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所以, 你真的是个变态？”】
单从异能效果上讲，橘真夜觉得他的异能很实用, 在他定下的范围里他能主宰一切，就是有一点不好，很废命。毕竟，在任何的世界里，任何的‘因’和任何的‘果’都不会完全等价，任何的不等价都需要他的生命力填补，而且，一旦违逆世界运行的绝对准则，他需要消耗的生命力就会成倍增加。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最厉害的科学家都没办法将支撑世界运行的绝对准则描述出来。
世界从何诞生？世界如何运行？世界的中心在哪里？
这些问题没有人能解答，因此，在触碰到那些规则之前，使用异能的橘真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需要支付多少的生命力，这是司法机关局内部封存的, 所有与橘真夜有关的，最绝密的情报之一，同时是渡边一知道他使用异能就格外暴躁的原因。
橘真夜很理解他, 但橘真夜并不会减少异能的使用。
不是他不惜命，而是, 他的命尤其硬。
可惜的是, 没等他开口解释，渡边已经炸毛了, 他立在露台边一言不发的瞪着橘真夜手背上的标记——那是一个天平的标记, 只要异能正在使用，就会出现以标记的形式出现在橘真夜的身体里, 可以是任何地方，皮肤，器官，心脏……但，橘真夜一般习惯将标记印在手背上，方便观察异能的输出。
现在，天平的标记正微微发着光，而，草莓苗结出的果实已经开始散发出漂亮的红色了。
渡边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灵魂尖叫，忽然，大门打开，两天不见的太宰迈着愉快的步子，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哦呀？渡边先生看起来很生气啊。”
“是啊，”有点心虚的橘真夜闻言忙不迭点头，一边点头还一边把第一个成熟的，最大最红的草莓摘下来，递给太宰，“吃吗？”
顺着他的手，太宰一眼瞥见异能的天平印记，顷刻明白了什么。
“吃。”他走到露台边坐下，接过草莓咬一口，清甜的气息一下让他的眼睛都闪闪发光，“哇哦，很好吃啊！橘先生，怎么会忽然想到种草莓了？”
“因为一个朋友送了外面绝对没有的草莓品种，我就很想让你们尝一尝。”
渡边一顿。
“原来是这样，”太宰笑眯眯地侧头，“渡边先生试过了吗？超级好吃哦。”
渡边：“……”
旁边的橘真夜也顺势递出第一颗草莓。
草莓看起来确实很好吃，道心不稳的渡边一下松动了，但又放不下脸，只能接过草莓怒气横冲的返回厨房，走进去，没一会又探出头大喊：“给我少吃一点啊混蛋，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别以为他没发现，就在他背过身的时候，这两个混蛋居然一个一颗接一颗地递草莓，一个就一颗接一颗地吃草莓！都没停过！
第二天依旧是个好天气。
吃过早餐，太宰准备出门，才打着哈欠下楼的橘真夜叫住他，然后给了他一盒装好的草莓，让他带给安吾也尝尝。一反常态的，太宰竟然没有抗拒，他高兴的出门，门外安吾已经在等他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然后打开草莓盒，挑出最大的一颗，然后又挑了最小的一颗，把最小的递给安吾，同时一口把最大的草莓吞下！
安吾拿着草莓有点迷茫。
太宰已经去拿第二颗草莓了：“橘先生种的。”
安吾还是不解：“他什么时候开始种草莓了？”
张口把第二颗草莓吃掉，太宰又开始拿第三个草莓：“昨晚。据说是朋友给的种子呢。”
“朋友？他的朋友不多，能给他送草莓的……”意识到什么，安吾一下愣住，然后身体比脑袋更快的反应，“混蛋，那是给我的草莓吧！为什么你要一颗接一颗的吃！给我松手啊啊啊！！！”
愤怒的声音被完全的隔绝在车厢里。
同一时间。
海风呼啸，腥臭的血腥气无声地蔓延着。
某个远离闹市的废弃港口里，警用‘禁止通行’的黄色胶带围成一个圈，圈内是白色粉笔描摹的现场痕迹线——十分钟前，调查案情的市警刚刚离去，穿着黑色西装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整齐的停在禁止通行的胶带前，安静的等了一会儿，直至微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没有人说话，代表了暴力与血腥的黑手党们静默而整齐的一侧步，被让开的道路尽头，一个披着黑色大衣，戴着帽子的褚发青年走上，他的神情不悦，钴蓝的眼眸环顾着四周。
“怎么样？”
助手上前双手奉上事件调查报告：“中也先生，经过调查，死者是武器库的警备队协助管理人员，管理着二町五号楼的武器仓库，今日午后被发现失联，而后……而后市警的车队和记者不明缘由的迅速赶到，阻碍了我们对事件的掌控，随后，尸体也被他们带走了。”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市警和记者为什么会这么快的出现在这里？”
中原中也声音带上一点暴躁。
但这个问题助理完全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低下头。
中原中也也没有责怪自己的部下的意思，于是，他又问，“武器库的情况如何？”
助理回答：“武器库没歪都没有入侵痕迹，储存的枪支和弹药的状态都正常，目前已经转移到另一个安全的武器库存放，就是……该武器库的清单不见了。”
武器清单是整个武器库存放的武器名录，任何武器的存入和取出都要经过清单记录，这张清单一般由管理人员管理记录——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去年冬天，他们就发生过一批水银炸弹被偷走的事。
而现在，再一次发生了同样的事，他们的管理人员，那还是一名异能者，就因此不明缘由的死去，连尸体都被市警运走了……中原中也的神情都冷漠了下来。
港口之外，城市的一如既往，悬挂的太阳安静的照耀着。
穿着得体的人们赶着早高峰的鸣笛，匆匆忙忙地穿过红绿灯，再走进各种各样的CBD大楼里，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形貌昳丽的白发青年正坐在街头咖啡厅内，透过玻璃看着人群发出无聊的叹息。
“……完全没有意义啊。”
微不可闻的声音散开，等到忙碌的服务员停下工作，才发现，靠窗的位置空无一人，那位长相优雅的客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一口没动的咖啡依旧摆在桌上，而咖啡杯旁，一颗在阳光下散发光芒的红色宝石被随手的丢弃着。
太阳一点点升高。
日渐正午。
社畜偷闲的最佳时间，橘真夜抓着游戏手柄坐在客厅里，堆满的零食旁边是同样拿着游戏手柄的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还是早春，花都没开，还在假期中的的场静司和名取周一都比较闲，特别是名取周一，因为他已经通过了大学入学共通考试，等开学就是一名大学生了，除此之外，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长相俊美，走在路上被星探搭话，现在已经是一枚正待冉冉升起的新星。
职业生涯横竖都写满摆烂的橘真夜对此十分唏嘘，他反复询问了几遍名取周一未来一段时间的安排，再三确定他要一边上学，一边当明星，还要一边坚持除妖师的工作之后，由衷的表示了敬佩，然后一个敬佩的时间，对手的场静司抓了空档，一波硬控加放大招，成功K.O。
橘真夜看着自己倒下的角色，想了想，反手给太宰发邮件控诉并咨询解决办法，正在某个遥远的火并现场执行洗白期任务的太宰因为过于无聊，非常快的给出回复：拔他网线。
橘真夜：“……”
办法出的很好，但下次别出了。
暂时领先的场静司没意识到即将到来的网线危机，他像个王者那样优雅地放下手柄，优雅的端起喝了一半的奶茶，优雅的开口道：“听说你最近很闲？”
橘真夜：“我每天都很闲。”
的场静司：“闲到开始种草莓了？”
“……噗，咳！”喷出一口水的橘真夜面无表情控诉，“有时候我总在想，这个保密意识，渡边他真的合适司法机关局的工作吗？要不还是辞职吧。”
的场静司眉头一挑，在名取周一茫然的目光里，道：“所以，你真的是个变态？”
第052章 052（修）
【第五十二章：“你别管, 我有节奏的。”】
听到那句话，名取周一人都呆滞了, 他看了看的场静司，又看了看橘真夜，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的场静司从满堆的零食里捡了一包薯片，拆开，递给他，才指着橘真夜开口解释：“这个家伙小时候是一个极其恶劣的人，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我记得我第一次去他家里——那时候只有五岁，他五岁，我也五岁，我对他毫无防备。他笑眯眯地凑到我面前说有个地方很好玩要带我去，我相信了他，然后，他带着我去了他家十、步、封、印、一、只、妖、怪的后山。”
最后一句话, 一字一句的场静司说的咬牙切齿。
就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名取周一：“……”
“哪怕是我，长到那个年纪都没见过那么多妖怪呢~”的场静司努力保持微笑, “因为封印的妖怪实在太多，后来, 我们被妖怪撵得鸡飞狗跳, 差点就死掉了，好不容易得救了, 结果他说是我要去后山, 是我想要看妖怪，所以他才带我去的。”
橘真夜理不直气也壮：“我确实问过你想不想看妖怪, 你说想我才带你去的。”
的场静司呵呵了一声，不予理会：“后来他因此挨了一顿打，怀恨在心，苦心研习一年，开始在放学路上堵我，有时候为了堵我能猫在草丛里待一个下午。”
名取周一：“…………”
的场静司：“而且，他堵人的时候还不会直接亮兵器，而是不动声色靠近，像没事人一样，然后冷不丁一拳把你干趴下——他管这个叫不动则已，动辄雷霆万钧。”
名取周一：“？？？”
这也可以……吗？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
名取周一想了想，不太认可：“但是，这顶多算人渣，跟变态好像没什么关联啊？”
“……名取君你骂人好难听！”
橘真夜怒而发声，但没人理他。
的场静司继续喝着自己的奶茶：“如果是这样确实不算变态。毕竟在转到大城市生活之后，他也确实收敛品行，整个异能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我也差点以为他要当个好人了。直到，去年的某一天，渡边先生忽然发邮件问我有没有什么能夺舍的妖怪。”
橘真夜：“……”
名取周一：“……”
的场静司：“渡边先生的原话是，‘有个家伙踩死了真夜的种的花，结果真夜居然没生气，还大度的选择了谅解，那家伙不会是妖怪把真夜夺舍了吧’，我说能占据人类身体的妖怪多如牛毛，但橘真夜这么简单就被夺舍的话，还是让他死了吧。”
橘真夜：“…………”
名取周一：“…………”
橘真夜愤怒：“好失礼的猜测啊渡边！！”
