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弥动作一僵, 转头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的床头亮起一团浅浅的光，映照得阿诺斯英俊的脸庞多了几分暖意。
年轻的圣子殿下把点亮的灯放在床头柜上，蔚蓝的眸子注视着洛弥。
洛弥眨了眨眼, 诚恳地道：“我去和苏珊见了一面。”
阿诺斯轻轻扬了扬眉：“为什么？”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洛弥回来的路上就考虑过如果被阿诺斯再次发现应该怎么办。
跟阿诺斯撒谎很容易破坏现在他和阿诺斯之间的关系, 因此洛弥打定了主意：说实话、但是不全说实话！
“苏珊畏惧教廷，打算逃走，临走之前来找我。”洛弥把在心里酝酿了好久的台词慢慢说出口, “我担心她逃脱之后伤害无辜的平民，因此劝了劝她，给了她一些建议。”
阿诺斯沉默片刻：“之后呢？”
“之后她就离开了。”洛弥诚恳地看着阿诺斯, “我坚决地告诉苏珊，我会一直留在圣子殿下的身边, 绝对不会去魔域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阿诺斯眸中泛起了一丝笑意：“我想也是。不过下次还是直接告诉我, 生长在魔域的恶魔奸诈阴险, 哪怕表面上和你说的很真挚, 内心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诡计。你太单纯了，容易被骗。”
洛弥：“……”
洛弥：“是, 殿下。”
阿诺斯摇摇头：“说了几次了，不用这样称呼我。”
洛弥腼腆地笑了笑：“你气势太足，一时习惯了。”
同时他内心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次安然渡过了。
随后他就听到阿诺斯道：“这些话说得这么流畅, 是早就想好了吧？”
洛弥一惊，抬起头，看到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中浅浅的笑意，于是装傻地笑了笑：“怕你误会嘛。”
阿诺斯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 你其实是因为那些魅魔和你是同族，对他们多了几分同族爱……但你也要警惕, 恶魔就是一种没有同族爱的生物，教廷征战魔域的时候，见过太多自私的恶魔彼此攻讦内讧的时候。”
他看着眼前像是还未成年的小恶魔，表情微微怜爱，叹息道，“只说那个苏珊，她的心灵被□□的绿色填满，和你截然不同。”
洛弥一愣：“什么颜色？”
阿诺斯点了点自己的眼眶：“我的‘告解之眼’比起一般神父探查是否说谎，还能看到对方心灵的颜色——在神创世之后，原初的七大罪分别有各自代表的颜色，存在于每一个人内心，能够被我看到。”
洛弥震惊地睁大眼睛：他可不知道有这种设定啊！
他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阿诺斯：“那我是什么颜色？”
阿诺斯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弯起：“虽然也有一些原罪的颜色在，但大多还是代表光明的纯白。”
洛弥再次吐了口气：还好我清纯！
阿诺斯伸手将灯光调暗了一些：“睡吧。”
洛弥乖巧地点点头，爬上了床。
灯光熄灭之后，阿诺斯的声音在安静地夜晚又悠悠地响起：“下次再见到那个苏珊，记得不要接触，立刻找我。”
这是阿诺斯第二次强调了，洛弥不由得有些疑惑：“她很危险？”
“我用神术跟踪她，但是她离开之后，神术忽然被打断了。”阿诺斯语调有些严肃，“这代表她的背后有一个位格不低的大恶魔，难保不会对你有所觊觎。”
洛弥没想到阿诺斯居然有跟踪苏珊，不免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更让他给自己提了个醒：不能太小看教廷的地上天使！就算阿诺斯本身不太擅长神术，装备和智慧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
白银骑士将蒙纳主教软禁，并在他的家中找出了许多违背教义的东西。
奢靡的财富、漂亮的女人，甚至还有几个私生子。
主教已经在教廷“不得婚配”的神职人员范围内，蒙纳神父却连私生子都有，足以把他送上宗教法庭。
但最严重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和里德郡的领主希恩伯爵往来的书信。
信中蒙纳主教向希恩伯爵透露了大量教廷内部的信息，从内容上看甚至连税收都会向希恩伯爵汇报一遍！
阿诺斯放下那些信，表情平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对上级大主教恐怕都没有这么用心。”
洛弥抱着好戏站在一旁，踮起脚尖看了一眼，看到书信上的唇印，心里对系统道：“苏珊和蒙纳主教玩的好大。”
【魅魔基操。】
送书信过来的骑士正是莱茵哈特：“殿下，胡图男爵抗议说教廷没有资格软禁他们，希望能够见殿下一面。”
“不见。”阿诺斯冷淡地道，“检查过他们是否被魅魔魅惑了吗？”
莱茵哈特小心翼翼地道：“检查过了，有轻微魅惑痕迹，但只存在于享乐上，不至于影响正常理性判断。”
阿诺斯唇角勾了勾：“蒙纳主教好像已经被植入魅惑之种了吧？”
洛弥听到关键词，心里痒痒：“苏珊怎么都会这个？不是说一般的低级魅魔不会吗？”
【说明圣子说得对，那个魅魔确实不简单。】
洛弥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扼腕：“我应该向她请教一下的。”
【现在也不迟，宿主可以向圣子提议，你去尝试取出蒙纳主教精神中的魅惑之种。按照设定，只有魅魔能够无伤取出魅惑之种，哪怕是教廷的神术都可能让蒙纳主教变成白痴。】
洛弥斟酌了一下，如系统所说向阿诺斯提出了申请。
阿诺斯果然没有立刻拒绝，反而有些凝重地看着他：“其他魅魔的魅惑之种可能会对你有所伤害，你有把握吗？”
洛弥握拳，趁机暗示自己的清白：“我还没试过，不过蒙纳主教的口供对教廷意义重大，我会小心的。”
阿诺斯凝视着他，在身前画了个标准的十字，庄重地道：“神会庇佑你。”
他对洛弥招招手，“果然，我把你的禁魔环取下来。”
洛弥正要过去，猛然想起自己脖子上这个禁魔环早就坏了！
要是被阿诺斯发现……他赶紧停住脚：“一会去找蒙纳主教时让莱茵哈特给我取下来就行。”
阿诺斯没在意：“也好。记得之后再戴上，避免你天生的魅惑力产生误会。”
洛弥吐了口气。
至于其他的，阿诺斯很快有了决定。
蒙纳主教的管辖权收回，由白银骑士押送去宗教审判所；其余的贵族则在清除了魅魔留下的影响之后不做其他处理。
当然，按照阿诺斯的本意不能这么放过，只是洛弥之前说服他的话语产生了作用。他没有针对贵族们，而是私下让人去跟踪调查，看这些贵族的魅魔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做完了这些，阿诺斯重新拿起了那些书信，表情凝重：“巴尔克·希恩伯爵……”
洛弥问：“这个伯爵是什么身份？”
阿诺斯摇摇头，看向了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道：“巴尔克·希恩伯爵是帝国克伦佐·希恩大公同父异母的弟弟。克伦佐·希恩大公是帝国内唯一不信仰神的公爵，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对教廷的不满，连皇帝陛下都很头疼。”
阿诺斯皱起眉头：“非信徒的公爵？我怎么不知道？”
莱茵哈特隐晦地道：“或许是因为教皇冕下不希望这些世俗杂务影响殿下。”
阿诺斯摇摇头，显然并不赞同。
他看着那些传真书信——书信上言语寥寥，虽然内容泄露的是教廷机密，但既没有贵族纹章也没有人工笔迹，就算拿到希恩伯爵面前，也只会被对方咬死是仿造。
阿诺斯抿了抿唇：“教廷的研究院研究出这些方便传播神的荣光的科技，却被用来和贵族私相授受。”
洛弥已经发现，很多科技产物都提前出现在这个时代，只是能源全都是用圣光而不是电能，这就导致教廷才是真正的科技核心。
而教廷这样庞大的机构，想要这些科技产物完全为己所用确实是不太现实的。
莱茵哈特问：“殿下，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现在理应找到更多希恩伯爵危害教廷的证据……”阿诺斯握着十字架陷入了沉思。
洛弥想了想，小声提议：“要不直接去找希恩伯爵？”
阿诺斯和莱茵哈特一起看向了他。
洛弥清了清嗓子：“你想，希恩伯爵把苏珊派到了蒙纳主教身边，之前还要拉瑞镇大搞魔女审判……既然做了这么多事情，希恩伯爵那里必然有很多证据，甚至在他自己的领地里这些可能更多。我们亲自去调查，肯定能够有所收获。”
阿诺斯略略沉吟，微微颔首：“有道理。”
他看向了莱茵哈特，“更改一下行程目标，去洛萨城。”
莱茵哈特有些无奈地道：“是，殿下。”
……
洛弥跟着莱茵哈特前往关押蒙纳主教的房间路上，莱茵哈特有些不满地对洛弥道：“你撺掇殿下去撞希恩伯爵干什么，到时候两边都不讨好。”
洛弥斜睨了他一眼：“你觉得殿下搞不定那个伯爵？”
“巴尔克·希恩伯爵很得克伦佐·希恩大公的喜爱，不然也不会做里德郡的领主。”莱茵哈特如数家珍，“所以这件事搞不好就会变成教廷和帝国内反教会势力的大冲突……”
洛弥对这个一堆心眼的骑士已经有了了解：“说这么多，你也没劝阿诺斯不去嘛。”
“殿下想做的事情，我们做属下的哪能干涉？”莱茵哈特圆滑地说了一句，才压低声音笑嘻嘻地道，“不过殿下也确实该接触一些世俗事务了。”
洛弥疑惑地扬了扬眉：“这其中的关系是？”
莱茵哈特像是风马牛不相及地冒出来了一句：“教皇冕下的年纪不小了。”
洛弥品了品这句话，看莱茵哈特的眼神变得古怪了一些。
莱茵哈特脸上一片正直与诚恳：“我对殿下可是忠心耿耿的。”
洛弥对这个把阿诺斯的东西拿去卖的骑士的忠心保持了怀疑——他甚至觉得莱茵哈特是为了从“倒卖圣子赐福过的物品”变成“倒卖教皇赐福过的物品”才对阿诺斯忠诚的。
不过他没有点破，眼珠转了转，对莱茵哈特道：“宴会上那个叫什么什么的男爵，对殿下的态度有点问题。”
莱茵哈特没懂：“对殿下不恭敬？”
洛弥咬了咬手指，同样冒出来一句：“殿下长得太好看了。”
莱茵哈特顿时懂了，脸色霎时阴沉下来，旋即恢复正常，笑眯眯地道：“临走之前我会想办法关照一下他的。”
洛弥和他对视一眼，两个人奇妙地产生了建立在塑料关系上的默契。
两人说话间走到告解室门口，莱茵哈特扫了洛弥一眼，嘿嘿笑道：“你的禁魔环我给你取下来了，回头你自己戴上就行。”
洛弥摸了摸脖子上戴得好好的禁魔环，笑嘻嘻地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
蒙纳主教被囚禁在教堂的告解室里，手腕和脚腕上都有刻着神术的禁锢环。
为了防止意外，洛弥过来之前，阿诺斯就吩咐人让蒙纳主教昏睡过去，方便洛弥尝试。
洛弥对着蒙纳主教这张老脸，极为不愿地施展起了魅惑术，让自己的精神力蔓延进主教的大脑。
他之前并不知道该怎么凝聚魔力变成魅惑之种、然后种植到别人的精神中，但这次有了一个范本做参考，还真让他摸到了一点门道。
魅惑之种其实不是魅魔魔力的结晶，而是将施展对象的情感、记忆等等杂糅进魅魔本身的精神力之后做成，本身就是施展对象精神的一部分，所以教廷的神术才难以将魅惑之种剥离。
一旦剥离，就等于摧毁了施展对象一部分精神，可不容易变白痴么。
洛弥让精神力小心地接触苏珊留下的魅惑之种，生怕遭到那颗魅惑之种的反击。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精神力刚刚接触到那颗魅惑之种，魅惑之种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主人一样主动散开。里面苏珊的精神力对洛弥传达出了恭敬的感觉，随后渐渐消散。
如果洛弥愿意的话，他现在可以利用苏珊遗留下的魅惑之种凝聚出属于他自己的魅惑之种。
洛弥沉思了好一会，接受了这份礼物。
头一次尝试凝聚魅惑之种，还要修改蒙纳主教的魅惑指向从“色欲”变成“服从”，让洛弥废了好大的劲。
等到彻底搞完，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感觉无比的疲惫：“我照着范本都这么累，那些魅魔都是怎么完成的？”
【能使用魅惑之种的当然不是低级魅魔。】
“那苏珊呢？”洛弥想起那个妖艳的魅魔，“我好像没有被她的精神力攻击。”
【说明苏珊确实诚心诚意地服从你。】
洛弥摸了摸下巴：“我有这么大魅力？”
【宿主没有，但宿主背后的恶魔领主有。】
“我背后哪有……”洛弥刚想反驳，随后想起苏珊其实是听从黑翼领主的话，心虚地道，“这下可真是狐假虎威了。”
这时蒙纳主教眼皮动了动，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看到眼前的洛弥时，眼神顿时变得无比恭顺：“您有什么吩咐？”
洛弥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摆摆手：“以后对我的态度表现得正常一些，免得被人发现。”
被种下了魅惑之种的蒙纳主教很听话：“是。”
洛弥想了想，吩咐道：“接下来教廷询问和希恩伯爵有关的一切，你都要详细地把真实情报说出去。”
“是。”
“询问你这些年做的事情也都如实交代。”
“是。”
确定蒙纳主教理解并听从了他的命令，洛弥这才松了口气，让蒙纳主教重新睡着，这才离开了告解室。
一出告解室，洛弥就迫不及待地问系统：“这个算不算我完成了任务？”
【当然不算，蒙纳主教的级别不够。除非宿主打算把他推上大主教的位置。】
“我哪有那个能力。”洛弥撇撇嘴，倒也没有特别失望，“回去拿好戏试试看魅惑之种能不能用！”
……
在皮格里镇耽误了这么久之后，阿诺斯终于启程。
原计划直接返回圣城向教皇述职，但阿诺斯决定先前往里德郡的中心、也是希恩伯爵所在的洛萨城。
出发前夜，洛弥看到阿诺斯站在教堂的十字架雕塑下面，对着发光的手套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等阿诺斯说完，洛弥才知道阿诺斯是拨通了教皇的“专线”，向教皇询问前往洛萨城的决定是否正确。
洛弥心才提起来，就听见阿诺斯表情轻松地道：“教皇冕下支持我的决定，说一切都是神的安排，要我放心去做。”
洛弥发现有时候神职人员的脑回路确实很难理解，到底什么事情需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去判断，又是什么事情全都推给虚无缥缈的“神的安排”？
不管怎么说，一个星期之后，他们最终抵达了洛萨城。
……
洛萨城在里德郡偏东南方，气候宜人，从艾欧尼恩城向洛萨城的路上，洛弥就能感受到气温逐渐变得暖和，路边的植物也更加枝繁叶茂。
同时，沿途的城镇和行人肉眼可见地“发达”了许多。
不论是拉瑞镇还是皮格里镇，大多数平民和贵族都和洛弥了解的中世纪贵族差不多；到了洛萨城这边，行人手中拿着的发条怀表、更加轻便稳定的机械马车、道路关卡轴承升降的“收费站”等等，都带来了更多文明的气息。
洛弥甚至还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飞驰，之后被开着又笨又大的汽车的警察大喊大叫地追赶。
