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欧文神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他连说了三声好,心中对阿廖沙是愈发的满意——长了一副神赐的美貌,又有着出色的光明天赋,并且对《光明颂》这样的典籍也有感应。


    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他将来爬上主教,甚至是大主教之位的一大助力。


    欧文神父抚摸着阿廖沙柔软的发丝,现在,他甚至比给小镇居民们做礼拜时的样子还要和蔼可亲。


    “去吧,回宿舍,平时多看看书,明天开始你会和其他预备神官们一起学习法术。”


    阿廖沙点头应下。


    他明白,欧文神父是他目前安稳生活的倚仗,他必须当个听话的好孩子。


    回到宿舍后,阿廖沙正想回床上躺一会儿,却发现,整个大通铺上属于他的那个位置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被褥。


    甚至连床单也是略深色的。


    阿廖沙抿抿唇,伸手一摸,果然,是湿的。


    这个点,其他孩子们正在上课,整个房间里只有阿廖沙一人,于是他挨着把大通铺的每一个床位都摸了一遍。


    只有他的床位上是湿的。


    什么情况不言而喻。


    阿廖沙明白,是今早上的测试,自己的天赋和欧文神父的另眼相待使别的孩子们感受到了威胁,于是一致决定要排挤他。这种行为其实很好理解,不说别的大城市或是都城,有些预备神官本就是贵族家庭的小孩,但至少在山羊小镇,这个野蛮的地方,会把孩子送来分教廷的,大多是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


    这些孩子们,从小生活在看不到希望的沼泽里,突然有一天,或是因为姣好的容貌,或是因为飘渺的天赋,来到分教廷这样能使他们吃饱饭活得有尊严的地方,一定非常珍惜现在的生活,但阿廖沙的到来又使本来的平静被打破——欧文神父说,阿廖沙才是他要找的孩子,那我们算是什么呢?


    于是便出现了类似于“陶片放逐法”的一幕。


    阿廖沙并不打算告状或是什么,因为至少现在,他还无法确定自己在欧文神父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他根本不知道欧文神父究竟要利用他来做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而他一个人,也绝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和十几个小孩抗衡,只能被迫接受被排挤的局面。


    阿廖沙把他的《光明颂》在放在了窗边的小桌上,去了趟食堂——预备神官们是不能去分教廷的食堂用餐的,到饭点时会有专门负责照顾他们的神官把饭菜送到房间,孩子们会凑在长桌上分享这些食物。


    可阿廖沙并不知道这些,他很怕在别的孩子们的排挤下没有饭吃,便打算去食堂里碰碰运气。


    “阿廖沙,你要去做什么?”阿廖沙尚未走到食堂,就被一个路过的神官拦下。


    这个神官也见证了今早上天赋测试时,阿廖沙激发出的金色光芒,这些成年神官们想得远比小孩们多,他们本身也是会光明法术的,能更深刻地意识到阿廖沙的天赋到底有多么出众,因此,他们的立场和欧文神父是一致的——只要阿廖沙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并在此过程中一直保持像这样出色的光明之力,那他有极大的可能会成为教廷的新任圣子。


    如此,自己同他交好的话,也能获得职位提升的机会。


    对待平民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神官,这会儿询问阿廖沙时,和蔼极了。


    他甚至微微俯下身子,让阿廖沙能够平视自己。


    阿廖沙察觉到了这位神官对他的善意,或者说是优待,略一思索,便把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您好,我看和我同住的预备神官们都有统一的被子,请问要去哪里领呢?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点食物。”


    阿廖沙揉了揉肚子,神色可怜的看着面前的神官。


    “哦,或许是负责照顾你们的那位神官,他还没来得及给你送来。”神官会意,带着阿廖沙去了趟仓库。


    过程中,他状似无意地告诉了阿廖沙自己的名字,又谈论了会儿自己目前负责的工作,阿廖沙在一旁听得懵懵懂懂的,但还是点头应下。


    他的行为叫这位神官非常满意,亲自将阿廖沙送回了宿舍,又从兜里掏出一小把糖果递过去:“快到午饭时间了,好好吃饭吧,这些糖果给你。”神官温和地说道,“如果之后课业上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神官离开后,阿廖沙抱着薄被,艰难地推开宿舍门,却看到,房间里,大长桌上摆放着许多食物,却没有人动——他们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阿廖沙。


    他们听到了我和那位神官的对话!


    阿廖沙立刻反应过来,他把薄被放在一旁,从衣兜里掏出糖果,问大家:“嗨,你们要吃一点糖果吗?”


    和阿廖沙想象中冰释前嫌的场景不一样,他们中最大的一个孩子突然走上来,一把抢过所有糖果,然后把阿廖沙推到了地上。


    “下/贱的小蹄子,你就是这样迷惑那些神官,好得到一些我们没有的东西的吗?”


