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冷清风好奇走至他身侧,“主人何意?”
段枕歌笑着指向书上一句话,读道:“‘吾与吾弟,一母同胞,午未二时之分,伯仲两楷之侣。’”
这一句话,明显是在用典描述同卵双胞胎。
太祖与他的哥哥,本来就是样貌相同的两个人。壁画上所画的,就是他们二人,面容自然一样。
冷清风反而没有看错!
听到此处,冷清风也异常惊讶,“一胎二子,太祖皇帝与初代御影宫宫主,竟是这般密不可分的兄弟。”
“因为段其金不被史书记载,无人知晓他们二者关系,所以即使看到壁画,也难以明白其中意图。”段枕歌笑,“这便是太祖的恼人之处。”
但也是整个机关当中最精巧绝伦的所在。
若是知道了这个信息,那三幅壁画所表达的内容也就呼之欲出了。但这条线索的隐藏,便让整件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书的后面写的便是段其金幼时遭遇,和太祖本纪以及青金石上记载一样,当时段家居住在云和的黄山山脚下小村庄,因为连年旱灾,段家三代人只能出走山村谋求生路。
段其金和段其玉两兄弟是家中年轻男丁,自然肩负起打猎的任务。为救滚下山崖的弟弟,身为哥哥的段其金不慎磕到脑袋,双目失明。
他们的舅舅是个苛刻至极的人,若知道段其金成了这副模样,定然会选择丢下他。段其玉想到这一点后,便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扶着哥哥一同上山打猎,试图用猎物隐瞒两人伤势。
两人打猎途中遇到了不少危险,谁知柳暗花明,竟找到了一处湖泊,在湖泊旁蛰伏,在段其玉的指导下,段其金凭借自己过人的箭术成功猎到了鹿。
兄弟二人就将这番遭遇改成了禁地中的第一关。
“所以,第一关那等奇怪的毒,是为了重现当年他们二人的经历。”冷清风恍然大悟。
段枕歌点了点头,继续向下读。
后来段其金的伤势还是被发现了,他们舅舅果然提出要丢掉段其金。段其玉绝不允许,甚至以死相逼,只为从舅舅手中救下哥哥。
对于段其金来说,那段深陷黑暗又被针锋相对的日子令人绝望。段其玉愈发沉默,深感言语无力,只能尽力帮哥哥分担打猎与洗衣的职责。
弓箭磨破了执笔的手,陷阱扎穿笨拙的腿,他这才心疼哥哥当年为了自己上学而付出的艰辛。
段其金何尝不明白段其玉的苦心和付出,即使失明,他也不敢气馁。
在黑暗与静谧之中,他们只剩彼此。
虽然这段日子不过短短一年,但占据了两兄弟心中非常重的分量。在经历过这等难关之后,他们二人已比任何兄弟都要互相信任。
这,就是禁地之中第二关的来由。
后面的第三关便更为直接了,因为第三关要求他们所作出的选择,正是兄弟二人曾经经历过的选择——
流月比乡间繁华不少,他们一路逃难,已没有钱财了。
段其玉和段其金,必须被卖掉一个。
作为哥哥,段其金站了出来。
段枕歌读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
“主人?”冷清风疑惑。
段枕歌摇了摇头。
札记写到此处,便换了一种有些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都十分认真的初学者字迹。看得出来记录者发生了变更,后文都是以这类字迹接着写的。
“吾虽习字不精,然至不惑,回望余生,自觉苦闷,不愿烦扰幼弟。望后人见之莫笑。”
很明显,段其金知道自己的身世凄怆,不想让太祖继续代笔徒增烦恼,故决定自己接着写这本札记。
他的用词比太祖好懂许多,没什么文法修饰,情节也非常直接:买下他的雇主十分好心,带着他去医馆用针灸的方式治好了眼疾。于是他加倍努力干活,希望能回报雇主,也能早日攒钱赎身,见到弟弟。
可惜天不随人愿,时代动荡,雇主一家被仇人杀害,他只能转手卖给别家,兄弟俩便失去了联系。
即使如此,他也时常想念弟弟,挂心对方安危。
他就这样去过太监、权臣、赌坊、青楼等等任何地方做粗实杂役。他见过风花雪月,也见过一地狼藉。直到他服侍得雇主被抄家,他也落为奴籍发配边疆。
他用的文字虽然平实,但冷清风听得非常认真,站在一旁久久不动,好似已经跟随记载者走过那些无尽的风霜雨雪,又在最黑暗的时刻落入地狱。
段枕歌不得不稍作停顿,才继续往下。
之后段其金写他在边疆如何辛苦,辗转流离,好几次都差点在危难中死去。但为了能再次见到弟弟,他咬牙忍下,习得一身本领,十年后随军队辗转回了流月,兄弟二人得以重聚。
段枕歌笑了一下,“段其金说,那八角铁锤砸在他身上,他都不会动一动眉头。可时隔多年再见太祖,他反倒泣声如婴孩。”
且他写:“虽受部将耻笑,吾不觉羞窘。”
兄弟二人的情谊,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至于大衍开国的故事,段其金反倒写的很少,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家弟弟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能够仅凭运筹帷幄就将一国收入囊中。也或许因为他根本不关心大衍的运势,因为他一身的本领,都只是为了护好太祖。
“吾领战,听命他山,十战九胜,大衍遂成。”
简简单单一句话,写完了兄弟二人五年戎马。
后面的,便是写兄弟二人如何协商建立御影宫,如何确定御影宫的位置以及种种规定。
他们共同决定了每一位御影一生的宿命,“段家子嗣,及冠及笄,可得一年岁相当之御影。御影武艺高强,天赋卓绝,与普通影卫如云泥。二人一体同心,共担荣辱,似吾与幼弟。”
“宫主人选,不可为皇,不可交由外人,不可世袭,不可票决。吾弟集毕生心血,设御影宫禁地,造无数机关,通过者,可为宫主。”
“吾与太祖已至不惑,亲身实践,改进三载,终得圆满。”
“最后一关,有所转阖,相较吾与吾弟天各一方,已平诸多缺憾。望段家世代,得御影宫守望。望段家世代,生来便有一人与其相伴而行。此为吾等唯一能留与后世之物。”
“见此纪者,必有御影相伴,汝等身负吾与太祖之风,定为聪慧良善之人。”
“令善者执刀割血肉,乃大衍之撼。然吾等亲见执刀者残暴之下场,宁舍汝一人以全大衍盛世。吾死而无憾,入地狱不敢回头。”
“——段其金,御影宫一代宫主,于承元十年。”
承元十年,也是太祖病逝的那一年。
纪事到此便是最后一页。段枕歌翻了翻书,又看了看桌面,打开放在书旁边的箱子,发现箱子内是一对印鉴,一刻“段其金”,一刻段其玉”。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段枕歌放下那本纪事,道:“太祖从没有留下自己的纪事,只有史官所写的只言片语。没想到段其金却有这样的殊荣,这本本子,就是用来记载御影宫宫主的生平的。”
虽然两人身份乃一主一仆,但太祖从不认为他与哥哥有任何区别。所以他与哥哥合葬此处,将身后风光都给了身为御影宫宫主的段其金。
后面来到这里的人,在看完这些后,自然也会明白怎么做。
段枕歌走向第二座雕像,拿起桌上的本子,发现这第二个雕像所雕刻的,居然就是太祖的孙子,大衍第三代皇室的嫡子之一。
“祖父常常教诲我等兄友弟恭,礼贤下士。吾与吾御影经历良多,已情同手足,吾不如吾兄,难当皇室重任,故来此地一探。见前人之言,感念甚重。此生执玉印护大衍王室,虽艰辛,然不悔。”
他是二子,虽然也常常奉命出外赈灾护国,但没有任何羡慕自己做牛做马上朝的皇兄的意思,也明白皇兄比他更能做个好皇帝。
与此同时,他与御影在共度多次艰难险阻后,彼此交心,两人都爱闯荡江湖,行走天下,在游历山川的途中成了极好的朋友。
等不当宫主后,两人甚至去了北境和南地旅游,成功为大衍带回了许多特产和建立邦交的可能。
此人做宫主的时间不多,一共只有几年。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但冷清风听到他的记载倒是十分震惊。
“此人提到的心法招式与武学套路,皆是属下曾经修习的。连武器制式,都与属下所学一致。”
御影宫培养的御影,放在江湖也绝对排得上一流高手。他们所用的功法不说世间绝顶,但起码算万里挑一。
此人找的的功法福泽千秋万代,这等功绩绝不能算平庸了。
“不惑后回首,方觉太祖大慧,后人难及。”
“——段山殷,御影宫四代宫主,于禄道八年。”
这同样是一个不见于史书的名字,段枕歌根据他所留的年号算了算,“禄道八年,已是承元十年的四十八年后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个时间段的皇帝,确实是创了大衍盛世的明君。想来段山殷也能安息了。
到了第三个石像,段枕歌发现,此人已是据禄道八年一百五十多年的交圆初年人了。
这个人不似段山殷,其身世并不平顺。
此人在札记中写道:“吾乃本朝静美人之子,自幼不受父兄所重。幸得姜梓,此生无憾。”
第三个石像主人明显并不怎么注重皇室礼节,或许是因为出身原因,讲话直接又不避讳,本子上满满的全是皇室密辛。
作为不受待见的皇子,他领略了许多恶意,见识了不少残酷。
姜梓就是他的御影,可以说,在姜梓出现后,他的生活才有了光。
姜梓会在他被欺负时挺身而出,也会帮他照顾静嫔,更会用自己的武功为他争取他应得的权力。
如果不是姜梓被人暗算,身受重伤,他也不可能冒险来闯危险重重的御影宫禁地,只为动用御影宫为姜梓谋一条生路。
他本打算在第三关与姜梓一同等死的,谁知意外过了关,得到了玉印。
“吾此生无子,姜梓亦不愿娶妻。合葬之制,正合吾所愿。”
“——段修,御影宫六十代宫主,于华合二年”
可以说,段修并不是个仁慈的御影宫宫主,但他对御影宫和各皇子的人身安全非常重视。也正是他开创了御影大比以及允许御影择主的先例。
第八十二章
而在段修之后,便是长达两百年的空白期。
最后一个雕像,算起来已是段枕歌爷爷辈了。
此人名为段文浩,乃是一位自幼在沙场征战的皇子。他及冠都在边境战场,对选御影这事十分不积极。还是他母亲王贵妃帮他选了一个御影,此御影三日之后独自启程去边境找他,颇有些盲婚哑嫁的感觉。
段文浩的时代距离段枕歌的年代很近,字体几乎完全相通,冷清风也看得懂,于是两人便凑在一起看。
这个段文浩虽然名字儒雅,但是个实打实的武将,叙事也十分直白。
“我年幼之时,以为御影便是天生奴仆,如何与我在战场上交过命的兄弟相提并论。论武功、论胆识、论英勇,他如何比得过我手下将士?”