洛弥看着那冒着黑烟的敞篷汽车，惊叹道：“这是用什么做动能的？”
不会内燃机都有了吧？
“煤炭。”阿诺斯放下圣经，“确切地说，是煤炭驱动水蒸气。”
洛弥：“……”
蒸汽汽车？难怪看起来这么笨重。
不过速度倒是不慢，很快就把那个骑自行车狂飙的男人抓住了，夹杂着一些“让你偷东西”之类的喝骂声。
洛弥对比了一下蒸汽汽车和现在他们乘坐的马车的速度对比，不由得有些困惑：“这么方便的交通工具，教廷不用吗？”
阿诺斯摇摇头：“教廷内部主流声音认为，只有用圣光之力驱动的神术装置才是神允许人类使用的技术，除此之外的机关、蒸汽机等都是对神的不敬。此外，还有些人认为蒸汽机燃烧产生的烟雾会对环境造成破坏，希望帝国能够限制甚至禁止相关技术。”
说得这么好听，其实是感觉到了科技对教廷推广信仰的威胁吧？洛弥心里嘀咕。
当然，他没有对阿诺斯说出口，反而好奇地问：“阿诺斯你的看法呢？”
阿诺斯沉吟了一下：“其实我觉得，教廷作为神的仆人，理应引导世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才能更加专心、虔诚地向神祈祷，领悟神的仁慈。在这一点上，我觉得神术应当和帝国的科技结合，从而更好地为教廷和世人服务。”
洛弥对阿诺斯有些刮目相看：“这在教廷内应该算有点异端的想法吧？”
阿诺斯笑了笑，没有否认。
洛弥看阿诺斯愈发顺眼，给他鼓劲：“我也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用圣光做能源，蒸汽机的很多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中泛起一层笑意：“你很懂蒸汽机吗？”
洛弥眨眨眼睛：“我不懂蒸汽机，但我懂你啊！”
阿诺斯顿了顿，唇角不自觉地弯起：“谢谢。”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小恶魔内心的颜色，知道对方这话并不是刻意恭维，而是发自真心的认同。这让阿诺斯又高兴又怅然：他有一些想法，在教廷里都被斥责异端，连最亲近的人都叮嘱他不可随意说出口。
没想到世界上另一个这样认同他的居然是个恶魔。
或者莱恩真的是神派来坚定他的意志的人。
正因为莱恩是恶魔，所以才需要跨越种族的隔阂与怀疑，越经过阻碍打磨过的意志与友情，才会越珍贵。
想到这里，阿诺斯看向洛弥的眼神更加柔和。
洛弥从车窗已经看到洛萨城的城墙，酝酿了一下话语：“阿诺斯，我有个建议给你。”
阿诺斯含笑道：“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对巴尔克·希恩伯爵一肚子意见，但真的见到希恩伯爵之后，你不能表现出来。”
提到正事，阿诺斯的表情端正起来，浅金色的眉头蹙起：“为什么？”
“我们是来寻找证据的，不是拿到了证据来审判的。”洛弥点了点自己的脸，“你觉得要是一开始就摆出敌意来，希恩伯爵的马脚当然会藏得严严实实，完全不利于我们寻找。”
阿诺斯当然懂这个道理，点点头：“我会保持平静的。”
“不只是保持平静，你得融入其中。”洛弥抛出了自己真实的打算，“说得不太好听一点，就是同流合污——伯爵邀请你享受什么，你就假装投入地享受；贿赂你什么，你就假装接受……”
阿诺斯极不情愿地再次皱眉：“不需要这样吧。”
“需要啊，需要。你忘了蒙纳主教就是因为你身边有个魅魔，所以才觉得你也是‘同道中人’、才在宴会上大大方方把其他魅魔拿了出来，是不是？既然上一次可以，这一次为什么不可以呢？”
洛弥看阿诺斯没有立刻反对，加把劲道，“而希恩伯爵见多识广，不是蒙纳主教这种没见识的能比，你只有认真投入进去，才能让他相信教廷的高层已经腐烂，才会更无所谓地把他背后那面展露出来。”
阿诺斯抿紧了嘴唇，半晌之后才道：“如果他要我做的有违教义呢？”
洛弥心想要的就是你有违教义。但他嘴上还是关切地道：“这个嘛，我们见机行事——你不是孤身一人，不是还有我嘛！”
最后这句话让阿诺斯脸上的抗拒慢慢消弭，沉默许久之后才道：“我尽量。”
……
巴尔克·希恩伯爵十分年轻，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栗色的短发工工整整地梳在脑后，嘴唇上方的胡须修剪得十分精致，做工考究的浅蓝华服袖口和腰间缀着细碎的红宝石，显得贵气又不失高雅。
他在阿诺斯的马车旁边等候，待阿诺斯下车之后立刻上前，对着阿诺斯谦卑地弯腰，执起阿诺斯的右手，在手背的十字纹章处轻轻一吻，虔诚地道：“圣子殿下，您能够莅临洛萨城，是整个洛萨城、乃至整个里德郡的荣幸！”
阿诺斯不留痕迹地收回手，微笑道：“神会记得您的虔诚，希恩伯爵阁下。”
巴尔克·希恩笑呵呵地站直身体，走到阿诺斯右前方，微微侧身：“埃利斯大主教阁下正在教堂等候您，请允许您谦卑的信徒为您引路。”
跟在阿诺斯身后的洛弥兴趣盎然地抬了抬眉毛。
巴尔克·希恩伯爵的姿态放得这么低其实没有特别让他意外，他感兴趣的是巴尔克初见面就给阿诺斯上的眼药水：身为世俗领主的希恩伯爵亲自来到城门迎接教廷圣子，而里德大教堂的大主教却在教堂里等圣子去见他。
洛弥侧头看了眼身边的莱茵哈特，果然看到莱茵哈特的眼神闪了闪。
不过按照洛弥对阿诺斯的了解，阿诺斯恐怕不会特别考虑这种事。
果然，阿诺斯没有任何反应，只点点头：“有劳。”
巴尔克表情依然虔诚，整个画面好像一副普通的信徒与圣子的会面，看起来和谐又美好。
洛弥想到水面下的各种暗流，忍不住感叹：“可怕的大人世界。”
……
里德大教堂是帝国内知名的大教堂之一，外表奢华瑰丽，十二座塔楼高耸入云，墙壁上贴着华美的玫瑰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着绚烂的光。
在教廷的定义中，只有规格足够的教堂才能被叫做“大教堂”，而只有存在“神圣意义”的大教堂，才能在前面加一个“圣”字。
洛弥曾经问过阿诺斯什么是“神圣意义”，阿诺斯沉吟片刻才回答：“具体来说，就是有圣人在这里殉道。”
洛弥：“……”
听起来有点地狱。
里德大教堂就是一类规格足够、但是因为没有圣人殉道所以不能加“圣”的教堂。
洛弥听莱茵哈特提过，里德大教堂里非常美丽，甚至不逊色圣城的一些教堂，因此十分好奇地跟在阿诺斯身后往里走，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被教堂门口的骑士拦了下来。
“罪人不得进入教堂！”
走在前面的阿诺斯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那两个骑士：“莱恩是虔诚的信徒，已经得到我的认可。”
那两个骑士没有让步：“大主教吩咐过，不许怀着罪恶之血的人进入教堂，否则是对神的亵渎！”
洛弥睁大眼睛，对系统吐槽：“这不是标准的炮灰台词？”
阿诺斯没有动怒，平静地道：“我已向教皇冕下汇报过，教皇冕下已特许莱恩的存在。”
两个骑士对视了一眼，略略犹豫，其中一个掏出了对讲机，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教堂大门上方的一座纯金色的玫瑰装饰忽然垂下来，花瓣朵朵绽开，露出里面的扩音器。
一个沉稳中带了些清冷的声音传来：
“正因为有教皇冕下的特许，我才没有派遣骑士将这个身怀罪恶之血的存在净化。但要他踏入大教堂是万万不可能的。圣子殿下若要进来便进来，若想带恶魔进来，就请将我的骑士们都打到吧！”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跟在阿诺斯身后的白银骑士们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气势已经陡然提了起来。洛弥甚至看到莱茵哈特将右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里德大教堂的骑士们显然没有白银骑士这样训练有素，在白银骑士团的气势压迫之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依然坚持挡在门口。
作为矛盾中心的洛弥抱着好戏，摸了摸被气势吓得缩成一团的小猫，在心里对系统道：“这个大主教胆子还挺大，敢和圣子对着干，要是圣子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他不就惹大麻烦？”
【按照设定，大主教的位置没那么容易对付。】
洛弥沉思片刻：“我之前觉得希恩伯爵能搞出这么多事，近在咫尺的里德大教堂却什么都没察觉，八成是被希恩伯爵收买了，但现在看又觉得不像。”
要是大主教被收买了，怎么敢跟圣子这么硬气对着干的？
阿诺斯沉默了片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后退了一步：“教堂本该对所有虔诚之人敞开，纵然是罪人，也能得到忏悔的机会——既然埃利斯大主教这样决定，那我与所有信徒站在一起。”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向回走。
洛弥倒是愣了愣。
他没想到阿诺斯居然能为了他直接放弃进入里德大教堂——于情于理，圣子落脚之处都该是大教堂，不然“圣子和大主教不和”的流言一传开，丢的可是整个教廷的脸！
何况希恩伯爵还在旁边看着呢！
阿诺斯回头走到巴尔克·希恩伯爵身边，微微停住脚。
巴尔克上前一步，谦卑地弯腰：“圣子殿下若是方便，我的庄园旁边就是我日常弥撒和供奉的教堂，虽然小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可以给圣子殿下暂时歇脚。”
阿诺斯露出礼貌的笑容：“那就打扰希恩伯爵阁下了。”
巴尔克再次弯腰，语调虔诚：“能和圣子殿下靠近是我的荣幸！”
……
伯爵阁下口中的“小教堂”，已经比洛弥在拉瑞镇和皮格里镇看到的教堂都要大了好几倍。
教堂内部装修得并不奢靡，但纯木地板、打蜡的告解长椅、没有花纹但浑圆无痕的圆釉花瓶等等，都凸显出主人的富贵。
教堂正中的大十字架上光洁明亮，显然每天都有仆人专门负责清洗。
阿诺斯在十字架前面闭目祷告，洛弥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教堂内部，在心里和系统道：“希恩伯爵表面上看居然还是个虔诚的教徒。”
系统不信：
【这样的伪装就让宿主相信了？】
“我当然不信嘴巴上表现出来的这些。”洛弥目光落在了阿诺斯的脚下，“你有没有注意到，阿诺斯现在踩着的地板颜色比其他地板稍微浅一点。”
【希恩伯爵在圣子脚下有埋伏？】
“……你的联想能力和输入法有得一拼。”洛弥感到无语，“说明那里经常有人站立踩踏，就说明有人经常在十字架下面祈祷！能在伯爵私人教堂里祈祷的，要么是伯爵本人，要么就是伯爵的至亲。”
而之前莱茵哈特在路上向他们仔细介绍巴尔克·希恩时提过，这位伯爵大人虽然去年刚过三十岁生日，却至今未婚，自然也没有子女。
洛弥摸了摸下巴，感觉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埃利斯大主教对圣子一行态度冷淡，巴尔克·希恩伯爵却像个虔诚的教徒，难不成是这两个人合伙在演戏？
他向旁边悄悄看了一眼，看到那位年轻的伯爵正闭目祈祷中，表情虔诚真挚。
洛弥是完全不信指示手下人搞出魔女审判和皮格里镇离间的这位伯爵大人会是个真正的信徒。
【宿主注意，圣子祷告要完成了。】
洛弥赶紧摆正表情，做出沉浸在祈祷中的神情。
阿诺斯完成祈祷，转过头看到洛弥，蔚蓝眸中闪过一丝真心的赞赏；待看到同样有虔诚表情的巴尔克，赞赏便浮于表面，掩去了其他的情绪。
巴尔克上前一步，惯例先弯腰，才道：“圣子殿下旅途劳顿，不妨暂且休息，我已叫仆人们准备粗浅食物，殿下将就用一用。”
等阿诺斯颔首之后，巴尔克略略沉吟，“埃利斯大主教年轻气盛，想来只是在对神的意志的领悟上和圣子殿下稍有不同，一会我亲自去向大主教说和——教廷上下一体同心，才能更好地传播神的荣光。”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阿诺斯自然没什么反对意见：“有劳伯爵阁下……”
洛弥在巴尔克背后对阿诺斯用力使了几个眼色，差点连尾巴都晃上天。
阿诺斯让自己的视线停留在巴尔克的脸上，嘴角还是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把话拧了过来，“不过大主教的考虑并非毫无道理。身为神的仆人，只要有居住之地足够，不必非要住在大教堂。”
巴尔克听懂了阿诺斯的意思，堆着笑容道：“我明白了，那我还要感谢大主教，才能得到地上天使驻跸的荣幸。”
他后退一步，示意阿诺斯可以前往教堂的用餐厅。
洛弥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故意顿了顿，扬起尾巴看了他一眼。
巴尔克对着洛弥同样轻轻弯腰，似乎完全不在意眼前的家伙是个恶魔，如同对圣子一样恭敬有礼貌。
洛弥在心里把对他的警惕抬高了几层：是个狠角色啊！
……
巴尔克给他们安排的食物也非常精妙：烘烤的蜂蜜白面包、用来蘸面包的温牛奶、再就是餐前餐后各半杯红葡萄酒。
面包、水或者牛奶、葡萄酒是教廷标准的圣餐之一。
而希恩伯爵提供的面包和红酒质量非常不错，在符合圣餐标准的同时提升了用餐的享受，甚至还给洛弥单独安排了能够给恶魔提供能量的特制面包。
这一天下来，就算洛弥和阿诺斯戴着放大镜鸡蛋里挑骨头，也找不出巴尔克·希恩有除了虔诚教徒之外的任何出格表现，让洛弥很有些失望：
他还指望这位伯爵能多砸点糖衣炮弹，他好蛊惑阿诺斯沉浸进去呢！
当洛弥看到阿诺斯站在窗前眺望月亮的时候，甚至开始有些担心：阿诺斯不会被巴尔克骗住，真的觉得他是个虔诚教徒了吧？
就在他打算提醒一下阿诺斯的时候，阿诺斯转过头，表情沉凝：“巴尔克·希恩一定有问题。”
洛弥有些出乎意料：“嗯？为什么？”
阿诺斯微微扫了他一眼：“你还是太天真，被他骗过去了。”
天真的洛弥：“……展开说说？”
“过于完美就是一种表演。”阿诺斯轻轻叹息，“在圣城里，每日祈祷的主教、贵族不计其数，我看得多了，自然看得出哪些祈祷是发自内心的、哪些又只是表演给教皇冕下和我看的。”
洛弥懂了：“你觉得希恩伯爵表演的目的是什么？”
阿诺斯摇摇头：“我初步猜测他是想扮演一个虔诚的信徒，从而对拉瑞镇、皮格里镇发生的事情全不认帐。但是……”
“但是不认账也没必要这样表演。”洛弥接话道，“他演得这么认真，更像是对教廷有所求。”
阿诺斯缓慢点头，随后道：“此外，就是埃利斯·波多瓦尔大主教的态度也很奇怪。教廷内部对恶魔的态度确实有所不同，埃利斯大主教也确实是对恶魔态度最激进的那一批，但在公开场合，大主教谨言慎行、维护教廷整体形象是共识。”
换句话说，不懂维护教廷整体形象的人做不到大主教这一级。
洛弥摸了摸下巴：“那你打算怎么办？”
阿诺斯道：“我怀疑埃利斯大主教和巴尔克·希恩有所勾结，互相配合演戏——所以，我今晚打算直接进里德大教堂见一见他。”
洛弥一呆：这么莽？
他想起阿诺斯之前的处事风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圣子殿下做事就是勇来勇去的风格。
第23章 夜探
洛弥殷切地看着阿诺斯, 想说的话全都在眼神里。
阿诺斯看懂了，忍不住弯了弯唇：“这次不能带你去。”
洛弥尾巴打着圈儿，试图打动阿诺斯。
阿诺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是不想带你去……大教堂内布置了许多的神术法阵，对于恶魔而言是不小的伤害。白天的时候我和你光明正大进去的话, 可以保护你，但现在既然是潜入，我天然能免疫神术, 但没法在完全不惊动法阵的情况下保护你不受伤害。”
