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霸道
第二天, 天还没亮,坪山村夏家就亮了灯。
竹筒还有昨天乡邻们送来的菌子夏二哥提前就装好了,早上主要是帮着妹妹做点心, 还有就是把活的野鸡野兔装车。
等到一切妥当, 准备出发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原本夏二哥定的是每两日进城给陈熙送一次货, 但因着今日要去定铺子, 还要赶紧把铺子收拾出来早些开张, 就临时改了计划。
经过陆家时,夏二哥本想敲门, 又怕影响陆时砚休息——昨日配丸药花的钱,夏二哥记得清楚得很,他可不想因为打扰了陆时砚休息让钱白花了。
走到门口又折返, 去了已经亮了灯的老牛婶家,把给陆时砚的早饭放在老牛婶家,等天亮了,麻烦老牛婶再给陆时砚送去。
小黑狗听到自家门口的动静汪汪叫了两声。
“别叫了。”十八娘喊了一声,回头把人都吵醒了。
小黑狗听出十八娘的声音便呜咽一声, 又趴回窝里,尾巴一圈, 睡了。
但觉浅的陆时砚还是醒了。
他朝外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了下时辰, 猜到是夏二哥和十八娘出村子, 便没有动,等车轮声远去, 他才闭上眼睛再次入睡——过两日, 他再趁夏二哥的车子进城一趟,顺不顺路去陈记, 到时候再看情况好了。
陈熙刚在店铺外面把摊支好,十八娘和夏二哥就来了。
“你先忙着,”十八娘拦住要过来的陈熙:“我去前街,等会儿回来找你再一块过去,这会儿太早了。”
针线铺那边这么早也没人。
陈熙答应一声,十八娘便背着筐走了——有个铺子就是好,一来一回路上耽误的时间都能多做不少点心了,也可以一直营业到晚上,不用再着急回家,下雨了也能照常做生意。
陈熙说得对。
她就是被钱束缚住了手脚。
陈熙的铺子重新设计得挺好,到时候她也找陈熙参考参考,出出主意。
一想着自己马上也要有铺子了,十八娘就浑身充满了干劲。
等陈熙忙完早上这波,十八娘便回来了,人不多了,陈熙便把摊交给陈母,而后和十八娘还有夏二哥一起去旁边的针线铺。
别看十八娘年级小,但办事却很老成,又有夏二哥在,很快铺子就以一百零五两的价格买下,后面过文书,夏二哥去办的。
陈熙陪着十八娘在铺子里面量尺寸,盘算怎么整修更适合做点心铺子。
本着对甜品店的了解,陈熙的意思是在前面和中间做一个方便拿去的甜品展台。
玻璃太贵,也不好搞成玻璃罩子,就用竹篾编的罩子,只是在前面放一两块点心,做展示,进店的客人有需要,便能一眼看出店里在卖什么,取的时候,把竹篾罩子一掀,既方便又敞亮。
点心和饭菜不同,不讲究刚出锅,热腾腾,后面院子一间做厨房,做好了端到前头来,也方便,其他房间就可以收拾了住人,或者做库房都行。
就连后头的菜地,若有需要都可以再搭一间房。
这铺子,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于十八娘的点心铺而言,完全足够,性价比极高。
一直想要租个铺面的十八娘,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自己的铺子。
不是租的,而是买下来,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铺子,后面还带了个几间屋子,哪怕是拿到了房契,十八娘都还十分恍惚。
她这就在城里有自己的铺子,院子了?
“我去木匠铺,”夏二哥听完两人的想法,觉得非常,他也兴奋着,歇都没歇一下,立马又出了门:“保管明日就做好。”
话音落地,人已经风风火火走出老远。
“怎么了?”见十八娘正咬着嘴巴盯着自己,陈熙笑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十八娘对陈熙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好半天她才开口,激动道:“陈熙,谢谢你。”
陈熙笑容更灿烂了些:“昨天不是已经谢过了么?怎么又说这种话,我还等着你快点开张了给我的铺子做宣传呢。”
她这话其实是玩笑话,十八娘也知道她是怕自己太过难为情才故意这么说的,但她还是认真放在心上
“你赶紧回去忙吧,”十八娘:“我再寻思寻思,等会儿去铺子里找你。”
“嗯,”陈熙冲她摆了摆手:“千万别跟我客气,有什么事,需要什么,直接开口啊,别等我问,我怕我猜不准你的心思,好心办错了事。”
十八娘被她这话逗乐,她还猜不准?谁能有她周全心细啊,陆时砚那边都……
想到陆时砚,十八娘脸上的笑顿了顿。
陈熙对她这么好,她却瞒着她……
“怎么了?”见她突然变了脸色,陈熙停下脚步问道。
十八娘心里油煎一样,她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想着中午怕是又要麻烦你给我和二哥做饭吃了。”
她决定等回去了跟陆时砚说说,让他自己今早跟陈熙坦白,要不然她是真的煎熬,总觉得对不住陈熙。
心虚得紧。
“小事!”陈熙冲她眨了眨眼睛:“我还得点心吃了呢!”
说着便摆摆手走了。
这个时辰,早饭太晚,午饭又太早,食客不多了,陈熙便和陈母一起把摊收了,只在柜台上摆放着不同规格的辣椒油和菌菇酱,还有花生辣酱,若有人来买,陈父和陈耀都能招呼,她得赶紧和陈母一起去市场招人了。
“要不,咱们从村里找熟人来做工?”陈母还是对可能要买人回来这事心有戚戚。
陈熙摇头:“不能找熟人,熟人可以提供别的活计,但不能招进铺子来。”
她不好跟陈母解释引狼入室,人性的复杂,但却可以说得更直白:“咱们家很多东西都是独一份,不好招外人的。”
就算是熟人那也是外人。
纯粹的陌生人,倒还好一些,但若是沾亲带故的,真出了什么事处理起来麻烦,还容易落人口实。
反正陈熙不愿意碰上这种事情,还不如从源头就杜绝。
陈母一下就惊醒了,对哦,他们家的东西都是秘方,万一被偷了,岂不是砸自己家招牌,她马上就歇了这个念头——还是闺女考虑周全。
陈熙嘴上说的头头是道,但等到了市场,她就被惊到了。
只朝里面走了不过十米,她便立马退了出来,胸腔里阵阵发闷不说,还一阵阵发寒作呕。
人。
都是人。
在卖人。
活生生的人。
被当做牲口一样,售卖。
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还是大受震撼。
“怎么了?”陈母追出来不住帮闺女顺气:“是不是刚刚走太急,冷风呛着了?”
脸怎么这么白?
手也冰凉,陈母吓坏了。
“快快快,”陈母扶着她要她在一旁茶棚里坐下歇一歇:“先坐下!”
陈熙没动,只站在那儿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气。
陈母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闺女脸色实在难看,便道:“咱们先回吧,好些了再来。”
也不是顶顶着急的事。
陈熙又缓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不用。”
再来一趟,她怕是连靠近这条街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缓一缓。”陈熙道:“早些办完,就不用再操心这事。”
陈母只好继续帮她顺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陈熙冰凉僵硬地四肢也恢复了些知觉。
“走吧。”她对陈母道:“早办完早回去,铺子里还一堆事呢。”
陈母还是很担心。
陈熙冲陈母扯起一个笑来:“没事,刚刚就是走太急了。”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陈母在心里叹了口气,闺女现在厉害得很,她很清楚,也很骄傲,但打从跟陆家退了婚之后,闺女就和以前特别不一样。
陈母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只觉得聪明厉害了许多,也不爱跟她和老头撒娇了,成了个能撑起家的大人了。
因为儿子的缘故,她和老头子一直都希望闺女能撑起家,这段时间他们也确实很高兴,但瞧着闺女沉稳利落地样子,陈母又有些心疼。
“走吧,”陈熙又道:“等会儿该回去吃午饭了,今天十八娘和夏二哥也在铺子里吃,他们吃完还要继续忙活新铺子,夏二哥帮了咱家这么多,等会儿咱们也去帮帮忙,时间紧得很。”
听闺女这般井井有条,考虑周全,陈母欣慰地应了一声。
再走进坊市,重做了心理建设的陈熙,好歹没有立刻掉头跑开。
但面色也没有特别好。
一进去就有人牙子在朝她们招呼,陈熙满脸警惕,并没有走太近,只一路走一路快速看过去——她不懂怎么判断,只看眼缘。
陈母虽然没买过人,但也知道怎么回事,毕竟也算不得小事,她四下瞧得很是认真。
但看了好几处,都没有特别上眼的,正准备往里面再去看看,闺女突然停了下来。
她诧异了下,看过去。
“别打了婶子别打了我乖我乖……”
一个瘦的只剩骨架的女娃正被一个妇人用鞋底暴打。
“我这就笑,我会笑,婶子呜呜别打了……”
鞋底打像皮肉的响声,听得人耳朵发麻,陈母看得有些于心不忍。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过来,狠狠踹了那女娃一脚:“别叫了!贵人都被你嚎走了!你个赔钱货!就知道吃吃吃!”
女娃被踹倒在地后,疼得爬不起来 ,只蜷在地上呜咽。
陈母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别开了眼。
她怕闺女被吓到,忙拽了拽她的衣袖:“小熙,咱们还是走吧,明儿让你爹和我一块来,你别来了。”
男人那一脚,让原本离得近的行人立马走开,他们周边便空了一大片。
男人一看这情况,登时火气再起:“你是不是故意的!都三天了,还没有人肯买你!今儿再没人买你,你就死在这里算了!省的天天耽误我时间带你进城!还要管你吃饭!”
“小叔,”女娃疼的哇哇哭,还不忘求饶:“小叔别卖我了好不好,我可以少吃点,我一天只喝一碗糊糊,我干活的,我可以下地,洗衣做饭喂猪砍柴,我都能干,小叔……呜!”
又一鞋底子照着脑袋拍过来,女娃大叫一声,不敢再求了。
“还想赖在我家好吃好喝!你个赔钱货!谁养得起你!还不快爬起来给大爷们笑笑机灵些!”妇人怒骂。
女娃瑟缩了下。
“给老娘爬起来!”妇人气急:“再不起来,明儿就把你卖给老鸨去!”
挺大这话,女娃害怕了,忙忍着疼跌跌撞撞爬起来,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冲四周的行人哀求:“大爷们,买了我吧,我会干活的,我吃得少,睡得少,很能干的,大爷们行行好……”
陈熙别开了头。
陈母拉着她的胳膊,小声道:“走吧。”
要不然就去码头那边找短工。
陈熙转身,跟着陈母离开——那女娃的家人,不是良善之辈,沾上怕是甩不掉。
周围人显然也跟陈熙同样想法,并没有上前。
倒是有心善的,说了一嘴:“你哥嫂死了你不愿养侄女,卖就卖呗,打她作甚!”
中年人:“每逢有人来问,她就哭哭啼啼捣乱,海废h男男文言情文都在裙寺二耳儿雾九依似柒总也卖不成,我看她就是故意的!白耽误几天在这耗着,不打她她不长记性!”
又有人道:“那你就卖去城北老鸨那儿呗,好歹还能留条命!”
也有人看不惯只是没开口,只是啧啧几声摇摇头走了。
那中年人显然记恨几天都没卖出去,听完立马道:”这就带她去城北,本还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享福的,她自己不珍惜,非想去那贱地,老子成全她!”
说完,就揪着女娃的胳膊大步往外走。
女还吓坏了,大哭着求饶:“小叔!我乖!我一定找到人买我,别把我卖去那里!”
男人已经气坏了,再加上刚刚被很多人瞧不起,更是让他觉得没脸,他又不敢冲别人,只能把活都撒到她身上。
又被踹了两脚,女娃不吭声了,只是也没了太多力气,几乎是被拖着出坊市的。
那妇人还跟在后面破口大骂:“小蹄子不安分!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去那地方!贱骨头!”
周围人唏嘘一阵,很快又回归平静。
这种事差不多天天上演,鬻儿卖女的事也常见得很,哪里可怜得过来。
陈熙没忍住抬头看过去。
女孩一脸死灰地被拖着,已经哭不出来了。
“娘,”她对陈母道:“把她买了吧。”
陈母原本闺女要走,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啊?”
“把她买了,”陈熙又道:“娘你过去谈价钱吧,我不开口了 。”
她怕她自己忍不住会骂人。
女娃父母死了,叔婶觉得负担重不愿意养,行,那好歹给安排个人去的去处,不说过什么好日子,至少能活得像个人。
卖进勾栏院,这种丧良心的畜生行为,还真做得出来。
陈母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这事她没见过也听说过不少,面上瞧着倒是还好。
陈熙跟着她走过去,她说不开口就没开口,就站在陈母身后,听她跟那对黑心肠的夫妇讲价钱。
女娃年岁不大,又被打了满身伤,最后七两银子谈妥。
坊市就有文书处,按手印过文书,结束后,陈熙一句话没说走在最前面,快步离开这里。
这就是个堂而皇之吃人的地方,她不会再来第二次。
陈母则是带着女娃跟在后面。
一口气走出老远,陈熙这才停下,她吐出一口郁气,觉得自己总算又活了过来。
她转头朝那女娃看过去:“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因为陈熙一直绷着脸没有说话,女娃以为她脾气不好,见她突然开口,吓得往后瑟缩了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没敢再动,小声道:“我八岁了,叫大妞。”
说完她想起来什么,忙紧张地大声重复了一遍:“我叫大妞,我九岁了,我会做饭会浆洗衣物会砍柴会打扫屋子,我吃得不多!”
陈熙眉头动了动。
大妞偷偷瞄她,看到她突然皱起了眉头,立马瑟瑟发抖起来。
——每次小叔和婶子一皱眉,她就要挨打了。
九岁?
怎么瞧着像个六七岁的样子。
“大妞?哪个妞?”想来她在叔婶家过得不是什么好日子,陈熙便没再问年岁。
听她语气沉沉,大妞浑身抖得厉害,连嗓音都带上了害怕的哭腔:“就是大妞的妞……”
她不识字,也不知道是哪个妞。
说完怕新主家不喜,她马上又道:“也可以喊我大牛,他们都叫我大牛!”
因为他们嫌她吃得多,像牛一样。
说完她不安地搓手指:“我、我吃得不多,以后也会少吃……”
陈熙心里又有些堵。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心好了,管你吃饱。”
她自认能力有限,帮不了太多人,所以这个坊市她不会再踏足,但既然已经带出来了一个,自然是会认真对待。
听她语气和缓许多还许诺让自己吃饱,已经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的大妞突然有些激动,但她只激动了一会儿,就赶紧小心解释:“我吃得不多的,主家放心。”
陈熙倒是没有跟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毕竟刚接触,她不了他们,他们也还不了解她,时间久了,熟悉了就知道了。
“跟我来,”陈熙道:“先给你买套衣服,把身上这身换掉。”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是单衣。
大妞以为主家是在嫌弃自己身上脏,忙不知所措地缩起手脚,蚊子一样嗯了一声。
不远处就有成衣铺,陈熙本想让她先换上。
但她身上衣服实在是……
陈熙犹豫片刻,拿着衣服往铺子走:“算了,先回去吧,回去洗洗再换。”
也不差这一会儿。
大妞觉得自己是被嫌弃了刚刚在铺子里也给主家丢脸了,顿时羞愧地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回到铺子后,陈熙就让她先去后头院子,她则是跟哥哥说了一声,让他帮着烧水,陈母则是去跟陈父解释情况。
热水烧好,陈熙把门关上,让她自己洗完换了衣服出来。
陈熙出来又跟陈父说了一遍,陈父倒是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也成。”
九岁了,也算大孩子了,能帮着做不少活计。
虽然有点怕陈熙,但大妞还是觉得她可能是个好主家,因为她刚刚给自己买了两套新衣服,还都是厚实暖和的棉服。
她想,主家可能就是不太爱说话,是以她洗得很快,生怕自己动作慢了被主家嫌弃再被卖掉。
她没被卖过,但她能感觉得到,主家人不错。
很快她就把自己洗干净换上新衣服出来,手里还拿着要扔的旧衣服:“我这就去扔掉。”
陈熙看了她一眼,洗干净后,瞧得更清楚了些。
眼睛很大,挺机灵的,就是肤色有些黑,估摸着是干活晒的,这都不妨事。
跑来跑去手脚也麻利,就是——太有眼色了。
小心翼翼的,瞧着怪可怜的。
陈熙在自家铺子坐了这么一会儿,情绪已经缓过来大半,她冲她笑笑:“饿不饿?”
大妞想点头,但很快就摇头:“不饿。”
陈熙指了指面前冒着热气的面:“给你的,快吃吧,一会儿面就坨了。”
大妞瞪大眼睛看着陈熙。
陈熙则笑着看着她:“不喜欢吃面?”
大妞忙摇头:“喜欢。”
陈熙温声道:“那就快吃吧,吃完还有事。”
大妞吞了吞口水,忙捧着碗,蹲在地上开始吃。
“哎……”陈熙喊住她。
大妞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忙又把面放回来,一张脸煞白。
陈熙:“……”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坐桌子旁吃,别蹲地上。”
大妞犹犹豫豫,不敢。
陈熙认真道:“你现在得听我的,坐吧,没事。”
大妞这才挨着凳子边边,不安地坐下。
坐下后,见没人骂自己,她这才敢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她本想有出息一些,可面实在太香太好吃的,还有金黄流油的煎鸡蛋,她又饿了好几天,一吃起来,就忘了出息,吃得甚是凶。
等她吃完,才问道:“吃饱了吗?还要不要再来一碗,锅里还有。”
大妞舔了舔嘴巴,她其实没饱,但还是很懂事地摇了摇头:“吃饱了,谢谢主家。”
“不要叫我主家,”陈熙道:“叫我东家好了。”
她听着不习惯。
大妞点了点头。
陈熙又道:“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大妞也好大牛也好,听着委实不好听。
大妞忙点头。
陈熙:”你想叫什么?“
大妞:“主……东家改。”
陈熙想了片刻:“叫明月吧。”
大妞重重点头:“好,我以后就叫明月,谢谢东家赏名字。”
她小心客气的让陈熙十分不适应,但这是性格使然也不是一时片刻能纠正的,慢慢来好了。
“走吧。”陈熙起身朝外走,回头跟陈母道:“娘,我带明月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十八娘要是来了,让她等等我。”
陈母应了一声,陈熙便带着人出了铺子。
明月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去哪儿,她也不敢问,等到了济善堂,她被东家按做在大夫前时,明月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坐着,让大夫看看,别刚刚被踹出内伤来。”陈熙皱着眉头道。
明月不安地做了。
还好,都是皮外伤,擦点药油就成,就是身体虚弱,要多吃多睡多补。
陈熙知道,就是营养不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行的,慢慢养就养回来的,没有内伤是万幸。
拿了药油,从济善堂回来的时候,十八娘和夏二哥已经过来了,十八娘在厨房帮着陈母做午饭。
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笑着道:“我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说着她看了陈熙身后的明月一眼,刚刚陈母已经跟她说了。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什么也没问。
陈熙:“你怎么还去厨房了,快歇会儿吧,我来做。”
明月左看看右看看,本想说她去厨房干活,但又不敢开口,最后直接自己钻进了厨房,坐在灶膛前烧火。
但灶膛前已经坐了陈耀,她看到陈耀还吓了一跳。
陈耀冲她笑了下。
明月愣了片刻,也冲他笑笑,她知道他是东家的哥哥,也是她的东家。
她道:“东家,我来烧火吧。”
陈耀摇头:“不用,我烧。”
明月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陈母看了她一眼:“你来给我摘菜,把这些芫荽洗一洗。”
他们就是农户,也没过过什么富家老爷的生活,再者,明月也就是个小丫头,不可能什么都让她干,能帮着干活打个下手就已经很好了。
明月赶紧过来择菜洗菜。
陈熙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洗了干净了一盆。
陈熙让陈母出去歇着,午饭她来做。
一边做还一边问明月会不会做饭。
明月现在已经有点喜欢陈熙了,她凑过来一些点头:“会,在家都是我做饭。”
陈熙点点头:“那以后铺子里忙不过来了,你就帮着一起做饭,不用紧张。”
明月点点头,抿着嘴角在一旁认真学着——叔婶家吃的简单,她会做的也简单,跟主家不同,未免出错她要好好盯着学学。
等做好午饭,明月没往跟前凑,她刚刚已经吃过一碗面了,今天的饭已经够了。
“明月,你自己去盛饭。”陈熙叮嘱她。
明月愣了一下。
陈熙道:“吃饭啊,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下午很忙的。”
她点了点头,这才往厨房走。
他们普通人家,吃饭也没那么多讲究。
等她进了厨房,陈熙也走进来:“我给你盛吧。”
免得她不好意思盛。
明月红着脸站在一旁:“我、我一天吃一碗就好了。 ”
陈熙:“吃一碗顶什么事,铺子里天天可忙了。”
“不耽误干活的。”她道。
陈熙把盛好的一碗炖鸡块地给她:“吃不饱没力气,怎么会不耽误,客人上门瞧着无精打采的也不行啊,影响生意……”
说着她冲她笑了下,又给她拿了个馒头:“快去吃吧,多吃点。”
明月这才红着眼睛捧着碗出来吃。
去了坊市一趟,陈熙暂时歇了招人买人的心思,准备慢慢寻摸着看。
下午先收拾了铺子里一些扫尾工作,又去帮十八娘掌了掌眼添置物什,天快黑的时候,十八娘和夏二哥得回去了。
“明日就把东西带来吧,”陈熙道:“这样晚了就住下,不用天天跑了。”
十八娘也是这么打算的:“嗯,明日让林伯母同我一起来。”
夏二哥得时不时回村子上管着竹筒收竹笋还有菌子,她一个人住怕不成,林伯母一个人在家也不成,后面房间多,可以住一块,互相照应着,也能帮她在铺子里搭把手。
两家铺子都在忙碌地收拾着,一连收拾了两日,众人都奔波得甚是辛苦,十八娘的铺子终于收拾好,可以开张了。
这日一早,天都没亮,陈熙便早早起床。
打从搬进铺子后面住后,她就没起过这么早了。
起床后,她就和明月一起往十八娘的铺子走去。
刚到了片刻,铺子从里面开了门,十八娘和林伯母一脸喜色从里面出来,让她们快进去。
进门时,陈熙看了眼匾额上的红绣,笑着道:“恭喜恭喜,夏老板开业大吉!”
十八娘被她逗笑:“你快进来吧。”
陈熙笑嘻嘻进屋,接过林伯母递过来的喜饼美滋滋吃着,又顺手递给明月一块。
明月也说了几句吉祥话,两人吃完喜饼就开始帮着收拾。
今天开业,开业有酬宾活动,平日里十八娘的糕点就很受欢迎,今天几乎是半价酬宾,肯定会很火爆,是以,十八娘昨天上午开始就在准备今日的开业大酬宾了,一筐一筐的点心,从后面运到前面。
“……夏二哥今天什么时候来啊?”陈熙问。
天都快亮了。
“来,肯定来!”十八娘一边摆放点心,一边头也不抬:“都说好了,应该快了。”
正说着,人就来了。
夏二哥一身风尘仆仆,进来时,脸上都带着笑:“赶上了!”
十八娘头都没抬:“快来帮忙!”
夏二哥应了一声,就赶紧去洗手,来帮忙。
陈熙正想打趣夏二哥一声,是不是忘了今儿铺子开业了,睡过了。
接过一抬眼看到陆时砚进了铺子。
她笑容一顿。
陆时砚看了她一眼,微微停顿,便不动声色看向十八娘:“十八娘,恭喜开业。”
说着,拿出他准备的翠竹报喜屏摆。
看到陆时砚也来了,还带了礼物,十八娘忙收下,笑着道:“多谢多谢,还带了礼物,真是惊喜,今日开业怕是招待不周,陆哥儿了可千万见谅,快进来坐着。”
陆时砚道:“不能帮忙已是遗憾,怎好再叨扰。”
“进店就是客,”十八娘道:“热闹嘛,中午琳琅哥哥也会来,他好久没见你了,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呢,你先坐着。”
陆时砚便点了点头进来。
经过陈熙时,他迟疑片刻,冲她点了点头道:“也预祝陈老板,开业大吉。”
陈熙嘴角抽了抽。
难得啊,跟她说了句好听的。
陈熙顺手拿过十八娘放在柜台上的翠竹报喜屏摆,左右看了看,自己做的?别说,做的还挺好看。
她把屏摆放回原处,这才抬头看向陆时砚:“多谢啦,借你吉言……”
见她似乎挺喜欢那屏摆的,陆时砚眸色闪了闪,他没再接话,而是垂眸大步往里走——今天是十八娘新店开业,不能影响了人开张。
陈熙却觉得陆时砚今天怪怪的,她盯着他看了片刻,瞧他跟上次一样又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忍不住道:“你背的什么啊,这么大一包?”