当然,人类的本质是真香定律。
御影都是颜值上佳的,虽然段家基因优良,但段文浩在军中与糙汉子一同生活惯了,猛然见着一位英俊小帅哥,当然心软了。
“他有一双坚定的眼睛,这双眼却不是为了报仇血恨、也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诞生的,他踏上此地,只是想追随于我。我看着他,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拒绝他了。”
后来战场之上,段文浩身陷险境之时,这位御影领三千骑兵闪电救援,令敌人措手不及展示出不输将军的谋略。战役正值关键时期,他更是毫不犹豫为段文浩挡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血肉之躯为主人谋得一线生机。
这些辉煌虽不能见于史书,但段文浩对此记忆犹新,哪月哪日他们行军何处,遭遇何事,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从他惊险刺激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个世间少见的天才将军。若不是御影宫宫主必须要回避史书记载,这几场巧妙取胜的战斗甚至可流传千古。
段文浩身手不凡,功勋卓著,虽不能为王,但总得找点事干才能让新帝放下戒心。
可以说,进入御影宫禁地,是因为他被抬到了这个位置,不得不这么做。
恰好他与他御影武功都极为卓绝,于是段文浩一开始并没有特别担心。
当然,后来他们二人遭遇的事情,与段枕歌和冷清风遭遇的事情几乎一样。只是段文浩没有段枕歌那么淡定,在第二关发现自己没办法说话之后,急得跳脚,把他御影吓得茫然无措。
“真该找个人把那家伙当时的表情画下来。沙场五载,六次极境逆转,我都没见过他慌成这样。”
特别是走到第二关两条路上的时候,俩人都很迷茫。段文浩甚至气得对空气打了两套组合拳,在纸上大书特书自己对那机关的吐槽。
“早知道那东西瞄准了球,我就拿了,让它扎我好了。”
“他救过我三次性命,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受苦。若不是他想出了其中关键,我定死不瞑目。”
将自己的事迹说完后,他站在御影宫宫主的角度写道:“我来此后才知,御影宫创立之初,御影与主共担荣辱,一体同心。然时代变迁,在如今众人看来,御影不过仆从,并无特殊意义,更无与之共进退之心。段家傲骨甚重,将来定有一日,皇帝不会允许御影宫存在于世。”
“想来太祖早已算到那必然之日,故此间石室,只可容纳六座棺椁。我与我之御影已是第四位,然恐怕剩下位置,段家皇室难补此撼。”
从点滴之中可以看出,他对待御影,正如对待兄弟。可他承认,在第三关的幻境之中,他看到的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春宵一度,了无痕迹。
“大梦一场,何必再提。”
段文浩写,“他幼年入宫,早不记自己真名姓。他排号三,袖雅辈。我觉得难听,让他改成段武浩,他也没有不满。可叫了几次,我还是喜欢袖雅。”
“——段文浩,御影宫两百八十四代宫主,于春启元年。”
两人看完,冷清风沉默片刻,有些伤心的看着段枕歌将那本本子放回原位。
这是他唯一看得懂的一本,可浅浅看过一个人一生的缩影,他却觉得处处遗憾。
段文浩是四人当中唯一一个与御影生情的,可他没有对袖雅表露心迹。冷清风看见他,就想起自己。
从这些故事的落笔时间来看,它们应该都写于作者临终之前。
冷清风在想,主人临终之前,会在这本东西中,如何描写自己呢?
段枕歌看了看周围,道:“看了半天,那御影宫玉印,究竟在哪儿?”
冷清风环视周围,在那青金石石碑处找到了机关。
“主人,”他指着石碑基座下的凸起,“此处或有蹊跷。”
段枕歌凑过去,示意他打开。
都到了这一步,老祖便没什么设置危险的必要了。冷清风轻轻一按,那青金石碑便自地上升起至空中,为两人展示出石碑后面的密室。
密室之中,正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之上打开的锦盒之中,便是冰种极水头白玉雕刻的一枚神兽似的印鉴。
段枕歌左右看了看。
这确实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狭小密室,除了放置玉印的长桌外,只有地上摆的两个蒲团。
想到壁画中的内容,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跪至身前蒲团之上。
“原来壁画中特意加粗线条并不是为了突出此人,而是为了表示太祖兄弟二人同时于此跪拜,两人的身影恰好重叠。”段枕歌低声道。
冷清风此刻也明白了壁画所指,跟着段枕歌一起叩首行礼。
磕完头后,两人面前正中间地上的石板翻转,露出下面摆的一封卷轴。
段枕歌展开卷轴,意料之中看到了段其玉的字迹。
这封卷轴是对玉印的功能解释及使用方法说明。
“御影宫玉印可开天辟地。有此印者,可在禁地畅通无阻。”
“执御影宫玉印者,需终身持之。待死后归葬,需将此物归还。”
“尔等掌无上权,需得无上力。吾有一功法,曾引江湖腥风血雨,可助尔等修炼。”
紧接着的,是一长串晦涩难懂的森*晚*整*理语言。
段枕歌对武学一窍不通,故直接将卷轴交给冷清风,自己站起来去拿御影宫玉印。
在锦盒下方,同样压着一幅卷轴。
与之前那副卷轴不同的是,这卷轴是展开的,长长一条铺满了长桌,卷轴上用不同的字迹写着:
“大衍开元初年,段其玉,段其金,取。”
“承元十年,段其金,留。”
“大衍平阳二年,段山殷,蔚风三,取。”
“禄道八年,段山殷,留。”
……
这里收集着每一个曾经来到过这里的段家人与其御影的签名,同时也收集着每一人最终的归宿。
合葬此地,自然是指一人死后,另一人必须肩负起将他的尸身送回此地的任务。取玉印是两个人取,还玉印时却只剩一人,不得不说一句世事难料。
段枕歌心想:或许,这高塔底下的居室,并不是只是为了他们这些闯关人准备的,同样也是为那静待死亡的守陵人准备的。
太祖做事,当真事无巨细。
段枕歌拿起一旁的细炭条,在卷轴上写下:“大衍永和三年,段枕歌,冷清风,取。”
他知道,下一行必然会由冷清风来书写了。
当然,冷清风很聪明,自己也很聪明。他不会让冷清风陪葬的,他会让冷清风心甘情愿又痛苦万分的为了自己活到寿终正寝。
卷轴的另一边,则是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内详细记载了御影宫内所有的机关构成、毒药配方,甚至这间石室的一切都用简笔画囊括其中。在小册子的最后只留了一句话:“带走吧。看到这些,你就会想起来了。”
段枕歌看到这句便明白,怀昌王没说假话,御影宫禁地的失忆魔咒始终存在着,而且是无差别攻击所有闯关者。但只要拿着这本小册子中的详细提示,他们便能再次想起来秘境中发生的事情。
他自然不需要这东西,而冷清风……
段枕歌眼睛一转,坏心眼的决定自己告诉他。
他很想知道到时候冷清风想起一切后会露出怎样的诧异表情。
段枕歌伸手连盒拿起了桌上的玉印后,转头看向冷清风,谁知冷清风居然还站在原地,睁着大眼睛看着手上卷轴。
他头上的人物状态,已变为【顿悟】。
段枕歌:“……他倒总是给我解锁新惊喜,这顿悟又是什么意思?”
【顿悟:指突然领悟某种武功心法或招式。男二现在或许还沉浸在高深武学当中,无视周围空间与时间,宿主最好不要打扰。】
“那就让他杵在这儿?”
【或许…吧?】
段枕歌无奈坐至一旁,无所事事的摆弄着手上的玉印玩,勉强认出来这东西好像刻的是麒麟。
过一炷香后,冷清风闭上了双眼。
再睁眼,他武力值已变成了【二十一阶:天枢境】。
除他之外,段枕歌从未见过任何人能达到这般境界。
冷清风,已是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
他金眸熠熠,气势凛然,段枕歌能明显感觉到独属于强者的威压,在室内如一只突然收拢的巨手般将他纳入掌心。
下一刻,冷清风收起卷轴,室内空气一轻。他仍同寻常那般走至段枕歌面前,低声道:“属下看完了,确实是极好的武功。”
在他看来,方才的时间不过一瞬。段枕歌也无意提醒他,只接过卷轴,暗自感叹了一下冷清风天赋惊人,居然只是看看心法,就能直接进步一个等级。
在这样下去,冷清风会不会真的变成超级赛亚人?
“东西到手,走吧。”
两人离开暗室,熄灭了石室内的火把。段枕歌举着玉印站至石室门前,石门一响,再度打开,露出了两人来时的华贵居室。
冷清风检查好居室内放的东西,背起包裹后,两人便走向另一处石门。
段枕歌看了看那句“阴阳昏晓,彼此相望”,心下已了然这句话究竟寄托着太祖怎样的想法。
石门打开,露出黑漆漆的地道。
冷清风率先下去摸索了一番,确定前方没有危险后,才让段枕歌也下来。
两人携手离开了此地。
地道内没有照明,段枕歌便伸手拉住冷清风的手,察觉到对方僵硬一瞬。
黑暗中,段枕歌轻笑:“若怀昌王所言不假,我们二人很快便会忘记身后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在他们身后,石门缓缓闭合,四周已变成完全不见五指的黑暗。
冷清风沉默片刻,才道:“……是。”
“但我不会忘记。”段枕歌压低声音,四周的石壁仍扩散着他的话语,“你答应过的事情,我自会去寻你要的。”
第八十三章
冷清风颤抖得更厉害了。
然而,他低声“嗯”了一下当作回答。
段枕歌本意是想看他羞窘的模样,没成想冷清风的答案反倒像个小钩子,钩得他心里痒痒的,就好似他在期待自己来找似的。
这一声缠绵悱恻的“嗯”,让空气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段枕歌手上力道一紧,正想说什么,6442突然道:【积分不足,已自动停止录像。】
【不好意思破坏了气氛。】
段枕歌:……
你就是故意的吧?
经过6442这么一打岔,段枕歌失去了最佳开口时机。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的向前走,很快便到了地道尽头。
出了地道两人才发现,此处居然就是伏龙山山脚,这个方向距离怀州最近,所以三人就是从这里进入密林深处的。
如此一来,影三十二应该就在山上等着!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上了山。
果不其然,影三十二就等在山上,冷清风顺着御影宫标记找到他时,他正窝在树上闭眼休息。
三人会合,天色尚早,段枕歌决定直接出发去苍衍山御影宫。
御影宫外的密林就好办得多了,何鹄一带段枕歌走过一次,此刻翻翻录像对比一下眼前景色,段枕歌很快就明白应该怎么走了。
一切都与之前相同。他领着两人破开了密林内的奇门阵法,来到特殊的石板处,用针刺出两滴血后,三人便沿石板后出现的地道一路向前。
不久,外形奇诡独特的网游建模式建筑,再一次出现在三人面前。
只是这一次,没有何鹄一带领,他们不经通报就进来,已算擅闯御影宫。于是三人刚一出现,守在入口处的御影便纷纷闪身而出,将三人团团包围。
“什么人竟敢擅闯此地!”为首御影道。
冷清风护至段枕歌身前,沉声道:“太子殿下在此,尔等岂敢造次!”
御影们面面相觑。
他们一直负责在御影宫守卫,对朝堂变动不甚了解,故并不清楚段枕歌身份。但既然他是太子,就应该在流月才对,为何突然出现在御影宫?
“不论身份,无信物者,不可擅闯!”为首御影又道。
段枕歌从袖袍里掏出玉印:“这信物够不够?”
为首御影原以为他掏出的是太子印,谁知在场众人看清他手中东西后,面色齐刷刷一变。
但凡是从御影宫出来的御影和影卫,对这东西都不会陌生。他们自幼便被教导过,见玉印者如见人皇。
并非大衍之皇,而是人间至高之王。
众人弃剑跪拜,惊动了在主殿处理公务的怀昌王和何鹄一。
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怀昌王在见到段枕歌捧着那玉印时两眼一黑——
“你何时去禁地了!?”
段枕歌非常低调实则炫耀的答:“三、四天前吧。”
“为什么不先来御影宫!”怀昌王看了看全须全尾的段枕歌和冷清风,不可置信道:“哪有人敢不知会一声便进去的?若在禁地遇到必死的危险,你又怎么主动弃权,找人救你?”
怀昌王才不管他究竟抢不抢自己位置,他只知道假如段枕歌不明不白死了,他那位皇兄就得来抢他脑袋的位置了。
听了他的话,段枕歌愣住:“找人救我?”
身在禁地里居然还能被救?
说起来,怀昌王好像是说过可以半道弃权来着…?
怀昌王长长叹了口气,“入禁地试练时,御影宫宫主可在伏龙山待命。若参赛者身陷险境,拉动信号弹宣布弃权,看守禁地的御影便会将人救出。”
也就是说,除了第三关的密封的场所外,所有参赛者在遇到危险时都能弃权离开。
当然,禁地不会给人走回头路,所以御影们带弃权者走的是关卡内根本不会被人发现的地道。
这些御影也承担着定期清扫禁地内环境的责任,保证每个参赛者在达到中间点时都有干净的被褥和换洗衣物。他们产生的生活垃圾,自然也由这些御影清理。
只能说太祖虽然厉害,但也不太可能发明太阳能全自动扫地机器人。
“如果你们在里面遇到任何不测,恐怕只有等看守禁地的御影进去打扫时才能发现你们尸体了……你们当真是运气极好。”怀昌王看了看冷清风,补充了一句,“或是武功极高。”
不论如何,段枕歌手持御影宫玉印,便是御影宫之主。
怀昌王领着何鹄一跪拜,示意让位。
【检测到宿主任务完成,任务奖励:200积分】
怀昌王表示因为他没提前说明,所以继任大典最快也需要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当然他会全程帮衬,保证御影宫御影皆认段枕歌为主。
按理来讲,御影宫宫主换人,作为副宫主的何鹄一也必须换人。但段枕歌表示不必那般麻烦,发的第一条命令便是让何鹄一继续担任御影宫副宫主一职,冷清风跟自己回宫。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冷清风去做。
三人今日留在御影宫内修整,决定明日出发回流月。
怀昌王对自己不再担任累死累活的宫主一事十分开心,热心的邀请段枕歌在主殿一起闲逛,不时介绍一下各殿配置。冷清风则跟着何鹄一去熟悉接手御影宫的各种注意事项——反正他迟早也会成为副宫主,早学不如晚学。
段枕歌跟在怀昌王身边问:“皇叔不担心么?御影宫传承多年,今日被我打破,后世定会对皇叔口诛笔伐。”
怀昌王哈哈一笑,“身后之事,我怕什么。御影宫独立于史书之外,就算发生变革,也会从你开始记录,与我也并无关系了。”
历代御影宫宫主,哪一位不是于黑暗中服务光明?