    又有几个孩子冲上来,把一碗汤泼到阿廖沙的新被子上。


    “哎呀,不小心把你的汤洒了。”


    “没有汤还怎么吃饭呢?面包那么硬。”


    “我们帮你吃了吧!”


    阿廖沙维持着被人推倒的姿势,呆呆看着这些小孩把他的被子弄脏弄湿,又风卷残云般吃完所有食物,半点没给他剩,这会儿正凑在一起,得意洋洋地含着原本属于他一个人的糖果,大声嘲笑阿廖沙愚蠢、下/贱……


    用尽了所有肮脏恶毒的,来自底层的骂人词汇。


    这会儿,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已经进入分教廷学习的预备神官,倒像是他们原本的模样——生活在阴暗下水沟里的小老鼠。


    他们中甚至有人去砸阿廖沙放在窗边的《光明颂》,却因为书本太过于坚硬,没能成功毁坏那看起来旧扑扑的羊皮封皮。


    于是只好倒了盆水,把书整个泡在里面。


    过程中,阿廖沙一直没有哭。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些人,记下他们的面孔,然后装作害怕屈服的样子,快速拾起被泡湿的《光明颂》,不堪受辱似的,跑出了宿舍。


    等离开那个群魔乱舞的地方,阿廖沙的心中才后知后觉涌上一股委屈。


    他抽了抽鼻子,四下张望,但正值午休时间,分教廷内四处空荡荡的,他一个人也没看见,便循着之前的记忆,摸索到了早上欧文神父带他去的那间藏书室。


    藏书室位于塔顶,只有侧面开了很小的一扇窗户,透进来些许光线。


    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阳光与灰尘形成的丁达尔效应,使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霉味。


    却刚好使阿廖沙平静下来。


    他身上穿着缩小版的神官长袍,仅是身后有一点点灰尘,皮肤却白皙光洁,没有任何被人殴打的伤痕,看不出他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暴力行为。


    只有怀中抱着的湿答答的书本,透露出一点狼狈意味。


    阿廖沙靠坐在书架前,翻开《光明颂》阅读,想要借此转移饥饿感或是别的什么——在他没想好要怎么应对被排挤的状况前,他暂时不想回到宿舍,去面对那群长着漂亮面孔的小恶魔们。


    或许文字真的有什么魔力,渐渐的,阿廖沙沉浸在书中描绘的神爱世人的故事里。


    如果他再细心一点,兴许能发现,这本刚刚被泡在水盆中却仅仅被打湿了封面,内里干燥洁净的《光明颂》,封面的文字正闪烁着微弱的绿光,缓缓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几个大字——潘神纪。


    ……


    接下来的几天,阿廖沙依旧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无论他怎么示好,这些孩子就像是认定了他会抢走他们的生存资源一样,用尽一切办法欺负他。


    他们把阿廖沙的床位泼湿、把他关在厕所里、不给他留饭、用尽冷漠的语言奚落他……


    他们很聪明,从不真正对阿廖沙出手,因为他们明白,若是在阿廖沙的身体上留下什么痕迹,势必会被看中阿廖沙的欧文神父和其他神官们狠狠责罚。


    小孩子的手段,幼稚却又有效。


    这一切欺凌的行为叫阿廖沙有苦难言,他每天只能得到很小一块别的孩子吃剩下的黑面包,勉强果腹后,白天繁重的课程让他体力透支,晚上回到宿舍却依旧要面对冰凉潮湿的无法起到保暖作用的被褥。


    阿廖沙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了。


    第三天的晚上,饥寒交迫的阿廖沙带着他唯一一件像样的个人物品,那本质量好得出奇的《光明颂》,再次来到藏书室。


    他掏出一盒火柴,划燃其中一根。


    他想,为什么神爱世人,却唯独不爱我,要让我过这样痛苦的生活呢?


    我明明是那么的、那么的崇拜神。


    火柴熄灭,阿廖沙又划燃了第二根。


    这一次,他翻开那本在这几天里作为他精神支柱的书,毫不犹豫地把火柴扔到了书页上。


    霎时,一团明黄色的火焰熊熊升起。


    扑面而来的热气使阿廖沙好受了一些,他停止了哆嗦,却又在看到飞舞在火光中的黑色灰烬时,感受到了浓浓的悔意。


    强烈的愧疚情绪使他几乎精神失控,眼泪连成串,无助地哭喊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对您不敬……”


    “我只是太冷,太饿了……”


    “我多么希望您能像故事里那样,也给予我一丝爱怜,我是那么的尊敬您……”


    阿廖沙想,如果我无法取得神的原谅,或许祂会让这把火烧光整个藏书室,烧死我。


    也顺便烧死那些欺负我的人。


    把这一切都烧光吧,他在心中默念道。


    ——而傅静思,便是在这个时候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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