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三个字就不逾矩了吗?
宋卿垂眸,视线凝聚在杯中浅影上,摇曳的玉兰花烂漫,女人的行为无关痛痒,却一点点吞噬掉她摇摆不定的心思。
宋卿今年二十七,家里催着相亲,她嫌烦全给拒绝了,结果自然而然就是无休无止的唠叨,她每天加完班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力气给抽得一干二净,指尖儿都懒得动一下,哪还有应付家里人的心思。
往家的电话也很难拨出去一个,每次宋卿都要给自己做十几分钟心理建设,她渴求一点自由,换来的却是父母震怒的反应。
谁的翅膀硬了?
我呀,宋卿每次都付之一笑,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敢在心里默念两遍。
传统家庭的威压下,她自然更不敢暴露自己对男人没兴趣这种危险信号,她想要给平淡的生活加点涟漪,却苦于恋爱的禁锢,那种不自由的窒息感令她望而却步,甚至与心生厌恶。
这些年她一直单着,没什么大不了的,挺快乐的。
闻奈的一颦一笑都戳中宋卿的审美,懒散,漫不经心,甚至是消遣别人时候戏谑的笑,都是宋卿羡慕的模样。
人生明媚,才会顺理成章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宋卿自然而然地把闻奈归类为来古城追求浪漫的人,玩世不恭的文艺青年罢了,诚然,她被女人的外表所吸引,但也仅仅只是吸引,还达不到打破原则的高度。
截至目前为止,宋卿的人生信条还是:单身狗一辈子,养老院住到死。
闻奈看见她晦涩不明的目光,心里一紧,问:“宋小姐,你在看什么?”
“看花,看你。”宋卿张口就来,语气略显轻浮。
其实她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视线透过交错纵横的光影,看清楚了树底下的那个人,旁的人都在吵闹,她背影有几分清薄,唇角漾着浅笑,宋卿不觉得人比花娇,只想到一个词——孑然一身。
闻奈看起来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宋卿这里从不缺故事。
换句话说,她们彼此之间相互试探,瞧着暧昧不明,实际上缺少了一份情感的羁绊,宋卿是因公出差,工作任务很重,她不想再横生枝节。
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拒绝了。
闻奈很明显感觉到了对方兴致缺缺,眉眼沉下来,她都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这份图谋不轨的心思表露出来,两人之间就仿佛横亘了一道跨越不了的鸿沟。
她没有准备放弃,倒是宋卿这幅清冷矜贵的模样,更让她觉得兴味盎然。
把人撩拨得太狠了容易适得其反。
闻奈垂眸无声。
宋卿兀自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但究竟想要什么回应,她自己其实也没弄明白。
总不该是这么沉默的。
宋卿端起杯子,低头轻抿了一口,抬眸瞥见闻奈在低头摆弄手机,葱白的指尖落在屏幕上敲敲点点,眉眼如画,赏心悦目。
这多冒昧啊,一边说着想你,一边和旁人言笑晏晏。
虽然萍水相逢的喜欢很廉价,但不代表宋卿愿意做被抛弃的鱼。
她的唇线一下绷紧,片刻后,冷声道:“徐文渊。”
“在!”徐文渊刚吸溜完一碗粥,顺手拾了一袋小笼包跑过来,朗声说:“组长,我在!”
“吃完了吗?”宋卿站起身来,颀长的影子恰好遮住闻奈,平添了几分压迫感。
“吃好了。”徐文渊早早地就把包背上了,又给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司机打电话,铃儿响了两三声对面就挂了,司机就站在门口挥手。
徐文渊瞧见了,就问:“组长,走了吗?”
宋卿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声,抬步走了出去,路过的时候瞥见那人在玩消消乐,好响亮的一声“unbelievable”。
她脚步微顿,卷起一阵更凛冽的风。
跨过民宿大门的门槛,宋卿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棵茂盛的玉兰树下空空如也,早不见了女人的踪影。
她有些烦,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过了头。
这时,一辆山地越野车从转弯处漂移过来,轮胎在青石砖上腾挪,擦出黑色印子,腾起呛人烟灰,副驾驶的人开了车门,先下来一把黑伞。
徐文渊连忙迎上去,帮忙把着车门,一声“虞总”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来人不是他熟悉的金主爸爸,而是个陌生女人,扎着高马尾,穿着包臀裙,职业化的女性打扮。
八点一刻,对方迟到了十五分钟,擅自更改接应的人,并且未曾提前告知。
每一条都精准地踩在了宋卿的雷点,就算她做实习生那几年,也没碰见这么爱摆谱的业主。
但甲方终归是甲方。
宋卿气场一下冷了,抑着脾气问:“虞总呢?”
女人撑着伞走过来,站在她面前,轻声说:“非常抱歉宋总,我们虞总今早临时有事,今天的现场踏勘由我来带您,我姓周,是虞总的秘书,您可以叫我小周的。”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像轻柔的吴侬软语,声线带着轻微的颤意,一直低头攥着手机,很怕生的样子。
新背的词儿,很紧张。
宋卿见过新入职场的人,就是没见过这么崭新的。
而且走近了才发现,小姑娘个子也不高,刚刚好能挨着宋卿的肩膀,感觉说话声音大点儿都能被吓着。
上山还穿着职业装,估计刚进公司就被安排出差了,毕竟人微言轻身不由己。
宋卿向来不喜欢去苛责新人,默了片刻,说:“周秘书,知道项目具体地点吗?”