的场静司又呵了一声：“所以，你到底什么情况呢？你该不会想说你突然想做个好人，于是大发善心原谅了踏进你花园的人，还让他住在你的家里，管他吃喝，给他情报，他还没开口，你就像放了个烟花一样把异能展示到他面前——你也就养花的时候能这么上心了。我一度怀疑你是个变态，把太宰君当花一样养，然后让他开花给你看。”
橘真夜：“…………”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一言难尽地转向橘真夜：“这确实像是个变态了啊。”
橘真夜：“？？？”
的场静司：“不过，我又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太宰君可不是什么纯白无瑕的可怜小花，以他的心术，橘真夜但凡漏出一点小心思，我们现在都可以去扫墓了。”
名取周一：“……”
名取周一：“一骂骂了俩，你骂人也好脏！”
的场静司耸了耸肩：“所以，排除掉你被夺舍，你突然痛改前非这种世界末日也不可能发生的事，大概只剩一个可能了——你是真心的？真心不介意他踩死了你的花，也不介意他算计你，想要得到你的情报？为什么？你喜欢他？”
“噗——！！！”
名取周一冷不防一口口水喷出来，他本来以为橘真夜会反驳，会一怒奋起然后把他们两个除妖师丢到海里喂鱼，所以，他下意识朝着橘真夜看去，却看到橘真夜慢吞吞的眨了眨眼。
那璀璨的金色眼睛异常平静，平静的看不到任何表情，因为看不出表情，一般人根本无法解读他此时到底是什么心情，但的场静司不是一般人，依他从小到大被堵在放学路上的经验来看……
“嘶，”的场静司终于变了变脸色，“你真是因为被迷住了所以才会宽容大度，才会昧着良心送情报，才会把异能当烟花一样炸出去，不仅如此，你还花生命力给人家种草莓……不是，你真不是被夺舍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别管，”橘真夜恶狠狠回头，但再凶恶的眼神也瞒不住泛红的耳尖，“我有自己的节奏。”
的场静司：“……”
名取周一：“……？”
*
同一时间。
司法机关局。
忙碌的工作人员在光亮的大厅里疾步走过，他们穿着考究的工作装，奶白的地砖清晰倒映着他们专业得体的面容，这里是司法机关局的办事大楼，每一个在司法机关局上班的工作人员都会经过这里。
安吾沉默的扫过来往的人，在看到某个身影后，站了起来，身后跟着的秘书和两个护卫也站了起身。
“哎呀，坂口理事官！久仰大名，能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啊。”
“坂下副局长说笑了。”
年轻的坂下副局长笑着摆摆手，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不起眼的秘书，正拿着文件，静悄悄的站立着。
“坂口理事官真是太谦虚了，像是我这样坐在办公室里的人都听说过您的丰功伟绩——据说，至今为止，你以极其高的成功率完成了许多秘密任务，异能特务科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少不了您对情报的完美收集。”
安吾神色依旧，完美的没有任何突破口：“很感激您亲自来迎接我们，坂下副局长，关于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想要商量讨论前不久发生在废弃港口的不明异能者死亡事件。”
坂下副局长的话语一顿，微笑却不自然的弥漫开。
“那个案件啊……”
因为案件详情不公开，横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前不久在港口发生了一起不明异能者死亡案件，死者发现后，市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处理——这本没什么问题，在横滨这个城市里，市警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处理各式各样的尸体，但，有问题的是，死者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以及随着死者出现而失窃的武器，这就导致事件升级变成一个随时都会爆发的炸弹。
作为一个管理异能者的机构，异能特务科不可能不管这件事情。
甚至，就这件事，异能特务科多次提出会谈，但司法机关局都以各种理由推脱。这就是他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明白，我明白，”微笑的坂下副局长做出邀请的手，“来坂口助理官这边请。”
安吾看了一眼，随即跟上。
明亮的灯光铺照，登上通往高层的内部电梯，走进宽广的会议室。
严肃的商谈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如血的夕阳落在城市的角落，提出道别的安吾登上返回异能特务科的车。
与此同时。
横滨街头。
车如流水的桥塔上。
疾风扬起滚边的防寒披风，紫色的眼眸在夕阳下璀璨，黑发的青年缓缓勾起唇角。
第二天，天气转凉。
因为失眠大半夜才睡的橘真夜没能爬起来，等到他挣扎着清醒，已经快中午了，饥饿促使他卷着被子爬起来，迷迷蒙蒙下楼，才发现太宰居然还在家，甚至已经帮他浇了花，还摘了一筐草莓出来。
此时，太宰抱着那框草莓窝在露台边看书，橘真夜走过去，才发现，他在看的是织田作送给他的那本食物点评。看得还挺认真。
橘真夜也拿着自己的搞笑漫画坐到旁边，然后就看到太宰将草莓筐往他边上挪了挪。
橘真夜捡了一颗红透的，刚塞进嘴里咬开，厨房就传来渡边愤怒的声音，“少吃点！马上要吃饭了！”
饭后，不速之客坂口安吾驾着车来到，隔着花园的栏杆朝着橘真夜和善点头。
翻着漫画的橘真夜也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露台边已经站起来了的太宰——此时的太阳正好，阳光照在露台上，种在旁边的草莓苗正随着风微微摆动。
“今天也要出门哦，橘先生。”
“啊。可以哦。我出门会给你电话的。”
太宰顿时眯着眼睛，那一瞬间竟笑得十分清爽明朗：“真是贴心的主顾，感谢您啦~希望工作能顺利呐，那么，回见了。”
第053章 053（修）
【第五十三章：“除了看得开, 一无是处。”】
太宰外出后，橘真夜又翻了两页搞笑漫画, 翻着翻着，忽然就觉得很无聊。
悠然的风徐徐穿过花园，早春萌芽的各种花卉都已经变成郁郁葱葱，有些甚至带上数量众多的花骨朵儿，就等着开放到来，但橘真夜靠着露台慢悠悠躺下去，“太宰好像很喜欢吃草莓的样子啊……”
微风将他的话语吹散，但他翻了个身，继续说道：“要不把这边的月桂树，还有那片扶桑和三色堇都拔了，然后再找织田作弄点蓝莓西瓜的种上？这样的话，就一直能有水果吃了吧——有道理！”
打定主意，橘真夜一秒都没耽搁的开始给渡边打电话。
此时的渡边正在局里处理琐碎的牛马工作，听到橘真夜要拔树的话, 吓得直接站起来，撞翻手边的咖啡都没发现，连问了三句你没事吧, 前两句橘真夜还能好好回答，第三句就直接催促的挂断电话, 独留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渡边想了很久, 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在他的印象里, 这几乎是世界末日都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第一次见橘真夜, 是在司法机关局总部的紧急救护室——那个救护室是使用特殊的材料，由异能者建造出来的, 据说无论什么人，从内部，从外部都无法暴力破开，能通往那里的只有一扇特别通行的小门。当时他刚入职不久，出乎意料的被局长召见，上了年纪的局长很和蔼，看着像邻家老爷爷一样，但他手里拿着他从出生到站进办公室的详细情报，问他愿不愿意照顾一个失去家人的孩子。
然后，局长大人就亲自带他穿过那道小门，走进门口，就看到空旷的救护室内摆满了花盆，每个花盆上都种满着鲜艳的花，有春天的桃花、月季，夏天的荷花、木槿，有秋天的月桂、海棠，甚至还有冬天的梅花，这些花居然都奇异的在同一个时间开在同一个地方，像群星一样拱卫着病床上的蓝发金瞳的孩子。
说是在病床上，但那时的橘真夜并没有生病的样子，他的周边没有一个医学仪器，他的身上没有针孔和吃药的气味，只是皮肤很白，而且从四肢到面颊，所有暴露出来的皮肤都被舒展的金色桃花覆盖——因为扎根在血肉里，璀璨的金色花瓣都带上了奇异的绯红。
但，这些带给他的震撼都不及下一秒。
下一秒，年幼的孩子笑眯眯地弯起璀璨的金眸，问他喜欢哪枝，他沉默地指了指旁边说不上名字的月桂，然后，就听到橘真夜哇哦一声赞扬起来，“很有品味呐，那是我十年的寿命！”
渡边：“……！”
后来，接手橘真夜后，他才知道，那些花之所以能够争相开放，是因为吸收了橘真夜外放的生命力。
从他能够调阅的情报里，他知道橘真夜是除妖世家的孩子，从出生就被诅咒着，后来，家族因为妖怪的报复覆灭，他爆发异能在一夜间杀死近百只大妖，而后生命力丧失殆尽，体内的诅咒爆发，就在即将死去之时，一只桃花妖怪为他献祭了生命——那是一只天生带着治愈能力的桃花妖，在十多年前被他的爷爷收为式神，是看着橘真夜成长的妖怪之一。[4]
虽然，没有妖力的橘真夜从未见过它。
在那之后，丧失生命力的橘真夜重新活了过来，他体内的诅咒就变成桃枝的形状，会在他生命力极速降低，或是情绪波动太大的时候舒展而生遍布周身。
那时，他之所以会看到橘真夜身上遍布桃花，就是因为橘真夜因异能崩坏的身体完全没办法储存生命力，外放的生命力滋养着群开的花，橘真夜再使用异能，让花反哺自己——那是他救活自己的方式。
所以，在听到橘真夜要拔花，他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要拧到一起了。
他拿起手机再给橘真夜打电话，没人接，他只能又打给的场静司。
的场静司听完他控诉的话，沉默了很久，说：“虽然但是，从五六年前开始，那家伙就已经不再需要靠草木储存自己的生命力了，他想拔你就让他拔吧，你不让难道他就不拔了？”
渡边一噎。
完全没办法反驳。
的场静司维持着自己除妖世家继承人的优雅：“所以啊，渡边先生无论面对什么都要放宽心态，毕竟，未来还可能发生更糟糕的情况也说不定，你总要提前适应一下——当然，这一点你可以向橘真夜学习，那家伙除了看得开这个优点，一无是处！”
渡边：“……”
渡边：“…………你刚刚夹带私货了吧！是吧！”
的场静司完全不反驳，他优雅的挂断了电话。
彼时，碰巧遇见来除妖的名取周一，名取周一看他表情甚是喜悦，就多问了一句。
心情确实很好的的场静司顷刻弯起眼睛：“没什么，就是想到下次去横滨可以吃到蓝莓和西瓜了，真是让人感到开心的事呢，开心到就连橘真夜都变得顺眼起来了呢。”
名取周一：“……？”
此时，横滨。
橘真夜已经把月桂挖开了。
虽然才在横滨住了三年，但因为照顾到位，三年生的月桂也已经长成很大一棵。橘真夜将挖开的月桂挪进花盆，又让司法机关局的人运回总部——虽然被的场静司说服了，但渡边还是不放心，遂决定让人将月桂挪回司法机关局总部。
橘真夜对于他这个安排没有异议，等到将月桂送走，也才不过下午四点。
时间还早，橘真夜拍拍尘土，换了身衣服，一边给太宰发邮件，一边利落的翻窗越狱，太宰可能在忙，没有回复，橘真夜就收起手机，走进街头的便利店里。
横滨的便利店一如既往，各种零食粗点心摆满柜台，橘真夜挑了一些喜欢的，刚结完账走出店门，迎面和一个眯着眼睛戴着侦探帽，显出几分孩子气的青年擦肩而过。
