米就要贴到她的颈项上,尖牙即将破开她的血管……
她叹了口气,唇瓣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阿赫,我要你……救我。”
向饵似乎听到一声轻笑,但太轻太轻了,她听不清。
刹那之间山河倒转,日月变成血色,天际高悬起巨大的眼球,黑色河流奔涌而出,涤荡一切,吞噬一切!
向饵转头看向后方,她的身后,无数条巨大粗壮的触手伸展而出,兴奋着颤栗着,将她缠住,送上高空。
整个世界变成暗红色,房子消失不见,天空变成无尽的黄昏!她抬头,一眼看到一只巨大眼球,正在盯着她看,盯得她脑袋嗡嗡作响,浑身变得无力。
许多根细小触手从河流中伸出,像是无数树根盘旋其中。那个刚刚还在追杀她的男人倒在河水中,浑身迅速被沥青样的河水填满,四肢还被细小触手缠绕起来……他发狂地大喊、尖叫,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这里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则,不被允许的声音就无法发出!
很快,男人的挣扎就停止了,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被河流与触手吞噬啃食,咔呲咔呲的啃骨头声音不绝于耳。他挣扎得很厉害,可那就像飞蛾扑火,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未曾发出。
黄昏天际之下,被许多邪异触手托起的女孩,白裙随风飘摇,干净美丽,高高在上。粗壮的触手在女孩身前轻轻蹭着她的脸,动作极其轻柔珍惜,像是对待一尊名贵而易碎的瓷器。
被触手蹭脸的向饵脑海依旧嗡鸣着,但思维已经回归正常,她看着前方河流中逐渐湮灭的怪物,又看向身前的触手。
她认真且郑重地,看着触手尖端透红的那一节,对着它开口:
“阿赫,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阿赫。
听到这话,那根触手尖端迅速泛红,红得越发透亮,很快整根触手都红了。
连领域中的昏暗天空,都泛起血色的红,透亮婉转,宛如极光。
向饵心想:没想到第一次看极光,是在这种地方,和这种家伙一起。
不过,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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