身体好了?又开始不爱惜了!
那丸药两个月一百两,一天就是一两六钱银子!
嫌她钱花得不够多么?
还是嫌自己命太长?
陆时砚脚步顿了下,面色不自然道:“没什么东西。”
陈熙皱着眉头走过去,小声道:“身体没好,就少折腾,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倔呢!”
陆时砚看了她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眼睛眨啊眨啊眨,半晌,压住翻涌的心绪,轻声道:“没折腾。”
陈熙:“那你背的什么?”
陆时砚:“……一些小东西。”
陈熙看了他片刻,突然又凑近了些,目光灼灼盯着他:“我不信,除非你打开给我看看。”
看着她突然凑近的脸,和直勾勾的双眼,陆时砚心尖猛地跳了下。
他突然发现,现在的这个陈熙,真的很霸道,很强势。
就在他迟疑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轰动声。
十八娘探头朝外看:“什么声音?”
陈熙也顾不上陆时砚了,就赶紧出去看了一眼,笑了:“我请的舞狮队!”
十八娘一脸惊讶:“……你、你怎么没跟我说?”
十八娘和夏二哥原本没想着请舞狮队的,就想着开业就成了,老顾客基本上也都知道了,并不妨碍,没想到陈熙无声无息就给她请来了。
陈熙笑着递给她一筐舒芙蕾:“新店开业,怎么能不热闹热闹呢,这是我给你的惊喜……”
十八娘又感动又不好意思。
陈熙则是一脸笑嘻嘻。
听陈熙在和十八娘交谈,顾不上他这边的陆时砚,悄悄舒了一口气。
惊喜?
嗯,她是挺会给人惊喜的。
也包括惊吓。
陈熙一边帮十八娘一边帮着接待被舞狮队吸引来的顾客,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已经坐在店里“卡座”上的陆时砚一眼。
倔驴,等会儿我再找你算账!
第42章 疏离
舞狮队吸引的人越来越多, 陈熙忙得不可开交,见陆时砚一直在店里面坐着,便也不再关注他, 全身心招呼客人。
吉时到, 鞭炮声噼里啪啦想起来,十八娘笑着揭下红绣, 匾额上鎏金的‘十八味’三个字在灿烂的霞光里熠熠生辉。
十八味这个店铺名字, 是这几日十八娘和陈熙一起商量出来的。
原本, 十八娘来询问她店铺起什么名字好时,陈熙是不打算掺和的——毕竟是十八娘开的第一个铺子, 起名也好,旁的什么也好,都该是十八娘自己决定。
但十八娘现在对她信赖得很, 非让她帮着参谋,陈熙没办法,就提议,可以带着点个人特色。
毕竟十八娘的点心,就与众不同, 带了个人特色,日后也好打出名气, 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出自十八娘之手。
陈熙是知道后来十八娘生意做大后给自己的商铺统一起的商号的, 但现在这个阶段, 十八娘是怎么安排的,陈熙记不清剧情了, 也不该瞎建议, 怕扰乱剧情,也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 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比女主聪明多少。
十八娘并没觉得陈熙是不想帮忙个,她很懂陈熙的心思,知道她是为自己打算,想了整整一天。
要有个人特色,又要体现产品……
但也不好太直白,十八娘思量来思量去,就定了十八味这个名字。
陈熙听到十八娘的决定后,一开始是惊讶地。
十八味这三个字她可太记忆深刻了,这就是日后十八娘驰名天下的商号。
但那是好多年之后的事情,十八娘现在就起了这个名字?
瞧她脸色不对,十八娘追问:“不好听?”
陈熙忙敛去惊讶,一脸认真点头:“好听!还非常有气势!非常好!”
于是就提前多年,定了这个名号。
小孩子在人群里穿梭来去捡炮仗的欢呼声,熟客的祝贺声,还有众人招待客人的笑语……一时间热闹非凡。
十八娘的点心本来就很受欢迎,再加上这几日陈熙每次出摊都会帮着宣传,今天又特意请了舞狮队,还开业大酬宾,十八娘还学着之前陈熙推新品时提供了免费试吃,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别说十八娘了,陈熙都忙得脚不沾地,她又一直在铺子门口招呼,人头攒动,自然也顾不上再管陆时砚。
听着她在外头热络招呼客人的声音,陆时砚静坐片刻,转头朝门口看过去。
食客们鱼贯而入,店铺本身也不大,人一多,就显得拥挤,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头,已经不能直接看到门口的情形。
看不到她的人,但是能听到爽朗喜庆的声音。
偶尔客人走动间,闪出缝隙,能瞥见人影,但很快又会被后面的食客把空隙填满遮挡住视线。
哪怕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活力。
就像个不知疲倦又十分讨喜的小兽一般,满满的生命力。
陈熙生怕招呼不好客人砸了十八味的招牌,尽心尽力得很,再加上人多,她也瞧不清,是以,并没有注意到,陆时砚在朝她这边看。
“请进请进快请进……”
“刘嫂子!你要的山楂雪媚娘已经准备好了,还有新品果酥,进店挑选吧……”
陆时砚一眨不眨,看了好一会儿,正要收回视线时,察觉到什么,抬眼看过去。
十八娘正好扭头招呼客人,不经意瞥到陆时砚一直盯着门口看,她一开始没在意,但几次不经意视线撇过去都看到陆时砚还是在盯着门口看。
她就好奇也顺势往门口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在门口忙活的陈熙。
陈熙满脸的笑,说话又好听,人长得也清秀,笑起来两眼弯弯,讨喜得很,也惹人喜欢得很。
说实话,若是她走在路上,被陈熙这么招呼,也会忍不住进店来看看。
就像个充满生机的小太阳一般。
十八娘特别钦佩陈熙这一点儿,好像什么困难在她面前都是纸老虎一般,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她看了片刻,递给客人包好的点心后,又往陆时砚那边看了一眼。
他还在看陈熙。
十八娘嘴角轻轻勾了勾。
陆时砚视线转过来时,对上的就是十八娘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面色不变,只是在十八娘饱含深意的打趣目光中,收回视线,继续静坐,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十八娘有心想要提醒陈熙一下,但无奈客人实在太多,陈熙又一直在外面,她也抽不出空,只得先按下,等闲下来再找机会跟陈熙说——想来陈熙知道后肯定会很开心!毕竟她那么在乎陆时砚!
人多的陈熙一边忙活一边庆幸,幸好提前就做好了准备,还有明月和林婶帮忙,虽然忙碌得紧却也有条不紊,没有出什么岔子。
生意火爆得旁边几家店的掌柜和伙计都忍不住频频出来查看,这个程度一直持续到午时。
到了该准备午饭的时间,再加上热闹过了,十八味点心铺客流少了些。
“快歇会儿,”陈熙拖来凳子自己坐一个给了十八娘一个:“人可真是太多了。”不愧是女主,光环就是无懈可击,开一个小小的点心铺,都能这般火爆,真是令人羡慕。
不过羡慕也羡慕不来,谁让人家甜品技能满点,做出来的点心就是好吃呢!
十八娘也有些累了,但精神却依然高涨,眉眼间都是控制不住的笑意:“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看着陈熙,真心实意地感激。
陈熙摆摆手:“这么客气做什么……嗯?陆时砚呢?”
她视线在店铺里扫视一圈,原本坐在‘卡座’的人不见了。
这会儿卡座是空的。
陆时砚什么时候走的?她怎么没看到?去哪儿了?不是病还没跑?他到底在乱跑什么啊!
陈熙一下就心气不顺起来。
钱虽然花的时候她不心疼,但看到陆时砚不爱惜身体瞎折腾,她就忍不住气血翻涌。
十八娘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刚刚你去后面端云片糕的时候,他出去的,走之前还跟我打了招呼,放心好了,不会有事得,陆哥儿还跟我说了,他很快就会来,就去前面一趟。”
听到他跟十八娘打了招呼,陈熙心绪稍稍平静了些,她哦了一声,佯装无意地道:“去前面干什么啊?”
十八娘笑吟吟道:“那我就不知道了,等陆哥儿回来,你问他好了。”
提起这个陈熙就来气,问他他才不会说呢,不仅不会说,还会逼问她,次次都问的精准无比。
“再说吧,”当着十八娘还有夏二哥林婶的面,陈熙回答的很是含糊,免得被瞧出什么来:“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瞧陈熙这分明很在乎,又嘴硬的样子,十八娘觉得十分新奇。
她一直都以为陈熙是很直率爽利的性子,还觉得她偷偷为陆时砚做这么多都是不得已,怎么这会儿说话又有些怪怪的?
难不成是因为有别人在场,她不好表现出来。
这般想着她看了正在店里勤快的帮着做卫生收拾的明月一眼。
因为明月?
还是林婶?
亦或者,连她二哥,陈熙都不想让看出来?
陈叔陈婶管她管得这么严么?
十八娘眉头皱了起来——陈熙真让人心疼。
见陈熙这般十八娘心里有了数,便也不再打趣她,更不再提陆时砚,免得让陈叔陈婶知道了,陈熙难做。
临近中午,客流渐渐少了,陈熙提议道:“要不然先去吃饭吧。”
吃完午饭,怕是还有一波客流,忙了一上午了,也都该饿了,先去吃了饭,免得等忙起来又顾不上,饿着肚子可太难受了。
夏二哥也道:“你们去吧我在店里守着,等会儿给我带过来就行。”
今天都忙着,十八娘这边顾不上做午饭,提前说好了,都在陈记吃,反正总要做饭的,食材都是现成的也就是多添几碗水的事。
“也行,”十八娘起身道:“咱们先过去吧,吃了饭,陈熙就别过来了,我们三个也能忙得过来,你那边铺子也忙着要开张呢,已经耽误你一上午了。”
下午人不会特别多,三人倒也足够,陈熙也没跟她客气,直接点头说好。
十八娘用小篮子装了些点心:“带去给姚哥还有叔婶子尝尝……”
话音刚落,林琅便来了。
十八娘眼前一亮:“林琅哥哥,今日下学这么早?”
还没到午时呢。
林琅冲十八娘笑笑:“今日堂测,我写得快,文章交上去就能走了。”
十八娘:“林琅哥哥真厉害!”
林琅又笑了一下,而后才跟众人打招呼。
陈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十八娘,小情侣就是不一样,一眼就能瞧出两人身上的气场同旁人不同。
跟冒粉泡泡一样。
“正说要去吃饭呢,林哥儿就来了,真巧,那就一块去吧。”陈熙笑了声,说道。
夏二哥也附和:“对对,林哥儿也一块去,你下午还要去上学呢,别耽搁了。”
“我留下,”林琅道:“你们去吧,时间宽裕,不打紧。”
夏二哥当然不答应,正拉扯着,消失的陆时砚终于回来了。
他一进来,陈熙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
包裹又没了?
他到底背的什么东西?
陆时砚一进来就察觉到了陈熙的目光,他没抬头,只是冲林琅打招呼。
多日不见,林琅忍不住同陆时砚多说了几句,见他面色虽差,但精神还好,已不复之前死灰沉沉之态,林琅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总怕他熬不过去。
“都一块吧,”陈熙打断了还在拉扯的几人:“赶紧吃,别耽搁时间了,要不然等会上客了谁也走不掉。”
陈熙说的是实话,最后十八娘拍板,还是夏二哥留守,他们赶紧先去吃饭。
陆时砚下意识往铺子里面走,打算留下来帮夏二哥些忙——这段时间他麻烦了夏家兄妹不少,这份情他一直记着的。
“陆时砚!”陈熙扭头喊住他:“你也一块!”
不在家里养身体,天天吹冷风往城里跑,还不好好吃饭,作死么!
陆时砚脚步一顿:“我不……”
“你不饿?”陈熙反问:“你成仙了么,不饿?”
陆时砚想说的是,他不用现在去,他又不着急,也不赶时间,可以等会儿再吃——虽然白蹭人家饭吃,很不好意思,但钱都花了她那么多,一顿两顿饭,也算不得什么了,都一块记着好了,债多不压身。
林琅并不知道陈熙和陆时砚之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十八娘也没跟他说过,她猜的陈熙和陆时砚被逼着退婚两人还互相挂心的事,他现在还处在,陆时砚和陈熙决裂的剧情里,听到陈熙这不客气的话,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没忍住,看了看陈熙,又看了看被怼得一言不发的好友,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些。
这是什么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琅眨了眨眼,下意识朝十八娘看去。
十八娘冲他眨了眨眼睛。
两人本就默契十足,林琅登时明白了十八娘的意思,转过了头,没开口,也打消了帮好友说话的打算——十八娘不让他插手。
虽被怼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怼,陆时砚却并没有恼。
只觉得,这就是她会干出来的事,他都习惯了。
习惯?
这个没由来冒出来的念头,让陆时砚眉头轻蹙。
陈熙瞧见了,以为他是不高兴了,但她也没打算惯着他:“把饭带回来麻烦得很,一块去了省事,要不然夏二哥还得操心你。”
夏二郎没听出来,笑呵呵道:“是啊,陆哥儿也一块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就行,正好你还能和林哥儿讨论讨论学问,你俩都好久没见了。”
陆时砚嗯了一声,跟在人群后面,朝陈记铺子走去。
林琅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十八娘,但想着他有段日子没见陆时砚了,十八娘现在铺子已经开了,以后想见面每日里都能见,也不急这一时,便放慢了脚步,同陆时砚并排,询问他身体情况,并宽慰鼓励他,又跟他说了一些学堂的事,让他早些养好身体一起上学云云。
陈熙本想问陆时砚刚刚干什么去了,背的什么东西,但林琅和陆时砚一直
在说着话,两人还走在最后面,她倒是不好凑过去打断询问。
于是她小声问十八娘:“陆时砚早上来时,背着的鼓鼓囊囊的包裹里,是什么东西啊?你知道么?”
十八娘倒是不太清楚,但她听二哥说起过:“似乎是竹笔。”
陈熙没听懂:“主笔?”
十八娘解释:“毛竹做的笔,有人喜欢,学子间似乎也挺盛行,我之前听林琅哥哥说起过,不过林琅哥哥喜欢毛笔,我对此也不是很了解。”
陈熙:“……”陆时砚不会是在家不好好养病做了竹笔出来卖钱吧?
想到这个可能,陈熙火气有点上头。
“他做竹笔来卖么?”陈熙皱着眉头小小声问十八娘。
十八娘谨慎地点点头:“应该是。”要不然谁背那么大一包竹笔啊,一时片刻用又用不完。
“很好卖么?”陈熙突然想到什么。
早上背一包裹,这会儿就没了,已经卖完了?
这个十八娘也不是很清楚,但想来不是那么好卖的,毕竟学子间盛行,也只是平时消遣,正儿八经做文章还是要用毛笔的,要不然夫子会骂。
而且竹笔也耐用,一支能用许久 ,跟吃食不一样,不会天天都要买新的,而且受众也有限。
但她也不确定陆时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销售渠道,也许他就是很好卖呢,毕竟他才子之名远播,冲着他名头来买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她不能肯定。
“不清楚。”她沉吟片刻,实话实说。
陈熙觉得,应该不是那么好卖,那他背的一包裹这么快就没了?
上次也是,这才几天啊,就又背来一包裹?
十八娘突然想到什么:“也可能是寄卖吧。”
寄卖?
陈熙眨了眨眼:“在哪里寄卖你知道吗?”
十八娘这次直接摇头:“不知道。”
陈熙来了兴致:“可以让夏二哥打听一下吗?”
十八娘看了她一眼,点头。
陈熙:“偷偷打听,别让他发现了。”
十八娘心里一梗——你做的所有事,陆时砚都已经发现了!
“哦。”她满心复杂地答应,心里又开始犯愁,若是陆时砚再问起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好了。
这两人,就不能把话说开么?非得这样子,遮遮掩掩,互相瞒着?
抬头就看到陈熙又偷偷朝后面看陆时砚。
眉头还时不时紧一紧。
十八娘也朝后看了一眼,就见林琅哥哥正在跟陆时砚聊得投入。
十八娘突然反应过来。
“林琅哥哥,”十八娘突然开口:“我想起来件事……”
林琅话音顿住,抬头看过来。
陆时砚非常识趣:“林兄先过去吧,我已知晓你的好意,会好好考虑的。”
林琅以为十八娘是有急事,这边跟陆时砚也说了个差不多,便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前头来。
陈熙也没意识到十八娘的意图,也以为十八娘要和林琅说事,小情侣说悄悄话,她也不好去打扰两人,便慢慢放慢脚步。
慢着慢着,就和陆时砚一样坠在了最后。
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几乎和自己齐平的陈熙,陆时砚:“……”
他目不斜视,犹如没看到她一般,慢慢往前走。
陈熙又落后几步,与前头拉开距离。
陆时砚:“……”
他步子也放慢了些。
等两人跟前面距离拉开,陈熙偏头看他一眼:“你身体好了,都有精力做竹笔了?”
陆时砚语气无波无澜:“好多了。”
陈熙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气撅过去。
好多了?
好多了什么?
脸上都还没什么血色呢,才好转几天啊,就开始作死!
不过她很克制,没有当场暴走,还使劲压住情绪,沉声又问了一句:“先养身体吧,养好了再做。”
她本想问他是不是缺钱用。
但转念一想,谁不缺钱呢,就是她现在也缺钱得很,陆时砚病着,虽然医药费他出了,可日常生活,总要花钱的,就算暂时花不到,日后也要花的,人总得多往后打算打算,谁不想着多挣点钱呢?
陆时砚倒也没做错什么。
就是时机不对。
不该这个时候想着挣钱。
听她语气突然这么温柔,陆时砚没忍住看了她一眼。
一直都那么凶巴巴,还霸道得厉害,这会儿,怎么突然……
“天这么冷,”陈熙又道:“你往后别出来了,等开了春的!还急这几个月么?”
陆时砚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不妨事,我好多了。”
陈熙情绪就忍不住了:“你怎么这么倔呢,让你好好养身体,你就先养着!这么着急干什么,觉得自己命很硬么?”
她花再多钱,也赶不及正主作死啊!
一边吃药,一边劳累吹风,有个金山也扛不住吧!
更别说陆时砚本身就是个短命的命格,折腾折腾说不定就把自己小命折腾没了。
她好声好气劝说,他还来劲了。
熟悉的感觉铺面而来,陆时砚嘴角轻轻抿了下。
“我有数。”他道。
“你有什么数?”陈熙毫不客气低声嗤道:“有数能上山砍个毛竹,直接晕倒?”
说完她翻了个白眼。
她算是看明白了,陆时砚就是个嘴硬又要强还没自知之明的性子。
不骂他,他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还是他以为他现在好好的走在大街上,是因为他身子骨好,运气好,扛过去的?
那都是她花钱花精力,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你能不能消停点,”陈熙没忍住又道:“少折腾!等你彻底好了,想干什么干什么,不行么?还读书人呢,这点远见都没有,读的什么书?”
陆时砚偏头看着她:“你在担心我?”
陈熙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立马瞪着眼睛道:“我吃饱了撑得担心你?!”
陆时砚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没说话。
陈熙:“……”他不会真的误会了吧?
陈熙无奈皱眉:“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是怕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害我被骂,我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你行行好,就当积善行德,让我别为了这事再担惊受怕了行么?我一天天的就够忙够头疼的了,还要担心被你拖累了名声……”
陆时砚偏过头,呛咳起来。
陈熙话音止住,侧头看着他。
陆时砚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压着嗓子咳得肩膀都在抖。
陈熙看了他一会儿,等他不咳了,本想说,看是不是被她说中了。
但瞧他脸色白的厉害,她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想到他那死倔死倔的性子,她就算说了,他也不会改变主意,肯定还会继续在家做竹笔,跑来跑去的卖。
陈熙顿觉头疼不已。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派陆时砚来折磨她。
三两天,就背那么一大包,估摸着也不值钱,卖也卖不上价,又不少折腾,既然阻止不了,堵不如疏……
让他把竹笔卖给自己?
念头刚起,陈熙就自己否决了。
算了,陆时砚肯定不会答应。
等到了陈记门口,看着已经挂起来的店铺匾额,陈熙突然想到什么,她对陆时砚道:“你说你精神不错,帮我个忙?”
正要抬脚进铺子的陆时砚,脚步一顿,偏头看着她:“什么?”
陈熙:“我家的铺子过两日也要开张了,你早上送十八娘的那个屏摆……”
陆时砚了然。
早上就发现她似乎挺喜欢。
他正要点头,说自己也会送她一个,就听陈熙道:“我出钱,朝你买一个。”
陆时砚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
他盯着她,眼神有些沉。
陈熙看着他,反问:“行不行?”
陆时砚收回视线,下颌都崩了起来。
陈熙:“十两银子一个,够吗?”
陆时砚:“……”
见他不说话,陈熙:“二十两一个?”
二十两总该够他花一阵子的了吧,不用非得这大冷天病还没好,就忙着挣钱吧?
“不用。”陆时砚道:“不值钱的东西。”
在他身上都花了两百多两了,也不差这一二十两,若是这一二十两能起到该起的作用,陈熙愿意花这个钱。
“原料不值钱,”陈熙一本正经道:“但手艺值钱啊,你还要花时间呢,白拿我不好意思。”
陆时砚隐隐约约察觉什么,脸色越发沉得厉害。
“我还吃了你好几顿饭。”陆时砚道。
陈熙心道,何止好几顿啊,你是吃了我好多饭!
不过她没说,只是道:“一码归一码,我朝你要东西,那就该主动给钱,你吃饭是我请你的,我想落个好名声,付出是应该的,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饭,想要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必须得把这钱名正言顺塞陆时砚手里,有了钱,就不会非得这个时候折腾了。
陆时砚沉默了好一会儿:“嗯。”
他头也没抬,只是瞧着脚下两人被日头打进铺子里的影子。
影子被拉得很长,两人明明站的挺近,但因着一前一后,影子竟被离得特别远。
陆时砚眉眼冷了几分:“一两就够。”
陈熙义正言辞:“二十两,你给我做精致点,再给我刻几个字,就刻,陈老板大吉大利,八方来财。”
字多,她多花钱也是正常。
陆时砚深吸一口气。
抬头,皱着眉头看过来。
陈熙当他是个傻子么?!
陈熙眨了眨眼睛:“字太多了?那就刻大吉大利四个字好了。”
陆时砚还是没说话,只一脸深沉的看着她。
陈熙:“……不刻字也行。”
陆时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陈熙觉得陆时砚这话说的很奇怪,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但没等他开口,陆时砚便丢下一句:“我看不懂你。”
话落,他抬脚进了铺子。
看着陆时砚的背影,陈熙拧了拧眉,莫名其妙,白送你钱还不好?
但陆时砚脾气本来就倔,陈熙只以为他是自尊心太强,也没太当回事,也跟着进铺子。
明月一直走在最后面,刚刚东家和那位陆小哥在门口说话时,她就远远地站在外面等着。
原本以为是东家的熟人,但跟了一会儿,瞧两人的神色,好像也不是熟人啊,就感觉怪怪的。
明月也不敢说更不敢乱打听东家的事,毕竟东家对她这么好,是个好人。
既然古怪,那可能是这位陆小哥性子比较古怪吧,反正东家是不会有问题的。
等过两日,她偶然从夏二哥和林婶的交谈中得知陆时砚是东家刚退婚不久的前未婚夫,明月登时瞪圆了眼睛。
前未婚夫?
怪不得两人相处时那么古怪!
但,她怎么瞧着两人也不像退婚了的样子啊,退了婚还能平心静气一起吃饭?