洛弥失望地耷拉下翅膀：“好吧。”
阿诺斯安慰道：“明天带你去买东西。”
洛弥听着像哄孩子一样的口吻，嘴角扯了扯。
等阿诺斯离开，他才从床上跳下来, 活动了一下手脚。
系统有些好奇：
【宿主打算去哪？】
“阿诺斯既然去调查大教堂，那我当然要去调查一下希恩伯爵的庄园。”洛弥自从完全学会魅惑术之后没多少使用的机会, 内心痒得很, “放心, 我会注意安全的, 别忘了我可是问过苏珊的。”
……
隐身的阿诺斯轻飘飘地落在了里德大教堂的庭院内。
教廷认证的大教堂规格都有明确的标准，不只是样式、规模, 同样还有大教堂内布置的各种神术法阵。
庭院的地面铺着浅白色的白垩石板，石板上雕刻着规整对称的花纹——这些都是神术法阵的组成部分，无时无刻都有圣光之力流转, 安静时可以警惕外敌、提高功率则是大型防御反击法阵。
但阿诺斯却皱了皱眉。
里德大教堂内的神术法阵的气息有些奇怪，像是一个完整的圆被切掉了一部分，导致功能残缺，带来了更多的扭曲感。
身为地上天使, 阿诺斯能够免疫教廷绝大多数神术和法阵，加上他本身不擅长神术, 导致他对神术的敏感度很低。
然而里德大教堂的神术法阵的问题连他都能察觉到，日常生活在这里的埃利斯大主教不可能不清楚。
阿诺斯拧紧了眉，向大教堂的主殿走去。
……
洛弥之前和苏珊交流的时候，问过一些关于希恩伯爵的事情，苏珊告诉洛弥，希恩伯爵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有三五个情人，包括她这个魅魔，都会在庄园里幽会。
尤其是湖畔的独立别墅，是巴尔克·希恩最喜欢的地方。
洛弥用魅惑术催眠了一个女仆，换上了一套女仆装——他本来想穿男仆的衣服，奈何他的身高和男仆们差距很大，只能无奈套上了女仆的围裙。
幸好巴尔克对女仆play没什么兴趣，女仆们的衣服都是方便行动和浣洗的宽大裙子，刚好可以藏下他的翅膀尾巴。
被洛弥催眠的女仆领着洛弥提着水桶和毛巾，来到了希恩庄园里人工湖湖畔的别墅。
别墅里没有亮灯。
洛弥让女仆回去，偷偷摸摸地找到了窗户，蹲在下面仔细听了听，担心在里面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好在别墅里安静异常，好像完全没有人。
洛弥左右看看，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魅魔的身体柔韧性极好，洛弥在空中翻了个圈儿，稳稳落在了木地板上。
大部分恶魔都有很强的夜视能力，魅魔也不例外。因此洛弥眨了眨眼睛，看清了房间里的摆设。
这里像是一间豪华卧室，一张巨大的床摆在中央，柜子和桌子上摆着精致的古董和茶具。红色与紫红色的绸缎挂满了床头，仰头看能够看到天花板上浮雕着许多衣衫半掩的男女图画，动作亲密暧昧。
洛弥在内心啧啧道：“一看就是情趣卧室，希恩伯爵真是会玩。”
他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翻找起来。
苏珊告诉过他，巴尔克很喜欢在床上运动之后处理正事，包括领地的政务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其中就包括皮格里镇的挑唆。
而处理完政务之后，巴尔克会很随意地把文件、资料等东西一丢，转头继续投入和谐运动的热情中。
【系统还是不太明白，宿主为什么要调查希恩伯爵？对宿主的任务有帮助吗？】
“也许有。”洛弥翻了翻床底，失望地抬起头，随口道，“主要还是好奇。”
【宿主，任务……】
“知道的知道的，但我指望这个伯爵提供一些引诱阿诺斯堕落的机会嘛。”洛弥放下床单，“他现在表现得好像个清廉的教徒，那我能怎么办？”
说话间他抬起头，顿时愣了一下，“你看，我说吧。”
刚还还没注意，在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的位置刚好能够让床上的人稍微抬头或者抬眼就能看到。
和其他充满了暧昧气息的装潢不同，唯独这个十字架圣洁工整，宛如从教堂里搬进来的一样格格不入。
洛弥费解地看着那个十字架：“希恩伯爵虔诚到了上床的时候要看着十字架？”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信徒——当然，洛弥有理由相信巴尔克·希恩至少不是个虔诚的信徒。
没有哪个信徒会在自己的炮房里挂一个十字架！
这时，洛弥忽然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
他左右看了看，估计自己现在跑到窗户跳出去已经来不及，干脆蹲下身体一骨碌钻进了床底。
这时候洛弥开始庆幸魅魔的躯体比较小了。
外面的脚步声很快走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洛弥感觉床向下塌陷了一下，想来是那人坐在了床边。
很快，另一个高跟鞋敲打木地板的声音从外面走了进来，伴随着有些娇媚的声音：“伯爵大人，您已经很久没有来找黛西了，是不是把黛西忘了？”
巴尔克·希恩含笑的声音响起：“最近领地的事务有些忙碌，加上要准备迎接圣子殿下，因此没有闲暇找你。”
洛弥随后感觉到床一阵震颤，猜测是那个叫黛西的女人扑进了巴尔克的怀里。这让他有些担忧：这俩人不会打算在他面前大战一场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幸好巴尔克站起了身，温和笑道：“今天迎接圣子殿下降临，对于希恩庄园而言是足以记入家族传记的大事，我要斋戒三天。”
黛西精致的小腿在地毯上踩了踩，撒娇道：“圣子殿下再尊贵，那也是教廷的人，跟我们世俗贵族有什么相干呢？”
“我和你不同，我对神和教廷的信仰从未动摇。”
这话一出，别说躲在床下的洛弥，连黛西都笑出了声：“伯爵大人，您永远那么喜欢说笑……您要是虔诚的信徒，大主教阁下也不会被您逼得连教堂都出不来。”
洛弥顿时竖起了耳朵：有八卦！
巴尔克并没有否认：“埃利斯大主教阁下身体不好，在外面活动容易出现意外，我是为了大主教阁下好。”
黛西咯咯笑道：“难道不让圣子殿下和大主教阁下碰面也是为了大主教阁下好？”
“那是自然。”巴尔克语气中含着一丝矜持的笑意，“大主教阁下的秘密若是被圣子殿下发现，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黛西有些好奇地问：“您已经说过几次大主教阁下有个危险的秘密，却始终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秘密？”
“你若是知道，你和大主教阁下都要日夜难寐了。”
黛西娇笑起来：“伯爵大人真是的！”
巴尔克跟着笑了两声，随后问：“带来了吗？”
黛西嗲里嗲气地道：“就知道大人叫我来是为了这些。”
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洛弥在床底下很想伸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可惜怕被发现不敢。
【那名女性从胸口掏出一条手帕给了希恩伯爵。】
洛弥一怔，随后大喜：“你看得到？”
【系统可是高纬度存在，一张床当然拦不住。】
“那能看清手帕上有没有什么字吗？”
【……这个精度不够。】
洛弥失望地叹口气：“好吧，先继续看看。”
伴随着皮靴踩踏地板的声音，系统即时播报道：
【希恩伯爵拿着手帕看了一会，点了点头，带着手帕绕到了床头……被丝绸挡住看不见了。】
洛弥：“……床挡不住你，丝绸能挡住？”
系统委委屈屈地道：
【系统的绝对视野是跟着宿主走的，刚好床头就超过这部分视野了。】
洛弥叹气：“行吧。”
很快，巴尔克的声音响起：“杜尔夫人，您该回去了，否则杜尔先生会担心的。杜尔先生才得到了一片葡萄种植园，应该很乐意与您分享新酿的葡萄酒。”
黛西的声音带上了浓烈的惊喜：“多谢伯爵大人……既然伯爵大人有事在身，那黛西只好先回去了。希望伯爵大人不要忘记黛西啊。”
两人寒暄了一下，脚步声一前一后慢慢离开了。
洛弥在床底下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人返回，才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摸了摸头发：“这个希恩伯爵是会吊胃口的。”
跟情人在这里扯半天，结果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透露！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希恩伯爵和埃利斯大主教的异常态度有关系。
“埃利斯大主教会有什么秘密，只要被圣子发现就会死？”洛弥一边谨慎地继续寻找有价值的线索，一边在心里跟系统分析，“难道大主教也是个恶魔？”
【大主教如果也是恶魔，怎么可能通过教廷的认可？】
“那就是通敌！”洛弥眼神亮起，“是不是也被魅魔魅惑过？”
【能够魅惑大主教级教廷人员的魅魔，都算得上大恶魔级，宿主升级一次都达不到。】
“那只能希望阿诺斯今晚的探寻有所收获了。”
洛弥也不气馁，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坐在地上有些费解，“刚才希恩伯爵到底干什么了？”
他的目光在床头的地方来回搜寻，最后目光慢慢落在了那个大十字架上。
洛弥搓了搓手，用女仆裙裹住自己的脚，宛如一只小猫一样轻盈地跃上床，小心地贴近了十字架。
他手指在十字架上仔细摸索着，终于在十字架的侧面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洛弥用力按了一下那个凸起，随后感觉十字架向前倾了一下，露出一丝裂缝。
他手伸进去，触及到了一叠软软的丝绸手帕。
洛弥惊喜地把手帕拉出来：“是这条吗？”
【是这条。】
洛弥打开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看到手帕里包裹着一张纸条，打开一看，里面写着两行字：
“西蒙·明朗克。
“洛萨城黄玫瑰区水井街11号。”
一个人名和一个地址？
洛弥疑惑地晃了晃手帕，除了淡雅的玫瑰香水味之外没有别的东西，手帕也十分素雅，虽然质地极好，但没有绣任何花纹。
不管怎么说，都是个收获。
洛弥把手帕和纸条塞进口袋，正打算继续继续摸索一下十字架后面，忽然感觉一阵强光从头顶照射下，刺激得他下意识捂住了眼睛。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天花板上那盏华美的水晶吊灯点亮了。
巴尔克·希恩略带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就说刚才有些奇怪，果然有只小老鼠在。”
第24章 治疗
听到巴尔克·希恩的声音, 洛弥下意识扯了扯头顶的女仆帽子，挡住自己的半边脸。
还好这里的女仆戴着巨大的花边白帽，甚至还有口罩, 足以让他挡住自己的脸。
洛弥迅速从床上跳下来，向窗外跑去。
一束强光打在了他的肩膀和后背上, 洛弥顿时感觉被光笼罩的地方剧烈疼痛，好像被热油烫到了一般！
他立刻意识到什么：这是教廷的神术装备！对恶魔有天然的克制！
巴尔克手中拿着手电筒一样的东西，不紧不慢地慢慢靠近：“原来是个恶魔……谁让你来的？”
洛弥正感觉难以动弹, 脖子上的禁魔环散发出了些微的凉意，让他感觉勉强从圣光的伤害中恢复了过来。
来不及细想，他佯装被圣光照射得动弹不得, 蜷缩在地上。
等到巴尔克靠近，洛弥才猛然抬头, 双眸中凝聚着魔力, 与巴尔克对视！
魅惑术用出来之后, 洛弥立刻就感受到和之前的不同。
巴尔克的精神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墙壁笼罩, 他的魅惑术打上去不是完全没用，但被阻拦之后只激起了一丝丝涟漪。
对眼下的洛弥而言, 这点涟漪倒是也够了。他趁着巴尔克恍惚的功夫，一脚踢掉了那个手电筒，随后用力蹬地从窗口跳了下去。
巴尔克在原地站了不到两秒, 眼神便恢复了清醒。
他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低头捡起了那个手电筒，小心抚去了灰尘，微微眯眼：“魅魔？苏珊？还是……”
……
洛弥一路逃回房间, 途中丢掉了那套女仆套装，所幸没有被人发现。
他坐在床上, 检查着自己的肩膀：那里又红又肿，只是没有更严重的伤势。
洛弥把衣服拉上，回想了一下今晚的经历：“魅惑希恩伯爵为什么会有阻拦？”
之前他魅惑蒙纳主教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感觉，但没有现在这么深。
难道希恩伯爵也身怀不低的神圣之力？洛弥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他感觉巴尔克身上的障碍感不像是来自巴尔克本人，更像是外物。
联想到巴尔克手中有个能发出强力圣光的手电筒，洛弥怀疑他身上还有别的神术装备。
问题就来了：希恩伯爵从哪弄来这么多的神术装备？
洛弥掏出那张写着地址和人名的纸，可惜他对洛萨城完全不了解，不知道这里是什么。
这时洛弥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顿时紧张坐直身体。
那脚步声故意放轻，像是有人在蹑手蹑脚靠近，让洛弥忍不住猜测：难道是巴尔克找过来了？
他钻进被窝，掀开一条小缝隙，观察着门口，准备一有不对就大喊——白银骑士们也住在这所教堂里，真是巴尔克的话至少也会投鼠忌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头金发走了进来。
洛弥愣了愣，掀开被子：“阿诺斯？”
阿诺斯没想到洛弥突然坐起来，怔了怔，随后抱歉地笑了笑：“吵醒你了？我已经尽量小声了。”
原来是这样。洛弥哭笑不得：“没有没有，我本来就醒着……收获怎么样？”
阿诺斯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摇摇头：“没见到埃利斯大主教。”
洛弥不是很意外：“他不见你？”
“他不在大教堂，或者在、但是在我找不到的地方。”阿诺斯坐在床上，伸手点亮了圣光灯，“里德大教堂的神术法阵也有些问题，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洛弥有心跟阿诺斯分享收获，坐直身体兴致勃勃地道：“今晚我也出去探了探……”
阿诺斯认真地听完之后，表情逐渐凝重。
洛弥把那张纸递给阿诺斯：“这是那张纸条——你觉得希恩伯爵的神术装备从哪弄来的？”
阿诺斯接过纸条，没有看就放在一边：“先把衣服脱了。”
洛弥茫然抬头：“啊？”
阿诺斯蔚蓝色的眸子中带着满满的严肃：“你的伤需要治疗。”
洛弥这才知道阿诺斯想说什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吧，就是肿了一点，应该很快就好了。”
阿诺斯摇摇头：“神圣之力对恶魔的伤害是持久的，让我检查一下。”
洛弥老老实实地趴下，把上衣脱了下来。
阿诺斯将灯光调亮了许多，坐在洛弥床边，仔细检查起来。
不论男女，魅魔的身材大都比较娇小，整体身材和肌肉都以纤细、灵活为主，洛弥也不例外。他的后背线条平缓，一对漆黑的翅膀衬托得肤色偏白，愈发显得瘦小。