段枕歌又问:“不知近日朝堂局势如何?”
怀昌王揣手看他:“你随便找个借口逃了大半个月,你手下人倒格外活跃。”
“皇叔多虑,这几日我确实分身乏术,并不清楚宫中之事。”
“左右你也料到了:边境大乱,皇兄考虑议和还是开战。两边吵了许久,最终决定要打。但武将衰微,现在身在边境的已是朝廷最拿得出手的武将了,朝廷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更为合适的人选。”
“后来呢?”
“后来?”怀昌王笑了笑,“以林向何为首的一拨人举荐了陆侯。毕竟当年就是陆侯降伏了北地……陆侯一派则觉得陆侯年事已高,不能奔波。扯着扯着,就扯到了陆耀焱身上——噢,顺带一提,陆耀焱与唐柔柔婚事将近,你现在回流月,说不定还能赶上喝喜酒。”
段枕歌笑了:“只可惜陆耀炎极为适合这位置,父皇定然决定人选是他,说不定陆耀焱刚成婚便得与新娘子天各一方,当那小将军去了。”
怀昌王倒是不惊讶,“果然你如此布局,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唐柔柔。”
段枕歌笑了笑,虽然觉得这说法不对,但他忍住了没有反驳。
他当然是为了唐柔柔,或者说,为了自己的任务。
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辩解一下,不然有人听到了定会伤心。
真是奇怪的想法。
段枕歌摇摇头将这设想驱出脑外。
怀昌王疑惑问:“说起来,你还记得禁地之中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段枕歌看向他,“禁地里——”
等等。
禁地里发生了什么?
见他突然僵硬的面容,怀昌王表示理解,“果然,所有人都不会记得禁地中发生的事情……”
他也是在出来后,茫然呼唤自己御影时,才猛然反应过来他的御影已经死了。
可是怎么死的,为何而死,他都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对方死了这么一件事,就连自己什么时候忘记的都不知道。
失去记忆并不是文学作品中猛然的空白,它的感觉更像是细水长流的衰减。一切如常,往日照旧,等到你真正察觉的时候,那块记忆早已是一片虚无。
现在,就连那御影在怀昌王心中的模样,也变得逐渐模糊起来。
但他一定是为了自己而死的,怀昌王很清楚。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宁可牺牲他,也没有弃权。他在御影宫待了多年,无比想知道禁地内的情况,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自己选择放弃了一位前途无限、独属于自己的御影。
而现在,段枕歌和他一样,一点都不记得禁地中发生的事情了。
这或许并不是突然发生的事情,但这确实是段枕歌突然意识到的情况——他居然半点都想不起来过去几天里发生的一切。
“我会想起来的。”在紧急确认了6442处有长达三十多个小时的录像文件后,段枕歌松了口气。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承诺过的事情,但不管是什么,总不会有他的任务重要。
至于禁地里发生的事情……他和冷清风都好好站在这里,有什么注意的必要吗?毕竟这录像本就是为了以防他们无法一次性通关的。
现在任务已完成,他必须要尽快赶回去陷害陆耀焱了。
御影宫宫主可随时调配御影宫所有人,段枕歌放下心来,点了几个忠诚度高武力值强的人随身护卫。
第二日,众人启程赶往流月,怀昌王及一众御影同行。
段枕歌本想在路上看看那录像,谁知事情繁多,帝宫的消息挤压许久,一旦开始处理,根本停不下来。他也就只看了开头俩人刚进禁地的状态和出禁地时的状态,好似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6442,我是不是跟冷清风约定过我要干什么?”
【……没有啊。】
“真的?”
【比珍珠还真。】6442信誓旦旦。
既然6442都这么说了,段枕歌也就没刻意挤出时间看那就算倍速也得十几个小时才能看完的录像,埋头处理公务去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上路的第二晚,冷清风在他睡觉时突然进马车请安,金眸带着一丝怯懦的看他,发丝上还带着沐浴过的湿意。
这里荒郊野岭的,他难道是跳进河里洗的吗?
“怎么了?”段枕歌从被子里爬起来,疑惑问他。
冷清风想说些什么,但他突然愣住,好似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无措的看了看段枕歌的神色后,沉默片刻,低头说:
“属下想问明日布防之事。”
段枕歌一头雾水,但还是和他聊了几句,对方便告退了。
“真奇怪,难道他想和我一起睡?”
【或许吧。】6442模棱两可的回答。
段枕歌自己都不信的笑了,“难道禁地还能让天下第一产生不安全感,得人陪着才敢睡觉?”
第八十四章
说起来,冷清风武力值居然又上升了。也不知禁地中究竟有怎样惊险的机关,能让他进步如此之快。
进步是好事,现在的冷清风定然更适合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段枕歌再度躺下,将这小小插曲抛之脑后。
等众人回到皇城,已是三月底。
怀昌王说得不错,段枕歌回来正巧赶上喝唐柔柔的喜酒。因为收到了请柬,他便带冷清风赴宴。
他到时,恰好亲眼见证陆耀焱与唐柔柔拜了天地。
段枕歌十分感动,顺带送上一份诚意十足的贺礼。毕竟段枕柔比唐柔柔大得多也没成家,自己就被暗算穿越了。若不是因为系统,恐怕自己再也没机会看到妹妹结婚的一幕了。
只可惜其它宾客好似都不是十分待见他。
毕竟今日来此的机会都是陆家交好的人,段枕歌有意举荐陆侯和陆耀焱上战场,分明是居心叵测,他突然出现,自然被人敌视。
“多谢太子殿下。”
不等冷清风出面相护,陆耀炎主动起身挡开所有人探究的视线,真心实意的道谢,“臣相信太子殿下深知臣与柔柔之情谊,这才百忙之中赶回流月为我等道贺。”
冷清风面露不快,上前一步拦在段枕歌面前。
段枕歌一笑,也不管陆耀焱是否话里有话,“恭喜陆小侯爷抱得美人归。柔柔与我也算青梅竹马,还请陆小侯爷从今往后好好待她。”
“太子殿下放心,自然如此。”
唐家与陆家在朝中眼线众多,自然早就知道苍庄帝的决定。所以陆耀焱目光中多了几丝坚定,想来他定然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与唐柔柔共度余生。
即使是现在,他仍坚信段枕歌不会害他。
……说不定原著里男主也这么无脑信任反派,才导致反派每次都能成功得手。
段枕歌拍了拍身前冷清风的肩膀,“本宫还有要事,先行一步,陆小侯爷见谅。”
说罢,段枕歌在一众充满敌意的目光中潇洒转身,离开陆府。
众人本就是刚回流月,马车就停在陆府门口,正好直接回东宫。
路上,段枕歌道:“明日等陆耀焱走后,你带人将唐柔柔请来东宫。”
冷清风露出了少见的怔愣,“主人的意思是……”
“没错,”段枕歌露出了反派的招牌笑容,“陆耀焱这毛头小子护不住她,就别怪我强取豪夺了。”
冷清风表情明显一僵。
6442没绷住:【哈哈哈。】
段枕歌:……
“你在笑什么?”
【我突然想到高兴的事情,并不是在幸灾乐祸。】6442一本正经的解释。
幸灾乐祸是什么意思?
段枕歌无语:“我只是心血来潮耍个帅,至于嘲笑我吗?”
他坚定的认为6442的反应是在嘲笑他,而不是因为这句话背后隐藏了自己也不清楚的深意。但正因为跟6442打嘴炮,他没有注意到一旁冷清风落寞的神色。
冷清风本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他只是低下头,应了句“是,属下明白。”。
他早该明白的。
当晚,段枕歌去见了苍庄帝。
简单说了说自己这一行的收获后,苍庄帝问了一个相似的问题:“你可记得御影宫禁地中发生了什么?”
段枕歌说:“儿臣已全部忘记,虽然想记起来也很快,但儿臣与冷清风毫发无损的回来了,想必禁地内一切机关都挡不住冷清风武功,儿臣便没刻意回想。”
苍庄帝对自己早些年没能成功的经历耿耿于怀,“……朕在那禁地之中受了无数创伤,仍未找到破解之法。或许,当真是无缘。”
说完,他看向段枕歌,目光中透露出熊熊野心,“如今你手握御影宫玉印,只需改了御影宫传承要求便可登基。届时,大衍皇权尽归一人之手。这是朕梦寐以求的夙愿,如今终要在朕的孩子身上实现了!”
听到这话,段枕歌只是笑了笑,“儿臣刚接手御影宫,还有许多要学的地方。父皇正值壮年,有真龙之气,儿臣何能及之?”
让他登基?抱歉,他的游戏已经要结束了。
第二日午时,段枕歌终于听到了【任务完成】的提示,这意味着暗中推举陆耀焱前往边境的阴谋成功了。
果不其然,一盏茶时间后,有御影来报,苍庄帝已经下旨,要求陆耀炎即刻出发前往南境。
成功ban了男主,【任务二十二:强取豪夺女主】随之而来。
【任务简介:在安排男主前往边境后,反派以男主性命要挟,强迫女主入宫。】
陆耀焱当晚离开后,冷清风很快带人很快就把唐柔柔连绑带骗的架回来了。
唐柔柔如今已梳妇人发髻,仪态端正,面露坚强。但段枕歌清楚,她的坚强是有底气的——凭她的毒术,在场众人除冷清风外都不是对手。
而她会来此,只是因为陆耀焱身在军中,她不敢赌。
唐柔柔被领着坐至段枕歌对面,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哥,你告诉我,不是你暗中操作让耀焱去战场的,对吗?”
段枕歌悠闲靠在椅子里,“若我说就是我,你要如何?”
唐柔柔落寞的垂首,随后摇摇头,“我不恨你,因为就算你不这般使诈,耀焱本也想去南境了结这一切的。陆侯英勇,他自不遑多让。可太子殿下,你如今让人带我来此,恐怕正是为了挟持于他吧?”唐柔柔紧握自己纤细的手指,“……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总是针对耀焱?”
段枕歌感觉到冷清风的视线也投射在他的身上。
或许所有人都很想知道,段枕歌明明拥有了世上一切,却为什么总是对陆耀焱如此苛刻。
因为唐柔柔?
世人或许会这么认为,但唐柔柔绝不会这么想。爱意或许可以藏进心里,但眼神总不会变。段枕歌看自己的眼神与看常人没什么区别,又怎会对自己有意。
段枕歌当然可以解释,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解释一下——并不是彻头彻尾的解释自己穿越的这件事,而是编造一个借口,否决世人所认为他喜欢唐柔柔的事情是假的。
但他为什么要解释?
又不会有人因为知道他喜欢唐柔柔而伤心。
而他也找不出能支撑反派进行一系列脑残操作的另一种目的,那么,喜欢唐柔柔便是唯一的答案。
“我究竟要什么,你心里很清楚。若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冷清风,送唐小姐……哦不,是陆小夫人,去宸阳宫偏殿候着。”段枕歌起身,意有所指的看着唐柔柔,“陆小侯爷征战沙场,其妻忧思过重,本宫自得替陆小侯爷分忧才是。”
当然,原著中反派的“分忧”,他敬谢不敏,是绝对不会执行的。
冷清风沉默点头,随即扯着唐柔柔的胳膊将其拉走。
过了一会儿,有御影闪身进来,附在段枕歌耳边小声道:“殿下,冷大人与陆夫人确实有旧。”
宸阳宫其实是端妃居住的宫殿,端妃无子,但其父亲与唐府关系密切。他当然不会对唐柔柔做什么,但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所以将她交给端妃那边,唐府起码放心些。
如今段枕歌掌握御影宫,后宫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这次带了十几个御影,正是为了监控整个帝宫的动向。若唐柔柔打定主意要走,起码也得留她在任务完成后再走。
一炷香前。
冷清风将唐柔柔带入宸阳宫偏殿后,直言:“没有太子殿下命令,陆夫人不得出此殿。一应吃食用具,陆夫人尽可开口。”
唐柔柔叫住他,“你是太子殿下御影吧?太子殿下究竟想做什么,为何要将我们夫妻二人拆散?难道唐府或陆府,有哪里对不起他吗?”
