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闻晏沉默地开着车,车厢内氛围沉重,除了导航声音,死一般寂静。
坐在副驾驶上的文和昶时不时摸摸手,看看窗外风景,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哪句话惹到握着方向盘,掌握生死的舅舅。
文和昶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小心翼翼说:“他应该只是小宣老师的朋友。”
郁闻晏表情冷硬,不答话。
“虽然呢……他常来我们学校接送小宣老师,也被同学们看到几次。”文和昶掌心搓着裤子,握紧全是虚汗。
郁闻晏眉心跳了下:“接送?”
宣芋能耐啊,接送她的男人多到都能轮班了。
文和昶不敢吱声,上次听到这语气还是在舅舅接受采访不满记者误导性提问。那天的访谈,他用尽多年的良好修养才硬生生克制住脾气。
“他是谁?”郁闻晏面上装出漫不经心,拇指死死抵在方向盘上,白了一圈。
文和昶:“好像是个律师,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车子突然降速,靠边停好。
郁闻晏摁开他的安全带,淡漠说道:“下去,自己打电话叫管家来接。”
文和昶就这样被丢在路边,一脸迷茫地抱着书包,看着跑远的车有苦说不出。
马上就到家了……怎么还把他赶下车,是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被丢下车了?
文和昶自我怀疑问:“我是不是应该说知道?可我怎么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啊?真是奇怪……”
郁闻晏开着车子赶回市中心,单手戴上蓝牙耳机,呼了唐复淙。
几声铃响后接通。
“怎么了,郁大少爷?”唐复淙出差刚到家,累得不想睁开眼。
郁闻晏端肃问:“你给宣芋介绍了律师?”
“律师?什么律师?”唐复淙坐起来,“我没听说过她认识什么律师。”
“没事了。”郁闻晏抬手准备扯掉耳机。
唐复淙急声打断:“啧!你小子是见不得她身边有其他人啊?不是说不在意吗?瞧见有陌生面孔围着她打转就着急是吧,郁闻晏啊,你就是改不掉……”
“她是不是碰上了不得不找律师的事?。”郁闻晏放缓车速,语气理智得不能再理智。
唐复淙顿住,没想到郁闻晏第一反应是担心,安静了会儿,笑说:“你想多了。”
郁闻晏:“宣芋交友圈比较固定,玩得好的多是学生时代认识的朋友。”
唐复淙反问:“郁闻晏你怎么能保证分开的这些年她没有变化?和你分手后,她变得爱社交了,爱交友了,各行各业都有认识人呢?”
“嗯,你说的没错。”郁闻晏挂了电话,扯下蓝牙耳机丢到副驾驶上。
电话另一头的唐复淙愣住,就是想要激一下郁闻晏,怎么反应这么大?!
车缓缓降速停在路边的停车位,郁闻晏拍了一下方向盘,吐出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浊气,灯光照射进黑暗,没有落点,看不清太远的路,他瞬间没了要去的目的地。
-
车子停在小区单元楼下,宣芋收拾好东西,拉开车门,礼貌地和董旭尧道谢。
“这次太匆忙,下次请你吃饭。”董旭尧温和笑说。
宣芋扯出一记笑:“有机会一定。”
在她转身要走,董旭尧沉吟片刻,忍不住表明心意,叫住她:“小芋你也别着急拒绝我。”
董旭尧暗示过几次对她有意思,宣芋全都装傻糊弄过去,这次也一样,毕竟他帮过自己,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硬。
“旭尧哥,谢谢你。”宣芋看着他,犹豫了会儿,明确表示:“我目前状态不太适合开始一段新恋情,我暂时也没想法。”
董旭尧笑着说:“那说明我还有机会。不好意思,说了让你困扰的话,回去好好休息吧。”
宣芋临走前客气地说了声谢,下车离开,步子越来越快。
进到家门,陈写宁推开阳台的门进来,面上表情不冷不热,问道:“董旭尧送你回来的?”
“嗯,在派出所碰到的。”宣芋脱外套挂到架子上。
陈写宁目不转睛看着宣芋,斟酌用词:“其实董旭尧人也不错。”
“你知道什么?”宣芋笑。
“我知道他想追你。”陈写宁给宣芋倒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宣芋转而问:“你觉得我们适合?”
“不适合。”陈写宁不做思考就能给出答案。
宣芋:“外婆都说他人好,值得相处,也可以考虑。”
陈写宁把水放到宣芋手里,“可我姐不喜欢啊,不喜欢就是不合适。”
“这么绝对啊?”宣芋完全不在意关于董旭尧的事了,倒是好奇亲妹妹的想法。
陈写宁坐在矮茶几上,和宣芋面对面:“你要是想恋爱了,董旭尧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我们家现在没有人催婚,可以活得随心所欲些。而且,姐你喜欢的是……”
“怎么不说了?”宣芋望着妹妹一张乖巧漂亮的脸蛋。
陈写宁不说了,怕触及宣芋的伤心事。
“你的箱子我放到房间了,赶紧去整理好睡觉。”陈写宁手放到衣服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宣芋对着她背影说:“你放心好了,姐姐真结婚了也把你带上。”
陈写宁关门前面无表情地哼一声:“我没这么孩子气。少操心我,有时间就多睡会儿。”
宣芋笑笑,把水喝完回房间收拾东西。
搬进出租屋时,陈写宁主动要住侧卧,主卧让给宣芋。
老小区房间宽,家具放好还有一大片空间,箱子就放在中央。
打开箱子,最上面是一件男式黑色的皮夹克,几年前的款式,布料干净,看不出有年头了,可见得主人保管的用心程度。
衣服是郁闻晏的。
她留下也是巧合。某天去他家留宿,第二天降温,送她回校前,他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给她套上,宣芋发现男士宽外套穿起来挺舒服的,想留下,他也喜欢她穿他衣服,打着交换衣服穿的名义,拿走了她一件oversize的复古卫衣。
她一直留着皮夹克,分手后也没丢掉,收起来放到了衣柜最深处。
摸了摸冰凉顺滑的布料,她把衣服用塑料袋子裹好,放到衣柜的角落,再把冬天要穿的衣服放置整齐。
洗好澡躺下,孟清也给她打来电话,宣芋接到耳边:“怎么了?”