明月表示,她看不懂。
她思考半天得出结论:可能是东家太善良了吧……
第43章 羞红
两家人一块吃饭, 还白饶了个小可怜陆时砚,哪怕之前说好了就简单吃一点儿,陈父陈母也很是上心, 陈熙一进了铺子就赶紧去厨房帮忙。
十八娘和林婶早早就进了厨房帮忙, 陈熙一进去就被林婶给推了出来:“你快歇歇吧,我们来就成了, 忙一上午了, 连口都没顾上喝呢。”
来人家家吃饭, 林婶总归是不好意思的,但今天开张实在是太忙了, 叨扰人家了总不好再吃现成,她路上走得就急,一来就赶紧进了厨房帮忙。
看到陈熙进来, 忙就把人给推了出去,已经帮了一上午的忙,做个午饭总不好再让人继续忙活。
至于十八娘和林琅,那都是自家孩子,该忙活的。
见林婶是真的不想让她沾手, 陈熙实也在推不过她,最后只得从厨房出来, 但她也没闲着, 而是拎了水壶出来, 给众人泡茶喝。
快入冬了,干燥得很, 陈熙泡了一壶菊花茶。
刚泡好, 午饭就被端了出来。
她要上手帮忙分碗筷,又被十八娘给拦下了。
陈熙哭笑不得, 只能坐在那儿等着。
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菊花茶,满心舒爽。
十八味顺利开业。
又顺利搞定了困扰了她几天的包裹事件,还顺便摁住了整天瞎折腾的陆时砚,名正言顺把钱给出去,让他至少一两个月内都能安安生生在家养病,陈熙心情好极了。
以至于,她捧着杯子喝菊花茶,嘴角都不自觉上扬。
啧啧,其实仔细想一想,她还挺顺利的,虽然偶尔有点糟心,但整体来看,说是心想事成也不为过。
这肯定都是因为十八娘女主光环的缘故。
这般想着,她朝正忙着分碗筷盛饭菜的十八娘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十八娘也抬头朝她看了一眼,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不禁也笑了。
坐在角落的陆时砚,这么会儿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刚刚在门口被陈熙激起的无名躁动,在此时的他看来,显得有些没道理。
而且,打从他进了铺子后,陈熙就没再看他一眼。
见她又是泡茶,又是跟十八娘互动,没再看他一眼不说,还直接背对了他。
陆时砚不禁有些迟疑——他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到底,陈熙也是好心……
陆时砚眉头拧起,脸色也缓缓沉下来,比之刚刚苍白不少。
他……太凶了?
刚刚平复的心绪陡然再起波澜,陆时砚没忍住,抵着唇压抑着咳了几声。
正捧着杯子喝菊花茶的陈熙:“?”
她转头朝陆时砚看了一眼。
只见陆时砚低着头,一手握拳死死抵在唇上,正在忍着不咳得太大声,肩膀都在轻颤。
陈熙:“???”
虽低着头,但眼风里留意到陈熙目光的陆时砚,咳嗽声顿住。
陈熙:“????”不咳了。
她收回视线。
陆时砚崩了一瞬的身体缓缓放松。
眉心都不自觉舒展了些。
他垂眸片刻:“咳……咳咳……”
陈熙再次转头朝陆时砚看过去。
陆时砚恍若未觉,只抵着唇,轻轻咳着。
陈熙迟疑片刻,倒了杯菊花茶给他送过去。
但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放,便又走了。
陆时砚眼睫闪了闪,眸光跳跃的同时,又带上了几分凝重——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陈熙,这碗是给你的,你爱吃笋和菌子……”十八娘端了一碗饭递给陈熙。
陈熙笑嘻嘻接过:“谢谢!”
十八娘笑着看她一眼:“客气什么?没得让人臊得慌!”
陈熙哈哈笑了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再帮我把菌菇酱挖一碟吧……”
十八娘笑着去给她拿菌菇酱了。
陆时砚本想自己过来端,但没等他动,陈耀便给他送了过来。
看到陈耀,陆时砚稍稍愣了一下。
陈耀不是很明白退婚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家里不让他跟小陆弟弟玩了,但现在小陆弟弟自己来了他家,妹妹还跟他一直说话呢,陈耀就觉得,应该是又可以跟小陆弟弟玩了,小陆弟弟病着,不能让他自己跑来跑去,他就非常麻利地帮着把饭端了过来。
陆时砚怔愣的这一瞬,陈耀已经跑开去吃饭了。
他看着面前堆满了菜和肉的午饭,眼神有些复杂。
他偏头又咳了一声。
听到咳嗽声陈熙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管陆时砚了,转头就看到陈耀已经给他把饭送去了,便又收回了视线。
没忘了他就行,要不然,他那自尊心强的,怕是饿着肚子都不会主动过来自己盛饭端饭。
林琅也盛好了饭,过去坐在了陆时砚对面,陈熙就更没再留意他。
但哥哥做的很好,这般想着,她把碗里的鸡腿夹给了哥哥。
陈耀开心了,也把自己碗里的鸡翅鸡胗都夹给妹妹。
“够了够了!”陈熙忙拦住他:“别夹了,锅里还有好多呢!”
陈耀这才停下把碗里妹妹喜欢吃的都夹给妹妹的打算。
陆时砚和林琅两人颔首示意下,并没有说话,便低头吃饭。
刚吃了两口菜,陆时砚又压着轻咳了两声。
知道他病还没好全,林琅看了一眼,见他无大碍,就没说什么——病去如抽丝,总得好生养一阵子才行,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
陈熙耳朵动了动,在陆时砚又咳了两声后,放下碗,起身去了厨房。
大家都以为陈熙进厨房是拿什么东西,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是陆时砚朝她看了一眼。
很快陈熙就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
十八娘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陆时砚。
陆时砚正低着头安安静静吃饭,安静得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若不是他时不时咳两声,都快要让人忘记他也在铺子里。
然后就如她所料,陈熙把鸡蛋汤端给了陆时砚和林琅哥哥。
“读书辛苦,加碗鸡蛋汤补充营养。”陈熙笑着对林琅说了一句,便没再多待,转身回来继续吃饭。
林琅并没有发觉,他还冲陈熙道谢。
陈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也没回头,就摆摆手说了句不用客气。
林琅心道,怪不得十八娘最近这段时间,每次见到他都要跟他夸一通陈熙,她确实变了,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
等吃完午饭回十八味的时候,林琅还跟十八娘说了一嘴午饭的事,十八娘还笑他,沾了陆哥儿的便宜还不知道,也太不机灵了,林琅当时就愣住了,事后好久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事后话,这会儿,十八娘还在另一张桌子坐着,她这会儿非常困惑,眉头都皱起来。
刚刚陈熙一句话都没跟陆时砚说,甚至连看都没看陆时砚一眼,假借林琅哥哥读书辛苦,给陆时砚添菜……这么明显,她都看出来了,陈叔陈婶没看出来?
她不自觉看向陈叔陈婶。
两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吃饭说话,就好像没看到一样。
见陈父陈母对陈熙这么照顾陆时砚,也没什么反应,她眉头又拧紧了几分。
十八娘茫然极了。
这……陈父陈母不是逼着陈熙和陆时砚退婚的么?
怎么现在又默许了陈熙对陆时砚这般照顾?
她可太想不明白了。
没看出来陈熙的意图?
不可能啊,林婶都在刚刚陈熙开口说给林琅哥哥加菜时,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再明显不过。
满屋子人,除了陈耀,都看出来了,就陈叔陈婶没发现?
怎么可能呢!
陈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原本以为自己知晓了真相的十八娘,现在深深地自我怀疑。
见十八娘朝自己看过来,陈熙冲她眨了眨眼:“你也想喝,我去给也冲一碗。”
说着她就要起身,十八娘忙拦住她:“不不,我不喝,你别忙,快吃饭吧。”
陈熙挑眉:“真不喝,我冲的朱雀汤可好喝了,滋阴润燥,还能润肺。”
十八娘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又甚是唏嘘:“不喝,菜都这么多呢。”
润肺?
润肺不就是止咳么,还故意不说全,当她不懂么?
那朱雀汤摆明了就是特意给陆哥儿喝的,林琅哥哥都是白沾的光,她才不掺和呢。
这般想着,她又朝陆时砚看了一眼。
鸡蛋打散,加盐,用刚烧开的沸水一冲,立马散成鸡蛋花,淋上少许芝麻油,营养又养生。
陆时砚是知道的。
鼻尖全是芝麻油的香味,犹如结成絮的蛋花在碗里晃着,陆时砚瞧着手边的鸡蛋汤,热气氤氲了他的视线,看不清在想什么。
但他也只静默片刻,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
店铺那边离不了人,几人吃了午饭,便没再多停留,纷纷告辞离开。
陈熙还招呼十八娘和林婶,忙得时候顾不上做饭吃,就来她家吃,她还开玩笑说,大不了,她收她们钱好啦,不要不好意思,把十八娘和林婶都给逗笑了。
带着夏二哥的饭菜从陈记回去的路上,林婶还特意感慨了一句:“我瞧着陈熙这孩子,现在好得很。”
又勤快又聪明,还热情良善。
“是吧,”十八娘笑着道:“她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婶点点头:“经了事,人都会成长起来、”
她以为陈熙是因为之前退婚的事闹太大,慢慢成长了。
十八娘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但后来就不这么觉得了,具体什么原因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十八娘现在自己也想不明白。
平日里,林琅几乎不说人长短,哪怕是之前陈家做出那般的事,他都没说过特别难听的话。
“确实变了好多。”林琅难得插了一句。
然后他就提及了中午的那碗鸡蛋汤。
当着林婶的面,十八娘没说什么,等送林琅回县学时,十八娘小小声对林琅道:“陈熙心里是有陆哥儿的,往后碰面的机会多了,林琅哥哥说话多注意着些。”
林琅一脸惊讶。
婚不是陈熙非要退的么!
心里有陆时砚为什么要退婚?
十八娘以为自己弄明白了,但今天她又不明白了,也不好跟林琅哥哥解释,只是对他道:“你跟任何人都别说,这事,怕是有什么内情,快去县学吧,时辰不早了,别耽误下午上课。”
说着便推林琅快些走,有食客进店了,她得去招呼。
林琅便一头雾水地走了。
陈记这边,因为陈熙下午不用再去十八味帮忙,十八娘他们离开后,陈家一家也在忙碌地收拾自家的店铺。
陈母还说,今儿十八味生意真好,十八娘做的点心就好味道好。
陈耀和明月便在一旁说妹妹/东家做的钵钵鸡味道也好,菌菇酱拌面更是好吃!别家都没有!
现在满城里卖钵钵鸡的不知道有多少,可还是他们陈记生意最好,评价也最高,都说他们陈记味道最正宗最好吃。
陈熙一点儿不羡慕,只为十八娘开心:“那边生意好,也能给咱们宣传宣传,等咱们铺子开张,生意肯定也好。”
陈父陈母也是这么觉得,他们主要是担心,怕自家铺子开张的时候不热闹,到时候闺女会难受。
听到闺女这么说,老两口都笑呵呵地说,肯定会的。
陆时砚在角落里坐着,默默听着他们一家人的对话,慢慢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陈熙很忙,他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给她添麻烦。
又坐了片刻,陆时砚便打算离开。
刚起身,就看到赵子琪带着小厮从外面进来:“陈老板在吗?”
陈熙正在柜台后面收拾,闻言从柜台后抬头,看到来人,立马笑了:“赵大公子,稀客啊!”
因着之前五堂弟赵子路的事,赵子琪挺不好意思的,他犹豫了两天才上门。
“赵大公子贵步临贱地,”陈熙从柜台后面出来,擦了手,招呼人入座:“快请坐,赵大公子别嫌弃。”
赵子琪并没有嫌弃,反而觉得这个小铺子,很雅致。
陈设虽然简单,装修也普通,但并不寒酸,反倒透着骨子大道至简的素雅。
“陈老板谦虚了,如今城里谁不知道陈老板的陈记啊。”他笑了笑,又道:“贵店很不错,我也很看好陈老板。”
陈熙拎了茶壶,当着赵子琪的面泡了壶菊花茶,倒了一杯递过去:“承蒙赵大公子抬举,那我就借赵大公子吉言。”
赵子琪接过茶,喝了一口,笑着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冒昧上门,是有事来找陈老板帮忙。”
陈熙笑着看着他:“赵大公子但说无妨。”
只要是送上门的钱,她就不会拒绝。
谁会嫌钱多你。
赵子琪放下茶杯,先冲陈熙郑重抱了抱拳:“之前家中小弟年纪小性子冲动,有得罪之处,陈老板不要介意才好。”
被赵子琪这么一说,陈熙才想起来赵子路那档子事。
“赵大公子不说,我都快忘了。”她笑着道:“赵五公子也没做什么,赵大公子无需介怀。”
听她这么说,赵子琪心里就有数了,便言明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再买五十罐辣椒油。
以及,陈记推出的新品,菌菇辣酱。
上次的二十罐大罐辣椒油,酒楼其实还没用完,还能再用两个月,不过他打算给其他地方的酒楼也送一些过去,一起都跟着推新——这段时间生意好转,他觉得也试验出了结果,不能再犹犹豫豫,总想着守成,是不成的。
原本他前两日就想上门了,就怕老五的事,陈熙会介意,思忖着今儿陈老板的好友铺子开张生意很不错,陈老板心情会好些,也好说话些,这才上门。
“成啊,”陈熙笑着的道:“赵大公子现在也算是我陈记的大客户了,我自然十分欢迎。”
听她口气不似作伪,赵子琪便明白陈熙不是拘小节的性子,但他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齐家和陈熙合作的事他已经知晓,他是真的怕陈熙搭上了齐家的线,便不再愿意同他合作。
“陈老板大气。”赵子琪由衷称赞了一句。
“这样,”赵子琪道:“陈老板如此坦诚大气,我赵某也自该如此才是,这次就把货款一次付齐,无需等到送货再结款,我信陈老板。”
虽然前后也差不了几天,但这一行为确实很招好感,陈熙笑了:“行,我一定尽快给赵大公子送货,绝不耽误赵大公子使用。”
赵子琪则道:“不急,陈老板铺子要开张,必然忙碌,七日内能送到就行。”
上次的二十罐,陈熙第二天就送去了酒楼,这次五十罐,七日时间已经十分充裕。
说着,赵子琪又道:“不知陈老板的菌菇酱可卖?”
陈熙眼睛一亮:“那是自然,我这几日也卖了不少罐了。”其实没卖太多,菌菇酱太贵了,一般人买不起。
但也是卖出去了好几罐,陈熙这话倒也不算夸张。
赵子琪当然知道,他今日来主要也是冲着菌菇酱来的。
陈熙推出来后,他们自己也曾私下做过,还让人伪装成食客前去买了一罐回去研究。
说实话,做着不算难。
就是味道总是差那么一点儿,很微妙。
他们也没想着跟陈熙抢生意,直到齐禛找上门跟陈熙合作,赵子琪就决定找陈熙买,而不是自己做。
人刚推出的新品,他们就紧跟着学着卖,手段太不入流。
而且现在还有齐家,不好闹得太僵。
只是买几罐,也不多花多少钱,毕竟自己做也是需要成本的,陈熙卖的价格并不算贵,还能结个善缘,后续继续合作。
“赵大公子要多少?”陈熙道:“不过,菌菇酱没有大罐,都是小罐,因为原料采摘比较艰难,价格上就不能优惠了。”
赵子琪明白笑着道:“这倒无妨,先来二十罐。”
正好同辣椒油一起送去别地,马上年关,年前年后酒楼生意正好的时候,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
赵子琪正要示意小厮送上银票,陈熙又道:“难为赵大公子看得上陈记的东西,是大客户了,虽然价格上优惠不了,我可以送赵大公子一千竹筒,算是给老客户的优惠,要不然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人家不在意小钱,但零售和批发肯定不能相同的价格,时间久了,客户关系不好维护。
陈熙道:“庆芳楼这么大体量每日宾客云集,想来竹筒用量也多,我送一些赵大公子能用上的,也算是一份心意。”
庆芳楼自打推出钵钵鸡后,除了价格上引起一些争议外,不好外带也是一点。
其他小摊小贩学陈记直接用竹筒装,庆芳楼却是要脸的,没有这么做,但用陶罐也好碗碟也好,成本就高出不少,也没竹筒方便,这段时间,赵子琪也为这事苦思了许久,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替代品。
听到陈熙这么说赵子琪眼睛就亮了,他道:“这怎么使得,我朝陈老板买吧,陈老板也是帮了我大忙。”
陈熙肯定知道他们庆芳楼一直没有用竹筒,故意这么说,与他方便,赵子琪心里十分感动,还觉得自己小人之心揣度了陈熙。
“好啊,”陈熙送竹筒也是为了给库房里的竹筒,还有村里那么多村人日后的收入寻销路:“赵大公子痛快,我也不是那等唯利是图的人,我就按成本价给赵大公子,一两银子七百竹筒,赵大公子打算要多少?”
她收是一文一个,但还有夏二哥的提成,现在夏二哥要顾着十八味,跟她商议过后,这份工作现在是李叔家的大儿子李山在做,除了提成,陈熙额外给李山一个月一贯钱,让他也帮着照看一下她家,还有她家的田地,还有她家的驴车,现在都在李家养着。
算起来,七百竹筒,一两银子,确实是成本价。
陆时砚只略一思量便把账算明白了。
他忍不住朝陈熙看了一眼,忙活这么一通,不挣钱,她图什么?
虽然都是乡邻,互相也有帮忙,但陆时砚也很清楚,村人其实并不好相与,陈熙也是花了不少精力的。
多少赚一些,这样不就亏了么?
陆时砚眉心微蹙。
赵子琪:“陈老板有多少?”
陈熙刚想说,赵大公子要多少,她就有多少,突然看到陆时砚在看她。
她话音顿了顿,心里打了个鼓,但这会儿正跟赵子琪谈事,不好分神——不礼貌。
“这得看赵大公子需要多少。”陈熙委婉道。
赵子琪一下就明白了:“这样,每月一万,陈老板可能提供?”
陈熙笑着点头:“赵大公子生意兴隆,自然可以,赵大公子这么信任我,那就按一万十四两,我每月让人初一和十五去送货,如何?”
一下子送的怕是两车拉不完,分两次就好多了。
赵子琪点头:“可以。”
“这个快过完了,”陈熙又问道:“赵大公子需要多少?”
赵子琪:“五千吧。”
加上送的一千,这个月足够了。
陈熙一口应下:“好,等会儿就给赵大公子先送去些用着,别耽误了生意。”
“余下的明日送去。”
赵子琪就是很喜欢陈熙这雷厉风行的利落劲,别说她给的价格本来就很实在,就算稍稍贵一点,他也愿意合作,主要是省心。
收了银票后,陈熙亲自送赵子琪出了铺子。
等人一走,她就跟陈父陈母道:“先去库房拿两袋竹筒,我等会儿先给庆芳楼送去。”
余下的就等明日李山进城,让他去送。
也好让他熟悉路子和人,以后都由他来跟庆芳楼对接。
“都装着的,”陈父道:“好弄,现在去还是过会儿再去?”
陈熙:“等会儿再去,不着急。”
现在就去好像他们多着急找人接手似的。
急也不急这一时片刻。
把竹筒的销路敲定,陈熙轻松不少——虽然之前也没太担心,但突然就这么不费事搞定,她开心也是真。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经商天赋,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难不成穿个书,激发了她某些隐藏技能属性?
正在开心着,一抬头就看到陆时砚在朝她这边看。
想到他刚刚也盯着自己,以为他是有事要跟自己说,陈熙走过去,挑了挑眉:“怎么了?”
陆时砚越发看不懂她。
她一直表现得自己很爱钱,但竹筒的事,她又不挣钱,陆时砚委实想不明白。
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陈熙眨了眨眼:“到底怎么了?说话啊?”
陆时砚收回视线:“没事。”
陈熙不满:“你刚刚一直盯着我!”
没事盯着我干什么,还以为你怎么了呢,怪吓人的!
陆时砚气息微滞。
他没想到陈熙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哦。”他道:“走神了。”
陈熙:“?”
走神?
胡说八道!
她分明和他对视了!
但他真要胡说八道,陈熙也拿他没办法。
她看了他一会儿,想到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村?”
陆时砚:“?”嫌他碍眼了?
“这就准备走。”他道。
确实叨扰了许久。
陈熙皱眉:“你和李山约好的就是这个时辰?”
陆时砚:“未时末。”
陈熙不解地看着他:“这还有半个时辰呢,你这就过去?有别的事要做?”
陆时砚看她一眼,不是她嫌他碍眼了么?
“没。”他看向店铺外街道。
日头开始往西走,阴暗交接也在变化。
“那你继续坐着吧。“陈熙道:“外头有风,等会儿我跟你一块,正好有事要跟李山说。”
她要跟李山说给庆芳楼送竹筒的事,不过这是刚刚的事,按着约定,李山等会儿不过来了,办完了自己的事就会回村,不如她自己跑一趟,反正也不远。
“是要事么?”陆时砚主动询问。
陈熙:“没有,就是跟他说一下给庆芳楼送竹筒的事。”
陆时砚沉吟片刻:“你若放心,我可以帮你转达,这样你不用跑一趟。”
他瞧陈熙也不清闲,铺子里还这么忙。
陈熙看着他,嘴角一勾:“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还肯主动帮她了,不是看她一眼就厌恶么?
中午那会儿还凶巴巴的呢,这会儿又主动帮忙?
这个男人,可真善变。
陆时砚却不说话了。
他坐回去:“你若不愿,就自己去。”
陈熙在他对面坐下,笑嘻嘻道:“那就多谢陆小哥儿了。”
拖长着音调,阴阳怪气的。
陆时砚没忍住抿着唇朝她看过来。
陈熙笑着冲他眨眼。
还以为真是个顽固不化的大倔驴呢,没想到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
见她捧着脸,冲自己不住眨眼,陆时砚心跳蓦然一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再次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坐在那儿装哑巴。
陈熙逗了他一会儿,便歇了心思。
呆呆的,不好玩。
柜台还没收拾完,她起身又回柜台后面去忙活。
等陈熙走了好一会儿,陆时砚这才抬头。
对面已经没了那么眉眼都是笑的人。
他视线飘向柜台。
柜台很高,陈熙低着头应该是在擦拭台面,他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露在出来的发顶。
阳光从后面的窗子溜进来,打在她发顶上,晕出一小团光晕。
光晕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陆时砚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在陈熙发现前,收回视线。
陈熙奇奇怪怪朝这边看了一眼。
就见陆时砚低着头坐在那儿,像个雕塑一样,存在感极低。
奇怪?
陈熙撇了撇嘴,感觉错了?
她要收回视线时,瞥见陆时砚耳朵红彤彤的。
那个位置,有风?
“哎?”她冲陆时砚喊了一声。
陆时砚抬头看过来。
“有风就换个没风的地坐,”陈熙指了指屏风隔出来的包间:“去里面坐也行。”
陆时砚不明所以:“没风,不冷。”
陈熙:“耳朵都冻红了,别倔了!”
陆时砚怔了下,想到什么,不再开口,默默起身去了包间。
看着他坐去了包间,陈熙在心里叹气,还是个倔驴。
冷就冷,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那么倔,嘴那么硬,对他有什么好处么?
要面子不要里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等吧柜台收拾好,陈熙冲坐在包间里的陆时砚喊了一声:“哎!”
陆时砚从包间出来,抬头看着她。
陈熙一下就乐了:“我又没喊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喊的是你?”
陆时砚嘴巴动了动,没理她。
陈熙又笑了两声,见他不说话,也不逗他了:“时辰差不多了,走吧,去牌楼。”
陆时砚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摆,走过来后,对陈熙道:“我可以给你带话。”
这么忙,没必要自己再跑一趟,一来一回,虽不费什么事,但有这时间,歇一歇也是好的。
这一天,她就没闲着。
“报答我吗?”陈熙反问。
陆时砚看着她,不说话。
陈熙笑笑:“不用的,我还有别的事跟李大哥说。”
关于菌子的事,她想让李山回去跟村里人说一下,尽量多采一些。
庆芳楼买了二十罐呢,原料倒是够,但她还要留着店铺用呢,想要多储存一些,等天冷了,就不好采了。
趁着现在,多存一些。
听她这么说,陆时砚便不再说什么。
要出去时,陈熙想到什么,从柜台后拿出一个钱袋,装了二十两银子,递给陆时砚:“屏摆的钱先给你,天越来越冷了,你就别专门跑一趟了,做好了交给李山,让他给我带过来就成。”
陆时砚没接。
陈熙一把塞给他:“拿着啊!”