冷清风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扭头道:“自是因为太子殿下心悦于您。”
不等唐柔柔回答,冷清风让侍卫退出房外,转身走向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银簪,“我年幼之时,你曾于我有恩。为报恩情,我可在不涉及主人命令时帮你一回。除此之外,我不会再与你交谈。”
唐柔柔惊讶接过银簪,想了许久,才惊讶道:“你是当年那个——”
可冷清风早已踏出门外,吩咐侍卫将宸阳宫落锁。
一切都在段枕歌预料之中,他挥挥手道:“无所谓,唐柔柔想走早就走了,如今在此,只是给我面子,加上担心我会对陆耀焱出手罢了。”
她若想逃走,根本不需要冷清风帮忙。
而且冷清风也不一定会帮他。不知为何,段枕歌相信冷清风。
朝野上下很快传遍了段枕歌强取豪夺的恶行,但陆侯忌惮段枕歌权势,生怕自己孩子在人多眼杂的军中出了什么乱子,故忍下了这一遭——左右段枕歌也只是将人锁在宸阳殿,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可见这位太子殿下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唐柔柔,而是其它什么。
在明白段枕歌真正图谋的东西之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众人都确定他肯定意有所图呢?因为——他总得图点啥吧?
啥也不图,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圈,冒着被世家厌恶的风险来为难陆耀焱夫妇,难道是吃饱了撑的?
结果,第一周,唐柔柔说自己吃不惯宫中宫中食物,要求让唐府做好了送过来,实则是为了传递密信。段枕歌允许了。
第二周,唐柔柔用不惯宫里的宫女,要求唐府送贴身丫鬟过来,段枕歌也允许了。
第三周,唐柔柔说思念家人,希望能见到父母,段枕歌也允许了。
众人疑惑了。
太子殿下这究竟是在强取豪夺,还是玩过家家?
到了第四周,段枕歌大手一挥,直接让人回去了。
不为啥,就因为任务完成了。
然而相比于流月贵族间还有闲心八卦太子殿下二三事,南境的战况越发激烈。虽然陆耀炎自幼习武,但南境开战可是为了生存,两相对比之下,大衍将士气势不足,自然难以取胜。
当然,其中少不得段枕歌手笔。
唐柔柔被放回陆府的那日,南境刚攻下大衍边境第五座城池,正一路高歌猛进杀向流月。
也正是这一日,唐柔柔拿着簪子找到冷清风,求他救救陆耀炎,也救救大衍。
“我不知太子殿下究竟想做什么,可你武功卓绝,救下我夫君应不在话下。若你能入战场,求你救他。”
她将簪子塞进冷清风手中,用小手按住他手指。
冷清风皱眉,“我只听主人命令……”
突然,段枕歌声音在两人身后传来:“有何不可?”
第八十五章
冷清风闪电般退开唐柔柔身边,慌张扭头看他:“主人……”
段枕歌正抱臂倚在院门边,眯着眼睛悠闲的看着两人。
这还是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踏足宸阳宫,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如此劲爆的场面。
不爽,很不爽。
虽然御影跟他说过两人私底下有来往,但是听见和自己看见是两码事。没看见的时候他尚可已装装大度,真的见着了,他完全无法装作事不关己了!
男二,你这家伙最好不要觊觎女主这个有妇之夫!
段枕歌露出一个明晃晃的假笑,“既然唐小姐这般看重你,冷清风,你就去吧。”
唐柔柔面色一变,刷的一下挡在冷清风面前,“太子殿下,是我求冷大人一行的,并非他自愿,你又何必为难他?”
可惜冷清风根本没给她面子,听段枕歌这样说,他同样面色一变。但在唐柔柔说话间,冷清风已绕过她身侧,低着头期期艾艾走到段枕歌面前,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主人,属下只是……想报答恩情,了结往事。”
并不是想和唐柔柔发展什么禁断的感情。
段枕歌侧着眼睛打量他片刻。
还算冷清风有眼力见,没让当前场景变成什么奇怪的修罗场。但段枕歌就是不太开心,总有种自己头上在跑马的奇妙感觉:“既然你这么想报恩,那我给你这个报恩的机会。”
冷清风慌张抬头,“可……”
他怎会不知道段枕歌这一个月忙忙碌碌的,就是为了联系乌力提金,搅乱南境局面?
为了能让南境取胜,段枕歌不知暗地里做了多少手脚,买通了多少人马。而且这些事情他做得并不隐蔽,被人发觉不过早晚的事情。那时,便是雪崩之时。
他不怕去南境,甚至不怕段枕歌刻意让自己去战场送死。
可他不敢在这时候离开段枕歌身边。
“不必多言。”段枕歌挥手打断他的话,“唐小姐开口,你定然是不忍心拒绝的。”
他知道自己话里酸溜溜的,还带了些阴阳怪气,但他就是忍不住:“你今日送她回府后便准备出发吧。正好你也知道,你师傅他们那帮厉害的江湖人都在南境。去帮扶一把,也算天经地义。”
说完,他不管唐柔柔如何做想,转身便走。
冷清风吩咐森*晚*整*理侍卫看好唐柔柔后,慌忙跟上段枕歌的脚步。他想解释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只能默不作声跟在段枕歌屁股后面,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段枕歌走了片刻,勉强理了他一下:“跟着我做什么,将唐柔柔送回唐府后来书房找我。”
既然段枕歌开口让他去找他,就说明他还没太生气。
“……是。”冷清风应下,又跟着走了一段路,这才不舍的转回头去办事。
半个时辰后,当他在东宫书房领到一份详细的计划表时,才略微松了口气——看来主人早有此意,而不是生气了想赶自己走。
段枕歌当然需要冷清风出面,“乌力提金在大衍驻扎多年,北地和南境的探子绝不算少,大多聚集在边境。我此番运作,已将那些叛徒尽数揪出。你现在过去,先着手清理掉这些人。”
“原来主人……刻意装作与他们联手,是为了将他们驱逐出大衍?”冷清风放下手中纸张,惊讶答。
段枕歌这般行事,只是为了引蛇出洞?
“我的目的如何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段枕歌摸着腿上的西瓜装作随意道,“既然你要追随我,听命行事即可。”
他特意加重了“追随”这个词,刻意表达对冷清风和唐柔柔今日堪称打情骂俏的动作的不满。
而在冷清风耳中,这话便颇有深意了。
他面色僵硬一瞬,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段枕歌抱着猫吩咐:“至于乌力提金等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待时机成熟,我会给你消息。另外,正如唐柔柔所说,你在南境战场必须要保护好陆耀焱,千万不可让他有事。我的所有计划,都已写在纸上,你看完后记下。”
冷清风落寞一瞬,随即认真点点头,将纸上所写的一切都记好后,段枕歌接过纸张,在一旁的油灯上点燃。
两人静静看它燃烧殆尽时,冷清风问:“不知属下何时回来?”
段枕歌沉默垂眼片刻,答:“等到你觉得不得不回来的时候。”
冷清风不理解,但又怕追问显得愚蠢,故没敢再问。
而等到他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时候,他追悔莫及,不知为何当时没有鼓起勇气再多问几句。
或许是因为早前他与唐柔柔的交流使两人之间氛围奇怪,又或许是段枕歌那句让他摆正自己位置的重音,不论如何,他都错过了最后询问的时机。
他也没想到,一切变化都来得如此迅速。所有东西都在段枕歌谋算之中,可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三日后,冷清风收拾好东西,随着前去南境支援的皇城军出发了。
临走前,段枕歌将最后一颗回天丹留给了他。
“我猜陆耀焱身上肯定有一颗唐柔柔留给他的回天丹,这一颗你自己留着,若有任何危险,吃了便是。”
冷清风没问为什么唐柔柔也会有这种神药,只点了点头。“属下定不负主人所托。”
段枕歌静静看他,“去吧。”
冷清风欲言又止,抬起金眸问:“属下回来后,可否再同主人讨一个印记?”
只要他吃下回天丹,后腰的烙印和身上的伤痕都会消失。虽然主人并不在意,但他自己在意得很。而且从禁地里的那几次来看……主人也是喜欢的。
段枕歌看着他笑了笑,“可以。”
如果那时冷清风认为他还有资格担任他的主人的话。
待冷清风走后,段枕歌才终于有了歇息的机会。
这一个月来,既要面对世家讨要唐柔柔的压力,又要在朝堂上面对南境异族攻打的压力,还得应付乌力提金的询问和置疑,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半点私人时间都没有。
影三十二现在在外边收拢产业,很多事情他都得拜托新收的御影完成。重头教起,实在是耗费时间。
但这些都不过前期准备工作,将冷清风派出去,才表明他的计划终于开始。
6442早就在旁观他忙碌的时候好奇满满:【所以,宿主打算怎么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任务二十三:因外敌入侵,男主身陷险境】
【任务简介:反派与敌人里应外合,挟持女主威胁男主,致使男主落入敌手,遭受严刑拷打】
“很简单,只要冷清风这个天下第一在,不愁陆耀焱不会自投罗网。我已经让乌力提金留意陆耀焱了。他明白陆耀焱是引陆侯出现的重要角色,他定会非常用心的助我完成任务的。”
【但是乌力提金真的这么相信宿主吗?他难道不怕其中有诈?】
“他当然怕,所以我把冷清风送去给他做人质。”段枕歌耸了耸肩,“原著里,不也正是这样吗?”
原著中,冷清风和陆耀焱一同被抓,皆是因为反派拿唐柔柔性命做威胁。结果乌力提金这个猪队友想引陆侯出山,没对两人下杀手,让冷清风逮到机会反杀,导致反派功败垂成。
与此同时,被强取豪夺的女主下药给反派,得知了反派的所有阴谋后,慢慢与唐府传递消息。唐府与陆府合作,趁机减除了反派的党羽,秘密将反派关押进大牢。
现在,冷清风负责南境的剧情,段枕歌嘛……
很明显,他不太想让唐柔柔挫败自己的计划——他可以败,但只能败在自己手中。所以,他只要等,等冷清风得手,他就狼人自爆。
“乌力提金会得到我的印记,冷清风看到印记就会乖乖同他走了。陆耀焱就更不必担心,他武功虽然上佳,但只要出面,对上乌力提金还是嫩了点。”
6442目瞪口呆,【宿主,你居然利用男二,你不怕乌力提金对男二做什么吗?他武功那么高,之前还威胁过乌力提金,对方一定会伤害男二的!】
“只要有回天丹,他怎么受伤都关系。”段枕歌摇了摇头,“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乌力提金不是傻子,不牺牲一下我重用的冷清风,他恐怕不会乖乖走入圈套之中。”
6442沉默片刻,【宿主变了,宿主以前再难也不会对男二下手的。】
“……可我要回去。”提到这件事,段枕歌沉下脸来,显然他的压力也很大,“这是倒数第三个任务,只要再完成三个任务,我就能回家,我就能见到我的家人!我不能失手,就算要牺牲什么人,我也顾不上了。”
6442不说话了。
是的,这就是段枕歌本来的模样不是吗?
