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神像抵住削铁如泥的藏春刀,墨玉制的眼睛盯着白珞。
下一瞬,就听“铮”地一声,距刀尖二指处出现一道裂痕后延伸,迅速崩断了名刀。
白珞难以置信地握着断刀停在半空,再与金乌的眼睛对上,她背后直起了一阵白毛汗,虚空中出现无数尖利的红色鸟喙,将她整个围住。
一只尖喙对着她的眼睛啄来,白珞慌了,抬手一挡,尖喙触及到手臂,被浮出的青鳞挡了回去,鸟喙霎时化作灰烬。
神庙诡异地静了一瞬。
接着,一道金光闪过,白珞惊诧的眼骤然失焦,纤弱身姿恰若枝头凋零的梅花,簌簌下落······
“姐姐!”
在小女孩的惊呼声中,白珞下坠的身子被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接住。
小女孩望着站在神庙中身披月华的青年,眼中闪烁着惊艳的光亮。
那张如刀刻的俊美面容,一半映着月华清冷的银光,另一半掩藏在漆黑的夜色中,因为强行闯入神庙,那人周身都“滋滋”闪烁着奇异的电流······他挥了挥萦绕在鼻间的香雾,举手投足都是恰到好处的赏心悦目。
魔物为了惑人,喜好化成无害的皮相,但身上的血腥气无法消散。
殿中焚香,是为了掩盖它身上令人作呕的腥臭。
丫丫微微张着小嘴,嘴角流出了几滴涎水,孩童的嗓音稚气。
“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也一定很好吃吧!”
迟宿闻言轻轻挑了挑眉,轻蔑地打量妖魔幻化的孩童,像看到戏文里的丑角儿。
“嗔魔,久仰大名。”
这话让忘形的妖魔一愣,眯起眼重新审视眼前的的青年,掂量他是否在装腔作势。
“你认得我?”
“贪嗔痴爱恨,性至极而成魔。”迟宿脸上的笑意稍纵即逝。“天水城常年战乱,充斥着血腥、暴力与仇恨,是你这种魔物最喜欢的地方。”
嗔魔维持着孩童的模样,脸上的红喙时隐时现,披在身上的鸦羽在夜风中飘动,讥讽地对他说:“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掂量自己的斤两······你可知这些年天水城来过多少道士,最后都成了黄沙下的白骨。”
“道士?”迟宿笑了,从胸腔里溢出的笑声低且清,“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我与你是同类?”
同类?
嗔魔眼中闪过狐疑,流着涎水又打量迟宿身上还未消散的电流,它很快想起,昨夜自己戏弄小姑娘的时候,这个人连神庙都不敢踏入,只能像条狗一样在神庙前刨鼎乱吠······
“哈哈哈,果然是我魔族!你伪装得与那些臭道士真像!”
嗔魔看了看他怀中的白珞,转了转眼珠说:“刚才她手臂上出现的是魔魇鳞吗?你将她带在身边却没有吃掉她,就是因为魔魇晶石的影响吧!那东西是硌牙了点儿,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要是肯听我的,将她分我一半······”
它以孩童稚气的嗓音说着,兴致盎然地要与迟宿分享吃掉白珞的方法。
迟宿从腰间缓缓抽出冰魄剑,指腹缓缓从冰凉的刀身划过,眼眸里映着冰魄剑身折射的泠泠月色,打断了它。
“分你一半?”
嗔魔见他脸色不愉,便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轻蔑地看着他手中的冰魄剑。
“小魔怪,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可别为了吃独食跟我撕破脸!”
“哦?”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迟宿一手抚额,宽大的手掌将照到脸上的月华尽数挡住。
“你是要吃掉我,还是我的珞珞?大可试试。”
獠牙不受控制地从嘴角生长出来,闪着锋锐的寒光。
“正好,我也饿了许久······”他说。
······
人在极度恐惧时会出现濒死感,继而脑中不断地回溯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白珞在黑暗中听见一个声音。
你就要死了,临死前有什么愿望吗?
白珞记得自己陷入黑暗前的景象,将这声音视为妖魔的蛊惑,置若罔闻,沉默地走在黑暗中。
这个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她觉得自己快被黑暗吞没了,心里不由自主地喊着:阿宿······
那个声音仿佛听见了她心底的呐喊,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告诉我,你想见到他。我会帮你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白珞想起丫丫所许的愿望和天水城累累的白骨,咬牙斥了一声:“滚!”
魔魇晶石虽然可以让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是无法抵御魔物的蛊惑与干扰。
白珞明白,要想逃出这里,只有坚守自己的本心。
但置身于黑暗,如何摆脱黑暗的掌控?
很快,那东西又缠了上来。这次,变成“丫丫”的声音。“姐姐,那个哥哥好凶好可怕,他要杀了我!你救救丫丫吧!”
白珞慢慢停下脚步,想起迟宿的话,眼中泪光闪烁,自语般答复。“丫丫已经死了······”
于是耳畔又化作郑屠的哭求:“你救救丫丫。只要你一句话,丫丫就能活过来!”
白珞忍不住反驳道:“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你掌控一方天地的生死,扰乱阴阳秩序,还想佯作神灵诈我?妖魔,收起你的把戏!”
那妖魔被她厉声斥责,沉默了半晌,轻问:“你不愿救小姑娘,也不愿救那个人么?”
白珞心中“咯噔”一声,迟疑一阵,拒绝了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魔物似乎寻到了她的软肋,略带蛊惑地问,“他入了魔,你一定很难过吧?只要你告诉我,你想他变回从前的样子,我就能实现你的愿望······”
“我不会对妖魔许愿!”白珞冲着那声音的来处尖叫,四下的黑暗包裹着她,阴冷的感觉像是要从肌理侵入她的神经。
她再次喃喃说了一句。“我不会对妖魔许愿······”
心底却有个声音在替她呐喊——是的,我想让他变回从前的样子。
我希望他摒弃魔道,重返正途。
他本该一生坦途,顺遂无忧,不该与这等妖魔为伍,不该······走上这条不归路。
“嘎嘎嘎······”萦绕在耳边的魔音变成难听的鸦叫,而后一阵阴风从她的脸上擦过。
“我听见了你的愿望。”那个声音说。“如你所愿。”
“不······”
白珞伸手想抓住它,朝风消失的方向追逐而去。
眼前的黑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她脚下黝黑的土地变成青葱的原野,头顶苍穹揭开幕布后星河烂漫,划过脸颊的阴风化作带着花粉香的清风······
白珞拼命向前奔跑。
裙摆扫过一丛又一丛蛐蛐儿鸣叫的草野,惊飞满山的萤虫。
鲤心寒玉镯在她手腕上散发着幽幽寒芒,似乎在提醒她与危险的距离。
白珞浑然未觉,遥遥望见——
那个身着月白道袍的青年坐在山坡上,气质分明出尘得如悬在山峦上的明月,却吊儿郎当地叼了根不知从哪里摘来的狗尾巴草。
他是滚在泥污里也能教人一眼就瞧见的明珠,是少女绮梦中遐思的幻影。
只望了一眼,白珞就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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