离开店铺，橘真夜随手拆开一颗棒棒糖，又拿出手机给织田作打电话。
织田作倒是很快按下了接听键，虽然，听筒那边到处可见的子弹轰鸣声——整个横滨，除了游手好闲的他之外，大家都格外忙呢，橘真夜眯了眯眼睛。
“喂，是真夜吗？”
“嗯，”橘真夜应了一声，“是在忙吗？我可以等你一会儿打过来。”
电话对面的织田作犹豫了一下，但没有挂断：“只是一个小型的非法组织在展开追击，请不用在意，你呢？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就是你上次送给我的草莓非常好吃，于是就想找你问问，那位善良的老婆婆还有没有种一些别的水果，比如蓝莓或者西瓜之类的。”
“蓝莓倒是没有，西瓜的话……好像也没有，你现在想吃蓝莓和西瓜吗？我记得我们去年去过的店铺里，靠近东京的方向的有一家水果店。”
橘真夜认真地想了想，“好像确实有，你还给了一个五星好评。”
“因为那家店铺的西瓜非常好吃，”在隐蔽暗巷里，被追逐的织田作反手开了一枪，然后提议，“不如再去一次吧。”
随着他的话语，出膛的子弹打在转角的石砖，又一下反弹到追击者脚边，追击的非法小组织成员恐惧地下意识后退一步，这一步，直接失去了织田作的踪影。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茫然。
但他们没能茫然太久，身后就响起警车的鸣笛声。
离这里不远的他们的组织基地内，一个缠着绷带的青年迈着脚步往前走，顺风飞起的资料落在他的脚边，但他已经走出这个破败的非法聚集基地，前方等他的是靠在车门边的坂口安吾。
很快的，车子开了出去。
开车的安吾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怎么样？”
太宰侧目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找到呢。讨人厌的魔人君已经把自己的踪迹完全消除了。”
早有预料的结果，安吾没再开口。
车子融入来往的车流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靠近东京的某个休闲公园。
和小孩子玩了一会儿儿童篮球，靠着身高把小孩都打哭回家的橘真夜等到了约定好的人，他把手边的零食递过去：“吃吗？”
及时赶到的织田作选了一罐芬达汽水。
然后，顺着晚高峰的人群，两人就慢悠悠地朝着记忆中的水果店走去。
第054章 054（修）
【第五十四章：“也许会有幸运的事发生。”】
虽然是晚高峰, 但因为远离市中心，周围反倒有些安静。
提议要来的织田作依照记忆, 对比路标选择下一个岔路口，无所事事的橘真夜就踩着路缘石一跳一跳的跟在旁边，放学晚归的学生从他们旁边跑过，嬉嬉闹闹的笑声一下传的很远。
绕过岔路口，途径一个小公园，夕阳照在空荡荡的公园边上，一个看着脏兮兮的初中生孤独的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落寞的视野停在半空，下一瞬，就像受到惊吓那样跳起来，因为跳的太快没站稳猛地跌倒在边上，膝盖磕到地砖，血液随着疼痛一起渗透出来，这时候再要跑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惊恐地看向半空——
半空上，一个长得面无狰狞的妖怪正将锋利的爪子刺向他，这只凶恶的妖怪已经追了他一路, 就等着能把他吃掉的这一刻。
没有言语能形容他此刻的绝望，他甚至像一条街外的路人求救的可能都没有, 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看到妖怪, 锋利的爪子越来越近，离他只有分毫, 然而,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金色的箭矢破空而来, 以撼天动地的力道穿过妖怪，猝不及防的妖怪在惯性力道下被拖出几十米，直到金色的箭矢一把扎进花坛边。
箭尾铮鸣，凶恶的妖怪连哀嚎都没有就消失像飞灰一样消失在世界上。
孤独的初中生吓了一跳，骤然转过头，空荡荡的公园里，除了他就只有两个……人？两个人！他们刚刚杀掉了那只妖怪！！
顾不上脚疼，初中生唰地站起身：“你们……你们看到了吗？”
橘真夜笑眯眯地反问：“看到什么？”
初中生急了，立刻想要说点什么，忽然，公园的另一头，一个大声呼唤的妇人东张西望着，直到看到他们，就大声抱怨的走过来：“贵志君，不是跟你说了放学要早点回家吗？最近家里很……”
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断，妇人看到初中生流血的脚和脏兮兮的衣服，又惊疑地看向站在旁边不像什么好人的橘真夜和织田作。
大概是猜到妇人在想什么，织田作下意识皱眉，但橘真夜往前一步，笑眯眯地说了一声抱歉：“因为看到贵志君比较好玩，就追了他半路，他可能有点害怕，就摔了一跤。没事吧，你的伤口？”
夏目贵志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妇人就‘果然如此’的大声抱怨起来，好几次夏目志贵想要开口解释都没机会，笑眯眯的橘真夜也不反驳，又道了几声歉，甚至拿出自己装满零食的便利袋递给夏目，问能不能原谅他。
夏目接过袋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因为夏目的谅解，生气的妇人没再说话，只是瞪了橘真夜一眼，就气呼呼地牵着夏目离开。
橘真夜也不生气，还挥手跟他们道别。
织田作看着痛失零食的橘真夜，有些不解：“你今天很高兴？”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还好吧，只是刚刚在公园等你的时候弄哭了几个小孩，总觉得要做点好人好事补补功德。”
织田作更不解了：“补功德？”
“是哦，”橘真夜继续往前走，“华国有句古话叫‘好人有好报’，我多做点好事，搞不好一会儿会有幸运的事情发生也不一定，而且，你刚刚不也是这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织田作沉默了。
他刚刚确实打算这么做，那个少年被妖怪追逐也不愿意回家，想必是害怕挨骂，如果他能递出一个借口，那位妇人想必就不会再责备少年。
橘真夜也没再说话。
两人又绕过了一条街，终于来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水果特供店，然而……店铺关门了！
一张告假封条贴在门上，凉风卷着落叶又有吹过。
织田作：“……”
橘真夜：“……”
织田作：“会有幸运的事？”
橘真夜：“…………”
就在这时，橘真夜的电话响起。
在太宰。
“刚刚才看到邮件，橘先生，你该不会还没有回家吧？旁边司法机关局和异能特务科的特工都已经要暴走了哦。”
橘真夜：“………………”
“所以，你现在在哪里呢？”
“在邻近东京的街头吹冷风。”
太宰：“……”
太宰：“一个人？”
橘真夜：“和朋友。”
电话那头忽地就静默下来。
橘真夜听着那轻忽缥缈的呼吸声，忽然转过头，痛心疾首地对织田作说：“真遗憾，水果店没开门，但是，前面有一家每天只接待十位客人的家庭餐馆，我给过五星好评——我曾经许下誓言只要店铺开着，我就会吃到老，现今推荐给你，就是，你介意我的监管者也一起来吗？”
织田作：“……”
电话那头的太宰&安吾：“……”
十五分钟后。
隐蔽在居民区横七竖八的小巷深处，一家简朴的餐厅出现在面前。餐厅的外表是很朴素的一户建，木制的门口摆着一个显眼的花架，花架上是含苞待放的三色堇和各种酢浆草，花架的背后竖着一小块黑板，黑板上写着今日供应，除此之外，找不到一点和餐厅有关的东西。
如果没有人带领，很难想象这会是一家餐厅。
拉开木门，门铃响起，橘真夜率先走进去：“大叔，酢浆草长得还不错啊，还能点餐吗？”
门内传来应答，说了什么没听清，三人就这么沉默而安静的站着，也不知道各自都在想什么，最后，是安吾推了推眼镜率先进门，门内是一间围起来的榻榻米，榻榻米内摆着桌子，橘真夜已经坐了下来，面前还放着几陶皿的清酒。
“在大叔的柜台上找了一圈，只找到这点酒，嘛，应该算很幸运了，我们是今天最后的客人——前面刚好接待了六人！”
织田作也入座：“那确实挺幸运。”
“这算什么奇怪的运气互偿原理啊，”安吾头疼地捂着额头，“该不会吃完一顿饭，秘书就给我电话让我滚回去加班吧！”
橘真夜噗地一声，笑都没落地，安吾就怒目而视，橘真夜只好又闭上嘴，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清酒，织田作也拿起另一陶皿给自己倒酒，倒完又把酒皿放到安吾手边，直到这是，一直矗立在阴影里的太宰才悄然落座。
刚坐下，一杯清酒就摆到面前。
太宰转过头去，鸢色的眼眸从阴影里移出来，然后就看到橘真夜弯着眼睛解释：“很普通的清酒，应付一下吧，比不上之前在‘妖怪宴会’上品尝到的，会让人忍不住想把酿酒的妖怪关起来当黑奴的妖怪之酒！”
织田作没听说过什么妖怪之酒，起了一点困惑：“妖怪之酒？很好喝吗？”
安吾：“就算再好喝，也不要理直气壮的说出会被挂到路灯上的资本家话语啊！”
橘真夜摆摆手：“只是想想啦想想。”
织田作有点认真：“所以那个妖怪在哪里？怎么样才能捉到？”
安吾：“……？”
太宰端起酒：“哇哦，那个妖怪的情报我有，我知道它会出现在哪里呢~”
安吾：“？？？”
安吾暴怒：“我还站在这里，不要这么自然而然地开始商量违法犯罪的事情啊！！！”
暴躁的声音把端着菜走来的老板都吓了一跳，才想要出言提醒，就看到橘真夜支着下颌朝他摆摆手。
冒着家常烟火气息的菜肴被放在桌上，装满清酒的陶皿被拿起，食物从满盘到空盘，渐渐地，终于安静下来，昏黄的灯光下，四支笔握在掌中。
“又到了点评时间，”橘真夜点了点笔，“果然还是五星吧，大叔的手艺我是认可的。”
“确实呢，很有大阪的风味，那我也给五星吧。”
“但是，酒只是清酒呢，太遗憾了，如果是妖怪的果酒会好得多，我给四星吧！”
“……给我清醒一点，这只是普通的餐馆，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有妖怪的果酒的吧！”一边吐槽的安吾一边在纸上涂满五颗星，“还有，饭都吃完了，为什么还在讨论酒的话题啊！！”
卡片涂满后，用完的笔又还到店长大叔手中。
离开店铺，时间已经有点晚了，织田作率先提出了告别。
橘真夜朝他挥了挥手。
织田作离开后，渡边也到了，安吾还有别的事要忙，也道别离开。
夜风呼啸，夜色寒凉，等到安吾的踪影也消失在视野里，太宰回过头，发现，橘真夜已经拉开车门在等他了。
第055章 055（修）
【第五十五章：“这棵桃花一年开一次。”】
回程的路上有些安静, 道路外很少有车鸣声，开车的渡边叨叨絮絮的说一些叮嘱的话, 橘真夜的心情不错，就笑眯眯地应答。
路灯落下的光阴在车厢内闪动，太宰侧目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车子停在家门口。
时间已经很晚了，回到房间洗漱后，太宰躺回床上。他所在的房间是最初担任橘真夜监管者时选择的房间，这个房间朝向不是特别好，只有一个窗户，窗外只能看到攀岩而上的黄木香，橘真夜曾经倾情推荐他换一个视野更好的，但他拒绝了，因为这个房间离楼梯近，能够轻易的察觉到来往出入的脚步声。