他运筹帷幄,执掌公司。他根本不信任任何人,他也不会偏爱这世界上任何人。
或许冷清风在他眼中有些特殊,但那只是因为冷清风本身足够优秀,也足够特别。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再过段时间,段枕歌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
所以冷清风也变得不再特别。
他也成了一颗棋子,一颗可以被利用,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而且,我总觉得我必须要这么做。”段枕歌垂着眸子,无意识的搓揉着西瓜的肉垫,在西瓜不满的叫声中猛然醒悟:“我总觉得我必须要了结这一切。或许正如你所说,我与他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快刀斩乱麻,不如就这样吧。”
也就只能这样了。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其它可能。当年冬节长街的初见,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很快,从南境传来书信,是冷清风的。
当然,冷清风会写的也只有任务报告,而不是什么风花雪月。
他在信中说,自己走了十五日到达南境战场,发现大衍军队人数远胜南境人数,但气势不高。皆因军中常常出现叛徒,他们的奇袭从不奏效,倒是南境军常常能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这就导致大衍军气势一败再败。
加上南境军豁出性命的作战,彻底让大衍军怕了。
虽然陆耀焱确实有几把刷子,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也无法带领一支气势衰微的军队打胜仗,更无法揪出叛徒。
他还提到,自己将开始着手处置与段枕歌有书信联系的叛徒,或许过上十几日,事情可能有转机。
段枕歌笑了一声,“何止是有转机……有了冷清风这么一个帮手,陆耀焱定然坐不住了。”
身为将领,他必须通过胜仗稳定军心。
——即是说,他的冲动,很快就会领他走入段枕歌的圈套之中。
第八十六章
段枕歌的计划听起来抽象,实践起来却十分清晰。
正如他所料,冷清风传信后不久,陆耀焱找上了他。
冷清风住的地方是独立于将士所用的米黄色帐篷之外的白色行军帐,因为除大衍将士外,这一战还有许多江湖人助阵。其它将军自然是不会管这些江湖人的,但是陆耀焱十分大胆,不仅在战场上启用江湖人士,还特意给他们安排居住的帐篷,就放在东侧最外围,把东侧的安保工作交给了这些江湖人。
结果这帮江湖人反倒无比团结,段枕歌废了许多精力都无法渗透,军营东侧成了大衍军驻扎处最牢固的壁垒。
正因此,段枕歌干脆让他以冷雨弟子的身份前来助阵,让他住进了这白色行军帐中。
冷雨听到冷清风的新名字,欣喜若狂,当即拿出介绍儿子的热情和所有江湖人都介绍了一遍冷清风,冷清风因此也就顺利混入了一群江湖人当中,加上他身上没有什么特殊印记,暂时没人发觉他其实就是当今太子的御影。
陆耀焱也大致明白此处发生的事情,所以他独自私下来找冷清风,给了对方十足的尊重。
“冷大人。”陆耀焱抱拳。
两人约在森林当中,冷清风开门见山,“不知陆小侯爷想问什么。”
陆耀焱无奈一笑,这几月的战场生涯不可避免的让他面容染上些许憔悴,“有许多想问的,既然冷大人这般说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柔柔他,还好吗?”
冷清风面无表情道:“唐姑娘一切都好,她拜托我关照你。”
陆耀焱挠了挠头,“你、你是为了她而来?”
冷清风:……
“当然不是。”
“……噢,也对。”陆耀焱有一种认错了情敌的尴尬。
既是御影,自然是为了他主子而来。但这位御影表情冰冷,完全没有在段枕歌身边那般活跃,他实在是看不出来对方内心想法。
陆府有自己的人脉,陆耀焱当然知道唐柔柔经历了什么。可正如众人打探得到的消息一样,虽然段枕歌以威胁的方式将唐柔柔带回帝宫,但唐柔柔只是单纯的在可被成为表姑姑的端妃宫中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段枕歌接近宸阳宫的次数还不如负责送饭的冷清风,谁信他真的喜欢唐柔柔?
两人无话半天,陆耀焱发现只要他不开口对方也不打算开口了,故又问:“你是……听了太子殿下的话来的?”
“正是。”
“那你最近偷偷杀的那些人,都是南境细作?”
冷清风有些惊讶于陆耀焱居然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但他记得段枕歌的吩咐,并未刻意隐瞒:“还有些北地的细作。”
陆耀焱百感交集,面上无比感动:“我就知道,太子殿下绝不会害我……”
这下轮到冷清风觉得自己头上能跑马了。
他握了握拳,还是没忍住,问了个题外话:“你为什么总认为主人不会害你?你与主人发生过什么吗?”
信任到就算发现他在暗杀一些军中士兵,也不出面阻止?
陆耀焱一愣:“因为……太子殿下本就是温柔的人。父亲说过,人越没有什么便越会宣扬什么。暴君会宣扬自己仁德,虚荣者爱说自己富裕,太子殿下则喜欢坊间传他残忍可怖,但我与柔柔都明白,若他真想害我,我早就死了,又怎会活到现在,还娶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
他补充:“而且,我知道你杀的是南境探子,是因为我也有怀疑的对象。而你的暗杀名单与这些人高度重合。”
冷清风垂了金眸,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6442能听到冷清风的心声肯定要吐槽:不是所有人都得和段枕歌一见钟情了才信任他的好不好!男主一直这么信任段枕歌,是因为男主自己缺心眼!
冷清风沉默片刻,问:“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噢,”陆耀焱反应过来,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容:“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如今身在军中应当也感觉到了,我军节节败退,士气不振。半月前,我们失了纯明峡,但那地方并非军事重地,南境没有人手驻扎。我准备带人奇袭,若成功,则可收回纯明峡,重振士气。我想在离开之时找人暂代将军一职,但在军中,我暂时谁都信不过,所以想求你代掌军印。”
冷清风:“……你不打算让我与你同去?”
陆耀焱摇摇头:“太子殿下绝不会希望你以身犯险的。”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冷清风摇摇头,“我必须跟你一起去,我要护你周全。”
他心里明白,陆耀焱这一去凶多吉少——那纯明峡正是乌力提金听从段枕歌建议不多留人的。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好多个,但纯明峡地势奇特,对南境没什么助益,却是大衍水路最关键之处。
只要陆耀焱求胜心切、或者盲目相信冷清风的武功,就一定会选中这块地方进行突袭。
段枕歌的计划,就是请君入瓮,让陆耀焱因此自投罗网,从而完成自己的计划。
当然,他想的长远,陆耀焱也没有那么单纯。
这几个月的战场生涯让陆耀焱从一个男孩彻底变成了一个男人,经历了无数次背叛,他深知此行若出了差池会有什么后果,虽然并未提及,但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这才找上冷清风求他代掌军印。
如果这真是陷阱,他也认了。既然段枕歌想要军权,他给就是,没必要搭上大衍的百姓。
但他没想到,冷清风居然要同自己一起走?
段枕歌对他身边的御影十分特殊,如果冷清风要跟着自己,是不是说明……段枕歌没有害自己的意思?或者说,段枕歌的目的并不在于害自己?
“……我确实缺人手,我们三日后出发,若你加入,我们胜算更大。”
只能说陆耀焱还是太年轻,或者说他错估了段枕歌对于完成任务的重视程度,这才导致他在此刻完全放下了戒心,居然真的将所有计划和盘托出。
“一共几人?”
陆耀焱叹了口气:“可信之人不多,我准备只带一千人。这些人皆是父亲旧部,是少数我信得过的人。除他们和你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了。”冷清风说,“我还有些探子需要处理,两日之后,我去找你汇合。”
五日后,远在流月的段枕歌收到了冷清风传来的信,言陆耀焱已上钩,他们很快就会前往纯明峡。
南境战场到流月帝宫距离极远,往常行军需走二十日,小型部队赶路十五日,信使快马加鞭也需十日。而在拥有无数可调配御影的段枕歌处,只需五日。
他将两方的距离根据城池分布分成了八段,每段安排两个轻功最好的御影驻扎。只要有消息从南境传来,这八个御影会用轻功赶路,以最快的速度将情报传递至段枕歌手中。所以段枕歌收到的战报比朝廷还要快上一倍。
另外八个御影则负责轮换接替,保证所有消息都能以最快速度送达。
也多亏了怀昌王帮助,他才能这么快的搭建一条通往南境的情报通路。只要消息传递足够迅速,他有信心保证冷清风不会有生命危险。
至于会不会缺胳膊断腿……反正有回天丹,他不担心。
“陆侯那边怎么样了?”
跪在下首的御影答:“得知唐姑娘无碍后,陆侯自流月出发,已秘密行至南境边陲。只是他手上没有兵符,无法名正言顺出面。”
“将这个给他。”段枕歌从袖中掏出御影宫玉印,放至桌上。
御影一愣,“这……”
御影宫宫主只能传给段家人,所以陆侯拿到这玉印是没法掌控御影宫的,但他可以调动这玉印所赋予的另一种权力——大衍所有士兵。
有了这玉印,陆侯简直就是万人之上。自古以来,还从未有外姓人掌过这玉印,段枕歌此举,实在惊人。
段枕歌倒是不介意,毕竟陆侯的忠诚度也可圈可点,苍庄帝忌惮陆家军权过重,不肯再给虎符。他倒相信陆侯不是随意叛国的人,“给他的时候记得传个口信:纯明峡有埋伏,陆耀焱已中计,让他速去支援。另外,这玉印他用完之后,让他直接还给冷清风。”
“是。”御影只觉得段枕歌当真胆大,“除注意冷大人外,宫主是否还需我等注意玉印动向?”
“不必。等冷清风被擒后再递消息来。”段枕歌道,“确定他和陆
耀焱被乌力提金带走后,用信号弹,以最快速度告诉我。”
信号弹是比书信更快的远距离传讯工具,如果用上信号弹表示冷清风被带走,只需三日他就能收到消息。
御影奇怪:“冷大人神功盖世,怎会被擒?”
段枕歌冷冷看他一眼。
那御影便不敢说话了。
段枕歌胸中憋闷,无意解释,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他的计划当中并没有写这一条,所以没有人会猜到他居然要牺牲冷清风。而冷清风武功独步天下,也不可能遇到什么问题。
所以,陆耀炎率人突袭时,虽觉得这一路顺利得有些过头,可他看了看身侧表情平静的冷清风,又安下心来,将心中那一丝违和感驱出脑海。
连冷清风都在此,还能出什么问题呢?
也正因他盲目相信冷清风,或者说盲目相信冷清风在段枕歌心中的重要性,导致他失去了最后的撤退机会。
当陆耀焱率一千精兵杀进纯明峡时,等待他们的,就是乌力提金所率领的南境军里三层外三层将所有人全部包围。
瓮中捉鳖,面对高处无数箭矢,陆耀焱只能投降。
星月点缀夜空,南境的火把照亮了小小的纯明峡。千人的军队纷纷丢下手中武器,叮叮当当的金玉磕碰之声响成一片。
陆耀焱摘下头盔,面上暗恨。
究竟是他错估了形式落入敌人圈套,还是说……就连这一千人中,也有叛徒?
大衍军队看似人多势众,实则早已是四面漏风的危房,只要小小的波动就能将他们尽数击溃。他自幼受父亲及夫子教导,比父亲更用兵如神,可他也没想到,第一次上战场,他败给的居然是人心。
他不怕死,可他愧对了信任他的将士们。
乌力提金站在高处大笑,以胜利者的姿态抽出腰侧弯刀,用刀指着陆耀焱身后的士兵说:“把他们统统杀光!”
陆耀焱面色一变,冷清风也沉下脸来:“投降不杀!乌力提金,你竟敢毁约!”
第八十七章
没错,至此为止发生的事情,都写在冷清风看过的那张已经销毁的纸上。但纸上说的原定交易根本不是这样,杀人灭口,是乌力提金自己的主意!
听冷清风这么说,陆耀焱面露错愕,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背影。
毁约?什么意思,难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段枕歌与这个名为乌力提金的男人的交易?
而乌力提金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想法,“约定是约定,战场是战场。段枕歌身在千里之外,纵使他料事如神,又怎么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大衍人都该死!”
他手中刀尖指了指这束手就擒的千人军队,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反抗强烈,宁死也不愿为囚。我本想留他们一命的,可惜天不随人愿呐。”
他竟想用这种借口蒙混过关!
千名士兵被激起了血性,有人破口大骂起来。
刚才他们被捉住的时候也只是随口骂了几声娘,而冷清风说话不是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才没引起骚动。现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一层层传递下去,大家才终于搞清楚了情况。
“什么玩意?太子是个卖国贼!”
“太子和这人做了交易,要把咱们都杀了!”
“抄家伙,老子死也不愿意这么窝囊的死!”
身后众人骚动起来,陆耀焱慌了,一把抓住冷清风衣领,目眦欲裂:“你们想要我的命,我跟你们走就是!可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你放他们离开!”
有人又喊:“小侯爷你别跟这众人求情!咱们不怕死!”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小侯爷别记挂咱们!”
“老子要是没死,一定让那个狗屁太子还咱们命来!”
冷清风同样很生气,只是没表现在面上。
他打开陆耀焱抓着自己的手,冷冷看了看身后推搡自己的大衍军一眼。
他身上威压极强,众人不敢与他对上,纷纷以他为圆心,向后退开一个真空地带。
冷清风对众人厌恶恐惧的眼神视而不见,抬头对乌力提金道:“我既然在此,就不允许你造次。”
他虽不知道段枕歌后面计划如何,但他收到的命令是只让陆耀焱一个人被带走,剩下的所有将士需要全须全尾的回去,那他就不能坐视乌力提金放肆。
杀这么一群人费点时间,但挟持乌力提金不过抬抬手的功夫。
他不能容忍乌力提金借段枕歌的名义行这等不义之事。
乌力提金见他欲拔剑,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枚引荐。
“哦?是么?”