陆时砚抬头欲言又止。
陈熙打断他的话:“买东西哪有不付钱的,亲兄弟还明算账,不中用的话就别说了。”
陆时砚只好把满腔情绪,都咽了回去。
他把钱袋收了起来。
陈熙这下满意了:“这就对了,要不然日后我有事都不好再找你帮忙了。”
陆时砚看了她一眼:“有事直接说就是。”
陈熙点头:“那是自然,我才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客气得不行。”
被阴阳怪气的‘某些人’面色顿了下。
见他听懂了,陈熙也没再说什么,只笑了一声,率先出了铺子。
陆时砚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了又紧,这才抬脚,大步跟上。
“……你要跟李山说竹筒的事?”陆时砚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陈熙点头:“嗯,算是。”
陆时砚沉默了一会儿,陈熙转头看他:“怎么?有话就说,怎么吞吞吐吐……”
陆时砚:“竹筒,你不是白忙活了么?”
他没说的那么白,但也差不多了。
陈熙笑笑:“怎么,为我不值啊?”
看不出来啊,陆时砚居然还关心起她来了?
陆时砚就后悔了。
他就不该多嘴问。
“没有,”他绷着脸道:“好奇。”
陈熙更觉新奇:“哟,陆小哥儿也有好奇的事?稀奇……”
陆时砚转头看着她,一脸无奈:“陈熙,你不能好好说话?”
陈熙:“你别犯倔,别瞎折腾,我当然可以好好说话。”
陆时砚眼皮跳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天上山砍毛竹时,陈熙阴阳怪气他的那些话。
他收回视线,不再开口。
陈熙等了一会儿,见他开始装聋装哑巴,她嘴角撇了撇,在心里骂了一声——倔驴!
随便吧,谁耐烦管你!
她在心里气哼哼了一声。
但等跟李山说完竹筒和菌子的事,陈熙还是又交代了陆时砚一句:“在家好好养病,别乱跑了!”
不交代,她就觉得陆时砚马上就要光着膀子在大冷天里撒欢!
陆时砚看她。
陈熙:“说话!”
陆时砚眨了眨眼睛,半晌,嗯了一声。
陈熙被他气的想揍人。
磨磨唧唧,答应一声,就这么难?
当着李山的面,再加上他也确实答应了,陈熙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
“身体是你自己的,”她道:“病了痛了,都是你自己受着,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她跟李山招呼了声,就转身走了。
李山觉得稀奇,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正常,他也没多想,只为又多了些工作心里开心,准备回去跟乡亲们说一声,竹筒生意以后有了固定的销路,不用担心一时挣钱,一时不挣钱了,而且还是陈熙谈下来的呢。
他就这么美滋滋在心里盘算着,出了城许久,才从欢喜中稍稍镇定些,一回头就见陆时砚正一脸他看不懂的神色,往身后看。
李山面色微变:“陆哥儿?”
陆时砚半天才回神:“嗯?”
李山看了看他,又朝身后已经快看不清的城门口看了一眼,道:“你是落了什么东西么?”
怎么瞧着魂都丢了一样,一直恋恋不舍地往城里看。
陆时砚没听懂:“嗯?”
“没有。”他道。
李山皱了皱眉头:“我看你一直朝城里看……”
陆时砚:“哦,忘了跟夏二哥道别。”
李山笑了:“那有啥,夏二哥隔两三日就会回城一趟,很快就能又见面了。”
陆时砚:“……嗯。”
陈熙原本还在担心陆时砚不听劝,又犯倔,非得自己进城给她送屏摆。
直到二十五这日,李山把屏摆给她捎过来,她这才放心。
明日开张,需要的人手多,李山就没回村,留下明日帮忙。
还有夏二哥和林婶,都说好了,明日来帮他们招呼客人。
二十六这天,天不亮,陈熙就起了。
陈记灯火通明,所有人都起来忙活,虽还没到开张的吉时,但铺子里已经十分热闹。
不止请了舞狮队,还请了耍百戏的,陈记名声又大,又宣传了这么久,终于开张,整个六道巷子,都热闹不已。
陈熙看着攒动的人头,站在门口招呼人进店。
就连三爻都带了他家公子的贺礼上门,这让陈熙十分惊喜。
“我家公子今日有早课,说中午过来,盛公子也一起呢。”三爻笑着大声道。
陈熙:“那可真是蓬荜生辉,快进去坐!”
最让陈熙意想不到的是,齐禛居然大清早亲自来了。
陈熙忙过来招呼。
齐禛这个人,面冷心热,虽然总是冷着脸,却很好说话,也很周到。
“陈老板忙着就是,”他道:“不用特意招呼我。”
陈熙道了些,说等忙了今日,再好好感谢他,领了他入座,就赶紧招呼别的客人了。
刚出来,她眼风里突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怔,抬头看过去。
但客人太多,三个结伴来的行商,个头高,一下就挡住了她的视线,又是熟人,在跟她打招呼,陈熙忙收回视线招呼人进店。
再抬头去看时,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陈熙:“?”
她看错了?
也对哦,夏二哥和李山昨日都没回村,屏摆也提前给她送来了,陆时砚这个时候进城做什么?
肯定是因为他太倔,总瞎折腾,让她潜意识觉得他不会乖乖听话在家养病,一时间看错了。
陈熙一边好笑,一边摇头自嘲,她未免对陆时砚操心也太过了点,就这,人家还不领情呢。
“陈老板……”
陈熙忙去忙活。
六道巷子,东巷尾。
陆时砚背着包裹,和凑热闹往里走,去陈记的人群,背道而驰。
等走出巷子,转向前街时,他这才回头看了眼。
人多的瞧不见陈熙的身影,但哪怕离得这么远,也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
第44章 惊吓
背着包裹到前街时, 前街的铺子大多还没开门,雾气蒙蒙,几无行人, 陆时砚背着包裹, 踽踽独行。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书坊开门。
听到里头传出来的脚步声时, 陆时砚便整理了衣摆。
“陆老弟?”书坊的付掌柜, 刚打开门, 就看到陆时砚站在外面,一脸惊讶, 而后惊喜道:“快进来,来好久了?”
陆时砚淡淡笑道:“刚到。”
付掌柜还是真惊讶:“怎么这么早过来?”
陆时砚一边进书坊一边笑着道:“一个故人今日新店开业,去庆祝了。”
付掌柜笑了:“我说呢, 还以为你是知道竹笔卖完了,一大早来给我送货呢!”
正在把包裹解下来的陆时砚手一顿,抬头看过来:“都卖完了?”
语气甚惊讶。
之前送来了两次,那么多,少数也得卖个大半年。
甚至大半年能卖出去, 陆时砚都觉得很好了。
这才多久,已经卖完了?
付掌柜笑着道:“是啊, 前儿就卖完了, 你之前就说那几支雕花的会有人喜欢, 果真受欢迎,连同你兑给我的那些普通竹笔, 都一块被买走了。”
炉子上的水开了, 付掌柜拎起水壶给陆时砚倒了杯热水:“我忖着,你这两日要是没空来, 我还想让人去给你捎个口信呢。”
虽说是寄卖,但他也挣了钱了,还有他从陆时砚那里收来的普通竹笔,也小挣了一笔。
虽然不是很懂,但估摸着就是有些千金小姐喜欢这些东西,花钱也大方,问都没问,直接包圆了。
不过那竹笔上的雕花确实精致,陆老弟的字也好,满城找不出几个这么飘逸的行楷,之前就有人想买他几幅字回家练习呢。
想到这,付掌柜便道:“你空了写几张字帖,之前就有人来找我打听了,只是见不到你人,也不晓得你有没有空,上次忘了和你说了。”
陆时砚还在想竹笔的事,听到这话,他点了点头:“倒是可以,过几日写了送来。”
付掌柜开心道:“那感情好,再有人来问我就可以应承了。”
陆时砚却道:“竹笔卖完了,是很多人来买么?”
陆时砚有些奇怪:“很多人来买么?”
竹笔并不是那么受欢迎,只有少数人喜欢,就算生意好,也不该卖得这么快。
付掌柜笑着道:“不是,是一个小丫鬟买完了,我估摸着是哪家小姐特别喜欢,就让下人来买的。”
陆时砚,眉心一跳:“多大的小丫鬟?”
付掌柜:“六七岁?七八岁?反正年纪不大。”
陆时砚:“长什么样子还记得么?”
付掌柜摇头:“这我哪里记得清,不过挺瘦的,胆子有点小,说话声音也小,哦对……我记得她左边额头青了一块,我问她,她说是摔的。”
陆时砚不说话了。
付掌柜:“别管这个了,你这次带了多少过来?”
陆时砚突然就不想把包裹拿出来了。
他怀疑,付兄口中的小丫鬟,有可能是总跟在陈熙身后那个叫明月的女娃。
不是他自作多情,是这东西真没那么好卖。
他上次过来时,第一次放在书坊的竹笔,就只卖出去了零散几支。
这才隔了几日,就全卖完了?
他不能不多想。
然而没等他想出个章程来 ,手里的包裹就被付掌柜直接拿走:“在发什么呆?跟你说话呢?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我看看……”
付掌柜把包裹打开一看,笑着道:“还挺多,我给你过个数。”
陆时砚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着付掌柜在那里数,突然就浑身不自在。
“这些不卖了。”他上前一步,把包裹合上。
付掌柜数到一半被打断,奇怪地看着他:“不卖了?为什么?你背了这么多来,不就是……哦,我知道了,你跟别家合作了是不是?”
陆时砚沉默地系包裹,没回答,付掌柜一把按住,故意哼了一声:“陆时砚,我生气了啊。”
陆时砚抬头看他。
付掌柜皱着眉头:“你欠别人人情了?非得拿去别处卖?”
他了解陆时砚,不可能是因为别人给他的价钱高,竹笔的价格很透明,他给他的价不低,寄卖的那几支,也是他帮着卖,不收他一分钱,卖了多少他给陆时砚多少,陆时砚现在情况困难,他清楚,不会有人比他还公道还尽心了。
除非,他在外头欠人人情了。
“没有。”陆时砚也知道自己不好解释,他只是不想卖了。
不想让陈熙再通过这种方式给他钱。
他是缺钱,但不想这么挣。
“那你这又是在干什么?”付掌柜不明白了:“我得罪你了?”
陆时砚摇头:“怎么会,我很感谢付兄。”
“那就在我这里卖,”付掌柜一把抢过包裹:“再拉扯我真生气了啊。”
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现在说不卖了,他才不信。
他突然想到什么:“是上次来买的人有问题?”
要不然,他真想不出,他为什么不愿意卖了。
“没有,”不好再拿回来,陆时砚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主动问道:“字帖要几本?”
付掌柜:“七八本先试试。”
陆时砚了然:“好。”
付掌柜过了数,要给他结账。
这次的,还有上次寄卖的那些。
陆时砚沉默片刻:“拿些纸册,一根桐墨,别忘了从里面扣掉。”
付掌柜哎了一声,从给陆时砚的钱里,把纸册和墨锭的钱拿出来。
“数一数,”付掌柜道:“雕花六支卖了四两银子,今天又送来了二十支,去掉墨锭纸册,给你三两半钱银子。”
陆时砚接过后,并没有数,直接收了起来:“多谢付兄,既无事,就不叨扰了。”
说着他就要走。
付掌柜想了一会儿,追出来:“陆老弟!”
陆时砚已经走到街上了,转头看他。
付掌柜冲他招了招手:“想起来一件事跟你说……“
陆时砚折回。
“……是这样,”付掌柜道:“快过年了,话本子紧俏,你有没有空写一两本来?”
陆时砚看着他。
付掌柜又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要是得空,就当帮我个忙,老秦……”
他下巴朝南面点了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厉害的人,话本子卖的火热,我生意都冷清了大半,你也写一两本,我不亏待你,就当是帮我个忙了。”
临近年下,学子们也忙着年终课业,他是真找不到旁人了——主要也是他信不太过旁人,陆时砚他是最信任的。
见他是认真的,不是特意寻了这个由头帮衬自己,陆时砚便点了头:“我试试。”
他没写过。
“要什么样的故事?”陆时砚又问。
付掌柜自己也说不清,他从筐里捡了两本递给陆时砚:“差不多这样的,最好比这些更刺激更曲折,越曲折越荡气回肠越好,你拿回去看看。”
陆时砚接过:“好。”
等人离开,付掌柜往太师椅上一躺,开心地直哼曲。
他也有了帮手,看老秦还怎么在他面前神气!
从书坊离开的时候,临街的铺子已经开了大半,行人也多了起来,陆时砚没有再往六道巷子那边去。
陈记今天生意好,陈熙忙得很,他还是不过去添乱了。
压根不知道陆时砚今儿一大早就进了城,还围观了她开张的陈熙,确实很忙。
忙得恨不能一个人分两个人使。
但忙也开心。
开业大酬宾,虽然优惠多,但客流大,总体利润也很客观。
尤其是今日新推出的夫妻肺片和鸭货,反馈也很不错,有钱进账,再忙也不觉得累,反而越忙越亢奋,越忙越精神。
她还借用了电商搞活动推出的满减优惠手段。
菜品,满一百文,减十五文。
辣椒油、菌菇酱,满十五两,减一两。
从古至今,大家想法都是一样,自己一个人买不够的,可以和其他食客一起凑单,享受优惠。
一时间,铺子里下单的,四处找凑单的,盘算着怎么凑单更划算的,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路过的行人,见铺子里这般热闹,总有人会忍不住好奇问一声,被解释后,偶尔也有行人进来凑热闹下单。
一整天下来,足足进账一百二十四两。
当然大头还是辣椒油和菌菇酱,赶着优惠,买的人不少。
不过这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开业酬宾只有前三天,而且辣椒油和菌菇酱这些东西,不是今天买了明天还会买,耐吃的紧,总要吃上个一个月才会再采买。
这样的情况,不会天天都有。
但饶是如此,陈熙也很开心。
去掉成本,第一天能挣七十多两,已经非常好了。
到了傍晚,收拾铺子时,陈熙都合不拢嘴。
有钱就有底气,陆时砚现在就算是把人参当萝卜吃,她都不慌。
当然,陆时砚现在好多了,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参。
晚间陈记不营业,一家人收拾好,准备了明天的食材后,便早早睡了。
第二天生意虽然比不上开张头一天,但也很是不错。
但陈熙清楚,真正的考验是开业大酬宾活动结束后。
头几天冲着优惠以及尝鲜来的人不少,能不能留住顾客,得往后看。
第四天人果然少了不少,但因为还是新店,尝鲜的人也不少,上座率还算不错,三天之后,客流基本稳住。
到第七天,陈熙终于松了一口气——稳住了。
虽不是在小说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穿越女主,开店生意就天天爆满,但在陈熙眼里,她已经十分满意。
这段时间,又要忙铺子又要再打烊后,做庆芳楼定的辣椒油和菌菇酱,除此之外,还要准备给齐禛约定的货,陈熙忙得不可开交。
就连吃饭时,脑子里都在想事情。
十八娘有几次来找她,看到她这样,心疼之余,也替她开心,但总这样也不成,时间长了人都要累坏了。
“请几个小工吧。”十八娘提议:“铺子里生意已经稳住了,陈叔陈婶能顾上,不用你一直盯着,请几个小工,做些零碎活,你也能歇歇。”
陈熙正在盘算给京中柳三小姐的货,要不要提前送过去——下个月中,齐家有一队商队进京,她跟齐禛说过了,可以给她捎一车货送过去。
听到十八娘的话,陈熙回神,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明月虽然年纪不大,但人聪明又勤快,似乎是怕她把她送走,每日里都在拼命干活,很多事她都放手交给明月来做了,但明月再能干,也是一个人,也有些太小了。
给齐家的货,她、明月还有陈母一起准备,这样的话,铺子这边,就少了人手。
她自己都劝十八娘盘铺子多挣钱的人,自然不会不懂花小钱解放自己的双手挣大钱的道理。
当即她就跟陈父陈母说了,让他们去请四个小工回来,主要负责传菜洗刷还有备菜的活计。
重要的活还是自己人上手——比如调汤底,收银,采买等。
正好来送县学明日点的外送单的严彬,听到这话,眼珠转了转,在陈熙给他结算了当天的工钱后,欲言又止,在柜台前站着。
陈熙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怎么了?”
严彬:“没、没事。”
陈熙:“有话就说吧,没事的。”
严彬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是扭捏骄矜的人,他这样,必然有缘由。
“陈老板,”严彬想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刚刚听到你说想要招小工……”
陈熙笑着点头:“是要招几个人,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有靠谱的人介绍?”
问及招工,除了这个也没旁的了。
严彬点了点头:“我是觉得,中午正忙,陈伯父往县学里送吃食,有些麻烦,这本也不费事,就是费时间,陈老板若是信得过,我家中有一双弟妹,机灵勤快,倒是可以中午的时候跑这一趟。”
说完,他马上又道:“不用给他们工钱,只要管他们俩一顿饭就成。”
“陈老板若是觉得小孩子办事不太放心,”严彬又道:“就明日后日,先试用一下,觉得可以,就让他们出来跑跑。”
话落,他就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陈熙。
陈熙看着他,勾唇笑了:“可以啊,你明日让他们来吧,若是真入你说的那么机灵,我倒还有别的活安排他们。”
严彬被她笑得晃了下眼,本就有些窘迫的心绪,蓦然大乱。
“嗯!”他重重点头:“我一会儿就回去交代他们,一定不给陈老板添乱。”
陈熙笑着摆手:“添什么乱,我本来也需要人手,机灵能干的好手,哪里都欢迎。”
严彬就是个能干的。
她不太清楚,他在县学里是如何让人点单的,反正县学每天的外送单子不少,同样,严彬每日的提成也不低,当然这都是他该拿的。
她很清楚,读书人自带傲气,倒不是贬义,就是说大部分人拉不下脸,在同窗面前做这些事,但严彬能做,还做得游刃有余,不见丝毫窘态,这份心性,在这个年纪,很难得,陈熙也挺佩服他的,这样的人,就算一时窘困,也不会差了。
一时的困境不算什么。
而且,陈记现在能这么出名,严彬的贡献也不可忽视。
县学里多是年轻学子,又是来自各乡各村,严彬不遗余力地推销陈记的美食,也无形中给陈记打了广告。
更别说学子们向来爱吟诗作赋,陈记现在都收到了好几首诗,严彬送来后,她就特意请人裱起来,挂在铺子里——文雅一下也不是坏事。
多条宣传渠道,就多条路子嘛,多多益善!
“还是要多谢陈老板。”严彬知道,陈熙是心善,愿意帮他这个忙。
否则,她拿着哪里招不到小工,非得招他年幼的弟妹?
“客气了,”陈熙道:“我还要多谢严大哥为陈记这么尽心呢,这一大半的名声都是靠着严大哥在县学里帮着宣传来的。”
听到这话,严彬脸有点红:“陈记本就味道好,没有我,别人也会知道,陈老板才是抬举我了。”
“没有啊。”陈熙认真道:“我这个人向来有一说一,从来不夸大,我到现在都庆幸,招了严大哥这么个好帮手。”
严彬心里暖滋滋的,但在他心里,陈熙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愿意用他,于他有恩。
只不过这话说出去让人笑话,他就只藏在心里,哪怕感谢也从不说这样的话。
他自己知道就成了。
“没吃晚饭的吧,”陈熙从后厨端了一份面:“刚刚员工餐,剩了许多,严大哥算半个编外人员,吃完再回去。”
得力员工,就要好好拉拢住。
严彬心跳都快了不少。
道谢的话他没再说,说多了,显得他只是个嘴子精。
等严彬走了,陈熙又要带着明月去厨具铺子定双耳罐,她自己画了图纸,设计了个陈记的图标,这样齐家商铺推货的时候,也能给她的陈记打打广告,也能增强一下陈记的品牌价值和影响力。
定制的就要贵一些,但这个钱是必须要花的,虽然画了团,也有细节需要再谈,等谈妥后,天都快黑了,陈熙回到铺子又开始忙活,准备等三日后就开始做和齐家谈好的货。
这几日可以先做准备工作。
忙碌的日子总是又充实,过得又快。
陈熙现在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睡前数钱。
财富日渐增加,怎能不开心?
她打算等忙过了这几日,就去寻摸寻摸,买个宅子。
等招了人,在铺子守夜,就得安排住宿,铺子后面的几间屋子就住不开了。
其实现在他们就住不开了。
陈耀住堂屋,明月跟她住一个屋子,都不是很方便。
她想买个带院子的大宅子,最好能是三进的,她自己住一院,又有卧室又有客厅又有衣帽间,想想就开心。
可能是租房住隔间住出了心理阴影,她现在就想买个大宅子住——现在有钱了,又不是没钱,没必要委屈自己。
挣了钱不享受,不成守财奴了么。
一想到要有带花园带小桥流水的宅子住,陈熙就开心得睡不着。
以后她再买个庄子,过过悠哉的归园田居生活。
越想越美,陈熙忍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
“东家?”跟陈熙睡一屋的明月,从自己床上坐起来,朝里看了看:“是不是渴了?”
陈熙咳了一声:“没有,你快睡吧,不用管我。”
明月又探头看了看,见东家脸上带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也抿唇笑了,哦了一声后,又重新躺回去。
她觉得自己碰上这样良善的主家可真幸运。
吃饱饭不说,还给买好多新衣裳,还给发月钱,天天都能吃肉,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东家。
怀揣着这个心思,明月美滋滋地睡了——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干活呢。
十八娘再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陈熙,你瘦了好多!”
陈熙自己倒是没发现:“是么?”
“是!”十八娘捧着她的脸看了看:“以前是圆脸,现在都成瓜子脸了,这里都尖的……”
陈熙是有一些婴儿肥,之前确实是个圆脸,笑起来特别有亲和力。
她去后面,对着水盆照了照:“好像脸是瘦了哈。”
说着她又对十八娘道:“也可能是我抽条了!”
长大了也会褪去婴儿肥。
十八娘:“就是瘦了,你最近太累了,得多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了。”
陈熙笑着点头,而后又对着水盆照了照:“瘦了还挺好看的。”
十八娘:“……”
“是吧?”陈熙冲十八娘眨眼睛。
十八娘哭笑不得:“是是是,你最好看,最美了。”
平心而论,陈熙确实长得挺好看的,圆脸圆眼睛,皮肤也白,笑起来眉眼弯弯。
陈熙满意了,对她说道:“你们铺子安排好了吗?不耽误夏二哥吧?”
“不耽误,”说到正事,十八娘也不跟她打趣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二哥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能走,看你这边时间方便。”
“我也早就收拾好了,”陈熙道:“这就走吧,回去还有好多事呢,路上也要不少时间。”
要准备给齐家的货了,菌子这些她都是从乡邻手里收,这次需要的量大,而且还是头一批销往别处的货,品质万万不能出错,虽然知道李山也很尽职尽责,她还是不太放心,想回去盯一盯。
夏二哥知道陈熙很重视这批货,就说也一块回去,帮她盯着,十八味现在有十八娘和林婶,忙得过来,他可以抽几天时间帮忙。
陈熙自然求之不得。
铺子这边也忙得很,能抽出一天时间,已经是她的极限,现在有夏二哥把关她就彻底放心了。
正好明天回来时,再从梁大爷家拉两个大摏,大批量处理食材方便,现在铺子里只有个小摏,平日用用可以,大批量供货,就小了。
多买两个以备后续业务扩大开展用。
见她已经收拾好了,十八娘就准备回去告诉二哥,临走,她突然跟陈熙说道:“也不知道陆哥儿近来怎么样了,正好二哥回去可以去看看,刚刚二哥还去济善堂又抓了几服药。”
陈熙听着这话有点奇怪。
十八娘什么时候这么关心陆时砚了?
林琅叮嘱她的?
肯定是了。
林琅快把陆时砚当亲兄弟看了,也不知道当年陆时砚到底是帮了林琅什么,让林琅如此挂念。
“他最近不都在家养病,”陈熙道:“估摸着该养好了。”
十八娘看她一眼,见她不是很关心的样子,又觉得很奇怪。
陈熙不在乎陆时砚了?
“等回去就见到了。”陈熙又道:“我跟你说啊,陆时砚,倔的很。”
十八娘眉头一挑:“怎么说?”
陈熙想了想,最后嗐了一声:“没法说,反正就是很倔,倔驴一个!”
十八娘噗嗤一声乐了。
陈熙又道:“你不觉得?”