就比如现在，他能够轻而易举地通过廊外蹑手蹑脚的声音判断出, 刚刚洗漱完的橘真夜又跑到楼下，拉开冰箱搬出零食，按照以往的惯例, 他会像一些比较热爱生活的高中生，背着家人偷偷在房间里开游戏, 然后玩到凌晨, 第二天再因为赖床挨骂。
因为他这个不良习惯，渡边先生从暴怒到习以为常到视而不见, 现在, 已经可以平心静气的面对所有了。
不过，不得不说, 橘真夜确实是一个很擅长生活的人，他的擅长生活不是指他会采购食材做出好吃的食物，也不是指他能够将房间打扰得一尘不染，而是，他能够在每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都找到合适自己的乐子——被费奥多尔和京极夏彦拐到叛逃都不忘穿梭在东京大街小巷吃喝玩乐。
吃喝玩乐就算了，还不忘带上织田作。
带上织田作就算了，还要写下食物点评。
因为那些食物点评，在忙碌的洗白工作之余，织田作居然还要思考工作地点离哪家可食用的店铺近，方便过去。
“还真是……”
一声无声轻叹，在房间里散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清凉的月光洒落，但也完全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他就那样安静地，悄无声息的睁着眼睛，时间一点点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门外传出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敲响。
“你睡了吗？”
是橘真夜的声音。
太宰没有回答，悄无声息的站起身。
门刚开，一身睡衣的橘真夜抬手就拉着他跑下楼。
楼下没开灯，客厅只有很微弱的光线，但橘真夜没有停下，他径直将太宰引入花园，微风拂过，细微的虫鸣声里，花园里各种含苞待放的花朵摇曳着，就连白天里平平无奇的绿叶都散发着微芒，太宰有些迷茫，转头就看到橘真夜逡巡一圈又一圈，挑挑选选剪下几枝正在盛放的玫瑰递给他。
借着几分月光，太宰能看清手里花的样子，粉嫩的花瓣，肆意盛放的绽放，是一个在满园鲜花里占据一角的大马士革玫瑰，但是……为什么要给他这几枝花？
头顶问号，太宰茫然地看着橘真夜返回花房，又递给他一个花瓶，示意他把花放到花瓶里。
太宰：“……”
“现在已经是春天啦，你那个房间没办法看到盛开的花吧，你把花瓶拿回房间去摆。”
太宰：“…………”
“橘先生，”太宰面无表情，“现在是凌晨两点，你在这个时间剪花让我带回房间？”
一瞬之间，璀璨的金色眼眸弯成月亮。
“当然不是，花可以明早剪，但是，花开只能现在看，呢，”橘真夜指着花园中间，“你看——”
太宰下意识转身，月光下，满树绯红映入眼底。
是那棵种在中间的桃花树，满树的花苞一大半在这个深夜里，随着凉风悄然盛放，那些白天还干枯的枝头，一点一点被这些红的，粉的，夺人心目的颜色占据，甚至，有一瞬间，太宰觉得自己好像能听到那些花苞绽开的细微脆响。
“抱歉呢，大晚上的把你叫起来，不过这株桃树一年只开一次，去年你没赶上，我想着今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错过，所以就把你叫起来了。”
太宰没有说话。
橘真夜又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回到露台边，露台边摆着一个小木几，几上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杯，那是赏花的最好的位置，橘真夜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又过了一会儿，太宰也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落座。
懒洋洋的橘真夜就撑着下颌给他倒茶，等到太宰端起茶杯喝下去，才发现那不是茶，是气泡水。
他诧异地抬起眼睛。
橘真夜正抬头看花：“虽然喝茶和赏花很配，但是大晚上的喝了茶容易睡不着，就只能麻烦你陪我喝气泡水了。”
虽然橘真夜说的轻松写意，但实际上，也有因为他们晚饭喝了酒的原因——酒茶都是心脏兴奋剂，不适合一起喝，但太宰依然没说话，他抬手，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气泡水。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凉风穿过花园，混杂的清甜花香扑入鼻端，枝叶摇晃发出沙沙细响，与花色相映的月亮渐渐西沉，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台边就只剩下两道睡着后的平稳呼吸声。
盛放的桃花依旧，幽蓝的深邃天际一点点的亮起，直至璀璨的朝霞烘托着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又到了。
车水马龙的横滨再次变得热闹，忙碌的人们为生活奔波着，在早高峰到来之前，渡边照例按响门铃，没有人应答，他就至今从门口花盆底拿出钥匙开门。
门内也很安静，往常悄无声息坐在沙发上的太宰不见踪影，渡边有点奇怪，绕过客厅，就看到露台的门没关，一张小茶几摆着，而本应该在房间赖床的橘真夜正蜷缩着睡得正香……不是，橘真夜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渡边震惊了，“真夜？”
被呼唤的声音吵醒，橘真夜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璀璨的眼眸里都是睡意，他打了个不清醒的哈欠，“是渡边啊？已经早上了吗？”
渡边抽了抽嘴角：“是啊，已经是早上……不是，你为什么会在露台上！！”
又打了个哈欠，橘真夜慢吞吞坐起来，盖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到腿上，他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去看，家里已经没有太宰的身影了，昨夜剪花的剪刀已经被收回花房，但花瓶不见了，大马士革玫瑰也不见……橘真夜没说话，又慢吞吞地抬手把毛毯裹在身上。
温暖的感知沿着末梢神经一下传进脑海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小茶几上，他用过的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橘先生，我今天还是要出门努力工作的呢。
落款是太宰。
橘真夜看着纸上落字，也不知为何，掩盖在衣角下，心口的金色桃花枝忽然猝不及防的舒展开。
又从客厅返回厨房的渡边还是不解，橘真夜裹着毛毯慢吞吞地站起来。
“为什么会在露台上啊，因为昨晚桃花要开了。”
“哈？”渡边露出更费解的眼神，“桃花每年都会开啊，而且你的房间阳台不是最好的观赏角吗？为什么要跑到露台上？”
橘真夜没有回答，渡边茫然地看着裹成毛球的他从身边滚过，一路滚到楼上，然后传来房门阖上的声音。
因为窗帘拉着，沉寂的房间只有微弱的光线，悄无声息的橘真夜靠着门板一点点滑坐下来，因为动作，裹紧的毛毯散开，只穿着简单睡衣的身体暴露在空气，直到这时，才发现，那本应该蛰伏在心口的金色桃花已经蔓延到全身，甚至越过脖颈。
舒展的金色桃花因血液流淌带上艳丽的绯色，乍一眼看去，竟和窗外的真正的花色没什么区别。
橘真夜抬起手，手背的绯色映入璀璨的眼底，他嘟囔起来：“奇怪呐，明明心跳也没有失速啊……”
然而，除了他没人知道，他藏在毛毯下的另一只手的手掌心，依旧紧紧捏着那张署名的纸条。
此时，公路上。
如水的车流奔驰而过，某辆低调的车子混在其中。
开车的坂口安吾看向后视镜，“今天这么早让我过来，是找到港口黑手党不明异能者死亡的有关线索吗？”
太宰顿了顿：“嘛，算是吧。”
安吾：“……？”
算……是？
是还是不是？
同一时间。
远离横滨的某个小城镇里，迎着早晨的阳光，提着早餐的织田作拉开门。
“我回来了。”
门内坐着的魔人费奥多尔转过头，微笑：“是织田君啊。虽然忙碌了一晚上，但意外的心情还不错呢。”
“算是吧，”织田作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到费奥多尔的视线落到他手里的早餐上，“这是街头田中大叔的早餐店特供品，你想吃吗？想吃的话可以哦，惠顾五千日元。”
费奥多尔：“……？”
五千？
抢劫吗？虽然他今早没出门，但也知道街头早餐店的特供餐点五百日元一份。
但，织田作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虽然五百日元一份，但跑腿费四千五百日元。”
费奥多尔：“……”
织田作面无表情的解释：“很实惠了。要知道，真夜每次叫外卖的跑腿费是29999円。”
那些还只是普通的外卖员，而他可是曾经的杀手，还当过诚实可靠的邮递员，业务能力应该有所领先！
费奥多尔：“…………”
织田作面无表情的推荐：“所以，你要吗？不要的话，我自己吃掉了。”
费奥多尔：“……请。”
织田作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楼上的房间——他目前的临时落脚点走去。
第056章 056（修）
【第五十六章：“应该是酒很好喝的问题。”】
返回房间后, 出于本能，织田作第一时间检查房间的状况, 在确认没有窃听器，也没有人在他外出的时候进来，才放松的坐到榻榻米上。
带回来的早餐还温热，是适口的程度，织田作拆开包装，安静又无声的吃下食物。在很久之前，在他还是杀手的时候，食物对于他来说只是活着必须要有的能量，无所谓吃什么，只要能吃就好——虽然那样的活着完全没有意义；后来，他因为一本没有解决的书产生改变的想法，于是，他转职成为了邮递员，之后又进入港口黑手党, 收养了几个孩子，虽然那些孩子还没长大就都死去了，不久之后, 他也死去了。
但，在那些过程里, 他其实有渐渐明白‘生’的意义。
他明白了他阅读的那本书为什么会没有结局, 也明白了为什么给他书的人会希望他能够拿起笔，去书写结局。
人们生来迷茫, 从而不停地想要寻找着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而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截然不同，而他也在死亡来临之际, 写出了自己的答案——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着的。[5]
按道理，作为得到答案的人，他应该没有遗憾的进入长眠，世间的一切都再也与他无关，但——他没能做到。
他不是了无挂碍。
他的内心里，隐隐之间，依旧对某些人某些事保留牵挂。
于是，当他在无尽的黑暗里听到京极夏彦呼唤他的名字，他就顺势睁开眼睛，重新回到世间。但是，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就忘记了苏醒的目的。
死者复生，这是违背常理的。[6]他很清楚这一点，他应该做的事情是重新回归黑暗，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要了解心中的牵挂，去做完成那些他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