阿诺斯下意识觉得眼前这个小恶魔是不是有点营养不良，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要给洛弥多准备些有营养的食物——只是恶魔和人类的食物并不等同。
被圣光照耀过的肩膀和半截后背轻微红肿，并不严重，只是和洛弥本身的肤色对比显得有些惊悚。
和阿诺斯预料的一样，圣光之力并未完全消散，还残留在洛弥的背上，不驱散干净的话伤势会进一步加重。
阿诺斯伸出手抚在洛弥的背上，声音放缓了些：“你忍一忍。”
洛弥只觉得阿诺斯的手贴在自己的后背上，明显比自己高的体温让他感觉背上好像放上了一个烙铁，让他本能地全身颤抖了一下。
但是下一秒，之前萦绕在肩膀和后背上那种灼热感慢慢消退，让他舒服地□□了两声。
阿诺斯一边吸收着洛弥背上残留的神圣之力，一边郑重地道：“以后这种事先问问我，否则一旦出危险，我未必能及时救你。”
“嗯嗯。”
“听你的描述，还好我调高了禁魔环的圣光抵抗，否则你的肩膀会被烧焦。”
“嗯嗯嗯。”
阿诺斯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看洛弥的小腿晃来晃去，尾巴也在自己的胳膊上打圈，知道洛弥八成没听进去，只得暂时闭上嘴巴。
“好了。”
阿诺斯想要收回手，随后发现洛弥那条又细又长的黑色尾巴已经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洛弥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尾巴死死地绑着阿诺斯，顿时有些尴尬：“我马上松开！”
可惜他穿到这个魅魔身上之后，尾巴这个过去他没有使用过的部件用起来相当不熟练，无意识的时候还算听话，一主动想控制反而不听话，搞得尾巴越缠越紧。
阿诺斯无奈地笑了笑，用左手在洛弥的尾巴尖上挠了挠。
洛弥只觉得一股又麻又痒的感觉宛如电流从尾巴尖传来，沿着他的尾椎一路向上，刺激得全身酥麻，让他的尾巴一下全松开，缠到了自己的腰上。
阿诺斯整理了一下衣袖：“不会再严重了，不过最好涂点药。我让莱茵哈特送点过来。”
洛弥抱着尾巴：“这么晚了不好吧？”
“没事。”阿诺斯安抚了他一句，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没几分钟，脱掉了铠甲的莱茵哈特就出现在门外，手里拿着阿诺斯要的药，递给阿诺斯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洛弥一眼。
洛弥莫名有点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他这是在帮教廷打探消息受的伤，是工伤！
等洛弥涂完药，天边已经有些鱼肚白了。
阿诺斯看洛弥开始犯困：“你先睡，明天起床的时候我叫你。”
洛弥努力睁大眼睛：“你不睡？那我也不睡。”
“我不睡觉也可以。”阿诺斯掏出圣经，“还是你想听我给你讲讲圣经的道理？”
洛弥一头倒下：“睡着了！”
阿诺斯忍不住弯了弯唇，将灯光调暗，坐在书桌前翻起了圣经。
……
第二天洛弥被阿诺斯叫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看阿诺斯穿得十分正式，不由得有些奇怪：“你出去了？”
“对。和希恩伯爵一起做了晨间祈祷。”
洛弥顿时坐直身体：“早上没见到我，希恩伯爵不会怀疑了吧？”
“我告诉他恶魔的习性趋近于晚睡晚起。”阿诺斯摘下了两只手套，“你去洗漱一下，吃完饭我带你去买东西。”
洛弥昨天就听阿诺斯说过，但他关心另一件事：“不去调查一下那个神秘地址？”
“已经让莱茵哈特去了。”阿诺斯把十字架也摘了下来，“有结果他会来告诉我们的。”
午餐是希恩庄园的仆人准备的，和昨天的晚餐基本相同，只是多了一些切好的鸡肉与牛肉、再就是饭后的水果，虽然简单但是口感相当好，充分发挥了肉类特有的香味，没有用太多的烹饪手法。
按照教廷的规定，神职人员不禁荤腥，但简单的食物制作更被推崇，更接近当年行走于世间的神和天使们。
洛弥一边吃一边跟送食物上来的女仆攀谈了几句。
等女仆下去之后，洛弥才小声对阿诺斯道：“这些贴近于圣餐的食物制作在庄园里经常有。”
阿诺斯微微点头，平静地道：“神会指引我，不会错看每一个亵渎之人，也不会诬陷每一个虔诚信徒。”
随后他表情柔和地将一叠橄榄油煎鸡肉推了过来，“都吃掉。”
嗯？洛弥咬着叉子疑惑地看着阿诺斯。阿诺斯不爱吃鸡肉？
看阿诺斯没解释，洛弥也就没多想，在心里跟系统吐槽道：“阿诺斯居然会挑食，总算让我产生了一点他是个活人的感觉。”
【……】
……
吃完饭之后，阿诺斯带上洛弥离开了希恩庄园，来到了洛萨城内。
洛萨城的地理位置很好，气候宜人，交通方便，因此农业和商业都相当繁华。
洛弥走在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玫瑰花样的装饰图案，街边随时都能看到盛开的各色玫瑰花束。
阿诺斯介绍道：“据说希恩伯爵前一任领主的妻子特别钟爱玫瑰，那位领主就在洛萨城各地都种植了玫瑰，还有专门开辟的玫瑰花田。这些年下来，洛萨城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玫瑰之城。”
洛弥注意到来往的少女甚至少年头顶或者胸口都会佩着新鲜玫瑰花做装饰，揉了揉鼻子：“难怪玫瑰香味这么浓郁。”
阿诺斯笑了笑：“走吧，还有一点距离。”
洛弥好奇地问：“你打算买什么？”
“要买一些白垩石粉。”阿诺斯道，“白垩是神踏足过的地方变化而成的纯白之石，是神圣之力天然的容器和流通材料，教廷每一件神术装备都有白垩。”
洛弥很意外：“你的装备坏掉了？”
“没有，只是白垩石使用一段时间之后会慢慢损坏。尤其对我来说，我的神圣之力太过精纯，更换的频率比普通人还要高。为了方便教廷成员随时能够得到白垩石的资源，在各大城市内都有教廷专门设立的商会。”阿诺斯一边介绍着一边抬头，“喏，到了。”
洛弥同样抬头，看到方方正正的门牌上用中文和英文一起写着“神圣商会”几个字。
他们正要往里走，忽然看到一辆马车从他们身旁经过，停在了商会门口。
商会仆人上前弯腰，好让车上的客人能够扶着他下车。
一个美艳的女子从车上优雅地走下来。
仆人眼前一亮，恭敬地道：“杜尔夫人，请。”
洛弥眨眨眼：杜尔夫人？
那不就是昨天晚上和希恩伯爵私会的那个？
第25章 白垩石
恰好此时, 那位杜尔夫人也看了过来，看到了阿诺斯，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惊艳。
不过她没有主动过来打招呼, 只用手帕掩住唇，递过来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 之后就跟着仆人走近了神圣商会。
洛弥在心里吹了声口哨：长得帅就是好啊。
只是阿诺斯对那个眼神视若无睹，只微微蹙眉：“神圣商会应该只为神职人员提供服务才对。”
他带着洛弥跟着走进了商会内。
出门之前，为了防止麻烦, 阿诺斯已经给洛弥隐去了尾巴和翅膀，因此洛弥也毫无压力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打字机的“嗒嗒”、电话的“叮铃铃”、剪刀裁剪纸张的“嚓嚓”声汇在一起, 有种秩序井然的嘈杂感。
商会大厅内有很多的窗口，不少窗口都有人排队, 之后跟随仆人到里面的房间去。
洛弥还注意到, 这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女性, 并且大厅里多数都是平民。像杜尔夫人那样的贵族, 一进门已经跟随仆人直接上了二楼。
阿诺斯对眼前的场景显然也很诧异，直到旁边有仆人主动问好：“这位尊贵的牧师, 请问您想购买什么？”
“我需要一些白垩石粉。”
仆人的表情恭敬了不少：“那请您随我到二楼来。”
阿诺斯走在台阶上，回望了眼打听里那些平民女性的队伍，问这个仆人：“大厅是在做什么交易？”
“一楼售卖教会出品的护身符、圣水、十字架等等, 还有不需要医生签署的药品，再就是一些女性专用的衣服和物品。”仆人显然受过专门训练，很熟练地主动介绍，“二楼是给像您一样的大人、或者尊贵的贵族们的专门交易。”
阿诺斯问：“我记得神圣教会是只对教廷内部开放的。”
“以前是这样, 但埃利斯大主教在几年前进行了改革。向平民开放了一些窗口。”说到这里，仆人脸上多了几分自豪, 甚至在胸口点了个十字，“多亏埃利斯大主教，我们平民现在买药和圣水都容易很多，甚至还能多花费一点钱，租用商会那些方便的神术装置。”
洛弥记得阿诺斯以前提过，教廷内部有专门研究医药、神术等技术的部门，因为圣光等同于这个世界的电能，所以在技术上教廷遥遥领先世俗贵族。
阿诺斯沉默了一下，眉头舒展开来：“倒是好事。”
洛弥小声问阿诺斯：“这样是违背教廷规矩的吗？”
阿诺斯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就算是世俗派，为了保证教廷的‘纯洁’，行商、获得爵位等行为都是被禁止的。”
洛弥有些好奇：“你似乎并不太反对？”
阿诺斯摇摇头：“我赞同禁止神职人员世俗化，但像洛萨城的神圣商会能够给平信徒们带来便利，也符合我的希望……或许换个方式会更好。”
洛弥随口道：“比如外包？把相关商会的打理转交给其他商人或者贵族，教会只提□□品以及监督，确保平民真的有受益。”
阿诺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陷入了沉思：“确实是个办法……如果我能见到埃利斯大主教，会向他提议的。”
走在他们前面的仆人本来谨慎地没插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回头道：“两位大人或许不知道，神圣商会就像这位大人所说，不是由教会打理，而是转交给了贵族，教会只负责对神职人员的交易部分。”
阿诺斯有些意外，旋即眉头舒展：“这样倒是不错。”
洛弥灵光一闪，询问：“交给谁了？”
仆人向前努了努嘴：“杜尔家族……确切的说，是杜尔夫人。”
阿诺斯和洛弥对视了一眼。
在他们前面，那位美艳动人的杜尔夫人摘下了她的小礼帽，正和旁边看起来像执事一样的人说话。
那位执事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语速极快地汇报着什么。
杜尔夫人眼波流转间又看到了阿诺斯，向阿诺斯微微一笑致意。
阿诺斯微不可查地蹙眉，没有继续向前，只问身边的仆人：“在哪里可以拿到白垩石粉？”
“请跟我来。”仆人带领阿诺斯来到了一个房间，很快就有人送上来了几个盒子。
洛弥有些好奇这些白垩石什么样子，凑上去看了一眼。
盒子里有两类，一类是磨得比细沙还要细的纯□□末，另一类则是切割得整整齐齐、只有小手指头大的白石。
这些白垩石没有掺杂一丝杂质，干净得晃眼。
洛弥伸手拿起一个，嗅了嗅，感觉好像闻到了什么细微的香气。
阿诺斯将十字架在白垩石上点了点，确认质量没有问题，转头看到洛弥似乎想尝尝，无奈地拍了他一下：“你都不会害怕吗？”
“害怕什么？神术材料？”洛弥眨眨眼，趁机刷好感度，“我相信我对神的虔诚之心。”
阿诺斯失笑：“不是这个，你不知道白垩石是怎么来的吗？”
洛弥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不是说神行走于大地时踏过的路吗？”
“这么说也对，但是不准确。”阿诺斯解释道，“更准确的说法是神和天使为世人荡平恶魔之后，恶魔被圣火焚烧之后余烬与神圣之力结合而成。”
洛弥顿时感觉脊背有点发凉：“恶魔的骨灰啊？！”
他赶紧把手里的白垩石丢到一边去，好像将来自己也会变成一块白垩石一般。
阿诺斯忍不住弯了弯唇，安慰道：“相信你对神的虔诚之心。”
“……”
“而且教廷如今的白垩石基本都来自于上个纪元的审判日中神的怒火凝成，并不会拿恶魔做。”阿诺斯用很认真的口吻道，“杂质太多，提纯的成本远远不如直接挖掘。”
洛弥扯了扯嘴角：“谢谢你的安慰。”
说话间，阿诺斯把手套放在了那些磨成粉的白垩石上方，随后手套上的十字纹章微亮，下面的白垩石粉就像被水融化的白糖一样慢慢消融。
等所有的白垩石粉都被吸收干净，阿诺斯才重新戴上手套，抚摸了一下手背：“可以了。”
他又挑了几块大块的白垩石放进了口袋。
仆人笑得很殷切：“承惠，2个金币。”
阿诺斯点了点头，将手伸进口袋，随后顿住，漂亮的脸上表情慢慢凝固。
洛弥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你没带钱？”
阿诺斯沉默了好久，才道：“平时都是让莱茵哈特带的。”
洛弥小心地看了眼那个仆人的脸色：“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洗盘子。”
阿诺斯表情很快恢复正常，对仆人略带歉意地颔首，拿出了手机：“我打电话让别人送钱过来。”
仆人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怀疑他们打算“吃霸王餐”。不过刚才阿诺斯那一手让他保持住了礼貌，只躬身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个袅娜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两次遇到的杜尔夫人微笑着走进来，优雅地坐在他们对面，自我介绍道：“我是黛西·杜尔，是现在神圣商会的负责人。听说两位没有带钱？我做主替两位抹了，当做交个朋友，如何？”
洛弥意外地看着这个女人，发现她都没给自己一个眼神，含情脉脉的眼神一直落在阿诺斯身上，顿时恍然大悟，蓦然有些期待：要是阿诺斯在她身上动了色·欲之心，不就等于堕落了吗？
要不是他还不会更高级的魅魔技能，他恨不得现在就给阿诺斯丢几个魅惑术。
这位杜尔夫人极为漂亮，打扮也很有品味，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然的魅力，又有贵族特有的矜持与优雅，偶尔还散发若隐若无的诱惑。洛弥觉得她比自己更像魅魔，不由得期待起来。
阿诺斯默默地提高了警惕，平静地道：“过会就有人会送钱过来了，不会赖账。”
黛西·杜尔掩口轻笑：“圣子殿下何必这么戒备，神圣商会本就是教廷的产业，不收殿下的钱不是理所应当？”
阿诺斯并未因为对方认出自己的身份而意外，只认真地反驳：“要付钱。”
黛西“咯咯”笑了起来，对阿诺斯大胆地抛了个媚眼：“殿下真是有趣，黛西很久没有遇到像您这么可爱的男人了。”
这话听得洛弥心里一凉，默默地对系统道：“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如果一位女性夸你可爱，那代表她对你没有男女之间的兴趣。”
【圣子要是这么容易就动心，也轮不到宿主做任务了。】
洛弥想想也是，没有气馁，准备一有机会就鼓动阿诺斯亲近杜尔夫人。
阿诺斯对黛西·杜尔的夸奖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只礼貌地道了谢。
黛西并不介意阿诺斯的客套，温言软语地道：“我听闻殿下和埃利斯大主教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如果殿下不介意，黛西愿意为殿下说和。”
