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昔昭说过,他想让苏若存做个一日皇后。
按理说在天寿帝死的那一瞬间,苏若存的皇后生涯就宣告终结了,不过跟崔冶一样,苏若存也要守孝二十七天,在崔冶登基这一日,她才能跟着一起,晋升为太后。
守孝的二十七日里,她拿着皇后的印玺,除了守灵,就是忙碌于后宫中的诸多事务,辈分上,她是崔冶的继母,但在崔冶面前,她从没端起过继母的架子,甚至对他十分恭敬,看得原本颇有微词的众人,都对她心服口服了。
孟昔昭也很敬佩,而他敬佩的点在于,天寿帝都死了,这天下已经是他们的了,苏若存竟然还宠辱不惊,继续做戏做到底,这份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而在崔冶登基之后,苏若存爽快的交出了皇后印玺,搬去历来为太后所居住的延福宫,自打搬进去开始,这宫中仿佛就没她这个人了,每日她都待在自己的宫殿中,偶尔的时候,出来看看风景,不跟朝臣接触,也不琢磨着培养一些爱好,难怪孟昔昭老惦记着她,她这模样,实在是让人担心啊。
天寿帝死的那一天,孟昔昭交代了苏若存几句话,而两个多月来,那就是他们最后一次面对面的接触。
来到延福宫,经内侍禀报,很快,关娘子就迎了出来,她面带微笑的领着孟昔昭进去,孟昔昭观察着延福宫里面的情况,发现这里的人都不敢抬头看关娘子。
连对她都这样,对苏若存,肯定更加的言听计从。
如此一来,他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进去以后,见到一身素衣的苏太后,孟昔昭对她问候了几句,然后就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与之前一样,还是给她两个选择,一,留在宫里,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一,跟其他太妃一同去皇妃庵,在那清清静静的过两年日子,然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苏若存是太后,或许有人会觉得,太后不该离开皇宫,她要想离开,假死、抛弃这个名字和身份,会来得更加容易。若这是苏若存的想法,孟昔昭也会想办法替她办到,但若她不想换,依然想做苏若存,也无妨,古代的规矩本来就是一个皇帝治下严格、一个皇帝治下宽松,反正她又不是崔冶的亲娘,再说了,哪怕她是崔冶的亲娘,只要崔冶说没关系,那就没人能管得着她们。
在孟昔昭眉飞色舞的描述当中,她离宫以后,可以带上五百侍卫,去她想去的任意地方,皇家并未彻底与她割裂,隔三差五,若她愿意,还可以写信回来。她可以做生意,她可以学琴棋书画,她可以改嫁,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一切都按自己的心意来,她帮了自己和崔冶的大忙,在物质上,他们都不会亏待她,走的那一日,她可以带上无数的金银财宝,而在其之上的自由,才是她所拥有的,最大的财富。
苏若存望着他,半晌之后,却说了一句:“可是我从来都不缺自由。”
孟昔昭一愣。
“走到今天,我所迈出的每一步,见到的每个风景,既是孟大人的赠予,也是
我自己的选择。能令我妥协、委身的人,这世上已经没有了。”
孟昔昭陷入沉默。
他卖力推销的自由一字,对苏若存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不管在哪,只要她想逃,就没人能困得住她。
反而是那些让她被心甘情愿困住的日子,才值得她怀念与珍视。
孟昔昭从没和人相依为命过,他不懂那是什么滋味,更不懂在以一种残忍的方式失去那个人以后,是什么滋味,他试着想了想,若得了那样结果的人是崔冶……
孟昔昭下意识的抿起唇,“只要我还在这里,倘若你改了主意,你随时都能走。”
苏若存看着他,对他笑了笑:“那就多谢孟大人了。”
孟昔昭也没帮上她的什么忙,搞不懂她有什么好谢谢自己的,讪讪的站起身,在走之前,孟昔昭想了想,又问了她一句:“那你以后想做些什么呢?深宫寂寞,你总要打发一下时间吧?总是一个人待着,会憋出病的。”
苏若存听了,也认真的想了想:“我想多读一些书,以前条件不好,我只识了字,还识的不多,教我的人也是个半桶水,我们身边都没有大人,虽没到胸无点墨的程度,但肚子里的东西,也就能糊弄糊弄白丁,后来承蒙孟大人关爱,又学了一些东西,我这才发现,书中之道,着实玄妙,也难怪她以前总是把读书一字挂在嘴边了。”
孟昔昭默默的看着她。
读书而已,宫中从来都不缺经史子集,这个没什么可说的,满足,通通满足。但苏若存这个状态……她自己可能没察觉到,事情过去了,她人也跟着放松了,所以字句之中,总是带着已逝的人。
罢了,哀悼这个过程,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孟昔昭也不想提醒她,不过,他打算做点别的,分散一下苏若存的注意力。
崔冶最近被大臣催婚催的头疼,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安排。
那就是,从宗室当中过继一个孩子过来,给他立成太子。
崔冶不必说,他平等的疏远每一个姓崔的人,要不是登基为帝了,他恨不得把自己从崔氏族谱里踢出去,指望他视若亲子一般的教养小太子,那是不可能的。
而孟昔昭自己……说实话,他也没那么好心,皇帝可不是什么好坐的位置,孟昔昭打的主意是自己退休后,带着崔冶一起退休,从他完全不打算照顾一下新帝就能看出来,他只是缺个合适的继承人而已,至于继承人会经历那些风霜雨雪,他便有心无力、也不太想管了。
真当儿子养,万一他不舍得了怎么办,而他不舍得走了,那养这个儿子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交给苏若存,让她来教育是最好的安排,若她不愿意,那就安排一个加强连的太子少傅,让小太子在学海中徜徉着长大。
这事孟昔昭之前就跟崔冶提起过,他没有任何意见,而他们只是提了提,并没有商量过要过继哪个孩子,孟昔昭回去之后,就寻思着要不要搞个宫廷夜宴,让所有王爷都带着自
家孩子进宫玩一趟……
而在他沉思的时候,秦非芒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不远处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孟昔昭察觉到,刚看过去,就见他一个箭步,来到自己面前,深深的弯腰。
“孟三司,老奴想跟您求个恩典。”
孟昔昭:“……秦大官,本官只是三司使,这恩典,你应该向陛下去求。”
秦非芒心说,求你不就等于求陛下了,而且求陛下,陛下还得跟你商量,那我为何不直接求你呢,还能省一道手续。
秦非芒不起身,显然是铁了心,看在周围没什么人的份上,孟昔昭不跟他计较了,只对他扬扬下巴:“什么恩典,你先说给我听听。”
秦非芒得令,立刻说道:“自先帝去后,老奴连日悲伤的不能自已,深感体力不济,前日得太医诊治,说老奴年事已高,怕是——”
孟昔昭也不管他说的和实际情况出入有多大,直接打断他:“你这是要乞骸骨?”