为被他遗忘在脑海深处的朋友。
静默地吃过早饭，织田作把遗留的垃圾收拾好，按照道理，忙碌了一天一夜的他应该要抓紧时间休息，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从柜子边拿出一支笔一张纸，开始在纸上画上五颗星，画完星星又意识到自己忘了给早餐拍照，于是只能凭借记忆将早餐的样子画下来，然后又在画的旁边写点评。
从东京回来，他就一直保持着写食物评论的习惯。
其实他是没有书写习惯的，只是曾经想要当一个小说家的他，到最后也没有动笔，遗留的遗憾促使他拿起笔，当然也是因为食物点评比小说好写得多，毕竟，一样食物好不好吃都是个人感受，按照橘真夜教他的办法，他只需要把感受写出来……感受吗？织田作蓦地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的，是昨天在家庭餐馆吃饭的画面。
那些画面一帧帧重新在脑海里划过，织田作停下笔，非常认真思考起来，那些饭菜其实都只是家常的口味，称不上特别好吃，而是因为清酒熏人，气氛也融洽，所以才会让他产生很好吃很有家——也就是大阪风味的错觉。
“……原来是这样，”织田作自言自语，“那应该是酒很好喝的问题，那么，话又说回来真夜说过的那种妖怪之酒真的很好喝吗？要弄到妖怪之酒的话，就得要找到妖怪，要找到妖怪的就得联系……太宰君吗？”
脱口而出的名字，那一刹那，织田作忽然就觉得，仿佛有什么正从他的心底静默地流淌而过。
太阳渐渐升高。
海风涌动带来春的气息，街道的樱花树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忽地就开了，太宰平时是不会着重观察这些事情的，但意外地，今天看到盛开的樱花时，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想这些花是什么时候盛开的——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下一秒，太宰忽地顿住。
“太宰？”
察觉到太宰的出神，驾驶室里的坂口安吾喊了一声。
“你没事吧？”
太宰悄无声息地将停在樱花上的视线挪开，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开口，“没事。你刚刚说到的任务目标我已经知道了。”
说着，就要推开车门。
“太宰。”安吾又喊了一声。
太宰侧过头。
“关于橘真夜的大部分情报都已经收录整理好……”
安吾张了张口，有些说不下去，通过太宰的监管工作，异能特务科很顺利的收集到橘真夜的情报，但之后的收录整理工作是异能特务科的内部工作，那是不需要跟太宰说明的工作……
“我的意思是，橘真夜的情报收录已经完成，费奥多尔的追踪在稳步的推进，织田作……织田作的调查也很顺利，除了港口黑手党不明异能者死亡事件，大部分时间都算平静，你其实可以不用太过忙碌。”
太宰没有说话，鸢色的眼眸平静的扫了一眼。他知道安吾想说什么，在过去的冬天里，他为异能特务科处理的工作数不胜数，忙碌程度和高压程度与他在港口黑手党当干部相比，有过之无不及，要不是还要担负着橘真夜的监管任务，而且橘真夜偶尔也会打电话过来问他回不回家吃饭，他甚至能做到更多。
那些超过身体承受的工作量，那些放在别人身上可能需要一年，甚至更多时间才能解决的问题落在他身上，他并不觉得为难，相反还很愿意承受，因为他很清楚，那是他洗白身份必须要有的经历。
只有经过这些，他才能脱去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外衣，重新的，依照织田作的希望的那样，朝着光明处走去。
——如果正义和邪恶没有区别，那就做个好人吧，去拯救弱者，去保护儿童。[7]
车门轻轻地阖上。
车厢内恢复沉寂。
短而急促的呼吸里，安吾蓦地捏紧手中的方向盘。
同一时间。
横滨街头。
扑入街头的春意并没有使得横滨人民变得惬意，相反，他们变得更警惕了。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街头的港口黑手党变得更多了，他们有时成群结队的跑过，有时三两个分布在街头巷尾，偶尔会冲进满是客人的珠宝店铺，经过人群时还会露出别在腰后的鼓鼓囊囊的枪——隐蔽的危机感笼罩在每个横滨人民的头上，让他们变得谨慎，就为了防止随时可能到来的灾难降临。
而带领着队伍的港口黑手党现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就立在街头上，钴蓝的眼眸满满都是暴躁和不耐烦。
距离第一起‘武器库失窃及异能管理人员死去’的事件已经过去一周了，但他们依然没能找到制造案件的凶手！
第057章 057（修）
【第五十七章：“得想个办法暗杀的场。”】
对于横滨的气氛变化, 橘真夜是有所感受的——他只是懒，并不是钝感小人, 相反他敏锐得很，他都能从太宰留给他的纸条里看出太宰也并不讨厌和他一起看花。
不止不讨厌，相反好像还挺喜欢的。
这也很正常，谁会真的讨厌枝头盛放的花呢？
为此，橘真夜给予的反馈是着重表扬了昨夜在太宰面前盛放的花，又批评了没开的花，然后按照贡献度浇水施肥补充光照——对他在露台边睡着耿耿于怀的渡边不得不去工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橘真夜也不怕，就顶着一身舒展的金色桃花满屋子乱晃。
给花浇完水，翻了一会热搞笑漫画，橘真夜又觉得有点困，于是回房间补觉。
这一觉睡到傍晚，再起床时, 手背的桃花已经不见了。
橘真夜走进房间内的小浴室，脱掉上衣认真地对着镜子检查，由心口舒展而出的金色桃花依旧带着血肉染就的绯色, 但因为乱跳的心脏平复，桃花枝条回退, 到现在, 只在胸前和后背还大面积铺盖，不过这两个位置都能够通过衣服遮挡, 并不显眼, 于是，他又满血复活, 套上衬衫晃晃悠悠地下楼。
此时已经是黄昏，如血的光辉铺照在花园里，结束工作的渡边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橘真夜晃晃悠悠打开冰箱，发现储藏的酸奶少了一罐，恰好渡边将晚餐端出来。
“已经可以吃饭了。少吃点零食。”
橘真夜应了一声，慢吞吞阖上冰箱门，坐到餐桌边。
渡边也脱下围裙，拿起碗筷。
今天的晚餐比较简单，是很家常的煎鱼和味增汤，还有一道蔬菜沙拉。渡边一边吃一边一如既往地跟橘真夜说话，说局里的新规，说相关特工人员的安排，还有那位空降白痴副局长闹出来的麻烦事。
白痴副局长指的是刚上任不久的坂下副局长，橘真夜想了一会儿才把这个名字和曾经在司法机关局内阻拦他做体检，最后被他吓了一跳的面孔对应起来。
“他干了什么？”橘真夜好奇起来。
不提还好，一提渡边更生气了：“他指挥市警把一具尸体搬回了局里。”
橘真夜：“……哈？”
“如果那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就算了，但那是港口黑手党武器库管理者的尸体，因为这具尸体，港口黑手党展开调查，随时准备报复，异能特务科也介入其中想要协调——这些都算了，重要的是，那具尸体的尸检报告中的重点内容他居然透露出去了。”
橘真夜：“……”
橘真夜：“所以，是尸检报告有问题？”
渡边沉默了。
渡边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在意地看了橘真夜一眼，才点头：“嗯，那份尸检报告显示，港口黑手党的管理者是一个异能者——虽然他的异能不是什么具有战斗性质的能力，但能够随时随地读取账单目录的信息，港口黑手党就派他驻守武器库，但他被发现死在岗位上，死亡原因是中枪，开枪的是他的异能体。”
空气一瞬间静默下来。
橘真夜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筷子，时常隐含在璀璨眼眸里的笑意不见踪影。
“异能体？”橘真夜问。
渡边沉默。
“杀死了它的主人？”橘真夜又问。
渡边欲言又止。
橘真夜平静地笑起来，但笑意并不进眼底：“涩泽龙彦啊……他还是回来了吗？”
“真夜……”渡边踟蹰开口，“自龙头战争之后，涩泽的消息一直很渺茫。虽然国外总是断断续续的爆出类似的案件，但是，局里相关情报人员却从没真正捕捉到他的踪迹，就连我上次追踪过去也没能真正见到他，所以，这一次的案件，我总觉得有些奇异，你不要太针对他。”
“嗯，可以哦，”橘真夜依旧平静，“我之前也说过吧，看在渡边你的面子上，下次他出现在我面前的话，就勉强留个全尸吧。”
渡边：“……”
渡边：“…………”
所以说，为什么他的面子就值一个全尸啊！
一顿饭吃完，天空已经完全被幽深的蓝取代，渡边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准备再返回司法机关局奉献自我，但临出门前，还是不放心，又倒回头叮嘱已经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橘真夜，“因为死去的人是忠诚的管理人员，港口黑手党的反应很剧烈，靠近港口那边经常发生枪战，甚至有蔓延的趋势，你出门别去那边，有什么需求直接给我打电话，别像下午那样偷偷绕过特工监管出去了。”
橘真夜茫然了一瞬：“下午我没有出门啊。”
渡边也茫然了：“你没出门？那放在露台边准备移栽的蓝莓和西瓜是哪里来的？”
橘真夜一顿，放下游戏手柄走进露台，夜色笼罩，露台边靠近工具房的地方，确实摆放着几株等待移栽的蓝莓和西瓜。
“不是你弄回来的吗？”渡边更迷茫了，这个家除了橘真夜还有谁会捣鼓花园？何况昨天橘真夜要把月桂拔走的原因，不就是想要种植蓝莓和西瓜吗？“不是你，难道是太宰吗？”
“不，是我，是我弄回来的。”橘真夜毫无良心的反口，一边说一边把人往门外推，“下午太无聊，就绕到花市弄了点苗回来，说起来，已经很晚了吧，渡边你还不出门吗？局里的工作要处理不完了吧。”
被推出门的渡边满头雾水，但时间确实不早了，他只能把困惑丢到一边，驾车赶回司法机关局。
听着车声远离，靠在玄关边的橘真夜停了一会儿，他想到了冰箱里少了一瓶的酸奶，又像是想到什么，迈开脚步返回客厅，璀璨的目光从上到下的巡视，投影仪，展柜，沙发夹缝，一个个寻找而过，最后，在游戏手柄的内侧，露台的边缘，还有灯光的阴影侧找到了几个正在运作中的窃听器……
一枚一枚地将窃听器摆到玻璃台面，不愿面对的橘真夜抱头蜷缩在沙发里。
他早该想到的！
毕竟，在最开始，他们受到京极夏彦邀请参加‘妖怪の宴会’的时候，太宰就曾经不着痕迹的将窃听装置安装到他身上！现在，能在他的客厅里找到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了，但——但是！有这些东西存在，就证明，过去的很多时间很多对话，都有被太宰听到！
就比如，的场静司骂他是变态那句！
该死！害他在太宰面前出丑的雪女都还没杀（主要是忘了），现在又来一个的场静司……
“果然！”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橘真夜慢吞吞地冒出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蜷缩的姿势有些闷，他白皙的面颊变得无比瑰丽，就连耳尖都是让人难以移目的红。他垂下眼眸，一点点看着璀璨的桃花从袖口、从衣摆下蔓延出来——就像他那些拆东墙补西墙也快要藏不住的心事一样。