阿诺斯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受：“这是教廷内部的事情。”
黛西再次“咯咯”笑了起来：“虽然是这么说，但黛西很担心，若是埃利斯大主教因为触怒教廷被撤职，下一位大主教未必还会这么关照平民以及我们杜尔家族。大主教阁下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们洛萨城除了那一位，恐怕没有人希望他下台。”
至于“那一位”是谁，黛西没有明说。
阿诺斯眸光凝了凝，没有追问黛西话中的意思，反而问：“你和埃利斯大主教很熟悉？”
黛西笑吟吟地道：“当然，我可是大主教亲自洗礼的。”
洛弥听着感觉很奇怪：按照他昨天晚上的调查结果，黛西·杜尔应该是和巴尔克·希恩一伙的，怎么现在又对着阿诺斯主动示好和暗示？她到底是哪边的？
阿诺斯沉吟了片刻，才问：“大主教阁下和希恩伯爵是否不和？”
黛西微笑道：“伯爵大人是虔诚的信徒，大主教阁下也是仁慈的牧者，只是他们对于教廷和领主谁该占据主导地位有不同的意见。”
这话说得很直白，阿诺斯同样直白地看着她：“杜尔夫人站在谁那边？”
黛西“哎呀”了一声，轻轻掩住口：“杜尔家族受大主教的任命掌管神圣商会，但同时又是里德郡的子民，殿下觉得我应该站在谁那边呢？”
就算阿诺斯对世俗涉足不深，也知道教权与领主权斗争的时候，中间位置的人是最难抉择的。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黛西·杜尔很快就放下手，笑吟吟地道：“我当然是站在大主教这边的。”
洛弥微微挑了挑眉，怀疑这个女人是墙头草。
阿诺斯显然也有这种想法，没有对黛西的表白表达什么。
“圣子殿下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这时，黛西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洛弥身上，轻轻挽了挽鬓角的发丝，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昨天晚上，这位魅魔就在伯爵大人的房间里是不是？不用急着否认。”
她伸手在鼻翼前面扇了扇，微笑道，“我的嗅觉比一般人敏锐许多，能够闻出细微的气味差别。”
洛弥和阿诺斯对视了一眼。
洛弥开口道：“杜尔夫人，您是希恩伯爵的情人，难道不应该和他站在一起？”
黛西再次“咯咯”笑了起来：“我与伯爵大人各取所需罢了，唯独对大主教和教廷的信仰是坚固的。”
洛弥特意看了眼阿诺斯，想看阿诺斯是否看出黛西有没有说谎。
阿诺斯平静地颔首：“神会看到您的虔诚，杜尔夫人。”
洛弥摸了摸下巴：居然是真话？
阿诺斯表情没有什么喜悦，只问：“那么您今天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黛西拿起了一块白垩石端详了一下又放下，表情依然风情含笑：“我只是希望圣子殿下小心——伯爵大人是个控制欲很强、又有些偏执的人，一旦看中了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到手。”
阿诺斯动了动浅金色的眉毛，颔首表示自己记住了。
黛西露出了笑容，转头看了眼阿诺斯和洛弥，再次眨了眨眼：“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让两位英俊的男士请我用餐？”
洛弥着急地看着阿诺斯，就差直接帮他答应了。
阿诺斯沉默地看了眼洛弥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唇角放平，礼貌地道：“不必了，我们中午还有事。”
第26章 西蒙
黛西·杜尔被拒绝了也不意外, 只笑吟吟地掩口：“那真是太遗憾了。”
随后她优雅地起身，“圣子殿下可以在商会里随便逛逛，全部都由我买单。”
等她离开之后, 阿诺斯才看了眼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洛弥：“你很想跟她一起用餐？”
洛弥一愣，赶紧揉了揉脸, 表示自己的清纯正直：“我是觉得，杜尔夫人既然是希恩伯爵的情人，那一定知道许多希恩伯爵的秘密, 要是我们旁敲侧击示示好，没准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呢？”
阿诺斯摇摇头：“刚才杜尔夫人说了这么多，你听到有效信息了吗？”
洛弥回顾了一下, 发现黛西·杜尔对他们说了很多，甚至表了忠心, 但是实际有用的信息确实一点都没提。
这就是圆滑的商人吗？
洛弥心里这么想, 嘴上还不服气：“没准需要我们深入攻略才会透露呢？”
阿诺斯没有听懂“攻略”是什么意思, 但不妨碍他理解。他摇摇头, 表情严肃：“我不会让我的朋友承受危险。”
洛弥顿时茫然：“什么危险？”
“刚才杜尔夫人悄悄看了你三次。”阿诺斯低头凝视着洛弥，凝重地提醒, “你要小心。”
洛弥哭笑不得：“她明明看你更多。”
“没有人能对我产生威胁。”
阿诺斯用这样平静的口吻说出这样自信的话，让洛弥一下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在心里对系统深深叹息：“阿诺斯是怎么觉得杜尔夫人是想威胁他的？”
那位美艳的夫人明明一直在暗送秋波好吗？
看着阿诺斯正气凛然的表情，洛弥把解释的话吞回了肚子——让阿诺斯这么觉得或许也不是坏事, 至少也算是有误解。
自认为保护了好朋友的阿诺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神圣商会，接到了莱茵哈特的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阿诺斯对洛弥道：“莱茵哈特已经查明了那个地址和人是谁。我们现在刚好可以去看看，等过了中午再去大教堂见一次埃利斯大主教。”
……
洛萨城黄玫瑰区水井街11号。
“这里是由教会出资建立的孤儿院。”莱茵哈特指着门牌上的“水井孤儿院”介绍道, “西蒙·明朗克是这里的义工。”
洛弥问：“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孤儿院这种地方一听就是恐怖片的常见场景。
莱茵哈特摇头：“这里收容的孤儿都是被抛弃到教堂的，由教廷直接负责, 在各地都很常见，没什么特殊的。”
听莱茵哈特详细介绍，洛弥才知道因为避孕相关的技术比较落后，教廷又反对堕胎，所以很多生了但是养不起的人会把孩子趁夜晚或者弥撒的时候偷偷放在教堂。
这种事情多了之后，教廷便专门设立了孤儿院，用来抚养这些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这些孩子长大之后一般会在教廷做杂役或者仆人，少数有希望成为正式的神职人员。
阿诺斯仰头看了眼孤儿院的门牌号，迈步向里走去。
孤儿院的占地面积不算很大，孤儿倒是不少，年长的有十三四岁、年幼的还需要义工或者修女抱着喂奶。
莱茵哈特在阿诺斯身边介绍道：“水井孤儿院现在的院长叫罗纳德·杜尔，是洛萨城贵族杜尔家族的一个旁支，受教廷委托来管理孤儿院。不过他不常来，所以孤儿院的事情基本都由在这里的义工和修女们自己决定。”
洛弥摸了摸下巴：“又是杜尔家族？”
阿诺斯微微蹙眉：“杜尔家族和教廷的关系这么紧密？”
莱茵哈特已经提前打听好：“杜尔家族原本只是个濒临破产的小贵族，后来突然得到了希恩伯爵的青睐，被伯爵举荐给教廷，接手了一些教廷相关的产业管理，才逐步兴盛。”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后面的话要不要说，但最后还是道，“传闻杜尔夫人是一位集美貌与手段于一体的交际花，斡旋于不少贵族之间，才让家族得到不少机会。”
阿诺斯显然并不太能接受这种事情，皱眉道：“她的丈夫呢？”
莱茵哈特委婉地道：“听说杜尔先生相貌和口才都不错，和很多贵族夫人交好，只是名声没有杜尔夫人那么广。”
洛弥明白了：杜尔夫妇都是交际花啊！这还真是……搭配。
阿诺斯默然，转头看了眼洛弥：“不让你和黛西·杜尔相处是对的。”
洛弥扯了扯嘴角，很想说管我什么事？不管从颜值还是地位，显然都是教廷的圣子殿下更有价值吧？
莱茵哈特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问，只道：“我已经和孤儿院的义工聊过，西蒙·明朗克上午会去给孩子们采购食物，应该快要回来了。”
……
西蒙·明朗克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高不到一米七，枯黄的头发随意地剪短，被叫到阿诺斯他们面前时显得有些畏惧，不安地看着身边的修女。
修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洛弥仔细打量西蒙，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长得和希恩伯爵好像也不像……”洛弥嘀咕，“不像希恩伯爵的私生子。”
莱茵哈特在旁边差点笑出声：“希恩伯爵才三十一岁，哪来这么大私生子。”
洛弥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能让希恩伯爵深夜跟情人交流的问题，这方面的可能性比较大。
就在这时，系统忽然在他心里出声：
【提醒宿主，眼前的人符合宿主的任务完成条件。】
洛弥一愣：“任务？哪个？”
不用系统提醒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西蒙·明朗克是‘神选者’？”
“神选者”这个概念在他刚穿越的时候救了他一命，只是后来因为谁都没有提，就被洛弥完全遗忘了。
他下意识看向了阿诺斯。
阿诺斯蔚蓝色的眼眸果然覆了一层惊喜，伸手在胸前点了个十字，随后温声道：“你到我前面来。”
西蒙看了看修女，小心地来到阿诺斯面前。
阿诺斯如同当初对约翰一样念了几句祈祷词，手指在西蒙的额头和肩膀轻轻点了点，随后满意地睁开眼睛：“神安排我们在此相遇，让我又找到一位神选者。”
与此同时，洛弥的心里响起了系统的播报：
【任务进度更新：帮助教廷找到更多“神选者”（2/）。】
【进度更新奖励：10积分。】
又多了10点积分！
洛弥之前只有5点，一下子涨了许多，立刻让他安心了不少。
西蒙茫然地看着阿诺斯：“神选者是什么？”
“神选者是裁定谁才是真正的无罪之人的神的使者，能够决定谁能够在审判日降临之时免罚进入乐土。”
西蒙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怯懦地问：“审判日是什么？”
阿诺斯怔了怔，看向了修女。
修女同样露出了茫然之色，显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阿诺斯微不可查地皱眉，但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而是耐心地按照圣经解释：
“在每个纪元将近结束之时，审判日会到来。这一天是神审判世人罪孽的日子，行善事的人会被天使接入永恒的乐土，从此在神的庇护下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作恶多端的人则会被遗弃在大地上继续承受苦难。
“在审判日之后就是纪元末日，魔域会冲破结界，毁灭大地上的大多数生灵，直到一切回归混沌。在那之后，幸存的人会继续诞生后代，开启下一个纪元。”
西蒙露出了惊讶且不安的表情：“您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上一个纪元的罪人们的后代？”
阿诺斯缓缓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世人身上有原罪。无罪之人在审判日来临之时，就已经被神接到充满奶与蜜的永恒之地去了。”
这些洛弥在听阿诺斯讲解圣经的时候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次，是很标准的宗教观——当然，在无信仰的洛弥看来这就是在忽悠平民。
让他好奇的是，这里既然是教廷建立的孤儿院，为什么这里的义工和修女连圣经中的基本故事都不了解？要知道当初在边境村庄的约翰都知道“乐土”的含义！
洛弥相信教廷肯定不会单纯是因为慈悲才收养这么多孤儿，更多的应该是看中了廉价的劳动力和容易培养的忠诚。从小在教廷的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必然对教廷保持着足够的忠心和依赖。
但前提是得有人来经常来孤儿院布道。
阿诺斯同样对修女提出了这个问题。
修女有些不安地道：“听说前些年定期会有牧师来孤儿院布道，但我从未见过。”
阿诺斯沉思片刻，问：“知道大概是几年前吗？”
修女回想了一下：“听之前在这里的修女说，应该是十年前左右？”
阿诺斯回头看了莱茵哈特一眼。
莱茵哈特汇报道：“杜尔家族接手教廷产业差不多是十年前。”
洛弥摸了摸下巴：“杜尔家族在悄悄消弭教廷的影响力？”
那黛西·杜尔还在他们面前表忠心！果然是墙头草啊！
阿诺斯没有考虑太久，也没有在西蒙面前表露什么，只是温声询问西蒙的情况。
西蒙原本有些紧张，但在阿诺斯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介绍起他的出生。
他本人就是水井孤儿院里的孤儿，在这里长大，等到十五岁能够干活之后去了神圣商会做仆人，最近一个月忽然被调回来孤儿院做义工。
对于西蒙本身而言，在哪里干活都差不多，他的性格回孤儿院反而比在商会轻松不少，所以很愉快地接受了。
阿诺斯听完之后温声点头：“身为神选者，教廷会给你提供更多选择，你想要继续留在洛萨城，又或者前往圣城或者别的城市都可以。”
西蒙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才小声问：“我能带这里的孩子一起走吗？”
阿诺斯缓缓摇头：“太多了。”
“那我想继续在这里。”西蒙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阿诺斯，鼓起勇气道，“我小的时候，都是孤儿院的义工和修女们照顾我，现在能在孤儿院工作，我其实挺高兴的。”
阿诺斯看着这个有些内向的青年，唇角弯了弯：“可以。神选者的意志就是神的安排，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
从水井孤儿院出来之后，阿诺斯坐上了莱茵哈特驾驶的马车：“去大教堂。”
洛弥还在理性分析：“杜尔夫人深夜跑去见希恩伯爵，特意通知对方这个地址和名字，难道知道了西蒙是神选者？她怎么知道的？鉴别方法很简单？”
阿诺斯回答道：“鉴别神选者只有大主教及以上的神职人员才能通过聆听神的启示完成。”
洛弥随口“啧啧”了一声：“就算都是信徒，跟神的距离也不一样啊。”
阿诺斯怔了一下，抿了抿唇。
洛弥没注意，只继续分析，“杜尔夫人急匆匆去找希恩伯爵，说明她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没多久，这一点西蒙才调到孤儿院也是证据……我好奇的是，希恩伯爵知道有人偷走了纸条，为什么没有紧急找人带走西蒙？难道不是为了要挟教廷？”