十八娘摇摇头:“没留意。”
说完,她又道:“陆哥儿有跟你说什么了么?”
“说什么?”陈熙正在柜台后面用钱袋子装铜板和碎银子,闻言抬头看她:“他不是许久不出门了?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十八娘眨了眨眼。
陆时砚还没跟陈熙说实话?
不过也是,他都多久没进城了,陈熙店铺新开业一直忙着,也没顾上回村子,两人都没见面,能说什么?
“没什么,”十八娘笑了笑道:“我去二哥说,这就走吧?”
陈熙应了一声:“好,我也这就好。”
把钱装好,从柜台出来的时候,瞥见柜台上放着的翠竹屏摆。
上面‘大吉大利八方来财’四个字特别显眼。
又好看又显眼。
陈熙这才意识到,她确实有日子没见到陆时砚了。
不过夏二哥偶尔会回去,李山也几乎天天进城,他们都没说陆时砚有什么事,想来他这些天乖乖在家养病,恢复得应该还不错。
虽这般想着,陈熙进屋去拿收拾好的衣物时,还是又往箱子里装了一包十八娘前两日送给她的燕窝。
除此之外,往城门口去时,路过成衣铺,她又去买了两套厚一些的棉衣,一套给明月,一套给陆时砚。
都立冬了,天也越来越冷,要不是刚刚十八娘提起陆时砚,她都快把这人给忘了——实在是这段时间太忙太累了,除了铺子生意,都没精力去想别的。
没想到出城的时候,还在城外遇上了熟人。
老牛婶看到他们开心得不得了。
她今儿进城来扯布,准备给外孙女添妆的,但趁的车人有急事先回了,她没办法,只能自己徒步走回去。
“哎,”一坐上车,老牛婶就长吁短叹:“幸好遇到了你们,要不然,我要走到大半夜哦!”
说完又骂了一声白老头坑人。
陈熙笑笑:“李山大哥至少每两日都会进趟城,婶子可以提前和李山大哥说,趁车进城出城,都一个村的,肯定不会忘了。”
老牛婶又喜笑颜开:“还是小熙你有心,打小我就瞧着你不错,长大了果然出息得很,我那几个外孙女要有你一成出息,老婆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夏二哥问了句:“牛婶哪个外孙女要嫁人了?大外女么?”
“是呢!”提到大外女,老牛婶来了兴致:“说的是车前乡李员外家的小公子,家世好,人也板正,我这不是赶紧进城给大外女扯点花布做衣裳,好给她添点么!”
大外女的婆家她很满意。
李员外夏二哥知道,陈熙并不知道是谁,她没插嘴。
上了年岁的人,尤其老牛婶本就话多,两人聊着聊着,就聊远了。
“……说起了,我三外女让人愁呢,”老牛婶突然叹了口气,连语气都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真是愁死个人了!”
陈熙被她这一扬三顿的语气吸引朝她看了一眼。
瞧她怂眉耷眼的,被车子晃得昏昏欲睡的脑子清醒了些,来了几分兴致。
“女孩子家找婆家可是让人操心的紧,”老牛婶像是找到了诉苦对象一般,拉着夏二哥就苦口婆心道:“之前别人给说了个,说是家好人好,哪哪都好,我们也都欢喜,结果细细一打听,可是,哎呦!”
老牛婶激动地拍了一把大腿,把陈熙的瞌睡都给惊没了,连明月都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夏二哥接话问道:“那家有问题?”
“问题大了!”老牛婶语气都变了,嗓音也尖利起来:“那家人合伙媒人瞒着我们呢,说的是大儿子,给我们见的是小儿子,那大儿子卧病在床多年,大夫都说了好不了了,他们就想着哄一个回家冲喜,让我们给打听出来了!你说气不气人?”
夏二哥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事,他点了点头:“确实气人!”
老牛婶像是找到了知音,也可能是被气得太狠,情绪更加激动起来:“对吧,咱们给孩子找婆家,也不图你多富贵是不是,太富贵了,咱们也高攀不起,可至少得是个好人吧?你这都没几日好活了,我家孩子嫁过去,守寡吗!简直就是欺负人!谁给自家女孩找婆家找个药罐子的?”
夏二哥嗯了一声,下意识看了陈熙一眼。
陈熙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静静听着。
夏二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幸好这事提前打听出来了,没定,要不然,就是哄着我们定了亲,我老婆子豁出去命去,也得闹得这婚事散了不成!”老牛婶激动地大声嚷嚷。
说完,老牛婶还不解气,破口大骂道:“一群王八羔子!觉得我们乡下人没见识,欺负我们吗?呸!一群杀千刀的!缺德玩意!”
老牛婶一口气骂了得有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带重样的,直把陈熙都惊得惊讶不已。
人才啊!
她忍不住朝老牛婶投去诧异的目光。
老牛婶骂完总算心里舒坦了些,瞧见陈熙在看她,她冲她也说了句:“是吧,小熙,女娃家的婚事,更得……”
她话没说完,就变了脸色。
陈熙知道她反应过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道:“是啊,确实得谨慎,牛婶子对外女确实尽心,要不都说牛婶子的外女们最孝顺呢。”
老牛婶有些讪讪,她尴尬了应了两声,便不说话了。
老牛婶话多,一坐上他们的车,话就没断过,这下突然安静了,气氛还挺诡异的。
不过陈熙倒是没在意。
不知道内情的明月却觉得奇怪极了,她忍不住看了看老牛婶,又看了看东家,心里纳闷不已——这位婶子和东家有过节么?
可一开始也挺和气的啊。
老牛婶自知说错了话,尤其这段时间,她都靠着陈熙,挣了不少钱,生怕这份收入因为她刚刚说错了话没了,那样一家人可怎么办哟。
这入了冬也没别的进项,全家都靠着陈熙这边路子过活呢,真要断了这条财路,她、她不是把一家人害惨了么。
这么提心吊胆,想了好一会儿老牛婶终于忍不住了,对陈熙道:“小熙啊……”
陈熙朝她看过去。
老牛婶讪讪道:“其实……其实,你和陆小子退婚的事,确实也不怪你,我们当时就是……哎,那都不说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的,你们对陆小子也很尽力了,这都是……都是陆小子命不好,你也没做错什么。”
可不是陆时砚命不好咋的。
现在陈熙多出息啊。
若是陆家没出那档子事,或者陆时砚人好好的,现在他读书考功名,陈熙顾着家里,一家人得多让人羡慕。
就是命不好。
但这事吧,怎么说也都不合适。
她怎么就多嘴,说了那么多呢!
老牛婶现在心里懊恼极了。
“嗯,”陈熙冲她笑笑:“我也没觉得我哪里做错了,也就没太在意那些话,婶子不用紧张。”
她这么一说,老牛婶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挣钱的路子不会断了。
不过她也觉得陈熙确实受了一些委屈了。
“之前婶子说你的,”老牛婶又道:“你也别在意,婶子这个人就是话多嘴上不把门,你放心上。”
陈熙又笑了:“我都忘了。”
老牛婶忙上道:“哎,忘了好,忘了好!”
说完,她又觉得陈熙真的是又聪明又出息,还大气。
啧,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怪不得呢。
“现在大家都在夸你,”老牛婶想要缓和一些气氛,又道:“都夸你聪明出息……”
陈熙笑笑没接话。
老牛婶又道:“其实大家早就知道错怪了你了,之前陆小子也跟大家说过,你没做错什么,大家早就觉得愧对你了……”
原本没在意的陈熙,猛地抬头看向老牛婶:“陆时砚跟大家说我没做错什么?他什么时候说的?”
老牛婶被她问的一愣:“就、就好久了啊,你还没搬去城里时就说过了啊……怎、怎么了?”
老牛婶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没事,”陈熙皱着眉头,一脸复杂:“当着大家的面说的?”
老牛婶点头:“是啊,那天大家都在村口说话,陆小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呢。”
虽然陈熙说了没事,但老牛婶还是很怕,她看向夏二哥,道:“二郎也知道的吧?”
夏二哥嗯了一声:“知道,我那天不在,但第二天就听人说了。”
说着他看了陈熙一眼:“陈熙不知道吗?”
陈熙摇了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夏二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道:“可能是你太忙了,天天早出晚归,不常在家,不知道也正常。”
陈熙却沉默了。
如果那么早,陆时砚就当着众人的面替她说了公道话,为何在她面前一句没提?
就那天那天夜里被他堵在院子里,他都没提一句。
陈熙心情突然就复杂起来——陆时砚,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之后回去的一路,陈熙都绷着脸,心事重重。
冬日里天短,等回到坪山村时,天已经擦黑。
进村的时候,陈熙死死盯着陆家大门。
大门紧闭。
已经睡了?还是不听话跑出去了?
都这么晚了,不应该还出门吧?
陈熙盯了好一会儿,院子里都没有任何动静,直到最后看不到了,才不得不收回视线。
一墙之隔的陆家。
坐在廊下的陆时砚,听着外头的动静,摸着小黑狗的脑袋,轻轻道:“没事,是她回来了,不要叫。”
小黑狗不明所以,只摇着尾巴乖乖蹭主人的掌心。
陆时砚静静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听不到,他视线才落到大门上。
暮色四合,瞧不清他的深情。
“今天太晚了,”夏二哥道:“你别出门了,我等会儿先挨家挨户说一下,明天一早在我家集合,你明早再去我家就行。”
陈熙谢过夏二哥,心事重重地关门进屋。
只有她和明月两人回来,晚饭就简单煮了些吃的,收拾完准备睡觉时,陈熙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不行。
她坐起来。
她要去陆家看一看。
这么久没见人了,也不知道陆时砚怎么样了!
明日一忙就是一天,万一顾不上呢。
而且……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陈熙一坐起来,明月也跟着起来:“东家?”
“你睡。”陈熙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明月不敢多问,只哦了一声。
陈熙穿好衣服,把新棉袄还有燕窝,以及带回来的熟食和点心,都装了一些,包好后,这才出门。
陆家静悄悄的。
陈熙犹豫片刻,绕到屋后。
可能是有日子没翻墙,她今儿翻墙翻地格外不顺畅,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去。
好不容易爬上墙头,慢慢滑下来,刚落地——
“汪!汪汪!”
还没站稳的陈熙听到突然响起的狗叫,整个人都惊了,吓得直接跌坐在地,发出砰一声响。
就在她惊魂未定时,一个模糊的黑影朝她冲过来。
陈熙吓坏了,手脚并用爬起来,也忘了夜里不能发出动静的宗旨,扯着嗓子尖叫:“啊——什么东西!走开啊啊啊啊啊——”
陆时砚也没想到小黑狗会突然蹿出来,他忙走到廊下命令道:“小黑!”
小黑狗记起来,这是主人教它的,不能咬的自己人,它犹豫片刻,想要跑过去蹭陈熙的腿,讨好她,免得主人生气。
陈熙已经吓疯了,贴着墙见那狗又朝她跑过来,她疯了一样大叫:“啊啊啊救命啊——你不要过来——”
陆时砚完全没料到陈熙这么怕狗。
他忙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命小黑狗退下。
小黑狗以为主人在让它跟客人玩,兴奋地朝陈熙跑了几步。
陈熙:“——!!!!”
陈熙魂都散了,可能是求生欲爆发,瞥见陆时砚,电光火石之间,她一个箭步朝他冲过去,直接跳起来,扑到他怀里,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走得很急,站都没站稳的陆时砚:“……………………”
第45章 撞破
陈熙小时候被狗追着咬过, 有心理阴影,这又是个在夜里看不清楚的黑狗,整个人被吓的魂飞魄散, 看到陆时砚就像看到救命稻草, 整个人都是弹射着朝他扑过去的,冲劲极大。
陆时砚虽说这段时间病情好转了些, 但身子依然虚弱, 身形也瘦削单薄得紧, 再加上他从廊下走过来的步子也急,两人这一前一后对冲, 力道大得惊人,他一时重心失衡,几乎要往后倒去。
但最后到底还是硬生生扛住了这股冲劲——他要摔了, 陈熙必然也要跟着摔。
哪怕胸腔窒痛得厉害,他也愣是没哼一声。
陈熙快吓疯了,压根顾不上考虑自己这样扑过来,把陆时砚当树干爬,他能不能受得住,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逃离那条狗!
小黑狗也被陈熙突然的反应给吓了一下,一时间站在那儿, 没敢再往前, 就连摇地欢快的尾巴也慢了下来, 两只湿漉漉的黑豆眼茫然无辜地看着陈熙。
直到看到主人走过来,那两只茫然的黑豆眼立刻重复光彩, 尾巴也开始唰唰唰地摇起来, 并朝主人走过来。
陈熙两腿夹在陆时砚腰上,两手死死抱着他的脖子, 虽然恐惧但也本能地回头查看以此确认自己的安全,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那条狗又朝她跑过来。
陈熙:“——不要过来!!!!”
一边喊还一边抱着陆时砚继续往上爬。
好不容易才稳住重心没让自己摔倒的陆时砚,被她这样攀爬着,脚步踉跄了一下。
“哇啊啊啊啊啊——”
看到小黑狗跑到了跟前,还跳起来两只前爪扑自己,陈熙魂彻底飞了。
陆时砚几乎要吐血,他不得不伸手抱住陈熙不让她乱动也是为了稳住重心,一边稳住她,一边冲不明真相还在蹦着跳着找陈熙玩的小黑狗命令道:“小黑,去,一边去!”
欢天喜地的小黑狗乍然被主人训斥,愣住了。
它不敢跳了,茫然地站在那儿看着主人。
陆时砚快抱不住陈熙了,但还在勉力支撑,是以,对小黑狗更严厉了些:“快点走开!”
小黑狗确定主人真的是在训斥自己,它忙垂下尾巴和脑袋,灰溜溜地退回到廊下,在角落里待着,不敢再动了。
陈熙却已经失了魂,小黑狗被赶走,她也没留意到,只把脑袋死死埋在陆时砚脖颈里,两手更是死命搂住陆时砚。
且,越搂越紧。
呼吸苦难的陆时砚本想宽慰她一句没事了,狗已经被赶跑了,却被勒得话都说不出来。
“没……你……”陆时砚艰难吐出两个字,脸都开始发青。
但魂都被吓飞的陈熙哪里听得到。
她连陆时砚把狗赶走的声音都没听到。
他闭了闭眼,准备憋着气拍拍她的背,让她回神,结果一睁眼,先晕眩了一下。
这一晃,他单薄的身躯差点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身形剧烈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直接撞在了背后的围墙上,借着围墙的支撑这才没有摔倒。
但砰一声,撞在墙上的动静也不小。
陈熙终于回过神来,她被磕到了脑袋,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脑袋痛不痛,只下意识转头去看身后追着她不放的黑狗。
见狗已经不见了,她绷着身体又四下看了看,确定真的被赶远了,她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
“狗已经被赶到了一边,”陆时砚这一下撞得不轻,但好歹,陈熙终于松开了些勒着他脖颈的手,他能喘上气,也终于能开口:“没事了。”
正在警惕地盯着身后,以防那狗再突然蹿出来的陈熙,听到耳边传来的陆时砚的声音,整个人就是一惊。
她迟疑着转头,就对上陆时砚黑亮黑亮的眼睛。
两人,唔,近在咫尺。
不,应该说是,亲密相拥。
陈熙这才想起来,她刚刚情急之下扑到了陆时砚怀里。
她眨了眨眼,忙松开胳膊腿,从陆时砚身上下来。
看到主人这边情况有变,小黑狗以为自己可以过来玩了,便冲两人的方向试探性地‘汪’了一声。
陈熙:“?”
陈熙:“!”
她再次扒着陆时砚的脖子往上爬:“你、你家哪里来的狗啊?”
因为害怕,嗓音都是破的,还哆哆嗦嗦。
陆时砚头疼得紧,冲小黑狗厉声道:“不准叫,卧那儿别动!”
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的小黑狗,忙钻进窝里,尾巴盖住眼睛鼻子,不动了。
陈熙这次没了助跑,再加上陆时砚还背靠着墙,她也不好爬,便只有一条腿架在他腰侧,远远瞧着,像是一个女流氓在非礼文弱书生。
“没事了,”陆时砚怕陈熙还害怕,轻声安慰她:“它不会过来,也不会咬你,你不用怕。”
陈熙刚刚还以为狗不见了,紧张中也没有瞧得太仔细,再加上它又是条浑身黢黑的小黑狗,夜里根本看不清,这会儿知道它的存在,就在这院子里,陈熙哪里还站得住,她没松手,也没放下腿,就往陆时砚身上扒拉,一边扒拉一边崩溃:“你哪里来的狗?”
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狗!
这才几天没见,就养了狗了?
还养了条瞧不清的黑狗!
陆时砚故意针对她的是吧?
猜到她喜欢大半夜翻院墙,故意养条黑狗针对她?
上次就是,早就猜到了是她,当面质问她不承认,就突然开始给门上锁堵她?
这么多添了,她好不容易回村一趟,他又猜到她今晚会来,搞条狗针对她?
越想陈熙越觉得就是这样,她不禁悲愤道:“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知道我怕狗,故意养条狗咬我?”
陆时砚本就撞得整个背都疼,被她这么一通质问,甚是茫然。
“我不知道你怕狗。”他道。
陈熙盯着角落里的小黑狗,见它似乎真的没有窜出来攻击她的意图,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只是——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陈熙下意识反问。
她这一刻忘了自己穿书了,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怕狗。
陆时砚对上她质问的双眼,静静道:“你以前,不怕狗。”
陈熙:“……”
可能是陆时砚面容太过清晰,也可能是他语气太过冷静,陈熙终于从惊恐中恢复清明。
她和陆时砚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姿势不太……犹豫着松开了自己的胳膊腿,并往后退了一步,含混不清地解释道:“哦,对,我是前段时间在城里出摊被狗追过,就开始怕狗了,你不知道……”
陆时砚假装没听懂她对自己反常行为的遮掩,只面色冷静应了一声:“嗯。”
回过神的陈熙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
她看了看小黑狗,又看了看陆时砚:“你没事吧?”
刚刚似乎撞得挺狠。
陆时砚确实有些不太舒服,但刚刚陈熙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他沉默片刻,摇头:“不妨事。”
陈熙提起的心,稍稍回落。
没事就好。
但没事的话……
她眉头立刻皱起:“你怎么突然养起了狗?故意针对我的吗?”
陆时砚:“……”
他看着她,眨了眨无辜的双眼:“刚刚说了,我不知道你怕狗。”
陈熙:“我知道你不知道,我是说,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突然养起了狗,防止我翻你家院墙吗?”
不是养条狗咬我,是养条狗,防着我翻院墙。
尤其是猜到了她今天会来翻!
这个角度,陆时砚确实不好解释。
因为小黑狗确实是为了防止翻墙的贼的。
不过只有陆时砚知道‘贼’是陈熙,其他人不知道。
但认真来讲,也算是防陈熙的,虽然这不是陆时砚本意。
“不是。”半天,他才吐出两个字。
他不是要防着她翻他家墙。
但在陈熙听来却是狡辩。
分明就是防她的。
但这事,真论起来,也是她理亏。
冷静下来后的陈熙,又心虚又有些气恼。
但凡陆时砚换个别的来防着她,她都不这么生气,她最怕的就是狗。
“你……”她看着他,皱着的眉头,慢慢散了,她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要是不愿意我翻你家墙,直接跟我说,我以后再不翻了就是。”
陆时砚:“……”
陆时砚没说话,甚至都没看她。
陈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陆时砚的回答,突然有些生气:“你、你还说不是故意的!”
原本她以为两人现在关系缓和了不少。
他都在她家吃了几顿饭了。
有话不能直说么?
“你就是故意的!”陈熙笃定道:“我看错你了!”
说完,陈熙就往大门口走去,边走边道:“我就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大冬天这么冷不睡觉跑来关心你,你却带着狗咬我!我看错你了!”
她气冲冲去开门,却发现,门是锁上的。
脑海中不自觉闪现上次翻墙被堵在院子里的狼狈一幕,陈熙又羞又恼,她觉得自己可真的是太衰了,纯纯热脸贴冷屁股。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次,再睁开眼看向陆时砚:“给我开门。”
陆时砚没明白陈熙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他很懵。
但听到她气冲冲的让他给她开门,他还是沉默了一片刻就走了过去。
咔哒一声,锁开,门栓落地,门也开了。
想到上次,陈熙突然就忍不住朝陆时砚问道:“你之前从来都不上锁,猜到是我翻你家墙后,才开始上锁,就是为了堵我的是不是?”
陆时砚:“……”
沉默就是默认。
陆时砚终于明白陈熙为何生气了。
但他原本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抓她个现行,不容她再狡辩,他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真相,并没有看她出糗防着她的意思。
然而额这会儿陈熙已经脑补出了她自认为的逻辑,眼睛都红了。
“不是,”陆时砚皱着眉头解释:“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你。”
陈熙才不信他这话,她打开门就要走。
一阵狂风刮进来,大力把门拍在墙上,发出‘哐’一声巨响!
“汪!汪汪汪!”小黑狗一个打挺站起来,冲着门口大叫。
陈熙:“…………”
她下意识抱着陆时砚的胳膊躲到他身后。
“小黑!别叫!”陆时砚训斥一声。
狗叫声停了。
“没事,它真的不咬人。”陆时砚轻声安抚。
陈熙探头看了看,见狗真的没跑过来,刚要松口气,就看到自己正抱着陆时砚的胳膊,陆时砚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这个姿势略略有些尴尬……
主要是刚刚她还在冲人发火。
陈熙从没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她讪讪松手,讪讪把带来的包裹从身上接下来,一言不发递给陆时砚。
陆时砚没接,只是看着她:“什么?”
陈熙在心里默念一句——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厚棉袄,还有一包燕窝。”她道。
陆时砚静了好一会儿,这才伸手接过:“多谢。”
见他收了,陈熙心里的不自在彻底消散,还以为陆时砚要阴阳怪气她。
但他这么痛快地收了,陈熙又有些讪讪:“天冷了,要换厚棉袄,算是谢谢你上次送我的屏摆,很吉利,最近铺子生意很好。”
陆时砚知道不是因为这个,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陈熙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她这会儿脑子很懵,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哪里怪。
她犹豫了片刻,便道:“我走了。”
陆时砚还有话跟她说,但闹了这一通,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合适,情急之下,他突然偏头咳了几声。
陈熙:“?”
陈熙迟疑两息,抿着唇转身去扶他:“没事吧?”
陆时砚嘴角勾了勾。
“没事。”他又咳了几声,才轻轻开口。
陈熙:“……我先扶你回屋吧。”
陆时砚摆了摆手:“不用。”
陈熙不打算听他的,把包裹背到自己身上,准备强制扶他回屋,两人正在门口拉扯着,嘎吱一声。
斜对门,老牛婶家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老牛婶探头朝外查看。
老牛婶和陈熙陆时砚两人对上目光。
老牛婶:“……”
陆时砚:“……”
陈熙:“……”
老牛婶愣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猛地退回院子,砰一声关上了门。
陈熙:“……………………”
第46章 坦白
冬夜萧索, 寒风阵阵。
巨大的关门声响在寂静的小山村回荡,陈熙愣愣站在那儿,盯着老牛婶家的门, 良久, 才猛地打了个寒颤。
回过神后,她转头看向陆时砚。
陆时砚也恰好朝她看过来。
两人相顾无言。
两人心绪万千。
陈熙脸色稍稍有些难看——这叫什么事啊!
都怪陆时砚!
好端端的养什么狗, 这下好了, 被人发现了!
老牛婶刚刚的反应, 明显是被惊吓到了,肯定以为她大半夜在跟陆时砚幽会!
这下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陈熙有点头大。
本就被狗吓的魂飞魄散, 刚刚平静下来,又出了这档子事,老天爷真的是会折腾她。
她眉头不自觉皱起, 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陆时砚看了她片刻,道:“没事,我去跟牛婶子解释。”
话落,他大步朝老牛婶家走去。
陈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 回过神时,陆时砚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远, 快到老牛婶家了, 她忙追上去:“我和你一块。”
本来就是瓜田李下的, 不好解释,陆时砚一个人过去, 她躲在他身后, 好像是陆时砚在保护她,她扭扭捏捏, 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事一样。
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找过去,把话说清楚,老牛婶也不用胡猜八想的。
听到她的声音,陆时砚顿住脚步等了她片刻。
等到了老牛婶家门口,陈熙率先拍门。
老牛婶只是关上了院门,压根没回屋,这会儿正在门后面一脸复杂地七想八想呢,还脑补了不少可能,激动时,眼睛都瞪圆了。
可任凭她怎么脑补,都想象不出来,大半夜的,陈熙为何会出现在陆家,还在跟陆时砚拉拉扯扯。
听刚刚陆家院子发出的动静,可不小呢!