“小杨问你这周有时间吗?”孟清也声音有些含糊,估计在敷面膜,嘴巴不能张开。
宣芋翻出日程表,新的一周安排的工作还算少:“一三五我要值班,周五晚上学院有晚会,安排我和范老师参加,其他时间都是空的。”
“太难得了,你竟然这么闲。”孟清也调侃说。
宣芋:“羡慕吗?交换一下?”
孟清也满意目前悠闲的生活节奏,连忙拒绝:“可别了,你也知道我下定决心考研是被某不良企业加班文化吓到,连夜辞职回校埋头苦念书,就为了再读几年书,学历高一些好就业。”
“知道了,说吧,小杨怎么了?”宣芋想到有份文件没看,坐到书桌前,打开扩音。
孟清也说起打电话的原因,语气惆怅:“小杨最近在做一个项目,需要顾问。周二下午想要我们陪他一起去拜访一个教授,听说他儿子在吕圣利尼亚工作过一段时间,对当地的民俗文化很是了解,正好最近空闲下来,看能不能请他来组里帮忙。”
“老杨介绍的?”宣芋笑说,“小杨只喜欢年轻人的聚会,走访老教授不像他的作风。”
孟清也打了一记响指,乐道:“猜对了,教授是老杨的多年好友,还是一个诗会的同好,逼着小杨帮他走人情,小杨太摆了,想着我们能帮衬一二。”
她们口中老杨是导师小杨的父亲,也是京北大学国际关系专业的教授,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学者。
“然后找上了最闲的你,但是因为你场面功夫做得太烂,所以最后找上了我。”宣芋接话,“我们师门可真行,算上小杨五个人,摆烂的就有四个人。”
她这样的半吊子在师门里算是劳模了。
孟清也嘿嘿傻笑:“你也别说出来嘛,我的面子不打紧,小杨可要面子了。”
“这个嘛……”宣芋故意拖长音调。
孟清也:“小杨说这是好事,你毕业论文不正好研究那边的文化,也有着落了不是?”
事关毕业大计,宣芋心动了,再延迟下去怕是要延毕了:“行,把时间地点发我。”
周二中午结束组会,宣芋去了趟辅导员办公室处理下发的通知,赶在下午三点去到理工大学的职工小区和孟清也汇合。
孟清也清点礼品,抱怨说:“小杨,东西也太多了吧……”
杨致跟着叹气:“都是我家老头子点名要买来送的。”
“又不是过年,搞得这么隆重干什么?”孟清也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余光瞄到宣芋,挥手叫她过来。
宣芋过来帮忙分东西。
杨致:“老头子魔怔了,听说有个教授和这个教授好之后,孩子婚姻大事都解决了。”
孟清也闻到八卦的气息,凑近问:“哦!所以今天我们是来求娶教授的另一个女儿?”
“没女儿了,只有一个儿子。”杨致推开她,“少开你导师的玩笑,好好做事。学学人家小宣,人沉稳话少。”
宣芋默默搬运礼品,不是她话少,是孟清也已经帮她问了,听着就好。
站在教室家门口,杨致才稍稍打起精神,嘱咐两个学生:“等会进门就点头哈腰喊教授好。”
“知道了,赶紧的。”孟清也快要提不动袋子了。
杨致深吸一口气,摁下门铃。
响了几声后,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黑色的头发里有几缕银丝,身上有着属于学者的温润气质。
“郁叔好!”杨致立马从奄奄一息变成热情晚辈。
男人笑笑,拍着杨致肩膀夸他长高了变帅了,像极了许久才见一面寒暄的亲戚。
“这是我两个学生,今天一起来拜访您。”杨致让出位置,宣芋和孟清也恭敬地叫教授好。
郁荆志瞳孔扩大,直愣愣地看着宣芋,欲言又止。
视线交汇,宣芋认出男人,呼吸都顿住了。
此时,身后一道不爽的男声响起。
“爸,你给清清打扫婚房怎么把我房间的旧衣服全部清掉了?家里除了这件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郁闻晏走到门边,扯着黑色卫衣领子,头发略微凌乱,穿得不是很习惯。
在看到门外的宣芋,脸色变得更黑沉。
孟清也眨了眨眼睛,凑到宣芋耳边,小声问:“这件衣服我记得你衣柜也有一件,是情……侣装?”
没记错的话,这套衣服是某牌子几年前主推的情侣款。
空间凝滞几秒。
忽然的,郁闻晏大掌一把抓住衣服,挡住前面的图案,转身快步回了房间,‘嘭’声刺耳传遍整个屋子,房门紧紧关上。
状况外的三人面面相觑,氛围尴尬。
撞到前任穿交往时买的情侣装的宣芋更尴尬,悄悄偏开头,装成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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