阿诺斯摇摇头：“神选者要挟不到教廷。神选者本质上是神对非神职人员的仁慈的选择，对教廷本身并没有什么益处，否则神选者都被送到教廷保护和培养起来了。”
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洛弥摸着下巴问：“那他们找神选者干什么？”
阿诺斯平视着车厢之外：“那就得问埃利斯大主教了。”
等到了大教堂门口，阿诺斯带着洛弥下车，向教堂内走去的时候，又被教堂的骑士拦了下来。
阿诺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个骑士却感觉到面前的人逐渐散发出强大的压迫力，让他的心跳声加剧、额头慢慢渗出冷汗。
但他还是坚持道：“大主教阁下吩咐过，今日大教堂要做例行检查，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一切祷告和弥撒都在附近小教堂举行。”
阿诺斯慢慢地道：“我非要见他呢？”
洛弥站在一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对阿诺斯产生了一些改观。
尽管阿诺斯之前一直表现得温和礼貌，但毕竟是教廷的核心人物、地上天使，恐怕过去都没有碰到多少敢于几次当面拒绝他的人，骨子里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悦耳的嗓音：“圣子殿下，您现在就算进入大教堂，也见不到大主教阁下的。”
阿诺斯和洛弥回头，看到了黛西·杜尔，那位美艳的杜尔夫人。
黛西用一条绣着红玫瑰的手帕掩住嘴，微笑道，“大主教阁下每个月都有几天不在大教堂。”
阿诺斯蹙眉：“那他在哪里？”
随着杜尔夫人的靠近，洛弥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馥雅的玫瑰香水。
黛西·杜尔含笑看了洛弥一眼，声音放轻柔了一些：“大主教阁下在疗伤。”
阿诺斯表情微微凝重：“谁伤的埃利斯大主教？”
能够在大教堂内做大主教，代表埃利斯·波多瓦尔的神术实力就算进一趟魔域、只要不碰上恶魔领主都能全身而退，怎么会在一片和平安定的帝国内部受伤？而且严重到需要专门治疗？
“在教堂门口跟女士站着聊天，不太符合贵族的礼仪吧？”黛西没有立刻回答，对着他们眨眨眼，笑吟吟地道，“不知道现在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让两位英俊的男士请我用餐？”
第27章 杜尔夫人
正午时分, 洛弥、阿诺斯、杜尔夫人一起坐在了一家幽静高雅的餐厅。
鱼肉与鸡肉一起剁成泥烘烤出来的馅饼、用三只嫩鹌鹑熬煮出来的汤、和菠萝一起煎出来的鹅肝等等，让让洛弥吃得相当满意。
洛萨城不愧是大都市，餐厅的水平相当高, 各种香料搭配得恰到好处，就连佐餐的饮料都是由好几种水果榨汁兑的果酒, 上面甚至还放了冰块。
这时他开始感谢自己的恶魔体质：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只会带来口感而不会带来肥胖，完全不用顾虑，真是太方便了！
只浅尝了几口食物的阿诺斯纵然满腹思绪, 看着洛弥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快乐得像一只啃瓜子的仓鼠，表情也不由自主地平缓下来, 唇角弯了弯。
杜尔夫人慢条斯理地搅动自己的饮料，笑吟吟地看着洛弥在那里享受美食。
阿诺斯目光扫了杜尔夫人一眼, 唇角的弧度又压了下去。
他感觉得没错：尽管这位黛西·杜尔明面上一直在试图跟他亲近, 实际上更注意的一直是他身边这个单纯懵懂的小恶魔。
阿诺斯看向黛西·杜尔：“杜尔夫人, 现在可否请教, 大主教那边是什么情况？”
黛西呷了一口饮料，笑眯眯地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大概在两年前, 埃利斯大主教在前往洛萨城的墓地驱魔之时受了些伤，之后在大教堂内闭门休养了好一段时间，将教廷事务全都交给了其他人。”
两年前。
阿诺斯微微蹙眉：圣城发现里德郡这边的卷宗异常之后进行调查, 发现魔女审判就是在一年多之前开始的。
黛西继续道：“大约一个月之后，埃利斯大主教重新出现，但并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之后每个月都要离开大教堂, 前往郊外的庄园疗伤。”
阿诺斯问：“洛萨城的墓地有什么，值得让埃利斯大主教亲自前往？”
“只是有些怨魂。”黛西回忆了一下, “大主教亲自前往墓地，更多是因为那时临近洛萨城扫墓的时节，为了凸显教廷对民众的重视与关爱。”
虽然称之为怨魂，但其实并不是人死后的灵魂，而是尸体堆集处的阴气凝聚、没有意志的自然产物，连恶魔都算不上。哪怕是普通人，带上神术装置都可以简单地扫除这些怨魂，身为大主教的埃利斯·波多瓦尔又怎么会受伤？
“之后呢？”
“之后就如圣子殿下所知晓的。”黛西优雅地尝了一口鹅肝，笑吟吟道，“大主教身体不适，教廷的事务便委托给了原本就分摊了各项事务的教廷从属机构和贵族们。”
阿诺斯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看到洛弥面前的餐盘空了，把自己几乎没有动过的奶油鱼肉派推了过去。
洛弥眼前一亮：“你不吃那我不客气了。”
阿诺斯弯了弯唇，才继续对黛西道：“希恩伯爵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领主大人自然是大家的领主。”黛西又喝了一口饮料，含蓄地道，“既然大主教不方便，那很多事情自然要领主大人拿主意。”
也就是说，现在洛萨城各教廷产业里都在淡化教廷影响果然是因为希恩伯爵。
黛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咯咯”笑了起来，“说起来，倒是有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伯爵大人过去受家族影响，并不是很虔诚的信徒；但在大主教阁下生病之后，他突然虔诚了起来，不仅在家中各处挂上了十字架，甚至专门翻修了私人教堂，准时祷告……甚至连一些隐秘的地方，都装上了十字架。”
一直在旁听的洛弥想起了希恩伯爵用来跟情人幽会的情趣卧室里都装着十字架，差点笑出声。
阿诺斯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他才问：“水井孤儿院代表什么？”
黛西没有意外，掩口笑道：“孤儿院也是大主教交给我们家族的产业，杜尔家族可是一直都很用心呢！殿下如果想问西蒙·明朗克的话……这是大主教阁下要我去找的人，我找到了自然要先安置好。”
洛弥很意外，忍不住问：“那你还把这个消息给希恩伯爵？”
黛西轻轻叹口气，明艳的脸上挂满了忧伤与无奈：“圣子殿下在教廷何等尊贵，想来不了解我们这些努力周旋才能勉强保住荣光的小家族，怎么能反抗领主大人？”
阿诺斯皱眉，没有说话。
洛弥暗地里撇了撇嘴。要是没见识过这个世界真正底层的平民和穷人生活是什么样的，他可能还会为黛西·杜尔的演技感动一秒。
“最后一个问题……大主教在哪里疗伤？”
“郊外的弗洛莱庄园。”黛西回答，“从洛萨城西门离开，沿着路直达弗洛莱湖就是。”
阿诺斯默默记下来。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黛西·杜尔用餐巾擦了擦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对阿诺斯眨眨眼，“不知道对圣子殿下有没有帮助？”
阿诺斯缓慢点头：“多谢。神会记得你的贡献。”
黛西显然并不满足空口感谢，笑吟吟地道：“神会记得自然好，但黛西想借这点功劳，向殿下讨个好处。”
洛弥眼前一亮，食物也顾不上吃了，期待地看着她。
这位美艳的杜尔夫人果然要对阿诺斯发动攻势了吗？
他已经想好，只要黛西开口，他立刻用“从杜尔夫人口中套更多信息”为理由撺掇阿诺斯去和杜尔夫人相处！
阿诺斯沉默着看了眼满脸跃跃欲试的洛弥，又看向了黛西·杜尔，语调平静地道：“什么好处？”
黛西眼波流转，在阿诺斯和洛弥之间徘徊几下，才笑道：“大主教阁下对恶魔确实深恶痛绝，圣子殿下若是想和大主教和平交流，最好不要带这位去……恰好我见他觉得很投缘，不知能否邀请他参观一下杜尔家族的葡萄种植园？”
洛弥脸上的期待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杜尔夫人，脱口而出：“你找错人了吧？”
不该是找阿诺斯吗？
阿诺斯早有预料地刚准备开口，就被黛西抢先道：“殿下先别急着拒绝，也许这位先生也有意呢？”
阿诺斯顿了顿，目光看向了洛弥。
虽然他的目光很平静，但洛弥还是感受到了一阵无形的压力。
为了标明自己坚决拥护圣子，洛弥本来想立刻就回绝杜尔夫人，随后就看到黛西对他眨了眨眼，手指轻轻比了个手势。
……不过他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洛弥其实觉得黛西刚才说的话有点道理：那位埃利斯大主教抵触恶魔，如果他跟着阿诺斯去，恐怕还要花费大量的口水和精力解决这个麻烦。
不过就算不去找大主教，他也没必要跟杜尔夫人一起，会降阿诺斯的好感度的！
看洛弥表达了拒绝的意思，阿诺斯的嘴唇弯了弯，看向了黛西·杜尔。
黛西有些惋惜地叹口气：“那真是遗憾。”
……
确定黛西·杜尔不会提供更多信息之后，阿诺斯很快结束了这次请客。
洛弥看阿诺斯好像都没吃什么东西，不由得有些担心：“你不会饿吗？”
餐厅里那些美味的食物，阿诺斯只吃了一块馅饼，别的全都没动，都进了他的肚子。这让洛弥捂着饱饱的肚子有点后悔：他怎么就被美食迷惑了眼睛，忘记引诱阿诺斯大吃大喝呢？
暴食也是原罪之一！
阿诺斯笑了笑：“不饿。”
他看向洛弥，“我打算现在就去找埃利斯大主教，你呢？”
洛弥想了想：“我自己在洛萨城内转转吧。”
阿诺斯点点头：“我让莱茵哈特陪你。”
跟在他们身后的莱茵哈特顿时瞪大眼睛。
洛弥感觉自己跟莱茵哈特一起行动的话八成要被对方坑，连忙婉拒道：“不用，我现在翅膀和尾巴不是被你隐藏了嘛，就是普通人而已，在城里能有什么危险？”
阿诺斯思忖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怀表，递给了洛弥：“遇到危险的时候按下表盘一侧的按钮。”
又看向了莱茵哈特，“给莱恩点钱。”
哇，好东西！
洛弥高兴地接过来：“谢谢圣子殿下！”
阿诺斯失笑，纠正道：“不用叫这么正式。”
……
目送阿诺斯离开，洛弥搓了搓手：“接下来去采购！”
【宿主要买什么？】
“把今天错过的机会补回来。”洛弥抛了抛手里的钱袋，“给阿诺斯买点吃的，我亲自下厨，用二十一世纪的美食诱惑他！”
系统惊讶了：
【宿主还会做饭？】
“没想到吧？”洛弥有些得意地道，“我从小学一年级就会给自己煮面条了！”
有系统导航，洛弥很顺利地找到了菜市场，在里面大肆采购了一番，最后拎着满满两袋食材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这时他有点后悔：“应该让莱茵哈特一起来的，至少可以帮我拎东西。”
走着走着，洛弥忽然听到系统在他心里道：
【宿主小心，有人在跟踪你。】
嗯？洛弥瞬间警惕，不过并不是很害怕，反而有点跃跃欲试：他可是掌握了魅惑术的恶魔，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他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把满包的食材放在地上，蹲在墙角后面等着后面的人过来。
等听到“嗒嗒嗒”的脚步声，洛弥迅速从墙后跳出来，眼眸颜色迅速变得虚幻，魅惑术就准备丢出去——
黛西·杜尔用一把镂空的折扇挡住眼睛，“咯咯”笑道：“这么热情？”
洛弥一愣：“杜尔夫人？”
让他惊讶的是，他的魅惑术对杜尔夫人居然没有用？要知道魅魔的魅惑术就算不直接对着眼睛，也是能发挥作用的！
而且洛弥也没感受到像魅惑希恩伯爵一样的阻力，说明杜尔夫人也不是身上携带了什么神术装备能够防御魅魔的魅惑。
黛西·杜尔放下扇子，对着他眨了眨眼：“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魅惑术对我没有效果？原因其实很简单……”
她晃了晃扇子，微笑道，“因为魅惑术对魅魔、以及拥有魅魔血统的人是无效的。”
洛弥上下打量着黛西·杜尔，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他完全没看出杜尔夫人是魅魔，阿诺斯也没看出。那更大的可能就是杜尔夫人拥有魅魔的血统。
洛弥在心里问：“这个世界有混血的设定吗？”
系统那边传来一阵翻书声：
【有。根据混血的浓度，混血儿的表现也不一样，有的更偏向恶魔、有的更偏向人类。尤其一些和人类通婚许多代之后的混血儿，恶魔血脉微不可查，连一般教廷的检查都查不出来，需要大主教级别的神术师用专门的鉴别神术才能判断。】
“那这种不就跟没混一样吗？找我干什么？”
【按照设定，这种微薄恶魔血脉的后代如果遇到直系恶魔或者非直系的高级恶魔，能够激发、强化恶魔血脉，从而获得恶魔的能力。】
洛弥明白了，狐疑地看着黛西·杜尔。
杜尔夫人想要借用他激发魅魔血脉？
他打算把人敷衍过去，回头立刻就通知阿诺斯。
美艳动人的杜尔夫人收起扇子，眨了眨眼，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对着洛弥单膝跪下，柔媚的声音变得恭敬异常：“遵苏珊大人的命令，来为莱恩大人效忠。”
第28章 埃利斯大主教
洛弥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杜尔夫人, 脑袋一片混乱。
过了好一会他才揉着额头：“你先起来。”
黛西·杜尔站起身，表情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收放自如的交际花，含笑看着洛弥：“莱恩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先等等, 细说说怎么回事？”
“苏珊大人前阵子传递了消息过来，告诉我她的上级会随着圣子殿下一起过来, 要我好好听从对方。”
洛弥疑惑地端详着黛西：“你被苏珊魅惑了？”
黛西眨眨眼：“没有，只是苏珊大人帮我觉醒了我真正的血脉，对我来说就如同再生父母。”
她大致讲述了一下她和苏珊认识的过程。
在几年之前, 黛西·杜尔就成了希恩伯爵的情人，听从希恩伯爵的命令架空教廷机构。在几个月前，希恩伯爵身边多了个名叫苏珊的新情人, 一下子就占据了希恩伯爵的大部分时间。担心自己可能会失宠导致家族没落的黛西找时间“偶遇”了苏珊，随后被苏珊发现她拥有稀薄的魅魔体质, 帮她觉醒了。
觉醒魅魔体质之后的黛西对苏珊满怀崇敬与感激, 甘愿做苏珊的仆人为她鞍前马后。
“自从觉醒魅魔血脉, 我才明白, 这些年我在不同贵族之间苦心斡旋，到底是为了家族的荣光、还是为了我自己。”说到这里, 黛西·杜尔的脸庞仿佛笼罩了一层光，“苏珊大人是我的启蒙人，带给了我未来！”
洛弥扯了扯嘴角：“你知道苏珊是干什么的吗？”
黛西点点头：“知道。苏珊大人是为了魔域冲破结界、占有光域而渗透进来的。”
“那你不担心魔域会摧毁洛萨城和你的家族？”洛弥有些无法理解。