正激动着,突然听到哐哐地拍门声,老牛婶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但她第一时间没敢说话,更没发出声音,就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家的门。
“牛婶子,”陈熙猜老牛婶肯定没睡,是以拍门的力道不小:“牛婶子……”
她一边拍门,一边朝里面喊。
听到是陈熙,老牛婶突然慌张起来。
完了完了,陈熙刚刚看到她了,她不会是因为自己撞破了她的秘密,现在来找她算账的吧?
那他们家还能继续做竹筒和菌子的生意吗?
不会是不能了吧?
她要怎么办啊!
老牛婶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牛婶子?”陈熙拍了一会儿门,半天没人应,她不禁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已经睡着了?不可能吧?
“牛婶子,你睡了?我刚刚看到你了……你开一下门……”陈熙又继续喊道。
听到陈熙说,看到她了,老牛婶绝望地闭了闭眼。
已经看到了,躲不过了呀,再装听不到也不成了。
大不了,她等会儿给陈熙跪下,求她不要怪她,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闭了闭眼,打定主意后,心一横,开了门。
敲了半天门的陈熙正奇怪老牛婶居然这么快就回屋睡着了连敲门声都没听到还是觉得撞破了她和陆时砚的‘好事’不好意思开门见他们,以眼神询问陆时砚呢,陆时砚哪里猜得到,只犹豫着摇了摇头,头刚摇了一半,门就开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人,老牛婶又愣了一下。
咋、咋两人一起来找她啊?
早知道,她听到动静就不起来查看了!
她是听到又是尖叫,又是哐哐当当的巨响,怕陆家是出了什么事,之前夏二郎还说陆家遭了贼,她怕陆小子一个应付不来,特意拿了个挡门棍出来查看的呢。
咋两人都来找她了?
老牛婶很懵。
懵的她都忘了跟陈熙解释她刚刚什么也没看到,求她不要跟她计较,不要不收她家的竹筒和菌子,就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直愣愣站在那儿。
“牛婶子,”陈熙看到她,先冲她笑了一下:“打扰到你睡觉了吧?”
见陈熙如此客气,还冲自己笑,老牛婶晃过神,心里不那么紧张了,忙哎了一声:“没有没有,你们找我是……”
她看了看陈熙,又看了看陆时砚。
两人瞧着面色都挺客气的,也没有要找她茬的意思,老牛婶有些琢磨不定了。
“没什么事,”陈熙笑了下道:“就是刚刚看到你开门,怕是吵到你睡觉了,过来给你道个歉,不好意思啊,大半夜扰了婶子好睡。”
这么客气,这么乖巧懂事,老牛婶心里的担心一下就散了,她忙嗐了一声道:“打扰什么打扰,不打扰,我平日睡得也不多。”
但她还是一字不提刚刚看到的事。
陈熙便主动道:“我也是,都快睡着了,想起来白日里婶子趁车一路回来时跟我说的,说陆哥儿帮我跟乡亲们说话的事,我就觉得,婚事这事吧,是我们两家缘分尽了,但婶子也说了嘛,陆哥儿大度,不跟我们计较,还替我家说话来着,我就想着来谢谢他,别人不计较,自己不能当做理所应当,婶子说对吧?”
老牛婶没听明白陈熙到底要说什么,但她这一大箩筐话倒是在理,便点头附和道:“是呢,是呢,理是这么个理儿。”
陈熙心下有了底,继续道:“但,婶子也知道,我们俩家婚事到底作罢,我脸皮也薄不好意思白日里登门道谢,就想趁着天黑,过来谢谢陆哥儿大人大量。”
老牛婶一听原来是这么个回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道:“陆哥儿就是平日里话少面冷,是个实诚人!”
经常帮她大孙子呢!
“是呢,”陈熙也接话,继续道:“但婶子你也知道的,陆哥儿是个读书人,有气节,非不要我的谢礼,我俩就争执起来,我都好久没回村了,不知道他家养了条狗,争执起来,狗一叫,就把我给吓了一跳,慌得我差点把陆家的门给撞个大窟窿,可不是扰了婶子好睡。”
“不打紧不打紧,”牛婶子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就说怎么听到尖叫声之后又听到了争吵声,合着是陆小子跟陈熙争执谢礼的问题,这么一想她便冲陆时砚道:“陆小子你就收了吧,陈熙也是真心实意感谢你,之前的事,你自己说了,过去了就过去了,那就不提了,怎么着也都是一个村的,互帮互助,陈熙谢你,也是她实诚记恩义,就收着吧,免得她也过意不去。”
全程没说一句话的陆时砚:“………………”
他知道她能言善辩。
围观过她出摊开张,后面还又偷偷进了一次城在外头看她在铺子里忙活,知道她是个巧慧的,但他没想到,她还能这么能言善辩。
几句话,就把事情解释完了,既有前因后果,还把老牛婶给牵扯了进来,谦逊知礼,更是不着痕迹给老牛婶戴了顶不大不小的高帽,成功扭转了老牛婶的想法,让人听着,信服又舒服。
陆时砚突然觉得,他对她的了解,还不够。
她身上,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
比如,今天之前,他就不知道她怕狗。
刚刚之前,他也不知道,她脑子这么好使。
以及……
她今天是因为从老牛婶那里知道了他曾在乡亲们面前替她说了话,才决定来看望他的?
若是没有老牛婶这个插曲,她今天就不会来看他了?
想到这里,陆时砚不自觉抿起唇角。
“陆小子?”老牛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陆时砚的回答,便又喊了他一声:“陈熙也是诚心诚意,你也别跟她争了,收了吧,免得她心里过意不去,她现在生意做得大,也不在意这点儿,收了吧收了吧……”
陆时砚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老牛婶觉得是自己劝动了陆时砚,忙对陈熙道:“好了好了,陆小子答应了,你也别生气了,你俩也别争了哈,大半夜的都赶紧回家睡觉吧。”
陈熙哭笑不得,但也只能朝老牛婶道谢:“谢谢婶子了,婶子也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要上山忙活呢,快回屋吧,我也这就回家了。”
“哎!”老牛婶应了一声,觉得两人可能还有话说,便识趣地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还隔着门叮嘱了一句:“你俩都是好孩子,别吵架了啊。”
陈熙:“……好。”
老牛婶以为他们因为道谢的事吵架?
想想,刚刚因为狗的事,确实有点像吵架。
陈熙想着,不禁乐了,转头就看到陆时砚正盯着自己。
她忙敛了笑:“怎么了?”
怎么瞧着欲言又止的。
陆时砚收回视线:“没事。”
陈熙:“没事那我就走了,你赶紧回去吧,怪冷的。”
说完,陈熙就推着他让他赶紧回家,别在外面吹风了。
陆时砚被她推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回罢,”陈熙赶苍蝇一样冲他挥手:“我也要回家了。”
眼看着她转身离开,陆时砚到底还是没忍住:“你是因为牛婶子白日里说的,我替你说话,才会现在过来给我送东西吗?”
陈熙听到他这话,略有些茫然。
什么意思?
她怎么没听懂他想表达什么?
“什么?”她转身,反问。
陆时砚:“你之前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我在乡亲面前替你解释的事。”
陈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想说什么?”
陆时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觉得胸腔突然有些堵,呼吸也有些不顺畅,而且他不是很开心。
莫名其妙地不开心。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但若是不问她,他怕是一夜都睡不着。
陈熙看了他片刻,又道:“我上次不是说了,我现在做生意,看重自己的名声,希望你也能过得好,让人觉得,咱们俩家是和平分手,我们得了名,你养好身体,得到好处,两全其美,有哪里不对吗?”
说完,她直勾勾盯着陆时砚——他不会真的以为她对他余情未了吧!
她不清楚原主对陆时砚的感情到底如何,也不清楚陆时砚对原主的感情,但她绝对不允许陆时砚误以为自己对他余情未了,有点可怕!
而且,她对他并没有非分之想啊!
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这样的误会,很容易生出事端的。
得尽早掐死在襁褓中!
陆时砚听懂了她未出口的话,脸色稍稍有些难看。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
“人参养心丹是你出的钱,”陆时砚道:“这段时间,我看病吃药,也是你出的钱。”
陈熙:“!!!”
他怎么知道的?
又猜的?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次次都能猜这么准?
心电转念间,她正要狡辩那都是她借给林琅的,就听陆时砚又道:
“是你出钱,不是借的你的钱。”
陈熙狡辩的话,顿时又吞了回去。
行,他这么肯定,必然又是有了确凿的证据,再狡辩,反倒容易加深误会让他误解。
“是,”她大方的承认:“是我出的钱,怎么了?”
陆时砚皱着眉头看着她。
怎么了?
她问他怎么了?
她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才是最有问题的么,她竟然反过来问他怎么了,不该他问她的么?
可偏偏,她直勾勾看着他,一脸理直气壮,若非神智清明,且早早就知晓事情的始末,陆时砚差点以为是自己有问题。
“你压根不必如此。”他看着她,嗓音略沉。
陈熙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只觉得陆时砚聪明得有些过分。
他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明明自己已经那么小心谨慎了。
十八娘告诉他的?
不可能,十八娘最守承诺,肯定是陆时砚自己猜到的。
算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做,我自己会掂量,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陆时砚心跳停了一瞬,目光钉住她:“什么道理?”
陈熙突然就被问住了。
陆时砚真的好烦。
到底问那么清楚有什么用?
看病有人出钱,再贵的药也有人给买,有新衣服穿还有补品,还给塞钱,这么好的事,天上掉馅饼了,干什么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读书人的死脑筋么?
她犹豫不定,和陆时砚默默对视。
老牛婶早就回屋去睡了,小黑狗被训斥了几次,现在也乖乖在窝里趴着,压根不敢出来。
夜,安静极了。
陈熙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哪怕风偶尔刮过来,冷得人打颤,呼吸声也清晰可见。
良久,她认命地道:“积德。”
陆时砚没听懂,眉头拧起。
陈熙:“就是做好事,积德啊,给我自己积德,给我家人积德,给下辈子积德,希望我下辈子过得顺心一些,这个理由够充分么?”
陆时砚本就没太多血色的脸,更白了几分。
“嗯,”半晌他应了一声:“知道了。”
听他语气不对,陈熙又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养病,我没什么目的,对你也没什么企图,我只是想做点什么,好让自己心安,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或者,不仅仅是怕她对他余情未了,也怕她挟恩图报,要挟他么?
陈熙语气缓和了些:“我真没什么企图,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我有违……”
“不用。”陆时砚突然开口打断她起誓:“我知道了。”
陈熙:“……那我送你的那些东西,你会收下用么?”
陆时砚:“用。”
陈熙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要不然我都白废了力,也积不到什么功德。”
陆时砚看了她一眼,紧蹙的眉眼里,透出几分疑惑——功德?她到底是什么人?
还是说,她压根不是人?
陆时砚面色凝重。
“快回去吧,”陈熙冲他摆手:“再吹风着凉,药都白吃了。”
陆时砚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把心底的疑问问出口——这太匪夷所思,他怕问出了口,日后再无法平心静气相对。
“嗯。”他点头。
反正话都说开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也都知晓了,陈熙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跟他说话也自在了不少,不用再找借口遮遮掩掩。
“以后我再给你什么,”她又道:“你也就都收着吧。”
陆时砚:“嗯。”
陈熙开心了:“那等你身子好了,去县学读书,欢迎你去我家铺子吃饭,我管你一日三餐!”
难得他这么好说话,她也不是那等吝啬的人。
陆时砚:“……嗯。”
陈熙笑了:“这样多好,我也不用偷偷摸摸,还摔了好几次。”
陆时砚看过来,陈熙已经摆手:“我回家了,好梦。”
陆时砚本想问她摔得重不重,但她已经潇洒地转身离开。
好梦?
他眨了眨眼,也轻轻说了声:“好梦。”
只不过声音很低,陈熙又走远了没听到。
他又静静站了片刻,在她转弯进巷子前,折身回家——被她看到又要唠叨他。
虽然不讨厌她唠叨,但又要耽误她一会儿,太冷了,算了。
陈熙转弯的时候,确实朝这边又看了眼。
见陆时砚已经踏进院子,关上了门,这才放心——倔驴终于不倔了,还怪不适应的。
想到这里,她低笑出声,又一阵风刮来,她冷得打了个哆嗦,忙揣着手往家跑。
才刚入冬,也太冷了!
不过大冷天就适合吃辣乎乎的火锅,等过几日就在店铺推出火锅,肯定挣钱。
一想到挣钱,陈熙就不觉得冷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这边陆时砚关上门后,小黑狗这才敢试探着从窝里出来,远远地冲主人摇尾巴。
陆时砚看了它一眼。
小黑狗机灵得很,马上摇着尾巴朝主人跑过来。
陆时砚便趁势摸了摸它的脑袋。
等进屋,他才在灯下打开陈熙刚刚给他的包裹。
小黑狗委屈极了,不住蹭他腿。
陆时砚看了它一眼,道:“以后不能再乱叫。”
小黑狗呜咽一声。
陆时砚又道:“尤其是刚刚来的那个人,不能咬她,也不能扑她,看到她,更不能叫。”
小黑狗又呜咽一声。
陆时砚把包裹往小黑狗鼻子处凑了凑:“记住了么,这个人来了,不能咬,不能叫,不能扑。”
小黑狗鼻子闻了闻,继续呜咽。
陆时砚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一条狗要求也不能太多。
他继续打开包裹,看到里面厚厚的棉袄,面料虽然普通,但棉絮却极厚实,摸着就很厚很软乎,想来穿着很暖和。
他犹豫片刻,套在身上试了试。
大小很合适。
换下来后,他坐回床沿,正要去查看那包燕窝,伸出去的手蓦然停在半空。
陈熙说,她是因为捎老牛婶回村的路上听老牛婶说了他之前替她在乡亲们面前说话的事,来感谢他。
可……
这棉袄,得是提前准备的吧?
她不是回村的半路遇到的老牛婶,哪里有时间特意去备棉袄做谢礼。
分明就是她早先就准备好的。
就算没有老牛婶的插曲,她今天也会来!
陆时砚怔了一会儿,笑了。
小黑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主人笑了,它开心得很,忙过来蹭腿蹭手求摸头。
陆时砚确实心情不错,在小黑狗脑袋上摸了摸。
摸着摸着,他嘴角的笑顿住,眉头也轻轻蹙起。
她好像瘦了很多。
铺子太忙,太累了么?
第47章 示好
这一趟虽然惊心动魄, 又是遇上狗,又是被老牛婶子正好撞上。
但到底话说开了,陈熙彻底冷静下来后, 觉得其实今夜这一趟, 收获还是很多的,至少她很满意, 以后也不用这么大半夜偷偷摸摸翻墙了——老牛婶子知道了, 不出一天满村里都会知道, 反正有了正当由头,她也不用在去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主要是陆时砚, 不再隐瞒,她也不用再对他偷偷摸摸,以后就可以, 留名做好事,也挺好。
——大半夜翻墙还真挺考验心态的。
尤其入冬后越来越冷,她翻墙技能还不熟练,容易摔着。
这下好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 在大白天上门了。
就是陆时砚养了条狗,让她心情有些不那么美丽。
不过, 她也不会经常去。
等陆时砚彻底康复, 她就不用去了, 他养狗,也不挨着她什么事, 她又不常回来。
这般想着, 陈熙心情又好得不得了。
从她离开,明月就坐在堂屋里等着, 连被窝都没进,还时不时打开院门朝外面看看。
听到脚步声,没等陈熙推门,她就赶紧跑出来开门。
“东家,你回来了。”明月开心道。
陈熙笑着看她:“不是让你先睡吗?”
明月关上门,不好意思道:“我不困。”
说着忙去灌了个汤婆子递给陈熙:“东家冷不冷啊?先暖一暖。”
陈熙接过汤婆子:“谢谢,你真细心。”
明月不是一般的细心体贴,是非常细心,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东家对我好,叔和婶子对我也好,我当然要感恩。”明月搬了凳子。
陈熙在炉子边坐下,一边烤火一边笑着道:“以后就当是你自己家,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明月两眼亮晶晶,满是欢喜和激动,但还是认真道:“东家待我好,我都知道的。”
怎么能跟东家当家人,东家就是东家,要不是东家不让她喊主子,她都是要喊主家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东家好是东家善良,是她的福气,她不能不知分寸,这样好的主家,她当然要用心报答。
但东家不喜欢她这样的话,她说了一两次,便都在心里默念,反正她是要好好报答东家的,这辈子都要为东家做牛做马。
知道她的想法,陈熙倒也没有说非要给她纠正,给她灌输什么人人平等的理念。
这样也挺好。
各人遵从各自内心。
“快睡觉罢,”陈熙道:“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呢。”
明月勤快地倒热水给东家洗手洗脸。
家里的房间少,又有段时间没住人,又是冬天,陈熙便让明月和她睡一块,两人一块也暖和些。
她躺下后,明月非要把她的衣服叠整齐放在一旁,自己这才去睡。
这是她打从来到她家都会做的事情,陈熙说了几次,后面也就不说了——如果这样做让她觉得心里安生,就让她做好了。
明月也很喜欢做这些事,今儿也是一样,哪怕是刚刚坐在堂屋等东家回来,她都只是担心。
但叠着叠着,她看着东家衣服上的土印子,迟疑着问了一句:“东家,你是摔了么?没摔到哪里吧?”
刚躺下,盘算着明日能收上来多少菌子的陈熙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什么?”
明月捧着衣服过去:“夜里不好走,东家摔着了吧,有没有事?”
陈熙看了一眼:“哦,没事,就绊了一跤,好好的,你赶紧来睡。”
听她这么说,明月也没怀疑什么,把衣服整整齐齐放到一旁的凳子上,这才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明月就轻手轻脚起床准备做早饭。
陈熙已经习惯了早起,醒了后,看了明月一眼:“天亮了?”
明月:“没有,东家继续睡,我去煮早饭,煮好了喊你。”
陈熙舒服地窝进被窝里:“随便煮点好了,中午再吃好的。”
今天应该有兔子或者山鸡,中午做菌子炖山鸡,竹笋爆炒兔肉,这么一想,陈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段时间铺子太忙了,都没好好享口福,等回了铺子,就得做点好吃的犒劳大家——也是犒赏自己。
算是,团建加庆功宴吧。
这段时间出摊,陈熙早起都养成了习惯,今儿虽不用起那么早,但到点醒了,却也没能再入睡。
她又躺了会儿,干脆起了身——今天一天事多,早起盘算盘算,办完了好尽早回铺子。
“东家怎么起了?”明月正在煮粥摊鸡蛋饼,看到陈熙,有些惊讶:“怎么不多睡会儿,还早呢。”
陈熙朝外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天还没亮。
“睡不着了,”她凑过来烤了烤火:“早点起来把事办了,也好早些回去。”
今日林婶子在铺子里帮忙,陈父陈母也新招了两个妇人打下手,但总归有些不放心。
明月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一些位置。
陈熙掀开砂锅盖看了一眼:“煮挺多,等会儿煮好,盛一些出来给夏二哥送去,也省的夏二哥自己再做饭了。”
明月点头:“嗯。”
“饼也多摊点。”陈熙又道。
明月继续点头:“我再加点面。”
陈熙把面粉拿过来,顺手加了面又加了水,把面糊搅匀后,道:“等会儿也给村头送去一份。”
明月这是第一次跟着来坪山村,并不知道村头是谁家,没等她问,陈熙便道:“陆小哥你知道吧?”
“知道。”明月点头。
陈熙道:“昨儿进村第一家就是他家,等会儿做好了,你去给他送一点。”
虽然老牛婶子已经撞见了,她也不用再偷偷摸摸,但让她这么大咧咧的给陆时砚送饭,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昨夜,陆时砚还误会了一些事,不如避开得好,正好明月和她一块回来的,让明月去好了。
陆时砚听到敲门声,开门看到提着食盒的明月,下意识朝道路尽头看了眼。
只有明月自己,陈熙没来。
“东家让我送来的,”明月现在胆子大了点,但陆时砚经常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她稍稍有些怯,再加上她跟他确实也没说过话:“最下面还有碗蛋羹,东家说,要趁热吃。”
陆时砚接过食盒:“多谢。”
明月没敢看他,等他接过了食盒,便转身离开。
陆时砚提着食盒在门口站了片刻,没忍住又朝明月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明月跑得飞快,很快就没了影子,陆时砚眉头轻蹙着,末了轻轻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会这样。
她可能,以后都不会再亲自来了。
“陆小子!”老牛婶正好要出门去夏家,看到陆时砚提着食盒站在门口,刚刚她瞧见一个女娃从她门口经过,就是陈熙带回来的那个女娃。
听说是,陈熙买的,一个可怜人。
“陈熙送来的吧。”她笑吟吟道:“我就说陈熙是个心好的,正好你也不用做饭了,快回去吃饭吧,等会儿凉了,可就辜负陈熙的好心了。”
刚刚明月送饭来,陆时砚倒没觉得有什么,但被牛婶子这么笑吟吟一催,他面皮稍稍紧了紧。
“嗯。”他道。
话落便转身回院子。
牛婶子看了一会儿,开心地往夏家去了,路上遇到了村里其他人,还热络地拉着人说陈熙的好。
果不其然,没过半日,整个坪山村都知道陈熙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退了婚,也在帮陆时砚度过难关。
陈熙听明月跟她学村里人私下里关于这事的评价还有对她的夸赞,她都脸热——这可真是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都快把她夸成从天而降善良的仙女了。
“不用听他们说这些,”陈熙也知道,大多还是因着现在竹筒和菌子的生意,利益相关也并非只因着她这个人:“你来,我们一起把这个兔皮剥了,中午爆炒兔肉。”
明月便放下手里的菌子过来帮忙剥兔皮。
兔子是夏二哥逮的,让明月拿回来的。
两人合力剥了兔皮,剁成块后,放在盆里稍稍腌一下,炒得时候更好入味。
“兔皮也处理一下,”陈熙又道:“等再冷些,做个皮袄穿里面,暖和。”
明月做惯了这些事,就不让陈熙沾手,非让她去歇着,陈熙便去翻看筐里的菌子。
她挑了一些,准备炖山鸡。
又剥了竹笋。
虽然没什么高级的做法,但这种春天然食材,就是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才能激发出它最原本的味道。
陈熙不敢杀鸡,明月真真是干家务的一把好手,明明年岁不大,杀鸡的时候,眼都不眨,一手抓着翅膀和头,一手拿着刀,歘一下。
放血,扔出去,等不扑腾了,开水一烫,拔毛开肚,麻利地就把鸡处理好了。
陈熙瞧着心底甚是佩服。
等处理好了食材,收拾进锅里炖着时,陈熙便美滋滋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等午饭。
山鸡的香,菌子的鲜,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上午跟着进了一趟山,陈熙这会儿也有些累了,就躺在藤椅上。
大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刚眯上眼睛要睡一会儿,外头传来敲门声。
陈熙觉得奇怪,她家院子又没关门。
而且,村里人互相串门,开着门的都是朝里喊一声,谁敲门啊。
夏二哥下山了?
还是李山大哥?
他俩也不像是会敲门的人。
陈熙心中疑问,再加上懒洋洋得紧,便慢吞吞坐起来,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看到陆时砚正站在门口。
陈熙瞌睡都醒了,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使劲眨了眨眼,看到陆时砚还在门口站着,这才坐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坐直,看着他,有些不解。
陆时砚抬手:“送食盒。”
陈熙:“……”
吓她一跳,她还以为怎么了呢。
“哦,”她恍然道:“这个啊……”
“这个不送也没事,”她起身走过去,接过食盒,刚接到手,面色微变:“里面装了什么?”
怎么拎着挺沉。
没等陆时砚开口,陈熙便已经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石雕貔貅。
尺寸不大,但甚至可爱!
陈熙有些惊讶,从食盒里拿出来看了看。
说句栩栩如生都不为过。
而且不大不小,她拿着刚刚好。
雕刻工艺非常好,陈熙觉得有些奇怪,陆时砚怎么突然送她这个?
