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寂静,路灯交错闪过,前排的两个人甚至收起气息,试图隐匿自己的存在。
后排的沈长秋和严宁对望了许久,直到沈长秋混沌的目光落在严宁身后的车玻璃上。
雨滴一朵朵砸下,变成一股股水流不断冲刷下滑。
吧嗒,吧嗒。
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也被冲刷开了。
这是哪?
头好痛,沈长秋恍惚眨了眨眼,四周还有精灵一般的蝴蝶到处飞舞。
不太对。
酒精与轻微中毒的双重迷幻先消失了一半,他依稀知道这不可能有蝴蝶,应该是幻觉。
可他没吃见手青啊,只是摸了自己的嘴,然后炸着炸着,莫名其妙喝了一罐啤酒而已。
那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他越想,头越痛,眼前晕晕乎乎。
因为时间较近,沈长秋率先想起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亲亲我……
啊?!我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
他看回面前的严宁,一切都在晃,只有她清澈的眼眸定定看着他,里面有些犹豫的波澜。
“对、对不起……”
沈长秋惶恐躲开她的注视,可一秒,他的下颌被微凉的手抬起。
路灯一闪而过的昏黄夜色里,她清瘦立体的面颊缓缓凑近,毫无声响地,她的唇贴了上来,轻轻咬了一下沈长秋的唇。
柔软一接触,沈长秋幻觉里的蝴蝶像是被惊扰到,变成了一个个炸开的炫目烟花。
等等……
这好像更不对了。
沈长秋回想起某些触觉,他身上某些地方像被火烧过,前胸,后背,甚至腰和臀。
是在他的房间里,在那张长毛地毯上,在小沙发前,他们抱在一起。
她的掌心不断游走,舌也探了进来。
粘腻,清甜。
却感觉快要死了。
沈长秋不敢相信自己回忆的画面,它们像是加了一层柔光滤镜,处处透露着不真实的梦幻感。
真的还是假的?起码现在是真的……因为现在与过去感受重叠,他自觉难堪的反应真真切切又扬了起来。
他僵在后座上,睫毛原地乱颤,难以置信她现在的吻,可她闭上的眼睛,睫毛也好长。
三秒后,他和她重新拉开距离。
“还没过期,也没坏,听话。”她水润的唇上下启合,抽回沈长秋抱在怀里的右手。
过期……
金属声一响,沈长秋低头,看到了手腕上的银白色反光,另一头连在了她手上。
手铐……
“不解,我先陪你去医院再解开,好吗?”严宁继续说,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可是医院……
沈长秋眨了眨眼,像是终于想起什么,从震惊中环顾四周。
车!?北斗星?!
开车的叶律师,还有……沫沫?!
他扭头的瞬间,感觉脑袋左右有什么随着挥动,随即抬手摸去。
辫子?!
“还在,还在,不拆辫子,很可爱的。”严宁见他惶恐摸头,再次小声哄道,手轻轻拍着他的膝盖。
沈长秋面色变得青青白白,头晕目眩中,他看向膝上她的手,手下自己那条卡其色休闲裤。
他是不是还想要穿什么来着?
裙子?
沈长秋感觉头皮发麻,眼神再一转,他看见了中间支起来的帐篷。
!?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他好像还当着她的面,只穿着内裤,自己用手戳了……
“啊?!”
沈长秋惊呼用双手去捂,可带着手铐那头严宁的手一并放在大腿上。
他被烫一般扔出自己的左手,连忙屈膝,脸烧得又热又红。
“怎么了?”叶青文看向后视镜,一脸疑惑,“还没哄好吗?快到了,快到了。”
“开你的车。”严宁冷声喝叶青文,然后又凑近沈长秋,只用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嘘……别动,不管它,一会就好了。”
严宁以为他还在酒醉中毒的幻觉中,轻轻将他捂住的右手移开,按平了他的膝盖,牵住他的左手。
“你真的没过期,等去医院就知道了。”
严宁这毫不避讳的一系列安慰和动作,让沈长秋懵地更加彻底。
中毒了,喝醉了,脱了裤子要穿裙子,还求她干什么?
吃了自己??如果吻是真的……
这么说来,好像……好像……之前那些零散的记忆都是真的?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行为啊!!
%&%#@~&!!!!
尴尬与羞耻唰的笼罩着他,沈长秋感觉浑身奇奇怪怪,血液倒流,僵住的四肢像被外力拧成了麻花。
他光线不佳的脸颊上,紧抿的嘴角都在抖动。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不,还不如现在打开车门被车撞死。
毕竟他感觉心里的小人已经自戳双目、破腹自尽、上吊跳楼……尝试一百种死法了……
“沈长秋,”严宁终于察觉出来不对,低头问像冻住的他,“你……醒了?”
“啊……”沈长秋抬起头,终于明白最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到底……对他……
“我去!坐稳啊!”这时,叶青文一声咒骂,车猛地颠了一下又弹起,像是滚进了一个深坑随后弹射起步。
车上的人全都飞了起来。
沈长秋个子太高,再加上他头晕反应迟钝,头顶猛地撞在了车顶上。
“呃……唔……”
摔回座位的沈长秋本就头晕,现在更是眼冒金星。
肚子里的东西也被震了出来想吐,他条件反射地俯身,趴在严宁膝盖上捂嘴干呕,下意识克制喉咙即将反上来的胃酸。
“没事吧!”沫沫回头询问。
“袋子袋子!”严宁朝前排急忙喊,“就在你旁边的车门上!”