黛西·杜尔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陶醉的潮红：“苏珊大人说, 若我有功，将来洛萨城就会赐给我，我便是洛萨城的女王，想要品尝谁的滋味都可以, 就连巴尔克·希恩也要以跪着亲吻我的脚背为荣……”
“……”
苏珊是会画饼的。
如果不是因为立场不对，洛弥很想忠告黛西一句：只会画饼的领导跟不得！
可惜既然黛西·杜尔和苏珊有联系, 苏珊又和那位强大的黑翼领主有联系，洛弥不得不装起来，赞赏道：“非常好！将来要是能踏破结界，我会替你在领主大人面前美言的！”
黛西笑盈盈地屈膝：“那就多谢莱恩大人了。那么莱恩大人，我能为您做什么吗？”
洛弥渡过一开始的震惊期之后，已经有了想法：既然黛西听他的话，那能不能让黛西去诱惑阿诺斯堕落？
他把这个想法说给黛西之后，黛西脸上露出了难色：“若是圣子不加反抗，黛西确实不介意品尝；但圣子对黛西潜藏着警惕，恐怕难以成功。”
“你的思维不要魅魔化了。”洛弥拿出了传销的气势，“又不只有色·欲一种，美食、美酒也算堕落，甚至让圣子体会到生杀大权掌握于手都算堕落，只要能让圣子偏离虔诚的道路就行。甚至你也可以不用自己来，暗示希恩伯爵来做也可以。”
黛西想了想：“巴尔克·希恩身上有神术装置，能够抵御魅惑……不过这和他想要抹黑教廷的想法不冲突，或许能够说动他。”
提到这个，洛弥不禁问道：“巴尔克·希恩是什么情况？”
“之前不方便和圣子说，不过对莱恩大人自然知无不言。”黛西晃了晃折扇，玫瑰香水的气息散发出来，“巴尔克·希恩完全秉持克伦佐·希恩大公的意志，站在反教廷的立场上，从埃利斯大主教调到里德郡开始，就一直在各种方面给大主教施压，试图将大主教变成一个傀儡……
“然而埃利斯大主教的意志和手段都远远比他这个仰仗家族荣光才坐上领主的贵族强，反倒是让教廷的影响越来越大。在大主教声望最高的时候，巴尔克的领主之名几乎名存实亡，郡内的大事都是由大主教决定。”
洛弥点点头。
按照阿诺斯的介绍，教廷的大主教可都是卷上去的，能力和神术水平缺一不可。跟世俗领主这种看家世的显然不一样。而教廷在洛萨城的产业各种各样也证明埃利斯大主教之前对里德郡的影响力很高。
只是让洛弥没想到的是埃利斯大主教鼎盛时候居然是真正的里德郡第一人！
这就让洛弥好奇了：“后来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两年前，大主教受伤之后。”黛西回答，“巴尔克似乎掌握了大主教的某个把柄，从而开始逐步从大主教手里夺权，领地内也开始出现很多不利于教廷的风波，逐渐演变到了现在的地步。”
“什么把柄？”
黛西再次“咯咯”笑了起来：“和我一样的把柄。”
……
阿诺斯站在弗洛莱庄园门口，凝视着庄园，蔚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惊讶。
不是庄园有问题，相反，是庄园太普通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圣气息，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庄园。
这反而不对劲。
即便在光域内，同样有会侵扰普通人的怨魂、邪灵、妖精等等，它们大多数都不是有智慧的生命体，更接近于一些自然现象，因此不是教廷施展神术能够彻底净化的，需要布置大范围的神术法阵，提供长久的神圣之力支持，才能让某些地方完全不受影响。
湖畔、森林、墓地等就是容易遇到这些邪祟的地方。
埃利斯大会主教既然在这里疗伤，为什么没有布置神术法阵？
阿诺斯面沉如水，在胸口点了个十字，随后向庄园内走去。
这个庄园建筑和泥土都比较新，像是最近几年才修建好的。庄园内的仆人寥寥无几，和一般贵族庄园中大幅度冗余、彰显主人尊贵的风格完全不同。
根据阿诺斯的观察，这些仆人没有一个是教廷所属，更像是随意从乡村雇佣来的。
看到阿诺斯进来，几个仆人愣了一下，互相窃窃私语片刻，才推出一个人来：“这位贵族老爷，您找谁？”
“我不是贵族。”阿诺斯回答，“我找埃利斯·波多瓦尔大主教。”
那仆人手忙脚乱地把帽子戴正：“那我去通报一声。您先跟我来。”
阿诺斯在会客厅等了好久，才等到埃利斯·波多瓦尔。
这位大主教身上披着厚厚的黑色围巾，下面是浅金色的无袖外套，露出里面的纯白宽袖主教袍，是标准的主教造型。
他的相貌虽然比不上阿诺斯这种人间天使般的漂亮，但依然算得上俊美，墨色头发微卷，一双深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身居高位者的贵气，薄薄的嘴唇又平添了几分高傲。
埃利斯·波多瓦尔，时年二十九岁，是整个教廷最年轻的地区大主教。
教廷的权力阶层划分并不复杂，因为要秉持着“人生来平等”的理念，在教廷官方承认的划分中，其实在普通神职人员之上的只有“主教”这一个阶层。
“大主教”是在主教中有特殊权力的那些人的称呼，同理枢机主教或者说红衣主教，也仅仅只是一种称呼，就连站在神权巅峰的教皇的阶层划分依然是主教。
——当然，实际权力上就另当别论了。
地区大主教就是指那些在某个大地区的大教堂内担任领袖的主教。几乎常年驻守当地，几年才会前往圣城述职一次。
阿诺斯上一次见到埃利斯·波多瓦尔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他年龄尚幼，不过靠着天生的记忆力，他依然将眼前的埃利斯·波多瓦尔和记忆中的进行了对比。
和三年前在圣城的相见比较，埃利斯明显瘦了不少，肤色也变得苍白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
让阿诺斯感觉奇怪的是，埃利斯身上的神圣气息似乎缩减了许多。
他和埃利斯礼貌地互相行礼之后，开门见山地问：“听说埃利斯阁下受了伤。”
埃利斯大主教坐在椅子上，纤细的腰挺直，显得宽大的主教袍愈发空荡荡，平静而疏离地道：“多谢圣子殿下关心，只是不小心触动了旧疾，偶尔疗养一下即可。”
阿诺斯蓝眸落在埃利斯大主教身上一眨不眨，缓慢地道：“主教们是教廷的中坚力量，埃利斯阁下若是久难自愈，为何不向圣城申请支援？”
埃利斯薄唇轻动，扯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我可以解决。圣子殿下今日前来，难道是为了关心我的身体？”
阿诺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想了解一下，为什么里德郡最近两年的魔女审判事件，埃利斯阁下没有及时上报圣城？”
埃利斯沉默了片刻，才道：“最初的几起魔女审判，我都责令当地教堂肃清谣言、保护无辜平民，一开始当地的权贵也愿意配合，我就以为只是普通的愚昧迷信，等到后来魔女审判奇怪地变多，才发现不对劲——恰好这段时间我状态不好，忽视了这一点，这是我的过错。”
在圣城收到的报告中，之前的两年魔女审判报告寥寥，最近一次突然增多，倒是符合埃利斯发现情况不对之后立刻上报的逻辑。
但阿诺斯还是觉得不对：以埃利斯大主教过去展现出的手腕能力，不应该这么容易被拿捏才对。
他继续询问：“巴尔克·希恩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虽然我还没有掌握直接证据，但魔女审判和一些其他削减教廷影响的事情应该都出自他的手笔。”埃利斯大主教略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薄唇抿紧，“我抓到了一些人能够指认巴尔克·希恩，但是他从未留下直接下命令的证据，要么咬死是诬陷，要么就推一个替死鬼来定罪……加上克伦佐·希恩公爵的运作，至今没有把他拉下马。”
阿诺斯皱眉：“为什么这些你都不直接告诉我？”
埃利斯抬起头，深绿色的眸中眼神如刀：“因为我无法确定，尊贵的圣子殿下是否有被魅魔魅惑。”
阿诺斯不偏不倚地直视他，语调平静地道：“莱恩是虔诚的信徒，我也是——我从未背弃神。”
埃利斯锋锐的目光在和阿诺斯的对视中慢慢收起，只剩一声冷哼：“殿下还是太年轻了。恶魔是魔域中诞生的污秽种族，是和神的仆人绝不相容的存在，就算以神的慈悲，也只能降下雷霆与火焰清除这些恶魔！”
阿诺斯知道埃利斯·波多瓦尔在对待魔域和恶魔上是彻头彻尾的激进派，没有在这个时候跟他辩驳：“无论如何，里德郡的事件，埃利斯阁下难辞其咎，我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能够好好合作，调查明白这里面的诡异之处。”
埃利斯沉默片刻：“我这几天需要在此静养，殿下尽管去调查——有白银骑士团在，想必也不需要我做什么。”
阿诺斯微微蹙眉：“既然如此，请埃利斯阁下向我仔细介绍一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埃利斯大主教就猛烈咳嗽了两声，唇角渗出了血迹。
阿诺斯一怔：“埃利斯阁下？”
他手套上的教廷十字纹章亮起，一团柔和的圣光出现在他掌心。
咳血的埃利斯张口正要说什么，忽然间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惊骇和不可置信。
他的手臂突兀地抬起，像是被外力强行拉了起来！
一柄铁质的手枪出现在他的手中，对准了正在施展治愈神术的阿诺斯！
随后他的手指疯狂颤抖，像有两股力量在拉扯，最终还是扣动了扳机。
“呯！”
第29章 厨艺
手枪中射出的银子弹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对准了阿诺斯的胸口, 却在靠近阿诺斯不到半米的距离时停滞在空中，宛如时间被凝固。
随后那些银子弹失去了力量，落在砖地上, 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阿诺斯抬眸看向了对面埃利斯大主教。
埃利斯大主教俊美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青筋暴起, 脸色愈发苍白，瞳孔的颜色也渐渐加深，从深绿色逐渐变得深邃、漆黑。
与此同时, 他的身上逐渐透露出一股有些邪恶的气息，手臂颤抖着继续举起手枪。
“神与我同在。”
阿诺斯手指在胸口点了个十字，默默祈祷了一句。
他整个人忽然发出纯白的圣光, 宛如一颗人形的太阳。
圣光照在了埃利斯大主教的身上，让他的表情更加痛苦。但与此同时, 他全身一松, 脱离了之前那种脱线木偶的状态, 猛然咳出了几口血。
阿诺斯收起圣光, 手举着十字架抬起，十字架上凝聚一点璀璨的光, 随后迸发出一根极为细长的线，向某个方向迸发！
片刻之后，阿诺斯放下手, 微微蹙眉：“让他跑了。”
被他使用过的十字架上多了一抹赤红，宛如沾染了什么人的血迹。
脱离被“支配”状态的埃利斯再次咳了两声，肤色愈发苍白，沉默地盯着自己同样苍白的手和还在冒烟的手枪, 忽然调转枪口指向了自己。
这一次扳机还没扣下，手枪已经被阿诺斯拿在了手中。
他平静地看着埃利斯：“神的教义不允许自杀。你已经决心背弃神了吗？”
埃利斯更加沉默, 宛如整个人都被投入了深不见光的湖底。
过了好久，他才虚脱一般地苦笑一声：“我依然想和神站在一起……可是神会允许拥有卑劣、肮脏的恶魔之血的人站在他的荣光之下吗？”
阿诺斯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只将手枪收起来，重新坐下来：“我记得之前你没有恶魔血脉。”
“我也以为我没有。”埃利斯薄薄的双唇抿紧，“两年前在墓地驱邪时被阴气影响才被激活。或许是因为祖上曾经有过和恶魔通婚的事情，但是绵延这么多代，到我身上已经几乎找不到痕迹，一直没有发现。”
阿诺斯想起刚才埃利斯的表现，思忖片刻道：“你身上的恶魔血脉似乎是吸血鬼？”
埃利斯已经恢复深绿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恼火，低声道：“就算我被迫蜕变成真正的恶魔，也不会对平民下手！”
随着恶魔血脉的觉醒，每次到月圆之夜，他确实同时产生了一些吸血冲动。正因如此，他才会让自己来到弗洛莱湖畔的庄园独处。
身为教廷内优秀的人才，每一位主教都或多或少在修道院做过苦修士，忍耐欲望是必修课，吸血冲动虽然陌生，依然不至于让他控制不住。
更何况，他随身携带那柄银子弹手枪并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当有一天觉得自己无可挽回的时候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阿诺斯摇摇头：“我是想说，教廷的恶魔研究所这几年对于不同种类的恶魔的研究有很大进展，而吸血鬼这种恶魔和尸体、死亡无关，和满月的关系更大——在教廷观察的具有恶魔血脉的人中，吸血鬼血统哪怕行走于墓地、医院太平间等等都不会有任何异常。”
埃利斯大主教怔了怔。
……
阿诺斯回到希恩庄园的教堂内时，闻到了一阵有些难以言喻的味道。
既有肉和鱼被橄榄油煎熟的香味、还有碳化的焦糊味。
他怔了怔，循着味道进了厨房，看到了正在和锅碗瓢盆斗争的洛弥。
洛弥身上遮掩恶魔特征的神术已经消失，不那么灵活的翅膀向后伸直，似乎在避免热油溅到翅膀上；细长的尾巴则缠着一把铲子，在空中挥舞，时不时探进锅里翻两下；至于洛弥的两只手，分别拿着勺子和盘子，正在手忙脚乱地从锅里盛东西出来。
阿诺斯诧异地问：“莱恩，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做饭！”洛弥把盛满的盘子放在一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阿诺斯看看有些焦黑的锅，沉默了一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宿主，你真的会做饭吗？】
“会啊！这只是一点小意外！”洛弥也很委屈，“我以前用的都是稳定温度的电磁炉，哪用过炭火？”
他以为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至少应该已经有煤气炉了，没想到在教堂的厨房里还是老式的炭火炉，只好硬着头皮上。
炭火的火候太难控制，导致他做得一团乱。
“不过至少是加入了现代厨艺的。”洛弥这样安慰自己，“应该比这个世界做的菜好吃……吧？”
等到三菜一汤上桌之后，阿诺斯看着那些一半焦糊的食物，平静地用眼神询问。
洛弥硬着头皮道：“我吃了餐厅里的食物觉得味道不错，就想回来亲手给你做了尝尝。”
阿诺斯浅尝了一口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好看的眉毛不自觉地抖了抖，随后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谢谢你，莱恩，让你费心了。你对神的虔诚再次超出了我的想象。”
洛弥不自觉地“嗯”了一声，尾声上扬，表达自己的困惑。
“因为在餐厅品尝的食物制作比较精细，你担心会因此堕入口腹之欲，才用这种食物来提醒我们要注意节制，是不是？”阿诺斯显然很高兴，蔚蓝的眸中倒映着洛弥的身影，被一片温和的笑意包围。
洛弥张口结舌了半晌，最后颓然道：“算是这样吧。”
他本意是想让阿诺斯进一步堕落在美食里的！
阿诺斯又吃了一口，含笑道：“你有这样的觉悟很令人钦佩，不过除了一些真正的苦修士，大多数只有在礼拜日和重要的节日才需要节食净身，平时只要不浪费食物，就已经满足神的要求，你以后不用这样。”
洛弥被阿诺斯温和的话语抚平了心灵，等了一会才琢磨出点不对：阿诺斯是不是在暗示他在浪费食物？