“放你店铺柜台,”陆时砚道:“合适。”
陈熙也觉得合适,太大了有些突兀,也太高调,但这样小小的反而刚刚好。
“你有心了,”陈熙笑了:“多谢。”
陆时砚微微颔首:“不客气。”
陈熙确实挺喜欢的,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可爱,便问陆时砚:“你哪里买的,我再买一个,凑一对。”
陆时砚面容一顿。
陈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爱不释手地看手里的石雕貔貅,等了好一会儿,陆时砚也没给她答案,她奇怪地朝他看了一眼。
见他面色迟疑,陈熙这才反应过来:“你亲手雕的?”
陆时砚没说话。
但没说话,也已经有了答案。
陈熙一脸惊讶。
这人未免有些太多才多艺了。
上次的屏摆,就做的也很好,哦对,还有竹笔,她偷偷从林琅那里打听出来陆时砚的故交好友付掌柜的书坊后,就让明月去把竹笔全都买了回来,虽然用着有些别扭,但于她而言,比毛笔好用多了,雕的花相当精致。
她倒是没想到,陆时砚还会雕石头。
“真厉害!”陈熙由衷地赞叹一句。
瞧她眸子里的惊叹,真情实意,不带半点敷衍,陆时砚心情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开心。
“一点儿小玩意。”他道。
陈熙忙摇头:“不小不小,我就做不来,多谢你想得到。”
陆时砚面色稍稍带了几分笑意,只是不太明显:“不客气,聊表谢意。”
“你喜欢?”他话音一顿,又道。
陈熙点头:“挺喜欢的。”
她是真的喜欢,太可爱了。
陆时砚眉眼间喜色更明显了几分:“那我再给你雕一个,过几日让李山给你带过去。”
陈熙:“不用,一个就够了,大冷天,你能不能不折腾。”
说到这里,她眉头又皱了起来:“让你在家好好养病,你怎么又折腾?”
她指着石雕貔貅:“这不费精神吗?说你倔,还真没冤枉你!”
见她变脸变得如此快,陆时砚笑意微顿:“还好,总要做点什么,消磨时间,不能一直躺着。”
陈熙:“那就做点不费精神的啊,晒晒太阳,写写字,或者逗逗你家的狗,哪个不行,非得做这种费神费力的?”
陆时砚:“不费事。”
陈熙深吸一口气:“我原本还以为你这些天,真的在家好好养身体了呢,你就不能……”
见她要无休止,陆时砚太清楚她的性子了,他迟疑片刻,偏过头咳了两声。
陈熙话音顿住。
陆时砚眸底微亮,又咳了一声。
陈熙:“……外头有风,你先进来吧。”
陆时砚又轻轻咳了一声,这才踏进院子。
陈熙搬了个凳子给他:“坐罢。”
陆时砚想说不用,但想了想,还是坐下。
陈熙把食盒拿进屋里,再出来时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但也没再说什么,只道:“一个就够了,不用再给我雕。”
陆时砚:“哦。”
陈熙看着他:“你说好。”
陆时砚也抬眼看着她,没说话。
陈熙不依不饶盯着他。
陆时砚突然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可爱,嘴角轻轻弯了弯:“好。”
陈熙这才作罢。
但等她在藤椅上坐下,突然就不知道该跟陆时砚说什么好——他们俩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严格来说,他们甚至都不适合坐一处。
陈熙也没想到陆时砚居然愿意在她家坐。
她记得,上次他来她家,踏进她家院子,还是怒气滔天,寒意森森,看她一眼都厌恶得紧,现在居然……
这么想着,她偷偷瞄了陆时砚一眼。
陆时砚也略微有些紧绷。
他也确实不知道该跟陈熙说什么好,两人现在的身份,安静地做在一处,确实有些尴尬。
在察觉到相同感受的陈熙偷偷朝他撇来的视线时,这种感觉越发浓郁。
两人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气氛略显凝滞。
且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凝滞,陈熙甚至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就在她大脑发蒙,四下盘算怎么打破这尴尬时,明月救了她。
“东家,”明月从厨房出来,问院子里的人:“现在要焖米饭么?还是贴饼子?”
陈熙如释重负,忙起身道:“我看看肉炖的怎么样了。”
明月觉得有些奇怪,不用看得啊,她一直都盯着锅里呢,平时她做饭,东家都放心得很,问都不问一句的……
她愣了片刻,忙跟着折返回厨房。
陈熙抄起锅铲,就开始做无用功。
哐哐地炒菜声从厨房传出去,陆时砚静静坐着,垂着眸子,瞧不出在想什么。
“贴饼子吧,”陈熙道:“方便。”
没那么多锅,要闷米饭还得腾出来个锅,不若直接在炖的鸡汤锅里贴一圈饼子,又好吃,又省事。
“好,”明月笑着道:“我这就和面。”
陈熙:“我来和面,你去后头喊一声,让夏二哥准备回来吃饭吧。”
明月没多想,马上应下:“好。”
说完,人就跑着从厨房出来,看到院子里安静坐着的陆时砚,她心里还纳闷了一下——不是退婚了么,怎么经常看到他啊,有点不像是跟东家退了婚的呢,莫不是,他在对东家死缠烂打?
明月觉得很是,东家这么好,又这么厉害,谁会不喜欢东家啊!
这般想着,她看陆时砚的目光里带了些怜悯——东家最有想法了,她主动要退婚的,那就没转圜余地了,这陆小哥儿,长得是挺好,就是,东家不喜欢,白搭。
陆时砚倒是没在意明月的目光,他又坐了一会儿,厨房里动静不断,确定陈熙真的没有再出来的打算,他心里明了,也没了继续做下去的打算。
更何况,人家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他还如此没眼力见留在这里,不合适。
于是他起身,准备离开。
陈熙其实一直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静坐虽然有点不太自在,但也总不好真的不管他。
见他起身要离开,陈熙走出来:“你要走了?”
陆时砚点头:“嗯,不叨扰了。”
陈熙拿着锅铲又走出来几步:“别走了,等会儿一起吃午饭吧。”
陆时砚:“多谢,但不用了。”
陈熙喊他:“你走,我又得去给你送,到时候你又要跑一趟送食盒,多麻烦啊,何必呢。”
陆时砚抬头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陈熙总觉得陆时砚的目光,有种洞察人心的敏锐犀利。
她眨了眨眼,强撑着没躲闪。
陆时砚半晌点头:“好。”
于是他又转身回了院子坐下。
陈熙回厨房继续忙活后,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加裙思二洱珥五九乙四起还有肉文车文补番文哦—陆时砚刚刚不会是故意起身装作要离开,好让她开口挽留的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陆时砚不是这样的人,她想多了。
这次确实是她想多了,陆时砚没这样的念头,但也差不离,他特意过来一趟,确实有着见见陈熙的打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想看她一眼,哪怕一眼。
但没想到的是,看了一眼,他就想看第二眼,连她留他吃饭,他都没有犹豫,若非理智尚在,陈熙开口留他的第一句,他就点了头。
刚刚他还可提心吊胆了,生怕他一拒绝,陈熙就说好。
好在,陈熙又再次挽留。
陈熙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正在和面准备贴饼子。
人多,夏二哥饭量又大,得多贴点。
夏二哥算着时辰的,明月朝山上一喊,没过多久夏二哥就下山了。
进来看到陆时砚在院子里坐着,他面上一喜:“陆哥儿来了?”
陆时砚起身冲他点了点头:“嗯。”
夏二哥招呼他:“坐坐,不用客气,我去洗把脸。”
大冬天,也热出了一身一脸的汗。
阳光好,院子里也暖和,等兔肉炒好,明月便把桌子从屋里搬出来,直接在院子里吃。
村里人也陆陆续续下山,又经过陈熙家门口的,看到和陈熙一块吃饭的夏二哥还有陆时砚,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老牛婶子一上午嘴就没停过,已经宣传了个遍。
甚至连夏二哥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有明月,不住偷偷观察陆时砚——她还是觉得这位陆小哥儿,没戏。
当然了,她不会乱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觉得东家这么好,值得更好的。
吃了午饭,陈熙问了问夏二哥今日菌子的成效。
野生的菌子,产量本来就又限,现在又是冬天,虽然刚刚入冬,但后面肯定会越来越少,若是齐家商铺那边一切顺利,这点菌子,就跟不上供应了。
陈熙想了想,觉得,还是得人工养殖。
她跟夏二哥说了这个想法。
夏二哥有些惊讶:“咱们自己养?养菌子?”
他没听说过谁能养山上的菌子,不都是山里长得么?
陆时砚闻言,也抬头看了陈熙一眼。
他倒是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可以菌子养殖,但具体怎么养,书上并没有写。
她连这个都知道?
陈熙点了点头:“这些量不够用,外头买,一是麻烦,二是成本高,自己养挺好的,一劳永逸,产量高了,还能卖给别人。”
夏二哥不懂,但陈熙说的也有道理,他便点头道:“挺好,你决定就是。”
原本这也是陈家的生意,他只是被雇了做工帮忙的。
“但,怎么养啊?”夏二哥道:“你有认识会养菌子的师傅么?”
陈熙眨了眨眼:“我先自己试试看。”
夏二哥先是一愣,而后笑着冲陈熙竖起大拇指:“怪不得我妹子总夸你,你可真厉害。”
陈熙则是笑着摆手:“哪有,我只是说了试试,又不一定会成功。”
夏二哥啧了一声:“你跟谁学的啊?”
陈熙被问的笑容顿了顿,正要说自学的,抬眼就看到陆时砚正盯着自己。
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回答便保守了些:“忘了是在那本书里偶然看到的了,先试试看能不能行。”
陆时砚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很确定,她会。
而且不是她说的从什么书里看到的。
收回视线时,他摩挲了下手中的茶杯。
她到底是什么人?
夏二哥更不懂了,只听陈熙的要求,去给她弄椴木断回来,下午山上他也得盯一盯,便把茶喝了,又去忙活了。
夏二哥一走,又只剩了陈熙和陆时砚。
陈熙总觉得刚刚陆时砚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她时不时偷偷看陆时砚一眼。
陆时砚全都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喝完杯子里的水,而后起身道:“我也不叨扰了。
陈熙没想明白他刚刚到底是什么意思,见他要走,也没挽留。
一是,她也有事忙。
二是,她不知道跟陆时砚独处能说些什么,怪不自在的。
“哦,好。”她道。
陆时砚走到门口,又转身:“陈熙,你……”
陈熙送他出门啊,见他停下,她也跟着停下,抬头看着他:“什么?”
陆时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没事,我是想说,虽然我能力有限,但你若是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陈熙笑了:“好啊!”
若真用得上,需要他帮忙,她自然是一点儿都不会客气。
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陆时砚心中的不安稍散了些。
但等到傍晚,陈熙临时决定先回城,过两日再来时,陆时砚站在门口目送她出村子。
原本她瞧见他是要冲他笑的,但在瞥见他脚边的小黑狗,立马变了脸色。
匆忙转过了头不说,还不住催促赶车的夏二哥:“快、快走!”
感觉到自己被嫌弃的陆时砚:“………………”
回院子后,陆时砚冲小黑狗叹了口气:“她怕你。”
连带着我都不受待见了。
小黑狗不明所以,欢快地蹭了蹭主人的腿,还想跳起来蹭主人的手。
陆时砚摸了摸它的脑袋:“刚刚那个人,你看到了,以后她再来,或者从门口经过,你就乖乖待在你的窝里,不准出来,也不准叫。”
小黑狗睁着湿漉漉的豆豆眼,目光灼灼看着主人:“汪!”
陆时砚又叹了口气。
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好好教小黑狗规矩,一定不能再吓到陈熙!
陈熙不知道陆时砚正在家里训狗,她心里可纳闷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养了条狗。
回到铺子后,十八娘来找她,她就把困扰了她快一天的烦恼和不解跟十八娘说了。
十八娘:“因为之前陆家夜里招了贼,我二哥守了两夜没守到贼人,便给陆哥儿抱了只看家护院的五黑狗,挺乖的啊。”
陈熙立马惊得站起来:“招贼了?”
她怎么不知道。
十八娘点头:“好久之前的事了,不过那会儿你进城忙活铺子,不知道,我后来也忙,再加上那贼后面再也没出现过,陆哥儿家里也没什么损失,就忘了跟你说了。”
陈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好久之前了?”
十八娘点点头:“嗯,就是之前你要搬家那会儿,下雨了,本来还不知道,陆哥儿也没说,是我二哥白日里去陆家送饭,看到围墙上的泥巴脚印才发现的,陆哥儿自己都没发现呢。”
正满心着急准备追问细节的陈熙:“?”
泥巴脚印?
是她翻墙留下的那些吗?
十八娘觉得现在已经留意到了,且做了防范,不会再有什么事,想到二哥跟她说的,陈熙昨天夜里去看陆时砚,今天还给陆时砚送饭,留他吃饭的事,便说道:“你现在怎么不悄悄关心陆哥儿了?”
之前不是还一直叮嘱她不让她告知陆时砚的么。
怎么自己现在直接公开做这些事了。
陈熙耸耸肩膀:“他都猜到了,所幸光明正大好了。”
说着她又说起了昨夜跟陆时砚那倔驴争执的时候被老牛婶撞破的糗事。
十八娘听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止住笑,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陈熙。
陈熙原本在笑呢,见十八娘突然这样,她也敛了笑:“怎么了?”
十八娘:“你说你昨天夜里偷偷去的陆家?”
陈熙点头:“嗯,差点被他家那条黑狗吓死!”
十八娘顿了顿:“你翻墙进去的么?”
陈熙点头:“嗯,那不是……”
话未说完,她便反应过来,怔怔和十八娘对视。
十八娘缓缓拧眉:“陆家院墙的脚印,不会也是你的吧?”
陈熙:“……”
她正要否认,十八娘却已经了然:“果然是你的!”
陈熙:“……………………”
第48章 霹雳
陈熙非常无助, 还很困惑。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聪明?
陆时砚猜她,一猜一个准,十八娘猜她, 也一猜一个准, 显得她愚蠢又好笑。
她明明那么小心谨慎了,怎么还都能发现端倪。
难不成是她对自己有误解, 她其实真的很笨, 欲盖弥彰也做得极其明显, 只是她一直自以为良好?
她张了张嘴,又把要否认的话咽了回去——十八娘是女主怎么可能不聪明, 她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为什么啊?”十八娘非常想不通。
她能理解陈熙是背着陈叔陈婶,偷偷摸摸关心陆时砚。
可她只用躲着陈叔陈婶就是,又为什么要翻墙?她完全可以偷偷跟陆时砚对暗号, 让陆时砚给她开门进去,压根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
昨天她还差点别狗当贼咬,吓得魂飞魄散的,显然翻墙这件事对她而言并不是轻而易举的行为。
这不符合陈熙其他时候所表现出来的聪慧。
这不是她会做的事,所以, 还有别的隐情?
陈熙看了看外头昏沉沉的天际,不做晚间生意的铺子已经陆陆续续关门打烊, 但夜依然喧闹。
“我……哎, ”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十八娘目光灼灼看着她, 眉头轻轻蹙着:“陈熙,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啊?”
陈熙:“……”这个, 她确实有。
剧情就是一直让她为难的事情。
只是, 她不好跟任何人说,包括十八娘。
见她不回答, 十八娘心中就已经了然——陈熙真的很不会说谎,反正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心思。
果然有难事。
但……
陈叔陈婶也并没有特别强硬地约束着陈熙,不让她跟陆时砚接触,陆时砚都在陈记吃了好几次饭了,也没见陈叔陈婶如何。
她现在是真的想不明白,陈熙到底哪里为难。
她在乎陆时砚。
陆时砚也在乎她。
就算陈叔陈婶不同意婚事,但也没那么不通情达理,总有办法的吧,陈熙那么聪明,这点事她搞不定么?
十八娘心里有个疑窦,但也没想的太简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时候还是很难沟通的。
可能是因为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也不是很懂和父母的相处之道。
见陈熙都被为难成了这个样子,还要大半夜翻墙,十八娘挺心疼她的,她握住她的手:“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有什么难事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力帮你。”
说完,她又道:“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陈熙意识到十八娘误会了什么,她摇摇头:“也算不得什么。”
至少现在已经不算什么了。
陆时砚那边现在话也已经全都说开,陆时砚还接受了她对他的照顾,除了陆家那条狗,她现在可以说是事事顺心如意。
“谢谢你。”她冲十八娘笑笑:“不过都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
过去了?
十八娘微微睁大了眼睛。
陈熙在说什么?
她不是和陆时砚互相喜欢,她说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俩,掰了?
想到这里,十八娘眼睛又瞪大了些。
她有点震惊,又有点着急,直接站了起来:“陈熙,你不能轻易放弃啊!”
他们两人有多在乎对方,她作为旁观者,看得真真的。
若两人因为一些外因,有情人没成眷属,她真的很痛心的。
两个人都那么好,就算真的有困难,一起克服一下,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难不成是陈叔陈婶,当着外人的面不表示,等关上了家门,就逼迫陈熙?
想到这个可能,十八娘更着急了。
“你、你真的别放弃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合适,只能重复这一句:“要不然,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陈熙被十八娘的反应,还有她这些话,搞懵了。
放弃?
她放弃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说啊,十八娘自己到底都脑补了什么?
看着着急的不行的十八娘,陈熙越发确定,十八娘误会了什么,还自己脑补出了许多剧情。
“你……到底在说什么?”陈熙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十八娘到底脑补了啥,能这般着急。
十八娘真的在团团转转,满心里都想着,陈熙一直这么照顾她帮助她,她一定要竭尽全力帮陈熙。
陈熙问她的时候,她还在走来走去,拧眉思索。
“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帮你……”她兀自肯定道。
陈熙:“?”
她一把拉住还在走来走去的十八娘:“你等会儿,你刚刚到底在说什么?我放弃什么了?我怎么听不明白?”
十八娘脸色微变,但注意到铺子里忙活的陈父陈母,她猜测陈熙可能是不敢当着父母的面说这些事,便把话收了回去:“我新调的雪媚娘馅,有些拿不准,你帮我看看去吧?”
陈熙目露不解。
十八娘冲她眨眼睛。
陈熙:“……好。”
她跟陈父陈母说了一声,便和十八娘一起出了铺子,往十八味走。
“你刚刚什么意思?”一出了铺子,陈熙就问十八娘:“要跟我说什么?”
十八娘朝后看了一眼,见离得远了,这才小小声道:“你不是不想让陈叔和陈婶知道?”
陈熙:“???”
“等等。”陈熙一把拉住十八娘:“你把我搞迷糊了,我真的没听懂。”
十八娘也有些迷糊了。
她停下来,和陈熙站在街上静静对视半晌。
“你刚刚说过去了,是不是要放弃陆哥儿?”十八娘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问。
陈熙:“………………”
她摇了摇头。
她没有放弃继续帮陆时砚,助他摆脱原书剧情啊。
见她摇头,十八娘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远处——陈熙果然是在躲陈叔和陈婶。
“你是顾忌着陈叔和陈婶么?”十八娘坚定了决心,一定要帮她:“我看叔和婶子也不像不通情理的人,肯定能说服他们的,你若觉得难,我帮你去跟他们说。”
陈熙:“你等等,十八娘,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看着陈熙茫然迷惑的眼神,十八娘也茫然了。
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十八娘沉默良久:“……我刚刚问你,你是不是要放弃陆哥儿,你摇头回答我不是。”
陈熙:“我确实没有打算过现在就放弃帮助陆时砚度过难关,等他身子彻底好了,生活步入正轨,我再撒手。”
十八娘:“等他好了,你再撒手?你们不是互相喜欢么,你为什么要撒开手?”
陈熙瞪圆了眼睛。
十八娘以为她喜欢陆时砚?
怪不得她怎么都听不明白!
不对啊,她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因为她对陆时砚好?
确实,她这段时间对陆时砚做的这些事,有些不太好解释,除了喜欢他,也人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十八娘误会了,也是她的锅。
“不是的,”她忙解释道:“我不是喜欢他,我只是不想因为退婚的事,让我和我家太被动,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是想花钱买个好名声,落个清净……”
她把那套对陆时砚的说辞,说给了十八娘。
十八娘听完,心情很复杂。
“你不喜欢陆时砚?”她问。
陈熙心情也很复杂,但她还是点了头:“没有喜欢,只是同情,和道义。”
十八娘:“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去,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帮助陆哥儿?”
还不用拜托她,她自己就完全可以去做。
陈熙:“他讨厌我,我怕他知道是我送的东西,他不肯接受。”
十八娘心情更复杂了:“你为什么说陆哥儿讨厌你?”
陈熙:“这不是很显然的么……”
话说一半,陈熙蓦然顿住。
刚刚十八娘说的什么,说她和陆时砚,互相喜欢?
陆时砚,喜欢她?
怎么可能!
没等她开口,十八娘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陆哥儿很在乎你,这是我自己看到的。”
陈熙:“?”
不可能!
她瞪着一双惊异的眸子,抿着唇角。
十八娘知道她不信,继续道:“陆哥儿很早就在乡亲们面前替你说话,乡亲们才没再那么针对你,每次跟着二哥进城,他都会特意来这边看你,每次都是这样,他还给你送了开业的屏摆。”
陈熙干巴巴道:“屏摆是我买的。”
十八娘一脸你是当局者迷的表情:“陆哥儿,不卖屏摆。”
言外之意,若真的讨厌你,他大可以不答应。
陈熙:“……我出了二十两,重金之下 ,也不一定不会动摇。”
这话说到后面,她自己气先弱了,陆时砚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但陈熙还是不觉得陆时砚是喜欢她,他很有可能是在还她的人情。
十八娘又道:“他还特意送了一个石雕貔貅。”
陈熙看了眼柜台上今日新得的她很喜欢的貔貅,抿住了唇角。
十八娘:“陆哥儿真的很在意你,若是叔和婶子逼着你退婚,逼着你跟陆哥儿划清界限,我去帮你跟他们说,好不好?”
陈熙原本还在沉思十八娘刚刚列举的陆时砚对她的‘好’,听到这话,整个人如遭雷击:“没有,不用,不是我爹娘逼我的。”
话落,在十八娘开口前,她又道:“我和陆时砚之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你误会了。”
十八娘:“你处心积虑帮他,他竭尽所能帮你,这还不是互相喜欢?”
陈熙想说,还真不是,她真的只是想打破剧情的桎梏。
十八娘却又说道:“陈熙,你一直都很聪明,怎么在这件事上,还自欺欺人了呢?”
陈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的没有,十八娘,我没必要骗你,若我真和他有情,也不至于退婚。”
十八娘看着她,久久不言。
陈熙抬起手发誓:“真的没有,若是……”
十八娘皱着眉头一把拉下她的手:“没有就没有,怎么还发誓。”
陈熙:“我不是怕你不信么……”
十八娘还是皱着眉头:“这本就是你的私事,你怕我信不信做什么?”
陈熙便笑了:“我是怕你觉得我不对你说实话。”
十八娘也跟着笑了一下,而后又叹了口气。
陈熙不喜欢陆时砚,但陆时砚不见得不喜欢陈熙。
陆时砚知道真相,怕是得伤心了。
算了,到时候就让林琅哥哥去安慰他好了,她也不想好友做不喜欢的事情。
话终于说开,十八娘也终于解开了误会,陈熙心里还挺开心的。
但等忙完,陈熙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十八娘说陆时砚非常在乎她,喜欢她?
怎么可能呢!
陆时砚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她了吧!
当初可闹得不是一般的难堪!
等等,别不是,陆时砚喜欢原主陈熙吧?
那自己最近对陆时砚做的那些事,岂不是很容易让他误会?
想到这次回去,陆时砚就对她产生了一些误会,她还特意解释了一番,陈熙便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完了完了。
陆时砚肯定没信!
就算信了,也会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可能!