不……
果然还是要再挣扎一下！
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样子！成年人的爱恋一般都如同幽深的大海，如同潺涓的溪流，它会隐秘的渗透，会在最合适的距离停驻——
“不行！”橘真夜瞬间捏紧拳头，“果然，得赶快想个办法把的场静司干掉才行！”
干掉的场静司后，就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
嗯，没错！无论怎么想都是的场静司的错！既不稳重又不内敛，一点成年人的样子都没有！
毫无心理负担地将的场静司拖进暗杀名单，橘真夜顶着飞霞般的耳尖和满身璀璨桃花，慢吞吞地把窃听器放回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然后从工具房拿出园艺铲，准备把让渡边无比困惑的蓝莓和西瓜种下。
同一时间。
灯火璀璨的城市里，某个觥筹交错的慈善酒会内部。
摇晃着红酒杯的年轻夫人披着春日应有的毛绒披帛，半遮半挡的露出脖颈上精致的珠宝，璀璨的宝石在灯光下闪耀，莫名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这是应当的，任何一个美丽的，昂贵的物品都会受到人们的追捧。
尽管这样的追捧总是暗藏杀机。
但是，并没有人在乎。
喝到微醺的年轻夫人婉拒绅士们的搀扶，她沿着休息室往外走，走到空中花园，终于找到那个忧愁的像诗人一样的青年，青年穿着裁剪合宜的西装独自坐在月光下出神，年轻的夫人没忍耐住好奇，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住了。
月光落在青年的脚边，也照亮他清俊的面容和鸢色的眼眸，微风拂过，那一刻，那双眼眸暗藏缱绻，像是听到了什么动人的情话，又像是沉醉在梦中——
再狠心的人，也没有办法打扰他。
年轻的夫人这样想着，但，梦境如同泡沫，下一瞬青年就转过头，眼底的缱绻消失不见，他绅士又得体的站起身。
“很抱歉，尊敬的夫人，您和坂下副局长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吗？”
第058章 058（修）
【第五十八章：“人类是那样贪心的生物。”】
伴随着无声的阴霾笼罩, 整个横滨山雨欲来，相比于普通市民的些微感知, 习惯搅弄风云的则更早的有所察觉。
司法机关局的总部。
带着助理的渡边疾步而出，在他前方的办公室里，异能特务科理事官坂口安吾已经赶到，安吾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直属部下——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脑力派，他掌握的东西太多，理所应当需要一些能保护他的战力。
渡边对此表示理解，在办公桌上坐下，然后毫不避讳地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
“这是近期在横滨市内死亡的异能者尸检报告汇总，”近期在横滨内死亡的异能者并不止一个，也并不止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而司法机关局在将第一具尸体带回之后，又陆续的带回更多的死者，渡边又抽出另一份文件摆到自己的面前,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坂下副局长的，但是，我现在出现在这里, 是受到司法机关局第一领导人源局长的嘱托。”
这算是会议前的立场重申，权利的角斗场重来都是这样, 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站位, 异能特务科是这样，司法机关局也不能免俗——对于外界来说, 司法机关局是一个整体, 带回一具尸体和带回很多尸体没什么区别。
所以，渡边此时也算是在捏着鼻子收拾坂下副局长带来的烂摊子。
安吾接过文件, 翻开，确定情报的内容后，也说出自己掌握的情报：“港口黑手党的反应依旧在掌控之中，另外，依照死者出现的地点、概率和分布范围，我们已经推测出作案人——涩泽龙彦的大概位置。”
渡边立刻皱起眉。
从案件发生起，司法机关局也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追踪涩泽龙彦的位置，但不知为何，每次追过去都扑空，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再不合常理也得承认，是有人在帮助涩泽，那个帮助涩泽的人有高超的反追踪能力，而且……还掌握着一定的官方动向，能够在官方隐秘行动的顷刻做出最有利的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两人都沉默下来。
安吾将装着涩泽位置的文件共享给渡边，同时又告知涩泽接下来会出现的几个关键地点：渡海游轮，孤儿慈善会和游乐场，这几个地点看着风马牛不及，但却有一个统一的共同点：人多。
会议到这里其实已经可以结束了，互相拿到想要的情报，两人都应该回到工作岗位进行下一波行动的安排，但渡边并没有动。
渡边翻着手里的涩泽行动路线，然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安吾困惑。
渡边指着文件的汇报人落款：“这些情报都是太宰一手获取的？”
安吾：“？”
太宰获取的情报有什么问题吗？
渡边沉默了。
渡边翻着厚厚的报告：“这么多，这么有难度的任务，你们难道在把人当牛马使唤吗？”
安吾：“……”
渡边挺直腰板：“我们司法机关局就不会。我们司法机关局是个有人情味的机构，如果太宰君愿意到我们司法机关局工作，一定不会变成社畜！我可以保证！”
安吾：“？？？”
不是，你自己都是牛马社畜，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回横滨给橘真夜做顿饭就是自己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心做出保证啊！
渡边：“……”
夜色一点点凝重。
横滨街头的港口黑手党成员不减，他们荷枪实弹的在街道巡视，却没发现，某个阴暗的巷子里，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那是一道漫无目的的脚步声，就好像制造声音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就那样随意的走动着，肩上垂落的白色衣袍在夜色里划过，摆动的指缝中间，隐约还能看到红色的宝石光芒一闪而过。
忽地，他停了下来。
如血的眼眸抬起，停在前方的阴影中。
“是你啊。”
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影，微弱的光线照亮他蓝色的眼眸，和眼眸下略带杂乱的胡茬，是织田作。
“嗯，”织田作应了一声，目光落到涩泽的手上，“你又杀人了吗？”
涩泽也抬起手，红色的宝石被他举到眼前，璀璨的光芒倒映在眼底，下一瞬，涩泽又毫不在意地将宝石丢弃。
“是呢~但是，这也不是我想要寻找的东西。那带着温暖的，仿佛像天使一样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夺取的东西到底在哪里啊……”涩泽叹息，“你呢，织田君有找到你想要寻找的东西吗？”
他的回答很诚恳，询问也自然而然，因为在他的想法里，织田作之助是和他一样的人，他们都失去了记忆，同时也失去了内心最执念的东西，他们在忙碌的寻找，想要追逐，但又没有方向——虽然他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够有资格成为他的同伴，但和他相同的织田作之助理应得到他的关注。
织田作也摇了摇头：“没什么进度。不过，你后面的追兵是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中原中也，前方有司法机关局设置的伏兵，想要离开的话，走这边会比较好。”
在此之前，港口黑手党的追兵涩泽都不放在眼里，但现在追踪他的人变成重力使中原中也，涩泽无意和他碰上；而前方的司法机关局……涩泽也不是很想去碰，那么，能走的方向就只剩一条了。
涩泽思索了片刻，朝着织田作的方向走去：“你说的方向是费奥多尔君提供的方位吗？你现在是他的下属？”
“不是。只是偶尔从他手里接一点临时工作，毕竟我还要生活。”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每天吃饭，然后写食物点评，这些都是很花钱的固定项目，而费奥多尔的简单工作能很好解决这个问题。
“是吗？我听费奥多尔君说，你好像跟橘真夜成为了朋友？”
因为不知道涩泽和司法机关局的关系，织田作不明白涩泽为什么在这时候忽然提起橘真夜，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欸，是这样嘛，真夜那家伙很有趣吧？明明有能力，却又什么都不在意，就好像只要每天早晨醒来能吃到美味的早晨就足够了——怎么能够呢？人类是那样贪心的生物，这样的追求怎么可能会感到满足呢？”涩泽一边走一边说着，“任何说着会感到满足的人都只是虚伪的掩藏自己的罢了，所以，为了能让橘真夜正式自己的内心，我动手做了一点事，如预料那样，他是真的很生气呢。”
气得差点把他杀死在异能里。
时至今日，他都记得，那漫天的金色因果线化成箭矢，璀璨又凌厉，只等着谁一声令下就将方寸之地的一切事物格杀，而他将在那里死去，化作尘土，彻底从历史的长河里消失……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晚过去了。
白天再一次到来。
春日的暖阳跃出海平面，一如往常的照进花园，橘真夜就在这样的光辉里苏醒。
因为昨夜睡得好，他并没有赖床的想法，很简单的洗漱，换衣服，换完衣服还从阳台往外看了一眼——大概是受上一次的表彰大会激励，花园里的花几乎一夜间都盛放了，开的最繁茂的是中间桃花树，因为开得多，风一吹，花瓣就像粉色的烟霞那样飘落。
橘真夜有些高兴，拉开房门下楼，下了楼才发现，太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窝在沙发上拆他的游戏手柄。
因为喜欢打游戏的原因，橘真夜就像很多普通的DK一样拥有很多的游戏手柄，太宰担任他的监管者之后，橘真夜分了一半出去，剩下一半还能丢的到处都是。
而这次，太宰拆的是他惯常使用的那只手柄，一边拆着居然就从里面拆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窃听器——这是他昨天所没能发现的野生窃听器。
橘真夜震惊了。
太宰检修了一下窃听器，确认窃听器还在正常运作之后，又堂而皇之装回去。
橘真夜沉默了。
装完，太宰又把手柄递给他，示意他试试，看看会不会影响手柄的功能。