周秘书点点头,说:“宋总放心,我有坐标的。”
也仅仅只是坐标而已,说明以前并未亲临现场,不熟悉地形,这样的话,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上山的gps并不是非常准确,不同的软件会有几米的误差,而这区区几米的误差折射到怪石嶙峋的苍南山,便有可能是翻山越岭的距离。
宋卿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但还是礼貌地说:“周秘书吃饭了吗?”
周秘书摇头又点头,说:“没关系的宋总,可以立刻出发。”
宋卿看了眼徐文渊,后者会意,立刻说:“周秘书,山路崎岖,不吃饭很容易晕车的,这样,我去隔壁副食店买两个面包有备无患,我这儿还有晕车药,垫垫肚子再吃。”
徐文渊说完就去了副食店。
虞水生的司机小王和谢师傅寒暄了两三句,基本定了出发的路线,又跑过来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递过来,说:“宋总,虞总让我帮忙道个歉。”
一个电话的事情,哪儿用得着带话。
宋卿明白虞水生的意思,只能接过这支烟,打火机啪嗒一声窜出火星子,司机伸手拢了一团火,宋卿指节夹着烟,凑近点燃了。
她没抽,单手背在身后。
周秘书等司机走了之后,才慢吞吞地说了声“谢谢”。
而这一切,全部落入闻奈的眼里,她就看见,路边停了两辆车,一个娇俏的女人撑着把黑伞走出来,柔柔地对宋卿说了句“谢谢”。
因为要出野外的缘故,宋卿穿了件黑冲锋衣,领口的兜里别了支笔,踏了双靴子,指腹摩挲着烟,缭绕的烟雾散在眉眼,缥缈得不真实。
她身子微倾,很认真地在聆听。
闻奈笑了笑,两个人怎么瞧怎么登对呢。
“宋小姐。”闻奈忍不住打断她们。
周秘书小口小口吃着面包,正笑着,“宋总,我紫外线过敏,所以打了伞。”不过,后者很明显失了神。
宋卿愣了下,回头看见了闻奈,于是低声说:“周秘书,失陪。”
她缓步迈上石阶,边走边捻灭了烟,抬眸,“闻奈小姐。”
闻奈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顺势压下了耳际的碎发,笑着说:“你又叫我全名。”
她笑着,语调轻扬,娇娇软软的,像撒娇。
这个认知让宋卿微微怔了一下,“你说我紧张才叫你全名,我不得纠正一下吗?”微顿,抿唇,“闻奈小姐。”
周遭格外安静,闻奈不经意间瞥了眼散落在地上的烟灰,问:“抽烟?”
宋卿摇摇头,“工作需要。”
闻奈没说抽烟伤身这一类无关痛痒的话,因为——宋卿不在意,不会听。
她今早从无名酒馆回民宿就已经七点了,为了等着见一面宋卿,一直没回房间休息,乏困极了,眼睛下面覆着一层青,调子懒懒散散的。
她说:“我来送送你。”
她的语气醉人,宋卿恍惚在饮酒,勾了勾唇,“去睡觉。”她有想着拒绝好意,但一点儿都不严肃。
“不喜欢?”闻奈卸了点力气,轻轻靠着她手臂,“嗯?”
宋卿失笑,“差强人意。”
闻奈把问题抛回去,“那你想怎么样?”
宋卿盯着她深邃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掐住指腹,说:“闻奈,我们不合适。”
闻奈偏头,安安静静地打量她,“宋小姐,以退为进这招好像不适合你。”她在解释早上喝咖啡的时候为什么不搭理宋卿。
宋卿抿了抿唇,笑她“幼稚”。
“差点就把你吓跑了。”闻奈浅笑道。
那边,周秘书吃完了面包,就着水咽了晕车药,两个司机都过来说可以出发了,宋卿颔首说了声“好”,又抬眸道:“闻奈小姐,再见。”
她刚下一个台阶,衣摆被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给拽住,闻奈说:“宋小姐言而无信。”
宋卿皱了皱眉,转过身,“我怎么了?”
闻奈的眼睛润润的,像含着光,“你忘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自己说的,我没答应。”宋卿不敢去看那双令她心悸的眸子,去拂抓她衣服的手。
“你默认了。”闻奈也下了台阶,与她一般高,她刚才抿了唇,唇瓣上是润泽的水色。
宋卿喉咙渐渐痒起来,撇开目光,淡淡道:“宋卿。”
“卿卿。”
“嗯。”实在是太亲密,宋卿却很喜欢听。
“我们试一试?”闻奈把额头抵着她肩膀,笑意轻轻颤着,震到了某人心底。
宋卿艰涩道:“我们不合适。”
闻奈去牵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捏,“试一试。”
“好不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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