他松开手,手上的东西因为周围的火把折射出细碎的光亮,在黑暗的纯明峡里沿绳子轨迹晃动,像一只被绑缚的光之精灵。
陆耀焱和冷清风都是习武之人,隔着半百米也看清了那私印下刻的四个字。
——“段枕歌印”。
冷清风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冷大人,你主子说过了,让你乖乖的跟我们走。”乌力提金晃了晃手上的金印,面露鄙夷,“他还说,如果你敢反抗,等同叛主。只要你抬一抬你的小拇指——他就让你滚出御影一列!”
冷清风僵在原地,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他握着剑柄的手反复开合,最后还是慢慢放下。
乌力提金见他居然真的因为一个小小的印章而放弃了反抗,面上露出了狂妄的笑容,似是觉得这样特别好玩。
在场唯一的威胁也已服从,他吩咐:“现在,你马上带着陆耀焱从下面的楼梯上来!”
冷清风沉默片刻,抬手去抓陆耀焱,陆耀焱挣不开他手,便扭头冲乌力提金喊道:“等等——我跟你走!可我部下无辜,你放了他们!”
乌力提金不屑地看他,“小子,你还没资格和我谈条件。若你爹在这儿,我倒能给他点面子,给这群人留个全尸。”
而能和他谈条件的冷清风,在看到那印章的瞬间就明白了一切——段枕歌需要他和陆耀焱一起走,让他做人质令乌力提金放下心来。
他也明白了为何段枕歌给他的那张纸上的命令只到这里。
因为他的作用到此为止。
既是段枕歌命令,他就不可能反抗。
陆耀焱不停反抗,身上冷硬铁甲撞得冷清风生疼,但他面无表情,不容置喙的扯着陆耀焱往楼梯旁走。
有的士兵想跟上去,被包围他们的南境人用长矛隔开。
陆耀炎明白只要他们两人上了纯明峡,他身后的一千人就会立刻性命不保,他必须策反冷清风这个唯一有能力破局的人:“等等!冷清风,他说不定是骗你的!他说不定是偷了太子的印而不是太子给他的!既然太子同他约定只抓我一个,你怎么能坐视他毁约?”
冷清风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或许陆耀焱不知道,但他清楚,段枕歌现在身边全是藏在暗处的御影,就算是自己,也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偷出段枕歌的私印。乌力提金手上的印章,只可能是段枕歌给他的。
而毁约?见印章如见主,既然段枕歌给了乌力提金印章,就已经在暗示冷清风要全权听乌力提金的命令了。
就算乌力乌力提金毁约,也算主人的意思。
他不可能冒着被主人逐出御影的风险反抗。
见他如冷硬的花岗岩般不为所动,陆耀焱崩溃了,“为什么,为什么!冷清风,求你了,你们要什么我都给,求你了,你救救他们,他们都是我父亲旧部,都是陪我长大的叔叔伯伯啊,求你救救他们——”
冷清风压低声音道:“陆小侯爷,多想想你自己吧。”
人死了,有时候反倒是一种解脱。
陆耀炎不可置信:“冷清风,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段枕歌他出卖了我们,他出卖了大衍!”
他终于想通了。
乌力提,正是北地的王族之一的名姓。而那个被称为乌力提金的高壮男人,衣服上是北地的力智美主神的图腾!
为什么北地人会出现在南境?虽然传闻中北地与南境有勾结,可他在战场上从没见过北地人,乌力提金是第一个。
或许这背后有着更深的阴谋,他没法一下子看透,但他潜意识里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段枕歌的手笔。包括军中的叛徒,包括南境的胜利,包括这场战争的源头!
陆耀炎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了,他现在总算明白——段枕歌不可信,或者说,他所追求的东西和自己有冲突,所以就算他并不伤害自己,但自己与他绝不是一路人!
冷清风面对这指控显得非常冷漠,“或许吧。”
陆耀焱被他抓着登上楼梯,他手劲极大,几乎是提着陆耀焱在走。
陆耀焱绝望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听他的命令。杀了乌力提金,我们冲出去吧!以你的武功,我们起码能活一半——”
冷清风只道:“他有主人印鉴。”
他有段枕歌的私印,所以他只能屈服。不是屈服于乌力提金,而是屈服于段枕歌。
陆耀焱气得用拳锤他,不是打情骂俏的锤,而是以十五阶武者的武力实打实砸在他身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明明是御影不是影卫,你明明有自己的判断,为什么你还要听他的?事实就摆在面前,你也不过他的棋子,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冷清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的将他带上了纯明峡的城墙。乌力提金手下接过了陆耀焱,将他身上铁甲和兵器都卸了下来,用麻绳把他五花大绑。
他们本想以相同的方式对待冷清风,但乌力提金摆了摆手,“冷大人是我们的客人,何必那么粗鲁。”
说罢,他命人端上一碗汤药。
也难为他在战时还特意找锅熬了个药。
“这是我们北地一种植物的汁液,我们将它称为‘那刮妲图鲁’,翻译过来就是刮妲的毒液。寻常人喝下他,会全身麻痹,陷入昏厥。我不愿意对冷大人动粗,可冷大人一身功夫实在让人有所顾虑。”
乌力提金阴恻恻一笑,冲冷清风晃了晃手中的印鉴,冷清风便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他是想趁自己昏迷之时,废自己武功。
段枕歌知道这件事吗?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冷清风不再徒增烦恼,沉默的接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见他真的乖乖喝下去了,乌力提金哈哈大笑,知道已没有人再拦着自己做任何事情,“杀了他们!我要用大衍人的哀鸣祭奠北地英魂!”
冷清风舌尖发麻,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他听到陆耀焱在一旁挣扎着大骂,被人一掌劈在后颈处。他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呼喝声,乌力提金身边的侍卫似乎用慌乱的声音喊道“大人,是陆家军……”
接下来的事,他便全不知道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南境军营的牢房。
牢房黑暗,混合着霉味和铁锈般的血腥气。没有窗子,也不知如今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有挂在墙上的火把提供了些微跳动的光亮。
他微微一动,便感觉到四肢传来的剧痛。他闷哼一声,翻开手腕,意料之中发现自己双手手筋已被挑断。想来双腿也是如此,他便懒得看了。
这是个不算小的牢房,冷清风就躺在靠近牢门铁栏的位置,显然是被人扔到门口就不管了,也没有人好心将他抬到什么稻草堆之类的栖身之处。他身下是冰冷的地砖,硌得他肋骨生疼。
他挣扎着坐起身来,发现在黑暗处还缩着一个人。
他眯了眯眼,认出那人是穿着囚服的陆耀焱。
陆耀焱缩在牢房最远的另一个角落,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直到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啜泣。
冷清风无声叹了口气,闭了闭眼,靠在一旁的墙上。
哭吧,他确实该哭。
但哭能解决问题么?
是他自己误判森*晚*整*理了形式,带着一众亲信走进了段枕歌的陷阱中。如果他能有段枕歌的城府,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是他太信任他自己的能力,才让那一千位将士白白丢了性命。
冷清风抬手,在剧烈的刺痛之中摸上自己胸口衣物。
他们江湖人与大衍军不同,并没有分配到铠甲和武器。所以冷清风一直穿的都是红珠改良过的箭袖黑衣。或许是因为他穿的本就单薄,加上他身份所在,没人强扒他的衣服。
乌力提金自然命人搜了他身,但绝对搜不到自己身上真正重要的东西——那枚段枕歌留给他的回天丹。
冷清风捂着自己胸前暗袋里放着的回天丹,明白自己随时都能离开。
可他不明白,主人究竟需要他做什么。
第八十八章
为什么主人要说,要等到自己不得不回去的时候才回去?
主人让自己保护陆耀焱,难道自己现在这处境也算保护的一环?可特地让陆耀焱被抓,又是为什么?
在这场战争中,主人究竟站在拿一方?
冷清风闭上眼睛,四肢上皮肉翻卷的伤口又传来绵长且尖锐的疼痛,他明白自己定然睡不着了,故只能再次睁开眼睛沉默的思索段枕歌行为背后的深意。但他很早就懂得,自己八成是想不通的。
旁人无法看透主人,他也看不透主人。只有那一次——
只有禁地里的那一次交缠,他好似望见了真实的段枕歌。但也只有一瞬,出了禁地后,主人就又变回那个看不透的主人了。
就连那些痕迹,也在回天丹的作用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花水月,他什么都得不到,还平添几分妄想。
上天真是爱捉弄人。
他现在只能像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靠着思念段枕歌熬过漫长得看不到头的时间。
过了很久,久到冷清风身上伤口都已经疼得麻木了,陆耀焱才终于不哭了。
冷清风才听到他细细簌簌挪动,半响后走过来搭话:“你醒着吗?”
这只是一句客气话,因为冷清风本来就在发呆。
他挪动眼睛,就看见陆耀焱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距离,面带戒备的看着他。
见他有反应,陆耀焱眨着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的红肿眼睛信誓旦旦道:“你现在武功用不了了,但我有办法让你恢复。”
好似他笃定这样就会让冷清风动心。
冷清风想起段枕歌说过的话,兴致缺缺的闭上眼睛。
他知道陆耀焱在图谋什么,但他是不会背叛段枕歌的。他有回天丹,自己也有。
陆耀焱将他这态度误认为是消极,纠结了片刻,终于凑过来,试图对冷清风这个间接的杀人凶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是太子殿下的御影,应该察觉到他伙同外敌吧?现在父亲的旧部——已经死了,知道他伙同外敌的只有我们二人了!我一定要回流月揭发他的阴谋,你想不想跟我一起?”
冷清风睁开眼睛,“你拉上我一起,只是因为你自己根本没办法逃出去吧。”
“……是!”陆耀焱咬牙,“但你也是很重要的证人!我知道让你背叛主人是很难的事情——可现在太子殿下走上了错路,他还有机会回头。我不能看着大衍覆灭!”
“那你说,主人贵为大衍的太子,大衍覆灭,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
陆耀焱卡壳了。
冷清风道:“你想说服我,就找个好点的理由。”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即使拒绝陆耀焱,对方还会继续纠缠,甚至开出一些他根本不在乎的丰厚条件。冷清风干脆将这个皮球踢给他,让他在给出一个合理答案前彻底闭嘴。
这也是冷清风疑惑的点——段枕歌究竟为什么要刻意和乌力提金联手抓住陆耀焱,就为了逼陆侯出现?可段枕歌和陆侯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冷清风想不明白,干脆把这个问题交给陆耀焱。
反正他们有很多时间。
第二日,乌力提金手下两个侍卫来了。
他们命人吊起陆耀焱,用鞭子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并不是为了逼问什么,只是单纯打他泄愤。
他是陆侯的独子,是北地仇人的儿子,北地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冷清风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陆耀焱似乎还沉浸在那一千人因他而死的悲痛之中,又或许他不想在冷清风面前丢脸,所以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只低着头默默忍痛。
北地人嫌他无聊,打累了,将注意力转移到冷清风身上——“这不是那刮妲的小狗吗?怎么沦落到这儿了?”
冷清风对他们这样称呼段枕歌十分不喜,但人在屋檐下,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打算口出狂言惹祸上身。
陆耀焱咳了几声:“……原来你们南境军说的那刮妲,是他。”
他经常听到南境俘虏们祈祷时念着这个名字,他一直很奇怪为何南境人会念诵北地邪神之名,没想到原来这名字代指的是段枕歌。
段枕歌给他们带来情报,带来叛徒,甚至很可能还带来物资和金银,他们当然要赞颂他。
两个侍卫哈哈大笑:“莫非你也想当那刮妲的膝上小狗吗?我们殿下已经废了这一只,你要是能活下来,说不定能顶替他呢!”
冷清风沉下脸。
他已经对这两人起了杀心。
陆耀焱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来了精神,他摇摇头甩掉脑门上的鲜血,十分仗义道:“你们有种……就冲我来!欺负没有武功的人,算什么!”
冷清风知道,他只是想用苦肉计让自己叛变段枕歌,所以他只是偏过头去闭上眼睛。
另一个侍卫见他一直没动静,抬腿踹了他几脚,“大衍人都是这样柔柔弱弱的么?一个两个,脸皮倒是挺嫩,跟小姑娘似的。那刮妲也是这样。”
“那刮妲好看是好看,但我总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个正常人。倒像个疯子。”
那两个侍卫用北地的语言继续说了下去,无非就是什么段枕歌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很恐怖。而冷清风和陆耀焱长得倒细皮嫩肉的,扔到北地肯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云云。
两人说着说着,开启这个话题的侍卫好像突然有了什么想法,带着邪笑去抓冷清风的头发。冷清风被他一扯,手脚使不上力气,只能重重摔在地上。
他微微皱了眉,却什么都没说。
那侍卫刚想做什么,另一个带着点犹豫的制止了他。
“殿下不是不让我们动他吗?”