橘真夜慢吞吞地接过手柄，又慢吞吞地去开游戏，投影仪散发的光芒照到墙对面，他试着操作了一下，发现，居然，真的没什么影响，甚至他都没察觉出重量上的差别。
“真厉害啊！”橘真夜由衷的赞美起来。
“毕竟我是把那个地方的一小块零件拆下来了，”太宰说着，也拿起自己的游戏手柄，正常联机，“因此重量是没有区别的，啊，那边，弯道要加速了！”
橘真夜立刻就摁加速。
因为配合得到，两人成功打败一切不知名的联网对手，取得胜利。
之后，两人又开了两盘，战果都不错。对面的败者因为输太多很不服气，立刻给太宰发出单人PK邀请，太宰接了。
橘真夜闲下来，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又起身去花园剪一束新开的花插瓶，路上看到还在结果的草莓又摘了半筐，剩下半筐的空位，橘真夜想了想，也用异能把蓝莓催熟……于是，等到渡边带着早餐推开门时，就看了那令人窒息的一幕：
客厅的游戏开着，手柄丢的到处都是，橘真夜和太宰窝在沙发的两边，中间的果篮放着吃了一半的草莓和蓝莓，玻璃桌上还放着开了一半的西瓜！
……这真是！
令人熟悉的早间高血压！
渡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进丹田，随即咆哮：“你们两个混蛋都干了些什么啊！！！”
因为一大早的不正经吃早餐，暴怒的渡边变成了喷火龙，剩下半只西瓜也被没收了，橘真夜很忧愁，不过，好在草莓被他眼疾手快的保留了下来，装到盒子里，又在渡边无语又不解的注视里，堂而皇之毫不掩饰地递给太宰。
太宰恹恹地接过盒子，开口道：“接下来几天，橘先生如果想要出门的话，请随意就好。”
渡边一听，大喜。
毕竟在他眼里，目前太宰还是异能特务科派来的监管者——该死的异能特务科，最开始的时候明明说好只要解除橘真夜的犯罪嫌疑人身份就会把人手召回去的！
但，万万没想到，橘真夜眉头一皱：“是太忙了吗？因为涩泽的事情吗？！”
渡边：“？”
等等，为什么会有杀气……不，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异能特务科的监管者要放假，真夜你为什么在真情实感的生气？
第059章 059（修）
【第五十九章：“是因为那位太宰君吧？”】
从某种程度上讲, 橘真夜和涩泽是新仇旧恨。
事情要从橘真夜将报复家族的妖怪全部杀死开始说起，那是他觉醒异能的第二年, 异能的开发十分有限，所以，当他选择一夜之间爆发全部的能力，异能毫不意外的将他的身体崩的稀碎，在这样的情况下，适时赶到的司法机关局接手监管他。
当时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有式神献祭，他也没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在他的想象里，他应该和家人一样，在覆灭的妖火里一同死去。
但，意外的是，在司法机关局的紧急救护室活活死死的躺了两年后，他居然真的活下来了。
确认活下来之后, 他开始变得养生，每天早睡早起，按时给能反哺他的花浇水施肥, 直到某天，渡边领着一个比他大七岁的涩泽龙彦进门, 并宣布涩泽也要住在司法机关局的总部了。
橘真夜对此并没有意见, 反正大家都是被监管的异能者，但, 涩泽对此很有意见。
因为异能的关系——涩泽的异能名为‘龙彦之间’, 能够依靠迷雾笼罩剥离异能者的异能，并使异能体追杀异能者, 一旦异能者被自己的异能杀死，那么，他的异能也将会被‘龙彦之间’化成璀璨的红色宝石——因为这个异能的效果，涩泽一直被司法机关局当做反制异能的杀手锏，拥有这个能力的涩泽十分不解，为什么他要跟橘真夜聚在一起。
彼时的橘真夜只有十岁，沉默寡言，每天的日常除了养花就是养花，对于半道加入的合租人一点想法都没有，按照渡边的说法，橘真夜在司法机关局已经待了很长的时间，他的爱好不多，乖巧稳定，很好说话。
乖巧稳定？
很好说话？
涩泽对这句话表示质疑。
一个能被邀请进入司法机关局的高危异能者，怎么可能和乖巧稳定沾边？
一定是伪装吧。
真是虚伪啊！
那就让他来撕毁这种讨人厌的虚假吧。
于是，开始他孜孜不倦的挑衅行动，包括但不限于夺走橘真夜组装好的手-枪、机关-枪、冲锋-枪等各种各样的枪械并对他开枪扫射；每天清晨在橘真夜的房间门口埋炸弹；用‘龙彦之间’剥离橘真夜的异能并试图将他转变成自己的收藏品等等……当然，哪怕是这样，五年的时间里，橘真夜也从没有表达过愤怒之类的情绪。
果然，十分稳定，渡边的话涩泽选择相信一半，当时，恰好有来自俄罗斯的好心人向他展望理想和追求。
理想嘛，他没有；追求嘛，他有。
他热衷于收集一切值得收藏的东西，宝石，金块，古董艺术品，又或者是强大的异能力者的首级——这些他都收藏了不少，而且正在慢慢丧失兴趣，他期望得到更多的东西，一些能满足他的期待、能够填补他内心空白的东西。
“外界的物质无法填补你内心的空白，战斗也不能，你所施行的一切都只是雾中的虚影[8]。不过，如同约定的那样，我会帮助你的。”
这是费奥多尔和他说的话。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可以试一试。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回一趟家，跟家里十分稳定的橘真夜告个别。
正巧橘真夜十五岁的生日到来，他趁着橘真夜躲开特工监管外出的空档，第一次走入他的花园，并将花园的花都摘下来铺到房子的每一处，想要给橘真夜一个惊喜。
然而，当橘真夜回到家，看到满地的残花时，暴走的因果线几乎把整个司法机关局都抹消，整个司法机关局上下，这才恍然意识到橘真夜真的是一个高危异能者。感到后怕的长官们连夜将他们的住所移到横滨。
当然，那个住所涩泽一次都没进去过，因为他叛逃了！
他叛逃后不久，在横滨引发龙头战争，血色的记忆至今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作为被监管的一方，涩泽从不觉得自己存在太多的正义属性，他会叛逃，会毫无负担的引发战争，是因为他和司法机关局一直都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司法机关局为他提供便利，他为司法机关局提供对外的震慑力。
橘真夜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涩泽想，毕竟橘真夜从不去接触过司法机关局的事务，摆烂摆得心安理得。
“大概只有渡边会真心实意地希望橘真夜向着司法机关局吧？”
清晨的居民宅中，涩泽优雅的端起手边的红茶，就仿佛昨夜在行走在暗巷的人不是他一样。
相隔不远的费奥多尔放下手中的圣经，思索了片刻：“确实呢，橘君确实从不关心司法机关局的事务，这种不关心很大程度上给计划带来了烦恼。”
就比如上次，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橘真夜脱离监管来到东京，又花了更多的力气才让橘真夜在炸弹爆炸之时使用异能——他之所以会做下那么多的事情，就是因为他想要收集橘真夜的情报啊。
而现在，情报的收集已经完成，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呢……
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费奥多尔转向涩泽：“说起来，涩泽君想要寻找忘却的追求这件事还是没有进展吗？需要我提供更多的情报吗？”
涩泽侧目看向他。
费奥多尔眯起眼睛：“既然在普通的人群里无法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何不去别的地方看看呢？最近这段时间，横滨市内有许多商业性质的慈善会，其中有一个是为了资助孤儿开展的孤儿慈善会，说不定那里会有你希望得到的东西呢？”
……
阳光铺照，飞驰的车子从奔流不息的车里驶出，并在弯道一拐流畅的驶入司法机关局地下停车场。
只能由内部通行证件开启的电梯滴地一声，敞开的防弹钢门缓缓闭合，上升，直到停在最高层。
那是一个开阔的大平层，只有一个局长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室。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门内传来一声请进。
渡边推开了门，但却没有走进去，而是往后退一步，看向站在他旁边的橘真夜。
橘真夜泰然地走进门，门内，头发花白的老局长微笑着，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甚至在他老年古朴风的办公室里，还摆上了年轻人才喜欢的小零食，橘真夜扫了一眼那些零食，走到沙发上，沙发旁边还有一罐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汽水。
“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口味。”老局长笑眯眯地开口。
“小孩子的口味是会变的。”橘真夜吐槽着，但还是打开了汽水，“所以，老爷子你是知道我会为了涩泽过来？”
老局长摇头：“你不是为了涩泽过来的。”
橘真夜蓦然一顿。
但，老局长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慈祥却衰老的，他安静地看着橘真夜，目光难以遏制地带上一点遥远的回忆感。
“毕竟，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还在家的时候，我还时常去看你，你爷爷一直希望我能多看顾你。”
“老爷子，”橘真夜捡起一包薯片拆开，“回忆往昔什么的算了吧，我只是长大了，不是失忆了，你当时也跟京极夏彦一样吧，一进门就问‘能不能把这个孩子让给我’之类的话，我爷爷可是气到直接用扫帚把你扫地出门了的。”
被戳穿了，老局长也笑眯眯的：“果然和你爷爷一样，记忆力也一样的好呢~”
橘真夜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很高兴。”老局长将目光移向窗外，蔚蓝的天际悠悠荡过几缕白云，“你能到这里来，是因为那位太宰君吧？”
橘真夜没有说话。
老局长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在橘真夜旁边坐下，“虽然曾经被扫帚赶出门，但是在你爷爷临终之前，确实嘱托我，希望我能为你找到除妖师之外的同伴。”
一个出身除妖世家的异能者，格格不入的道路，在世人眼底，不管怎么看都是孤寂的。
橘真夜：“所以，老爷子你这是在孜孜不倦的替我找朋友吗？”
老局长反问：“太宰君无法成为你的朋友吗？”
橘真夜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橘真夜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过去，老爷子你应该也明白，想要培养我管理司法机关局很不现实，我是一个异能者，培养我不如培养渡边——你一直让渡边和我好好相处，就是因为做了两手打算吧。”
老局长微笑。
“可以哦。你可以放心，我暂时没有丢弃良心，像涩泽那样叛逃的打算，”橘真夜耸了耸肩，“现在能可以把那些和涩泽有关的尸检报告给我了吗？”