陈熙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僵坐在那儿。
第49章 挠心
陈熙整个人说不上来的焦躁。
明月连着问了好几次, 她都崩溃地坐在那儿。
她不睡,明月哪里敢睡,只默不作声陪着她, 瞧她这样, 陈熙只得又躺了回去。
但躺回去,她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 覆去翻来, 这一夜都半睡半醒, 思考陆时砚若是对原主有情,被她这么一通操作, 认定了她也对他有情该怎么办。
只不过,她并没有思考出来什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昏, 太阳穴还隐隐作痛。
也幸好现在店里人手多,明月也在她的指导下能完全上手,这才没有耽误早上的生意。
半晌午,陈熙补了个觉,再醒来的时候, 才稍稍好转了些,不头疼了, 只是还有些提不上力气。
“东家, ”明月瞧出她恹恹的, 以为她可能是昨天奔波着凉了,给她煮了一碗红糖生姜水:“你喝点姜汤缓缓, 我来弄就可以, 你好好歇歇。”
陈熙蔫蔫地喝了一口姜汤。
辣丝丝甜滋滋的,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乎了, 等喝完一大碗发了汗,身上稍稍恢复了些力气。
还得备给齐家的货呢。
而且这两日送来的菌子也得趁着新鲜赶紧处理,要不然还得费事晒干。
她就又喝了一碗姜汤,这才带着明月去取定制好的双耳罐——准备今天就开始做。
好几百罐,就算是做也得几天。
早早做完还要准备冬日里推出火锅,一件事接一件事,压根没工夫耽搁——早日攒够钱买套大宅子!
“陈姐姐!”
刚带好钱出来,就见严斌的一双弟妹结伴过来了。
现在他们俩负责中午往县学外送前一天点的单,一开始陈父跟着送了两天,两个小家伙年岁不大,做事倒是认真又麻利,后面就都让他们自己去了。
“今儿来这么早?”看到小孩子灿烂的笑脸,陈熙心情又好转了些:“先进去找地坐吧。”
严小妹笑着道:“不早了,我们在家也没有事情,大哥说了陈姐姐是个好人,让我们多帮忙做事。”
陈熙便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也先进去坐着吧,时辰还早呢。”
严小妹又道:“我们也可以帮着干活,在家我们也干活的。”
陈熙:“那就去打打下手好了。”
严小妹和严小弟是双胞胎,比明月小一岁,但身量上瞧着却和明月差不多,严斌还是很照顾这双弟妹的,只是家里实在穷,两人还是偏瘦一些。
但严斌把这一双弟妹教得很好,礼貌规矩还勤快,就是严小弟话少一些,大多时候都是严小妹说,他在一旁附和着点点头这样子。
干活的时候,严小弟很主动,会帮着姐姐提重一些的物什,小小年纪颇有男子汉气概。
“陈姐姐是要去哪里啊?”严小妹牢牢记着哥哥的话,陈老板愿意帮他们,是陈老板心善,不是他们真的能干,陈老板不缺人手的,所以他们要有眼色要勤快。
瞧出陈熙是要出去取什么,严小妹便主动询问道:“我和小弟也可以帮忙打下手的。”
陈熙原本没打算使唤他们两个,但转念一想,这俩小家伙伶俐又勤快,尤其是严小妹,性格好得很,便存了培养两人的心思——严小弟似乎是要读书的,只培养严小妹一个也成。
“好啊,”陈熙道:“我去正方街取双耳罐,你俩一块吧,正好可以帮着数数。”
严小妹开心地点头:“好!小弟,走,咱们去给陈姐姐数陶罐去!”
严小弟性子有些内向,但还是腆着笑点了点头:“嗯。”
陈熙便带着三个小将出了门。
瞧严小妹干劲十足,陈熙便想着等再过几日,就跟严斌说说,正式招他这双弟妹在铺子做工。
当然主要是严小妹,她觉得严小弟应该很快要去念书了,严斌之前透露过几句对弟妹的打算。
不过这也不妨事,能碰上一个靠谱的,陈熙都觉得很幸运了。
还有明月呢,她们俩,暂时也够了。
这一忙起来,陈熙便暂时把困扰了自己一夜的问题先放在了脑后。
一直到夜半,三锅辣椒油装瓶收进库房,陈熙洗漱完这才裹着一身疲惫去睡觉。
昨夜没怎么睡,又忙了一天,陈熙洗澡的时候眼皮都在打摆子,沾上床便睡着了,没再想东想西。
但睡着后,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大概意思就是,陆时砚对陈熙有情,所以退婚时情绪才会那么大,本就余情未了,现在因为她的操作,两人重归就好,在梦里谈起了恋爱……
早上醒来的时候,陈熙嘴角都带着笑。
胸腔里还残余着浓烈的,恋爱的喜悦和甜蜜。
她整个人更懵了。
梦里面,是原主陈熙和陆时砚谈恋爱,怎么她醒来后这么‘开心’?
陈熙非常不明白,也导致她很抓狂。
她为什么会因为跟陆时砚谈恋爱开心?
是不是她该找个男朋友谈个恋爱了?
不不不,这跟穿来前的世界可不一样,她不打算,至少三五年内没有谈情说爱婚嫁的打算。
“东家今夜睡得挺好,”明月起床后,看到陈熙这般,笑着道:“起来就笑呢,是做什么美梦了嘛?”
陈熙看她一眼:“是做了个梦。”
梦里觉得是个美梦,醒来后才发现,是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明月顺口问道。
陈熙:“梦到发大财了。”
明月点头:“东家肯定会财源滚滚。”
陈熙嘴角扯了扯:“但愿吧。”
话落,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从梦里延续的诡异情绪压下去——真是见鬼了,梦到什么不好,偏偏梦到跟陆时砚谈恋爱,还谈了一夜,那叫一个丰富多彩哦,回想起来都让人脸红的那种。
“东家天天都忙着铺子的生意,”明月兑好洗脸水后又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陈熙刚用凉水泼了几下脸清醒,听到这话,抖了一抖。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没脑补过跟陆时砚谈恋爱!
她压根就没这个念头!
“快擦擦,”明月见她打寒战,以为是凉水洗脸冰着了:“水凉。”
陈熙接过帕子擦脸擦手,冷静下来后,断定,肯定是因为十八娘的那些话,导致她忧思过重,才无端做了这样诡异的梦。
她跟谁,都不可能跟陆时砚的!
而且,经过这一通,陈熙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十八娘的猜测也不是全无偏差啊!
十八娘觉得她和陆时砚互相在乎,互相喜欢。
可她对陆时砚并无男女之情,十八娘猜错了,也就是说,十八娘觉得陆时砚喜欢她这事,也很大可能是错的。
她这么做情有可原,陆时砚必然也有他的缘由,或许,他是不想欠她人情。
他那么清高,书生意气又重,一开始都不愿意接收她的好意,后面是她偷偷送,陆时砚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迫接收,也吃了也喝了还用了,再不接受,意义也不大了。
再加上,她够有诚意,陆时砚就没再那么抵触反感,帮她说话,还有送屏摆石雕什么的,都是在还她人情。
越想,陈熙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十八娘就是太单纯了,看什么都是好,再者她和林琅感情好,就也觉得,她和陆时砚也是他们那样。
十八娘就是女主光环重,想问题简单,她全都搞错了!
得出这个结论,陈熙顿时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了。
怎么那天她自己钻牛角尖没想到这些呢?白白浪费了一夜好睡眠!
陈熙没了心理负担,再做起事来,斗志昂扬,精气神十足。
别说十八娘和明月,就是严小妹和严小弟都问了陈熙,怎么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陈熙只借口很快能出一批货,所以开心。
她这么说也在理,于是陈记和十八味,两家铺子这几日都喜气洋洋。
就这样,足足忙活了七天,终于把给齐家的货备齐,所有货装好车运走后,陈熙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懒懒地坐在店铺门口晒太阳,跟明月道:“等会儿咱们去书坊,看看上次买的故事册下册出了没,这么多天了,也该出了。”
明月正帮着拖地,闻言抬头:“东家累了几日了,好好歇着吧,等会儿我就行。”
陈熙确实懒得动,便点了头:“也行,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册子卖,再挑两三本回来。”
这个时代没啥娱乐活动,没手机没网络,她只能淘些话本故事册回来消遣。
前段让明月去书坊收陆时砚做的竹笔,收了几次,后头再去就没了,连着去了几次都没有收到,问了书坊的掌柜才知道,说是人不做了。
明月不知道东家是在偷偷帮陆时砚,听掌柜的说人不做了后,她还挺急,回来跟东家说的时候,都垂着脑袋。
她压根不知道,陈熙听完这个消息有多开心——她的二十两银子中了大用,怎么能不开心?
但为了防止陆时砚又偷偷做竹笔出来卖,她时不时还会让明月去书坊看看,有一日顺带带回了两本册子,陈熙看上了头,就让明月去书坊淘回来不少。
现在买话本故事册,已经成了陈熙的日常活动。
这几日忙着,没顾得上看,也没顾得上淘,正好刚忙完,能歇几日,能淘两本回来看。
明月动作也快,拖完地就赶紧去了书坊,很快就抱了一包裹册子回来。
“书坊掌柜的说,这是最近最受欢迎的话本,已经出了两册了。”
陈熙看了一眼封面,叫江湖儿女。
名字听着平平无奇,不如冷面书生妖艳白狐有吸引力。
但既然拿回来了,就留下看看——她刚刚新想到一个引流的法子,打算先调查一下市场。
于是,忙过了中午,她就带着明月去了戏园子和茶楼打探去了。
连着去了两天,心里终于有了盘算。
是的,她想请个说书先生来店里。
说书先生的功力是一方面,另一方便就是本子要好。
故事要奇,才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就在她盘算着是要自己写个故事梗概请人写出来,还是直接找成熟的说书先生,一抬头,就看到陆时砚进了铺子。
陈熙:“?”
大白天的,又开始做梦了?
直到听到陆时砚的咳嗽声,陈熙这才回神。
不是做梦,真的是陆时砚来了。
“你……”陈熙从柜台后站起来,随手把手里准备翻的话本册子放在柜台上,惊讶地看着陆时砚:“你怎么来了?”
他朝外头看了一眼:“你怎么来的啊?”
李山今儿没进城,夏二哥也没回村子。
说起来,她真的有日子没看到陆时砚了,目光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
还是很瘦,但气色瞧着比上次好多了。
陆时砚任她打量,只定定看着她,等她打量完,才从他的挎包里取出一件东西,放到柜台上:“给你送这个。”
石雕貔貅。
正好和柜台上另外一只凑成一对。
“不是不让你雕了么?怎么还是雕了?”陈熙下意识拧眉。
陆时砚:“左右也无事,雕这个也不费什么事。”
陈熙不想跟他在这件事上再纠缠,便道:“那直接让李山大哥捎过来不就好了,你就为这个,特意进城一趟?”
她指着柜台上的石雕貔貅,皱着眉头问陆时砚。
陆时砚眨了眨眼:“怕你急用。”
陈熙甚是无奈:“这又是什么紧要东西,我有什么急用的?”
话落,她正要再说陆时砚几句,不知怎地,脑子里突然冒出那天夜里做梦梦到的和陆时砚谈恋爱的细节。
她面色怔住,连话都被堵在嗓子眼。
更诡异的是,眼前不止有梦里的细节画面闪过,居然还有感受!
就是那天做梦谈恋爱的五感,居然跟着画面一同浮现,就连心脏都有一只小鹿在扑通扑通乱撞。
陈熙整个人都懵了,怔怔看着陆时砚,两手不自觉握拳。
她这个反应有些奇怪,陆时砚下意识瞟了一眼她的手,见她双手握拳,甚觉不解,正要移开视线,却看到她手边放着的《江湖儿女》。
陆时砚也是一怔。
她在看这个?
还是知道这本册子是他写的?
许久没见到陈熙的莫名失落,瞬间就被抚平。
甚至还有丝许开心。
再抬眼时,陆时砚眉眼都染了几分喜色。
但一抬头,就看到陈熙面色微红,神色颇不对劲。
“你怎么了?”陆时砚眉心微蹙:“不舒服?”
陈熙怔怔看着眼前片刻,这张脸,这个表情,连同他的语气,突然就梦里跟她谈恋爱的人完全对上,就连梦里那股熟悉的挠心挠肺的喜悦感都充斥心尖,心脏也跳得越发狂乱。
陈熙:“…………”
第50章 心慌
陈熙一时怔愣着, 没有反应,也没有回答陆时砚的话。
陆时砚等了片刻,见她还是这样怔怔着, 眉眼不禁染上几分焦急:“陈熙?”
说着, 更是往柜台又进了一步,上身都往前倾了倾。
看着突然凑近的脸, 陈熙这才从恍惚中回神, 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陆时砚:“……”
“没、没事。”陈熙眨了眨眼, 因着梦里的事稍稍有些心虚,没太敢跟陆时砚对视, 眼神不是一般的闪躲。
尤其是在对上陆时砚担心凝重的眉眼时,躲闪得不加掩饰。
看着她下意识的躲避,还有对上视线后的下意识躲开, 陆时砚面色微顿。
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停住,好片刻他才意识到什么,面色稍稍恢复平静,也十分识趣地往后退开一步——离太近了,她不喜欢。
“嗯。”他轻声道:“没事就好, 瞧你脸色不对,还以为你病了。”
嗓音淡得很, 不止嗓音淡, 就是脸上血色也浅淡不少, 整个人似乎蒙着一层淡漠的纱。
察觉到他语气不太对劲,心虚的陈熙偷偷瞄了他一眼。
但只看到他垂着眼睛, 清冷淡漠的样子, 与往日也没太多不同,心虚又慌乱的陈熙也没察觉到什么。
“没有。”怕被陆时砚瞧出不对劲来, 心虚的陈熙又重复解释了一遍:“就是没睡好,走神了,哈哈。”
——总不能跟人说,做梦梦到和他谈恋爱了吧?
忒羞耻,她可说不出口。
偏偏,越想这事,原本已经淡忘的梦中画面,就越清晰。
还有一些细节,接吻的,陈熙整张脸,直接爆红。
天啊!
她怎么可以当着当事人,去回忆跟人家做梦的那些羞耻画面!
快打住!打住!
然而,陈熙心里嚎叫地再厉害,那些画面还是不由自主往眼前冒,一帧接一帧,陈熙羞得差点暴走,眉头都拧了起来。
陆时砚不知道她这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从她刚刚的反应和自己的知觉断定,陈熙许是不太喜欢自己靠她太近。
原本已经退开了距离,平复心绪时,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连眉头都十分不悦地拧了起来。
陆时砚甚至惊讶,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哪怕不甚亲近,可也不至于,他稍稍离她近一些,就引起她这么大的不悦。
这是……怎么了?
惊讶之余,还有不安。
但……
“这会儿不做生意,”他只犹豫片刻,便十分理智地道:“你睡会儿吧,东西送到了,我就不打扰了。”
话落,陆时砚便十分礼貌地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还在心虚跟自己脑子里强制播放梦中画面的小人做斗争的陈熙:“?”
“哎!”她猛地抬头,也顾不得心虚不心虚了,冲已经转过身的陆时砚道:“你等会儿!”
陆时砚脚步停下,回头。
陈熙慌忙从柜台后绕出来走到陆时砚面前:“怎么这就要走?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泡壶茶。”
陆时砚内敛地看她一眼:“不必了。”
陈熙却皱着眉头:“你还有事要办?很着急?”
陆时砚又看她一眼,摇头。
陈熙:“那这么着急走做什么?坐下歇会儿。”
说着转身就要去柜台后拿茶壶和茶叶。
“快坐啊,”她一边找茶叶一边对陆时砚道:“前几日,别人送了我一些普洱,我吃着还挺顺口,给你煮一壶尝尝。”
见她突然又如此热络,陆时砚稍稍有些茫然。
她刚刚明明挺不喜的,怎么这会儿又……
“怎么还站着?”陈熙拿了普洱和一盒陈皮从柜台后出来,见陆时砚还站在那儿:“不想吃我的茶?”
陆时砚轻轻眨眼:“没有,只是不想打扰你。”
被这么一打岔,刚刚的心虚不自在还有梦境都散了大半,就算直勾勾和陆时砚对视,陈熙也恢复了正常,不再那么不自在,闻言,她笑了下:“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这会儿本也不忙。”
说着又示意陆时砚入座。
陆时砚又迟疑片刻,而后走过去,落座。
刚一坐下,就听坐在他对面的陈熙又道:“之前也没见你这么见外啊。”
语气一如之前的熟稔,还带着几分揶揄。
陆时砚心头凝绪总算稍缓。
他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坐着。
陈熙也没在意,只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等水煮沸,麻利地汤茶具,而后放普洱。
因着陆时砚现在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她也没放太多,就放了一点儿只让茶水有个味,而后又取出一片陈皮,掰成小碎片和普洱一起放进茶壶,热水冲第一遍,倒掉后,这才加水泡茶。
等茶的功夫,她抬头看了对面的陆时砚一眼。
陆时砚正垂着眼睛看桌上的茶壶,不知道在想什么,安安静静的瞧着分外好看。
眉眼、鼻子、嘴巴、下颌……都好看的挑不出一丝不足来。
陈熙看了一会儿,眼睛微微亮了几分。
察觉到陈熙视线的陆时砚,沉默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是在盯着自己,这才抬头看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陈熙便突然朝他凑近了些许:“你……是不是吃胖了些?”
陆时砚被问的一怔。
陈熙又道:“瞧着脸上有肉了,比之前好看不少。”
之前实在太瘦了,虽然瘦的也好看,但现在长了些肉,明显更好看了。
陆时砚却被她这句‘好看不少’给夸懵了头。
他一时愣在那儿,怔怔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熙只是发表自己的看法,并不是在询问陆时砚,说完,她就拎着茶壶一边给陆时砚倒茶,一边轻笑着道:“胖些好,冬日里还能御寒,你之前确实太瘦了,这说明身体快好了。”
好了就好,也不枉她费这么多心思。
普洱茶香浓,陈皮则很清雅,两者混在一起,味道清爽又厚重,味道很是不错。
“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陈熙捧着茶杯喝了两口,对陆时砚道:“你咳了这么久,喝点陈皮润肺。”
说着她又道:“等会儿我给你带点陈皮,我买了好多。”
刚喝了一口茶的陆时砚抬眼看她:“你很喜欢陈皮茶?”
陈熙笑着点头:“是啊,这个味道很独特,不容易被压住,闻着也醒神。”
陆时砚了然,瞧着她神色就不一样,她的喜好真的是,太好猜了。
“问这个做什么?”陈熙笑着看他。
陆时砚也恰好撩起眼皮看过来,两人视线穿过氤氲的雾气相接。
短暂的沉默后,陆时砚道:“没什么,随口问问。”
陈熙却是眉头一皱:“你不会是想给我弄陈皮茶罢?”
陆时砚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陈熙又道:“别了,别人送了我一大包,我能喝两年。”
说着想到什么:“适合你喝,等会儿给你带点回去。”
陆时砚所有的话都被堵回去,半晌轻轻点头:“谢了。”
“不用客气,”陈熙笑着摆手:“我还没谢你送我的貔貅呢。”
陆时砚不接她这话,陈熙这次却看出来他是故意不说话的了。
正想揶揄他两句,抬头就见严彬带着弟妹过来。
“咦?”她甚是惊讶:“今日不是县学放假么,你们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严彬一进店铺,看到陈熙正坐着同人吃茶说话,原本以为是在谈生意,但仔细瞧了一眼,发现坐着的人不是平日里跟陈熙谈生意的人,但瞧着又有些面熟,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是放假了,”严彬笑着道:“在家左右也是闲着,就过来铺子里看看,帮帮忙。”
这话陈熙一点儿不信,但也知道严彬一直很感激她给他,还有他一双弟妹提供的工作机会,平日里都是变着法的来铺子里帮忙干活,回报她的人情。
“好不容易休息一日,”陈熙则道:“该在家里好好歇歇!”
读书本就不是件轻松的事,旁人放假尚可休息一下,严彬却是还要照顾一双弟妹,那么久没回家,总要收拾忙活一番。
严彬依然笑着说:“歇什么啊,平日也不累,歇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出来走走。”
严小妹最上道,张口就道:“我要来帮陈老板干活,不想歇着。”
人都来了,赶也赶不走,还让人白跑一趟,陈熙便笑着让他们先坐。
陆时砚不认识严彬,但从严彬的神色里,他隐隐察觉到什么。
陈熙给陆时砚又添了一杯茶:“你先坐着,等会儿吃了午饭再走,我新添了一个菜,等会儿你帮着一块尝尝新菜。”
陆时砚颔首:“你忙,不用管我。”
陈熙便去招呼不愿意坐着浪费时间只一门心思想要干活的严彬三兄妹:“那好吧,去后面院子里和明月一起吧。”
严彬带着弟妹过去的时候,又朝陆时砚看了一眼。
熟悉感越发强烈,这让他不禁多看了陆时砚一会儿。
陆时砚察觉,抬头看过来,四目相接,对视了好片刻,严彬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瞧着似乎和陈老板很熟,那他自然也客气礼貌些。
不知道为什么,严彬的眼神还有态度,让本就察觉到什么的陆时砚更觉不对劲。
但他也是不动声色,冲严彬点了下头做回应。
陈熙原本要跟着过去安排严彬他们要帮忙做的事,看到陆时砚坐在那儿,从柜台后面拿出一盒十八娘新推出的曲奇饼干放到陆时砚面前:“这个吃着还不错,你尝尝。”
说完,也不等陆时砚反应,便往后头去。
严彬眨了眨眼——两人果然很熟。
但他怎么之前没见过?
奇怪,他到底哪里见过他,怎么觉得这么面熟呢?
他不是爱打听的人,更别说是陈熙的熟人,他更不敢瞎问,只在心里盘算着留意着,总能知道。
陆时砚也对严彬上了心,是以连曲奇饼干吃得都没甚滋味。
很快他就确定了刚刚那股不对劲和紧张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严彬对陈熙确实很不一般。
已经超出了东家和短工的范畴。
他喜欢她。
得出这个结论的陆时砚,直接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正好陈熙出来拿账本对账,听到这边的动静,她忙拿了抹布过来:“没烫着吧?”
擦完桌子上的茶水,陈熙这才抬头看向陆时砚。
陆时砚一眨不眨盯着陈熙,在她抬头看过来时,不自觉屏住呼吸。
“傻了?”见他只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说话,陈熙冲他挥了挥手。
陆时砚眨了眨眼睛:“没。”
陈熙眉心微蹙:“累了?”
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
“累了就在躺椅上眯会儿,”她起身把躺椅搬到了炭盆前,冲陆时砚示意:“过来歇着。”
陆时砚脑子里一团乱,下意识听她的话走过去。
等他躺下,陈熙从柜台后抱出厚毯子让他盖上:“睡吧,等会儿吃饭了叫你。”
——瞧他这样子,指定天不亮就往城里赶!
陆时砚目光黏在她身上,看着她忙来忙去,好半天才点头:“嗯。”
陈熙:“闭上眼睛。”
陆时砚闭上眼睛。
陈熙一边惊讶陆时砚今天居然这么听话配合,一边又觉得好笑。
好笑之余,又有点气恼,讲不通道理的倔驴又回来了,偏偏他是一边倔,一边又很听话,让人哭笑不得。
但看着陆时砚闭上眼睛后乖顺安静的样子,陈熙心尖不受控制跳了下。
陈父陈母眼光确实不错,陆时砚品性好读书好,还生了个好相貌。
病情好转,长了点肉后,这张脸是越来越有迷惑性了,跟梦里一模一样。
这般想着,她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在他薄且浅的唇上。
唇形也很好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梦里一样好亲。
梦里那一幕和念头一起在脑海中浮现,陈熙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样,石化当场。
她、她怎么会生出这个念头!
真是太罪恶了!
退退退!
就在她满脸惊恐唾弃自己的念头时,陆时砚睁开了眼睛。
见他睁开了眼睛,陈熙更慌了,她急忙转身,逃也是的跑了。
陆时砚:“?”
等陈熙身影消失,陆时砚这才收回视线。
他摸了摸盖在身上的厚毯子,回想着刚刚陈熙温柔地给他盖毯子的一幕,嘴角上扬。
拎着水进厨房的严彬出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陆时砚和他,四目再次相对。
两人同时蹙眉。
谁也没有先开口,甚至连动作都没有。
片刻后,陆时砚先有了动作。
他当着严彬的面,往陈熙给他盖的毯子里缩了缩,还闭上了眼睛,听话休息。
严彬:“…………”
严彬一脸复杂地站了片刻,这才收敛好情绪继续去院子里打水。
等严彬走了,陆时砚这才睁开眼睛。
面色深沉,眼神晦涩,连嘴角都紧紧抿了起来。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