“他都成这样了,还不能玩玩?”
侍卫压低声音回答,但牢房狭小,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陆耀焱和冷清风武功都不错,因此听得清清楚楚:“……那刮妲可能还要他回去。殿下说可以动手,但不能太过分。谁知道动了他,那刮妲会做什么?”
他们二人和乌力提金在一起,自然也知道段枕歌那奇诡的谋略与城府。他能用短短几封信就帮南境攻下大衍五座城池,也就能用几句话要了他们二人性命。
能跟在乌力提金身边做事,他们二人也不是什么蠢蛋。他们只是小喽啰,没必要为了泄愤得罪一个不知深浅的大衍太子。
更何况……这里不是还有一个能随便打的吗?
两人看了看被吊在空中的陆耀焱,离开了冷清风身边。
没办法羞辱冷清风这个天下第一,他们就将矛头对准了陆耀焱,以双倍的疼痛尽数施加在他身上,才算挣回一口气似的。
陆耀焱被打得很惨,惨到冷清风都觉得应该把回天丹先给他吃。
两个侍卫走后,陆耀焱挨了半日就发起高烧来。冷清风喊了狱卒,狱卒给他们找了南境的军医来看。幸好这军医老爷爷对待俘虏也算人道,给陆耀焱处理了伤口,又去劝那两人如果想要他活着,这几日不要再来找他麻烦。
甚至军医老爷爷还非常好心的为冷清风包扎了手腕和脚腕,虽然冷清风并不需要,但终究还是道了谢。
于是,接下来两日他们也就没被人打扰。
南境人不怎么关押俘虏,有的大衍军被抓进来不过几个时辰就被拉出去砍了。他们两人被关押在最深处,只能听到一些动静,与那些士兵见不上面。
冷清风下意识觉得奇怪——陆耀焱这个主将都被抓住了,大衍军要么撤退要么原地待命。可为什么南境军还能抓到俘虏?难道两军还在交战?
是谁能顶替陆耀焱?
陆耀焱的高热反反复复,冷清风也没时间细想。
他虽然没有贴心到伺候对方,但也不会看着对方死,该灌药的时候捏着他鼻子往里灌,一点都不含糊。
第三日晚上,陆耀焱张开裂了口子的嘴唇,虚弱的用气音喊他。
“冷…清风……”
冷清风以为他又要喝水,端着水碗凑到他面前,缺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他手筋尽断,本就使不上力气,端个碗都抖。现在被人一扯,那碗便落在地上,磕崩了个角。
在瓷碗打转的声响中,陆耀焱断断续续道:“有药……在我香囊里……你吃…就能恢复……”
冷清风早就料到他要说回天丹的事,“我不吃,那是唐柔柔留给你的。”
他有主人留给他的,才不吃那个呢。
陆耀焱卡壳片刻,睁着肿起的眼皮看他,“我、我要死了……”
“你没有要死,你只是烧糊涂了。”冷清风摸了摸他脉搏,确定他会很顽强的活下去,“想当英雄别找我。”
他一个世家少爷,又怎能明白濒临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
陆耀焱听罢这话,艰难的笑了,“也…也对……你只听殿下的……”
冷清风都打算端着碗走了,结果陆耀焱又问:“你…你是不是喜欢……”
冷清风脊背一僵。
陆耀焱大喘气完,说:“……柔柔。”
冷清风:……
够了,他受够了。
“等你想喝水的时候再叫我。”冷冷撂下这句话,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主人,跟你和唐柔柔没有半点关系。”
平心而论,他其实很佩服陆耀焱。
陆耀焱虽然蠢了些(这个蠢是相对于段枕歌而言的),但他心性坚韧,受到打击也不气馁。那一千位将士确实因为他的错误而陪葬,但他哭过后就调整好了状态,很快想通了整件事情的根源,并打算鼓动自己这个唯一有破局能力的人同他一起努力。
他很清楚,冷清风加回天丹,就是逃出这里的唯一可能。而揭露段枕歌的阴谋,就是赢得整场战争胜利的前提。
冷清风因此高看他几眼。
这是他自己挣来的,和唐柔柔或段枕歌的请求和命令都没有关系。
当然,他和陆耀焱一样奇怪——既然段枕歌叛变得如此明显,又是为什么要让冷清风保护陆耀焱,还刻意放话来保护冷清风?
没想到,这些问题仍是一团乱麻的时候,两人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南境军乱了。
即使两人身在牢房也能感觉到,看守他们的人越来越少,而牢房外的声音变得杂乱无章起来,时而吵闹得隔着牢房都能听见,时而又寂静得仿佛世界末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后,突然有一日,乌力提金两个侍卫踹开牢房大门,提着砍刀冲了进来。
“该死的那刮妲,居然敢出卖我们!既然他这么看重这条狗,我就剁了他的脑袋送给他!让他知道我们北地血性!”
第八十九章
他独自冲进来,还没走几步,就被另一个跟过来的侍卫拦住了。
“拦我干什么!”
另一人夺下他手中的刀:“那刮妲诡计多端,谁知道这是不是假消息?”
“呸!什么假消息!先是我们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如今又突然冒出来一个从没听说过的林向远料事如神,次次都能直取南境军最薄弱的地方,肯定是那刮妲把事情都说出来了!”
这侍卫情绪激动,而另一个想的明显长远些。他将刀扔至一旁:“说出来就说出来吧,反正南境和我们也没有太大关系。我们的目的只有让姓陆的血债血偿,只要他儿子还在我们手上,我们就一定能让他偿命!”
那侍卫想了片刻,狠狠踹了一间空牢房的铁栏,满腔怒火无处释放,只能破口大骂,用的全是北地的语言。
牢房内,冷清风靠在墙边竖起耳朵静静听着,心揪了起来。
从这两人的话中,他猜测主人或许是在让林向远破局。
可林向远虽然厉害,担任将军却委实有些强人所难,他要如何服众?
且虽然牢房内看不到时间,但距离他们被抓起码过去十几日了。若要等陆侯从流月赶过来,确实还需要几日。但是大衍军居然一味进攻,真的不打算救一救陆耀焱吗?
或者说,林向远不打算救一救自己这个御影吗?
还是说,主人另有打算,林向远的任务和自己一样,只是凑成段枕歌手中棋局的一小步落子?单独看这行棋步骤,或许会令人匪夷所思。但若纵观全局,就会领略到完全不同的风景?
而且,最让冷清风在意的并不是他们后面的对话,而是两人进来时一开始的那句话——
“那刮妲诡计多端,谁知道这是不是假消息?”
这句话是不是说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变故,而这变故与主人有关,才会让他们乱了阵脚?
冷清风猜不透。
但他隐隐觉得,是时候吃下暗袋中的回天丹了。
而刚喝了药正呼呼大睡的陆耀焱也没空用自己那三脚猫的北地语知识帮冷清风翻译两人的对话。
若他们能听懂北地语言,就会明白那两个侍卫讨论的,乃是与他们相距千里之外的流月所发生的事情。而这件事,足以成为让冷清风“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事情要说回冷清风与陆耀焱落入纯明峡陷阱那日。
彼时,陆侯就坐在南境边陲小城的一间小小院落中,他身边或坐或站了不少英武男子,虽然有些人已略显老态,但一双虎目仍熠熠生辉。
这些人皆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与弟兄,每一个都是沙场好手,皆有一夫当关能力。因为苍庄帝忌惮陆侯,所以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生活得并不如意,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陆侯接济,他们或许会死在自己为之奉献了热血与性命的大衍的街头。
也正因如此,陆侯出府的那一刻,他们也毫不犹豫的跟了过来。
虽然这小小的院落中藏龙卧虎,聚集了这么多名字说出去北地人都要抖三抖的英雄好汉,但他们个个愁眉苦脸,眉头紧锁,都围在陆侯身边不说话。
寂静之中,一人突然拍桌子站起来,众人皆抬头看他。
“大哥!要我说,没虎符算什么,你站在那儿一挥手,加上我们兄弟几个,我就不信他们不听你的!”
有些人显然也只能想到这个方法,在听完这人说话后,他们将视线移向陆侯身边的青衫男子。
在陆侯旁边坐着的儒雅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放下手中茶杯,“如今大衍军已不是当年那般,新兵换了一茬,许多人见都没见过陆侯。没有兵符,我们贸然出现,恐怕侯爷要担个叛国的罪名。”
陆侯看向那儒雅男人,同样面目忧愁:“军师,你说该怎么办?”
被称为军师的男子苦笑,“侯爷,战场之事在下尚可指点一二,可庙堂之事,在下看得分明,却束手无策。”
另一个武将惆怅开口,“军师,如今大衍军中皆是叛徒,被南境人掺得像筛子。就算陆侯出手恐怕也需整治许久,陆小侯爷一个人独木难支,我们再想不出办法来,就……”
言尽于此,众人都在心中叹了口气,又去看军师。
军师摇了摇头,“若有贵人相助,或许——”
暂且不论军师未尽之言,在这里,军师指的贵人正是段枕歌。
军师大人也是当年追随陆侯的人之一,后来在一些地方官手下做幕僚。他不似陆侯,对流月发生的事情知道得并不详细。所以他看问题刨除了许多感情上的细节,只留下段枕歌在整件事情当中所起到的作用。
因此,他发现,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讲,太子殿下其实并没有害人之心。
在很多重要的事情当中,这位太子殿下就好像隐形人一样被完全摘出历史漩涡,可就是这样一个默默无名的皇子,不仅经历了母后的死亡,还顺利长大并继承了太子之位。
要么,这个人运气太好,好到爆棚。
要么,这个人心思深沉,能杀人于无形。
军师倾向于第二种猜测。
而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只要他暂时不杀你,那就证明你对他有用。或者说,你是他达成真正目标的棋子之一。
这样的话,他不仅不会杀你,甚至还会保护你。
军师觉得,陆耀焱对段枕歌来说很特殊,特殊到段枕歌不仅并不会杀他,甚至还会一直保护他,直到段枕歌达成他的目标。所以,军师才会说出那句话。
而也正如他所料,下一刻,他们所在的房间中央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黑影身穿一身覆金纹的御影黑衣,手上捧着一个白玉雕琢而成的精致玉玺似的东西。他眨眼便至,视院外把守的士兵为无物。
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起身。
只有军师,在看到那御影手上的东西时,心脏急促的跳动起来,有一种破局的激动与狂喜在他胸中爆绽——他知道他猜对了。
这一切的转机,就在这东西身上!
于是,一炷香后,御影交代完所有段枕歌需要他传的口信便离开。
军师则便对还在犹豫的陆侯道:“侯爷!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此物名为大衍玉印,长期存放在只有段家人所知的禁地之中。拿上它,等同于拿着虎符。侯爷,既然小侯爷现在身在纯明峡,太子殿下将此物给我们定然是为了让我们救他!”
如果段枕歌真想杀他们,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因为这玉印同时能调动御影宫全员,只要派人围杀他们、或者直接将他们的位置告诉苍庄帝,凭苍庄帝那多疑的性格,在场众人恐怕都免不了一死。
那么,段枕歌肯定不会大费周章给他们在纯明峡设陷阱。
就算设陷阱,也用不着给玉印。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段枕歌不知用什么方法知道了纯明峡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提前排兵布阵以救下陆耀炎。
陆侯当机立断,大手一挥,“立刻出发!”
于是,他们到了大衍军营地,亮出玉印后,成功接管了大衍军。随后,由陆侯身边亲信武将整队,众人直奔纯明峡。
冷清风在晕倒之前听到的声音,正是陆侯亲自率兵来救人的动静。
而乌力提金,在看到陆家军军旗的那一刻,就吓得带着陆耀焱和冷清风先跑了。
他只给陆侯留了一条口信——如果想救陆耀焱,就让陆侯单枪匹马上战场,一命换一命。
南境军自然是没办法阻挡陆侯率领的铁骑,他们用来埋伏虽然绰绰有余,正面对上大衍军队毫无胜算。
于是,陆侯擒下数百名南境人,成功保住了那一千将士的性命。
这一千人与陆侯都是老熟人了,两方交汇,陆耀焱的副官便冲到陆侯面前,开口道:“侯爷,段枕歌是叛徒!”