就连系统在他心里落井下石：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圣子是教廷的二号人物，即便不考虑和贵族的社交，教廷内的厨师做菜也十分精致，简单的烤面包都会精致把控配比和火候，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洛弥扯了扯嘴角，假装没有听到。
但阿诺斯还是吃完了所有的食物，包括那些已经糊掉的，只是在吃的时候眉毛微微颤动，彰显了这些食物的味道特殊。
等到吃完，有仆人来收拾走了碗筷，洛弥才问起了阿诺斯在弗洛莱庄园的经历。
阿诺斯大致将埃利斯大主教觉醒了一部分吸血鬼血脉的事情说了说，还给洛弥展示了收缴来的手枪。
洛弥好奇地摸了摸手枪，才看向阿诺斯：“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上有几个很奇怪的地方。”阿诺斯沉思了片刻，条理清晰地列举，“第一就是我刚才说的，吸血鬼血脉是不会被什么怨魂或者死灵唤醒的，更有可能在某个血月、至少是满月唤醒——但我已经问清楚，埃利斯阁下那时既不是满月也不是血月。”
洛弥摸了摸下巴：“你怀疑埃利斯大主教是被故意诱导出恶魔血脉的？”
阿诺斯点点头，继续道：“第二，现在在埃利斯阁下附近有一个位格足够高的恶魔，能够强行支配觉醒恶魔血脉的他。按照恶魔研究院的研究记录，混血儿对高位恶魔的支配有很强的抵御能力，只有一种例外：他们那部分恶魔血脉的直接上位种。”
看洛弥脸上有不少疑惑，阿诺斯进一步解释，“通俗意义上说，就是恶魔那边的祖先、和祖先的直系后裔。”
洛弥恍然，随后想起了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被高位恶魔支配袭击了阿诺斯，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不会是那时候被召唤阵召唤的那个吧？”
阿诺斯摇头：“那只恶魔应该已经被我净化了。而且当时那个召唤阵指向的结界在魔域的东部，是黑翼领主的范围，不是蔷薇领主。”
“为什么要蔷薇领主？”
“蔷薇领主就是魔域中最强大的吸血鬼，吸血鬼也基本汇聚在他的领地内。”阿诺斯道，“吸血鬼是个有些矜持和傲慢的恶魔种族，跟其他的恶魔相处不太融洽，很少会出现在其他恶魔领主的领地内。”
洛弥松了口气的同时，想到了洛萨城的玫瑰，不由得嘀咕道：“听这个名字，吸血鬼应该是挺喜欢玫瑰的，难怪跑到洛萨城来。”
阿诺斯怔了怔，略思考了片刻，没想出什么，继续说了下去：“最后一点异常就是希恩伯爵。希恩伯爵掌握了埃利斯阁下的秘密，但表面上帮埃利斯阁下修建弗洛莱庄园隐蔽，实际上却在领地内偷偷败坏教廷的名声。”
洛弥眨眨眼：“这不正常吗？”
“如果他的目的是打击教廷的信仰，那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一个重要场合直接揭晓埃利斯大主教的秘密。”阿诺斯沉声道，“拥有恶魔血脉的人当了大主教，尤其埃利斯阁下还有激进的反恶魔主张，就是对教廷最沉重的打击。”
可是希恩伯爵选择了软刀割肉，虽然长痛，但其实效果没有太好——像现在，教廷派出了圣子和白银骑士团来调查，哪怕现在希恩伯爵去公开埃利斯大主教的秘密，在有阿诺斯存在的情况下，结果也不会太差。
洛弥回想起黛西·杜尔对希恩伯爵的评价：“也许他想要的不只是教廷的信仰被打击。”
阿诺斯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这就让我更加警惕。只能看莱茵哈特他们能调查出什么来。”
“把他直接抓起来询问怎么样？”洛弥挽了挽袖子，“老实说，我觉得埃利斯大主教突然觉醒恶魔血脉跟希恩伯爵八成是脱不了干系的。”
“教廷和帝国有约定，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绕开帝国法律抓捕贵族。”阿诺斯否决了这个提议，“何况他现在的表现是一位虔诚得挑不出刺的信徒。”
洛弥眼珠转了转：“我有一个办法，就是需要你牺牲一点点。”
阿诺斯一怔：“什么办法？”
“我们策反希恩伯爵身边的人，不就能挖出他的秘密了？”洛弥搓了搓手，故意用非常正直的口吻道，“杜尔夫人态度暧昧，我觉得是个好的切入点。她对你明显怀有敬慕的感情，你只要稍微配合一下……”
黛西·杜尔不愧是苏珊调教出来的，也问过洛弥能不能帮忙品尝到圣子的味道——而且说这话的时候还一脸正经，让洛弥甚至有种她们不是魅魔，而是妖怪盯着唐僧肉的感觉。
这一次阿诺斯沉默了更久，才揉了揉洛弥的脑袋：“你太单纯了，她明显对你更感兴趣。”
不是第一次听到阿诺斯对自己的评价，洛弥绷住脸皮没脸红，纠正道：“我有什么值得她感兴趣的？不信你可以再和她接触一下。”
阿诺斯平静地思考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洛弥，缓缓地问：“你是不是已经和她私下见过面了？”
洛弥脸上表情一顿，下意识想要说谎，又想起阿诺斯看得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只是碰面说了说话。”
阿诺斯有所预料地深深叹息：“你啊……这么容易上当，我都不知道该为你高兴还是欣慰。”
洛弥嘴角抽了抽。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在阿诺斯心里留下了纯洁小白花的印象。
“调查希恩伯爵的事情会有危险，你不要乱插手。”阿诺斯摸了摸他的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把那柄银子弹手枪放在了洛弥手里，“这个你拿着防身。我担心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高位吸血鬼会找你麻烦。”
第30章 报复
穿越前只是个普通大学生的洛弥压根没有摸过枪, 有点兴奋地接过来，左右摸了摸。
这款手枪泛着金属的银白色，沉甸甸的, 枪托用木头雕刻而成，制作相当精细, 还雕刻着一个玫瑰样的纹章。洛弥依据自己多年网络冲浪的经验找到了弹夹，打开是几枚纯银的子弹。
“埃利斯阁下本打算用这柄手枪以防万一。”阿诺斯白皙的手指轻点那几枚子弹，“这些银子弹内镌刻了神术法阵, 对吸血鬼有很高的伤害，但对一般恶魔也有威胁，你要小心。”
洛弥舔了舔下唇, 最终没抵挡住枪械的诱惑：“多谢圣子殿下。”
阿诺斯揉了揉他的脑袋。
洛弥又问：“那埃利斯大主教现在什么情况？教廷会怎么处置他？”
提到这个，阿诺斯的表情凝重了一些：“教廷不可能允许拥有恶魔血脉的人承担主教职务, 而且吸血鬼和其他恶魔不同, 有根植于血脉中的吸血冲动, 要带回教廷恶魔研究院确认调查。”
洛弥脑内瞬间闪过了“人体实验”等词语, 委婉地道：“这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个好结局。”
阿诺斯沉默着点头。
洛弥看阿诺斯的表情，想了想, 提议道：“你能延后再向教廷汇报这件事吗？”
阿诺斯怔了怔：“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我没有抑制恶魔血脉的能力，埃利斯阁下现在只会承受痛苦。”
身为大主教他要时常出现在大教堂, 为贵族和平民们祈祷弥撒，使用神术家常便饭。尽管他的神圣之力并没有退化太多，但神圣之力和恶魔血脉在同一具身体内冲突，让他承受时常的痛苦, 一旦使用神术，痛苦还会加剧。
正因如此, 里德大教堂才撤掉了一部分神术法阵，否则埃利斯大主教连在大教堂内走路的能力都没有。
“埃利斯大主教被唤醒恶魔血脉的时机很奇怪，而且‘恰好’被希恩伯爵知道，处处透着诡异。本着‘敌人想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不做什么’的原则，我们应该暂时拖后送埃利斯大主教去圣城的脚步。”洛弥把手枪放起来，晃着尾巴继续道，“当然，我们明面上肯定要对希恩伯爵表达相反的意思，窥探他的想法。”
阿诺斯认真地想了想，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你说的话和埃利斯阁下说得差不多。”
洛弥愣了一下，尾巴迅速夹起来，谦虚地道：“咳，我就是随便一说。”
阿诺斯道：“暂时不汇报倒是可以，但再过几天就是洛萨城比较重视的节日‘玫瑰节’，按照惯例大主教要亲自主持所有的仪式与弥撒，而明天就是满月之日。”
洛弥眨眨眼：“圣子殿下莅临洛萨城，大主教将仪式让给圣子殿下主持，不是很合理吗？”
阿诺斯微微皱眉。他倒是不介意主持仪式，只是忧虑另一件事：“我来主持仪式的话，谁来调查希恩伯爵？”
洛弥挺起胸膛：“不是还有我嘛！”
阿诺斯迟疑地看着他。
“再说，仪式之前的各种准备都需要和希恩伯爵打交道吧？这恰好是一个拉近关系打探消息的好机会啊。”洛弥趁机夹带私活，“正因如此，和希恩伯爵交流的时候你要入乡随俗，不能像在皮格里镇一样……”
阿诺斯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随后他看着洛弥，由衷地赞叹道，“埃利斯大主教应该感到惭愧。”
洛弥没听懂：“嗯？”
“他歧视你的种族身份，可你完全不计前嫌地帮助他。你的美德比很多人都要高。”阿诺斯蔚蓝色的眸中隐约有明亮的光，“神赞赏美德，你更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就算在魔域中的种族，也是神的造物，也有权利信仰和忏悔。”
洛弥心虚地笑道：“呵呵呵……都是有神的指导。”
……
阿诺斯接管里德大教堂基本没有什么阻力，很快就按照他们的计划投入了玫瑰节的仪式的准备阶段。
玫瑰节在洛萨城已经举办多年，教堂的神父和修女们轻车熟路，阿诺斯的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和希恩伯爵交流中。
洛弥偶尔会陪在他们身边，满心期待着希恩伯爵能够拿出珍馐美味、美酒美人来腐蚀教廷圣子，结果希恩伯爵表现得又虔诚又矜贵，虽然食物和葡萄酒的质量都很高，却完全符合教廷的用餐标准，也从未试图给阿诺斯塞什么美人。
看得洛弥着急，甚至偷偷找了黛西·杜尔，希望黛西能够提醒一下希恩伯爵。
黛西倒是很快给了答复：“巴尔克·希恩暗示说圣子的到来不在他的预期内，不多生事把圣子送走就行了。”
这话让洛弥有些诧异。
他很快有了想法：“希恩伯爵过去对埃利斯大主教是不是有所不满？”
黛西“咯咯”笑了起来：“何止是不满？大主教出事之前，里德郡的贵族几乎全都听从大主教的命令，巴尔克·希恩这个领主名存实亡，甚至还要被迫跪拜接受大主教的洗礼入教。要知道，希恩家族遵从克伦佐·科恩公爵的主张，全都拒绝信仰教廷，就巴尔克一个例外，导致他被公爵大人写信臭骂了一顿。”
洛弥再次感叹埃利斯大主教的手腕和态度的强势：“这么说来，希恩伯爵是因为私怨而不是公仇报复埃利斯大主教的可能性更大了？”
黛西头顶着黑色的纱帽，打扮得宛如寡妇，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是这两年来，巴尔克不光没有报复埃利斯，反而给了他不少帮助，否则埃利斯身具恶魔血脉的事情早就暴露了。”
洛弥摸了摸下巴：“这你就不懂了吧？最大程度的报复就是毁灭他最珍视的东西。”
埃利斯大主教最珍视的是什么？
虽然洛弥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反恶魔的激进派主教，但从他铁腕掌控整个里德郡、将教廷的诸多产业发展得红红火火来看，显然他是一位事业心很强、性格比较强势、同时还极度厌恶恶魔的人。
按照阿诺斯的说法，埃利斯大主教同时还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对弘扬神的荣光不遗余力。
而现在，里德郡内的平民对教廷的质疑和恐惧被挑起，教廷的产业也在悄无声息地抹消教廷的存在感，埃利斯大主教本人更是觉醒了他最厌恶的恶魔血脉，被迫放弃一部分权力定期休养……
洛弥觉得埃利斯大主教现在内心的痛苦恐怕比身体的痛苦更甚，否则也不会违背神的意志，准备一把用来自杀的手枪。
想清楚这一点，洛弥感觉自己有点摸到巴尔克·希恩的目的了。
黛西画得细长的眉轻轻动了动：“莱恩大人，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洛弥回过神，“啧啧”两声，“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慨，有的人把生命当儿戏、主导了许多无辜家庭的破裂，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
黛西优雅地啜饮了一口玫瑰酒，笑吟吟地道：“这就是人的劣根性，需要我们高等种族来管理，神是不可能引导人类向善的。”
洛弥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觉醒血脉没多久，居然对恶魔族有这么高的认同感。”
他再次怀疑苏珊绕过种族限制给黛西上了魅惑。
黛西慢悠悠地拈了一块鲜花饼：“杜尔家族曾经也荣光过，后来衰败之后，谁都能来踩一脚；我出卖尊严斡旋在贵族之间寻求壮大家族机会时，也见多了贵族们之间的肮脏……哈尔也是一样，衣装鲜亮的贵妇人们没有比她们的丈夫干净多少。”
她随意地丢开鲜花饼上的油纸，微笑道，“我承认有不少真正的高洁之人，但是大多数人不够堕落只是因为没有堕落的机会罢了。相比之下，不论您还是苏珊大人，反而让我觉得魔域更加自由敞亮，更适合管理虚伪的人类。”
洛弥嘴角扯了扯，秉持着“尊重祝福”的不干扰原则，没有和黛西辩论。
只是黛西的一句话让他有些想法：大多数人不够堕落是因为没有堕落的机会。
他该怎么给阿诺斯创造堕落的机会呢？指望现在扮演虔诚信徒的希恩伯爵怕是不行了。
阿诺斯现在最关心的肯定是怎么解决希恩伯爵和埃利斯大主教之间的事情……洛弥摸了摸下巴，渐渐有了新的主意。
……
从黛西那里得来的消息，洛弥没有立刻告诉阿诺斯，而是提醒阿诺斯：“除了希恩伯爵之外，还有一个高阶吸血鬼需要注意呢。”
阿诺斯点点头：“我知道，已经让莱茵哈特暗中调查了。吸血鬼拥有无法压制的吸血冲动，调查起来应该会比较容易。”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洛弥道，“我们不妨想办法钓那个吸血鬼出来。只要抓到他，立刻就能得知希恩伯爵的秘密。”
阿诺斯一怔：“你觉得希恩伯爵和吸血鬼有联系？”
洛弥点头，内心说：我甚至怀疑那个吸血鬼和苏珊一样，都是魔域那边派过来的间谍……
“吸血鬼除了肤色稍白之外，和一般人类的相貌几乎没有差别。”阿诺斯皱眉，“从外表很难认得出来。”
洛弥眨眨眼：“但是吸血鬼都渴望鲜血，而且渴望新鲜的、高级的鲜血。”
“谁？”
洛弥踮起脚尖，点了点阿诺斯的脖子。
阿诺斯摸了摸被洛弥点过的地方，沉思了片刻，表情迟疑：“我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我的血中饱含神圣之力，吸血鬼吸了恐怕相当于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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