老局长没说话，但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是渡边。
从门外进来的渡边带着橘真夜需求的报告，他把报告递给橘真夜，然后又安静地站在旁边。
办公室里只剩下报告翻页的声音。
大概十多分钟。
橘真夜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
“一张孤儿慈善会的邀请函。”
*
入夜。
寒星茫茫。
灯火璀璨的城市里，觥筹交错的慈善会照常拉开序幕。
光鲜亮丽的人们踩着红地毯，优雅地走进入口。
负责校检邀请函的侍者向他们微笑致意，然后又将目光移向下一位，下一位递上的是两本邀请函，递上邀请函的青年是司法机关局的助理官渡边先生，但，另外一个却很陌生，那是一个看着刚成年的年轻人，一身笔挺的黑色手工西装，独立在灯下，让人有种难以挪开目光的……倦怠感？
第060章 060
【第六十章：“是阿治你先不装了的。”】
慈善宴会。
音乐流淌, 灯光齐聚，捧着托盘的侍者来回穿梭, 政治家、企业家、社会名望人士，甚至还有黑手党的相关机构成员，大家都收敛爪牙，举着酒杯，体面的三三两两汇聚，商讨可能出现的机遇与合作。
橘真夜是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宴会的，从小到大他都过得散漫，正经西装没穿过几次，以至于现在，拿着香槟也忍不住想抬手去扯领结，原本束得板正的领结已经被他扯得快要散开了，头顶灯光洒落，深蓝的碎发落下阴影，璀璨的金色眼眸里都是因厌烦而生的倦怠, 但这种倦怠感并不能遮蔽他清隽的五官，相反还多了一点让人怜爱的丧气感——相隔不远的女士已经举着扇子隐晦地围着他走了两圈。
大概太过修身养性，橘真夜一时间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美色’这种东西, 所以，察觉到有人围着他转圈, 他的第一个念头也只是对方是不是司法机关局的敌手了。
彼时, 渡边还在推杯换盏，他是代表司法机关局来的, 宴会的主人二宫夫人也陪同。这位二宫夫人是东京市有名的企业家, 平时乐善好施，举办过许多的慈善会, 这一次的晚宴据说就是她在途径横滨时，在横滨街头见到许多流浪孤儿，心生怜悯，于是广发慈善帖，希望能够拍卖一些高价珠宝，换取资金帮助没有家人的孩子。
作为一个官方组织，司法机关局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为此他不止一次赴宴，门口的侍者都已经记得他了。
宴会已经到最热闹的时刻，但逛了两圈都没能找到涩泽，橘真夜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想了想，觉得不如换个办法，于是，隐晦的光芒在他的指尖流转，手背上的天平印记刚要浮现，忽地——
一个身影蓦然撞到了他。
身型碰撞的刹那，体内流转的异能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掐断，紧接着，橘真夜就被扯进旁边的空中花园。
就在他离开的刹那，热闹的人群里，披着黑色大衣戴着帽子的褚发青年蓦然回头。旁边的部下也顺势看去，但什么都没看见。
“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环视一周，摇头：“没什么，就是好像察觉到了异能的波动。”
毕竟这是个慈善晚宴还在进行，大人物们体面又得体，哪怕是他们港口黑手党也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机动手，虽然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为了追踪涩泽龙彦。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能确认盗取他们的武器库，并杀害他们的管理人员的凶手就是涩泽龙彦——一旦确认凶手，接下来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可是黑手党，如果不给挑衅者以血的教训，他们如何继续震慑横滨内外？
“大概是错觉吧，”中原中也收回目光，又吩咐道，“继续按计划行动。”
“是！”
忠诚的部下应声而出。
而这时，橘真夜已经被拉进了空中花园。
作为东京最豪华的酒店，这里的花园修饰的十分精美，种植的植物都是稀缺品种，但橘真夜此时并没有空去观赏，他看着走在前方的太宰，此时的太宰已经换掉日常的风衣，身上是裁剪合宜的西装西裤，黑发凌乱的覆盖住脖颈的绷带，脚下踩着的皮鞋叩击地面，橘真夜只觉得蛰伏在心口处的诅咒又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坏了。
橘真夜忙不迭侧开眼睛，同时试图排除心底隐晦的杂念。
但，并没有用，因为太宰已经回过头，鸢色的眼眸藏在黑暗里，问出的话语却十分轻，轻的让人听不清。
“为什么橘先生会出现在这里啊？”
橘真夜歪了歪头：“你不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
太宰没说话。
橘真夜又思考了一下，笃定：“你知道的吧，之所以会感到惊讶，是因为理智推断我会出现，但感性上不愿意接受。”
垂落的指尖不着痕迹的颤动了一下，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橘真夜依旧看着面前的人，然后，有些无奈又无可奈何的叹气：“所以，你之所以会让我发现你安装的窃听器，就是因为不想我到这里来？”
鸢眸滚动了一下，唇角扬起，“橘先生是看过尸检报告才来到这里的吗？果然是足够敏锐啊，那么，依照这样的敏锐感知，橘先生其实早就应该发现那些窃听器的存在才对，为什么会一直拖到这种时候呢？”
“因为我喜欢你啊。”
没有回避，没有思索，落下的回答那样平静，却像平静的海潮汹涌而起。
太宰蓦地顿住，随即，不易察觉地后退了一步。橘真夜看着他往后拉开的距离，心底一瞬间浮上来的，居然是太好了，烦人的诅咒应该不会越过衣摆蔓延出来了——想到这里，他若无其事的揉了揉鼻子，然后又感到好奇：“既然阿治你一开始的计划没有含盖我，那你打算怎么抓捕涩泽？”
太宰：“……”
橘真夜思索起来：“嗯？让我想想，你一直努力的工作是想要通过异能特务科洗白身份，这些我都没有阻拦，那么，站在异能特务科的角度看，他们最想做的事情是以最小的消耗逮捕罪恶的源头涩泽——最小的消耗啊，难不成你想要利用港口黑手党？是这样吗？阿治？”
太宰：“…………”
没有忽略问题，就只能努力忽视称呼的变化，太宰恹恹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啊，终于还是脱掉和善外衣，露出锋利的爪牙了呢——一个高危异能者怎么可能好相处，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注意一下影响，橘先生，这里可不是法外之地。”
橘真夜眨了眨眼，表情又乖巧下来，但，他又想了想，觉得应该要给自己正名：“是阿治你先不装了的。”
他原本是打算好好相处的。毕竟，第一次见面他就敏锐地意识到，对待太宰不能硬来——毕竟，那是一个与世界仅剩一丝因果链接的人，他用和善与笑意伪装着自己，看着谦和柔善，但包裹在内的灵魂却缥缈的无人能捕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够共感他，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来说，热忱无用，赤诚与和善都只会增加他的压力……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现在虽然心照不宣被拆穿，但他的目的是达到了，太宰默许他的出现，完全没有翻脸不认人，应该是也将他纳入友人的范畴了吧？
这简直……是超预期的成果啊！
橘真夜弯起眼睛，落成的笑意将璀璨的眼眸渲染，衬着笔挺的西装，居然格外的……神色恹恹的太宰蓦地移开眼睛，脚下步子迈开，他边走边共享自己的情报：“港口黑手党对来犯者的报复一直都雷霆万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宴会场外，各个通行的路口都有他们的人手。”
“欸——这么嚣张吗？带队的人是谁？”
“大概是近段时间扬名的号称不吠狂犬的芥川龙之介吧？”
“这也能推断出来吗？”橘真夜震惊了，“你的情报收集能力也太厉害了吧！”
太宰：“……”
太宰死鱼眼：“我说啊，这些情报都收录在内网了，你哪怕在玩游戏的间隙登录一下主账号就能看到的吧。”
橘真夜更震惊了：“你已经把那个只收录妖怪资料的网址改造完成了吗？真是辛苦啊，很难的吧？要不我把主账号给你吧！”
太宰：“……”
橘真夜一个预判：“很好记的，不浪费什么脑细胞，就是你的那个账号反转过来，密码也是。”
太宰：“…………”
太宰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这段话，然后继续往下说：“涩泽的状况和织田作不同，在寻找‘执念’这一点上，他完全没什么头绪，这次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宴会，大概率还是冲着那些即将被拍卖的宝石来的。”
橘真夜思索了一下，觉得很合理，远在涩泽还没有叛逃之前，他就很喜欢收藏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珠宝，金块，艺术品，这些都是他热衷的藏品，外界甚至还给了他一个‘收藏家’的外号。
“所以，那些珠宝有被好好的保护吗？”
“嗯。异能特务科有出动专员。”
“嗯，那么，你呢？”
这句话刚问出口，花园外，一个披着披帛的年轻夫人走进来，她四处张望着，在发现太宰的位置后，自然而然地上前挽住太宰的手臂，“太宰君，拍卖会要开始了哦。”
太宰应了一声，鸢眸弯成一道，朝着拍卖会场走去，留下一个橘真夜歪着头。橘真夜认得这位夫人，那是慈善宴会的主人二宫夫人，但……默不作声的，璀璨的金色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太宰被搭着的臂弯上。
又过了一会儿，忙碌的渡边也找了过来。
“走吧。”
“哦。”橘真夜慢吞吞地应了一声，随即越过渡边往拍卖会场走去。
找过来又莫名被丢下的渡边揉了揉手臂，莫名觉得有点冷，几步追上前，就听到一声细微的邮件铃声。
是橘真夜的。
他看着橘真夜拿出手机，点开未读邮件。
是太宰发的。
上面只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无论怎么样，还是请收敛一下那个超~可怕的表情吧。
渡边：“？？？”
但，橘真夜一下笑了起来。
笑意漫进眼底，不知名的冷意一下就消散无踪，渡边更迷茫了，然后他就看到橘真夜思索了一下，侧头认真地问他：“我现在看着很可怕吗？”
渡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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