这一千余人,就是妥妥的人证!
陆侯与军师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疑惑与震惊。陆侯道:“此事恐怕有误会。待回流月,我等再细究。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打退南境!”
或者说,如何救回陆耀焱。
毕竟乌力提金还捏着陆耀炎的小命,陆侯不敢妄动。
可他也不是白白送命的傻子,只能尽量不出现,找借口称自己正在从流月赶过来拖延时间,让军师想办法。
可他不出面,谁来指挥大衍军呢?
自然是从流月率领皇城军前来支援的林向远。
在确定林向远到达南境、一切事情都按照自己所安排的那般发展后,段枕歌当日特意换了一身太子华服,准备参加早朝。
那为他整理衣裳的小宫女悄悄红了脸。
虽然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但太子殿下这般穿着,当真龙章凤姿,不似常人。小宫女浮想联翩,手上扣子便扣错了。
段枕歌注意到她,开口问:“你何时来的?”
小宫女一惊,磕磕巴巴跪地道:“奴婢是……一个月前被碧云姑姑选进来的。碧云姑姑得殿下恩赐,出宫之后,奴婢……就被提拔上来了。”
“如此。”段枕歌点了点头,自己扣好了玉扣,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而那小宫女也不会料到,这便是她与这位容貌姣好的太子殿下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接下来的朝堂之上,段枕歌声情并茂的坦白了自己是如何与乌力提金私下来往、如何给大衍和陆耀焱下绊子、如何出卖一切来换取南境的胜利的。
苍庄帝脸都青了,不是被他气到,而是被他蠢到——
是什么样的人会在如此精心策划了一切之后,像是喝大了一样在所有人面前把事情全抖出来?
段枕歌好歹是太子,若这些事情被人发现了,苍庄帝还能找人紧急公关,可段枕歌自己认罪,还自己提交了不少书信作为证据,苍庄帝想保他都保不住,只能让人将段枕歌押入大牢。
而等这消息传到南境,已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冷清风听到的那句“谁知道这是不是假消息”,说的正是这个消息。
北地人怀疑段枕歌叛变,是猜测他或许在牢狱之中受不了酷刑而吐露出了消息,这才让得到消息的林向远威不可挡,势如破竹的收复大衍失地。
林向远毫不顾忌作为人质的陆耀炎反倒让乌力提金捏了把汗——很明显这林向远和陆侯不太对付,根本不被自己所威胁。但乌力提金又不可能真的撕票,加上他们与南境也没有太深的情谊,于是只能乖乖挨打。
第九十章
而“还在赶来”的陆侯则作为幕后之人,协助林向远管理大衍军,这才撑起了整支军队。
若不是冷清风事先将边境军队中的叛徒上上下下都清洗了一遍,他们这双簧恐怕早就被识破了。
陆侯一开始还十分担心陆耀焱的安危,直到他听到冷清风也被掳走,意外放下心来——他和所有人想的一样,抛开冷清风本身武功高强不提,段枕歌也不可能真的让他那御影受什么苦。
陆侯听了军师的建议,干脆放开手脚去打。
大衍军士气高涨,终于开始显露出大□□芒。
南境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耗损了不少士兵,如今一被反扑便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退再退,将吞进去的大衍版图又吐了出来。
军师在听到林向远所带来的消息时已震惊于段枕歌的智慧,若他还能知道不起眼的冷清风在这整件事情当中所起到的至关重要的作用,恐怕会当即对段枕歌俯首称臣。
假意叛变大衍,是为了不费吹灰之力将南境打败。
这计划堪称天衣无缝,直到自流月传来了段枕歌在朝堂上的惊世之言。
林向远十分诧异,军师更是疑惑。
——难道段枕歌这样做,有什么其它深意吗?
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乌力提金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段枕歌不是傻子,故意狼人自爆,他图什么?
吃了三次败仗后,乌力提金发现,不管他在图什么,自己定然是被他放弃了。否则自己不可能再也联络不到对方,南境军也不可能突然之间失去原有的一切优势,被大衍军按在地上摩擦。
正因如此,乌力提金这帮北地人也逐渐感受到南境人的鄙视和敌意。当他们走在南境军中,接收到的已不是当初那种崇拜和渴望的目光。
说白了,他们的情报本就是段枕歌提供的。如今段枕歌突然抽身离开,他们自然成了没用的东西,只等南境人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在背后捅他们一刀。
这便有了一开始冷清风听到的那一幕。
等那两个侍卫走后,冷清风检查了一下陆耀焱的情况,发现对方仍旧意识不清的睡着。他不管对方听到没有,直言:“接下来一天的时间,我们各凭本事吧。”
说罢,他撕开胸口的暗袋,将回天丹吞入口中。
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吃三次回天丹的,冷清风算一个。他早已十分熟悉这丹药带来的影响,很快便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和陆耀焱躺成两条平行线。
他有预想过再睁眼可能面对的任何情况——毕竟自己身在牢房,战局又十分动荡,陆耀焱也被打得半死,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能安心昏睡一整天得场景。
但他唯独没想过,自己再睁眼时,居然还是一模一样的牢房。
是完全一模一样的意思。
他的视角甚至都和睡下时所见到的完全相同。
如果不是重新灌注了内力的四肢和彻底充盈起来的丹田,冷清风甚至会觉得自己可能只是眯了一会儿。
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
牢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陆耀焱消失不见。随着他一同消失的,是周围所有的声音。
冷清风皱了皱眉,从地上站起来,独自走到牢门旁,双指一点,铜铸门锁就从中间断开,砸在青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内力沿经脉运行,已然畅通无阻。
他推门而出,一路走到大牢的门口,也没见到任何一个南境人。
等他出了大牢,发现当下明明是白天,但整个南境的营地居然空空荡荡,只有一些闲杂的后勤士兵在远处三三两两围着营帐聊天,地牢门口甚至无人看守。
没有人在意他,或者说,没有人手来在意一个武功尽废的囚犯。
那陆耀焱能去哪儿?
从南境营地的情况来看,所有的主力应该都出去打仗了,而且看得出来南境军已是强弩之末,连营帐都无人把守。
难道他们带着陆耀焱一起走了?
想到此处,冷清风左右看了看,选定了一间相隔最近的帐篷走了进去。
过了片刻,他又出来,走向另一个营帐。
就这样找了大概半个时辰,他终于找到了用来存放战利品的帐子。见到陆耀焱的盔甲后,冷清风翻了翻,将箱子底下压着的香囊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着回天丹。
他将这回天丹连同香囊一起收进怀中,若有所思的看向帐篷外。
一炷香后,南境军中有人大喊:“马!马!”
剩下的南境人抬头去看,只见那人边喊边狼狈往地上一扑,滚得满身是泥。众人正疑惑着打算起身帮忙,却在看清发生什么事情后纷纷变了脸色。
在那人身后,马厩大门敞开,接近百匹匹战马受惊奔逃而出。
被一匹马踩在身上就是九死一生,若遇上愤怒的马群,大罗金仙也得逃命。
众人如鸟兽状散开逃命。
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衣箭袖的男子策马,若牧马人一半跟在马群边黑色闪电般奔了出去。有他引导,马群拐了个大回环,一匹不落的狂奔而去。
等他跑出去非常远后,才听到管理马匹的士兵道:“有人偷马!”
但大家都已跑得远远的了,就算有人想拦,也不可能追上冷清风。
冷清风所去的方向正是纯明峡。
南境大多是平原,没有什么高山,建造在水源上游的纯明峡位于整个战场的最高点。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冷清风便登上纯明峡俯瞰战场。他沿着堤坝走了一圈,锁定了东北方向的一片狼烟。
极目远眺,阴云暗度。那处人头攒动,应该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锁定目标后,他弃了马,运起轻功往那边赶去。
正如冷清风所料,陆耀焱被南境军带走了。
乌力提金本不想动用这张底牌,奈何段枕歌那边断绝了联系,他们几个北地人在南境军中的处境变得十分微妙。仅仅在冷清风服下回天丹的几个时辰后,南境的将军便亲自过来提人,想强行带走陆耀炎。
他们和陆家没什么恩怨,并不清楚乌力提金要用他做什么,只知道陆耀焱是个非常重要的俘虏。所以当林向远提议用陆耀焱向大衍军交换南境的士兵,南境人马上就同意了。
“将军,我们已说过。”乌力提金据理力争,“我给你们消息,你们助我抓到此人。他对我们的计划十分重要,怎么能用来换俘虏?他和他父亲一样都该死!”
“割我们消息森*晚*整*理?你的消息未免有些太不灵通了。”南境将军毫不客气,“而且抓到此人的是我们南境士兵,你没出半分力气,还抛下他们自己回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纯明峡发生了什么,凭什么我的人要为你们的事出生入死?这是我们南境抓到的人,就该归我们管!来人,带走!”
乌力提金当然拧不过一整支南境军队,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耀焱被带走。
可他这一退,陆耀炎回到大衍军手里,他们可就再也没有除掉陆侯的机会了!
一想到陆耀焱和陆侯会开开心心活下去,乌力提金便目眦欲裂。
他不愿再等了。
他打定了主意,就算陆侯没有出现,他也必须除掉陆耀炎!
至于南境士兵会如何,与他何干?
只是这一次,情况出现了众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因为陆侯来了。
乌力提金看见了他和他身后的陆家军军旗,面上流露出深切的恨意与惊喜。
他尚不清楚,这一切都在段枕歌意料之中。
他不知道,他就和所有主动步入段枕歌陷阱并为之丧命的人一样,感知不到危险的降临,心甘情愿被另一种情绪冲昏头脑。
陆耀焱烧刚退,此刻整个人虚弱又恍惚。他看见陆侯,只能勉强沙哑喊上一句:“父亲。”
陆侯见到他身上的伤,不由得红了眼眶,吩咐众人押送南境战俘上来。
两方交换人质。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顺利到陆侯对段枕歌的印象已经全然改变——能用这样巧妙的计策救下他与陆耀炎,段枕歌绝对有一百种方法能害死他们。
军师说得对,或许段枕歌做这些……是有什么特殊隐情呢?
两方俘虏擦肩而过,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就在这时,乌力提金突然发难。
他飞身提刀跃入战场。林向远见他动作,也急忙冲上前去。只可惜他差了片刻,终究是晚了。
乌力提金一把抓住颤颤巍巍向前走的陆耀焱,冲陆侯吼道:“都别动!姓陆的,我要你给我父母陪葬!你若还想要你儿子活命,就自刎在我面前!否则别怪我手上刀剑不长眼!”
他手中弯刀抵住陆耀焱的喉咙,刀尖在他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众人都没想到会发生此等变故,纷纷怒喝。林向远停在了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不敢向前,压低眉头道:“乌力提金,你又要毁约不成!?”
“是你们毁约在先!”乌力提金挟持着陆耀炎向后退去,“段枕歌答应过给我陆家人的脑袋!现在他人在哪儿?在大牢!既然他给不了我约好的东西,那我就自己来取!”
乌力提金背对着南境大军,虽然南境军与他并非朋友,但也不算敌人。南境俘虏已回到军队中,所以南境军看准了形式,决定支援乌力提金,也纷纷亮出兵器。
场面一时僵持起来。
就在这时,有一人信步自南境军空隙当中走来。
他一身黑衣,姿态闲适,好似只是在散步。但他内功显然十分深厚,只迈出几步,便已飘出数十米之远。在南境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掠过他们,走向乌力提金身后。
那是一种怎样的姿态呢?或许很难想象。因为他是从南境军背后走过来的,若常人如此,定然会被挤得动弹不得。可他却信步迈了过来,身法飘逸若鬼魂。
或许南境军本能感受到澎湃的杀气,竟下意识退开,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众人惊讶又疑惑的看着此人走向乌力提金。
不知是乌力提金太过紧张,抑或是战场嘈杂,还是此人踏雪无痕、走动无声的原因,总之,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身后来人。
直到那人边向他走去,边拔剑。
剑声清脆,刮擦刀鞘时划出亮丽的长鸣。乌力提金退到一半察觉到不对时,身后之人早已出剑。
割喉断首,血发齐飞。
剑光再一闪,冷清风收剑,抬手拎住陆耀炎的衣领,没让他跟着乌力提金的尸体一起滑到地上。
他动作太过行云流水,在他抓住陆耀炎时,乌力提金的脑袋都还没掉到地上。甚至临死之前,乌力提金连脑袋都没转过来。
整个南境战场都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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