秦非芒低头:“望孟三司成全。”
孟昔昭:“……”
该走的不想走,不该走的,倒是主动来求了。
他沉默着,秦非芒见他不像生气的模样,便继续说了起来,还就是这几天的太妃事件,让秦非芒动了心思,新帝虽然把他放在身边,但并不重用他,因着后宫没有他的女眷,他也不是非得要内侍在身旁伺候,有什么事,他一向都找身边的那个姓张的侍卫。
若就这样一直轻松的待在宫里,秦非芒也不会冒出这种想法来,但他从来都是个有危机意识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孟昔昭眼里没有多少价值,他们也不是亲朋的关系,所以很难说某一天孟昔昭要是缺钱了,会不会直接就把他这个人形扑满给一锤子砸碎了。
此时他离开,还能给孟昔昭留个识时务的好印象,至于自己贪的那些银两,秦非芒肉痛的决定,拿出九成来,换自己的这条命。
要说这应天府里谁最能贪,那肯定是邱肃明,可要说这皇宫里谁最能贪,秦大官一出,谁与争锋。
……
听他巴拉巴拉一通说,越听孟昔昭的眉头挑得越高,他正是缺钱的时候,秦大官来这么一手,还真是解了他一半的心中难题。
人的贪欲、以及对钱财的占有欲,向来都经不起半分的考验,而秦非芒能在这种时候急流勇退,不得不说,孟昔昭挺佩服他的。
托着腮,孟昔昭问:“那你想去哪呢?你老家在哪里?”
秦非芒老老实实回答:“云州,不过,老奴当年是被卖到应天府的,家眷早就不知道流亡到哪去了,是以,老奴不准备回云州,而是想着,去金城。”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微微的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孟昔昭已经看透了他的秘密,所以,这停顿只是他自己的内心波动而已。
孟昔昭觉得今天真不是什么好日子,他家陛下出去忙了,而他这一天没干别的,净接待伤心人了。
前有苏若存抛弃一切枯守延福宫,后有秦非芒抛弃一切枯守
金城,作为一个从未失去过任何人的幸运儿,孟昔昭真的很想说一句,既然人已经死了,放下过去,走向未来不好吗?
不过,他也知道他这话说得有多轻巧,所以,还是只想想算了。
半晌,孟昔昭点了头:“行,那你就去金城吧,带着剩下的银两,在金城当地做一富贵闲人,从秦大官,变成秦员外。”
说到这,他突然咦了一声:“金城就是咱们齐国在西北边的门户对吧?与月氏相对,而且是去夏国的必经之路,离匈奴也近,若要去更远的基辅罗斯,更是绕不开这里了,如此说来,这是个上好的经商之地啊!”
秦非芒:“…………”
你认真的吗。
那里穷山恶水、黄土漫天,匈奴都不屑于去抢,就是因为那里连放牧都放不了。
然而孟昔昭不管那个,经商需要的是人,又不是牧草,在齐国经济青黄不接的时候,无法节流,那不就只能开源了。
有钱人这种生物,哪个国家都有啊!
孟昔昭越想越觉得可行,秦非芒去那边养老,身上还带着这么多钱,他可以派一队士兵跟着他,护送他,等到了地方,就大力的发展当地,修路、建市场、安排边境小驿馆,金城百姓眼看着城池被建设起来,他们的心情自然也会更加美好,而这一切,都是蒙受皇恩、从皇宫里退休的秦员外带来的!如此一来,不仅秦非芒的退休生活多姿多彩了,还能在边境,给新登基的崔冶刷一波民望。
好极好极,孟昔昭一拍巴掌,准了:“秦大官,本官答应你了,待你到金城之后,你可一定要好好干,对你来说,那里可是大有可为啊!”
秦非芒:“……”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到底是求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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