一阵手忙脚乱,袋子接在了沈长秋嘴前。
“吐吧,没关系的。”
“是啊,吐出来就好了。”
晕乎乎的视野中,耳鸣的他只听到严宁和沫沫关切的询问。但他极力克制,不想在车上做出呕吐这种自觉丢人的事。
可接下来的路段,竟然一个接着一个的坑,在叶青文哎哟和咒骂中,
他还是吐了。
吐的狼狈至极,但她们说的没错,再也吐不出来东西的沈长秋喉咙火辣辣的,趴在严宁腿上浑身无力直不起腰,也回答不了她们的询问。
但意识更加清晰,四周的蝴蝶也不见了踪影。
他感受到严宁抱着他,感受到她扣紧的双手,感受到她由内而外的担心和不可多得的温柔。
他可以确定,她是喜欢他的。
可是……
“我说,这傻呆瓜脸皮可薄,醒来要是知道今天的事,那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哎,沫沫你拍照了没,等会发我啊,明天好好让他看看,最好有视频,他还觉得自己是蛋糕哈哈哈。”
“叶老师得了吧,你就幸灾乐祸吧,这可是菌子中毒,谁让你把蘑菇给外地人的,这可得怪你。”
“哎呀,我这好心当了驴肝肺了,他们俩一看昨天就吵架了,我还不是想着助人为乐吗,是不是啊,小富婆?”
叶青文从后视镜瞄了一眼严宁,还眨了眨眼。
“闭嘴,今天的事就过去吧,就跟他说是幻觉。”严宁侧过头看着窗外。
“呵,你可真绝,我这有心理医生的电话,你要不要约一个啊。”叶青文抬起手比了个赞扬的大拇指。无所顾忌说道。
“不需要。”严宁说,“管好你自己。”
叶青文吃了憋,回头看向沈长秋:“哟?他昏过去了?”
严宁一愣,轻轻拍了拍沈长秋的脸,“沈长秋?”
很明显,刚才的话沈长秋不应该听见。
他没吭声,他也不敢再赌,尽管她在地毯上吻得毫不克制,对他肆意撒泼的行为一忍再忍,她也总不可能对别的男人也是如此。
沈长秋觉得,她在逃避什么。
于是他决定,先装死。
严宁又拍了拍他的脸,没有动静,松了口气说:“晕了,等会你背进去。”
“好嘛好嘛,晚上请我吃饭哦。”叶青文嘟囔,车拐进了医院急诊。
天旋地转间,晕晕乎乎的沈长秋上了叶青文的背,但他的左手一直挂着严宁的右手。
他听见严宁掏出警官证,也似乎听到了护士犯罪嫌疑人之类的称呼。
无所谓了,他想,外面再丢人,也只会见他们一次,可叶律师,沫沫,甚至严警官……低头不见抬头见……
他想着,不由自主箍紧叶青文的脖子,叶青文一哼唧,他赶紧放松下来。
终于,他感觉自己被放倒,医生例行翻了翻他的眼皮,随后右手手背上传来冰凉的刺痛,冷飕飕的液体缓缓注入血管。
装作不省人事的沈长秋演着演着,似乎真的睡着了一阵,直到有人拍他的脸。
“哎,怎么样?醒醒。”
沈长秋迷糊中一惊,连忙睁开眼坐起身,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下意识说:“我没事了,谢谢医生!”
“嗯,那不严重,估计是酒喝多了,你们可以带回去了。”
最后那句话,男医生眼神看向沈长秋左手,又看向左侧,随后摇着头出去了。
他似乎真的以为沈长秋是个嫌疑人。
沈长秋一扭头,这才发现严宁就坐在床侧的板凳上,一脸平静,沫沫站在她一旁。
“沈长秋!你没事啦!”沫沫最先跟他打招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记得我吗?”
沈长秋尴尬说:“记得记得……你怎么没回学校啊?”
“叶老师说今天中秋,”沫沫抬手挡住嘴,又小声说:“警察姐姐请吃饭……”
沈长秋问:“几点了?”
“九点啦。”沫沫眨了眨眼。
“傻呆瓜,你醒啦!”叶青文从病房门口走了进来,指着嘴一脸坏笑,“那你这个蛋糕,还要不要我尝啊?”
沈长秋刚想道谢,瞬间崩溃。
“叶青文,”严宁开口,“赶紧滚,吃不吃饭了。”
“哎哟,说得好,饿死我了,这人看起来不壮,重的要死,还使劲勒我的脖子,走走沫沫,我们先去开车,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叶青文不要脸地暗示什么,从床头柜拿起车钥匙,顺带将沫沫抓走了。
沫沫一副我懂我懂的眼神,也推着叶青文溜了出去。
“大门见啊!”叶青文关门前,朝沈长秋比了个手势。
哐,门前后扇了几次风才合上,病房诡异地安静了一阵,无人说话。
“你……”
“我……”
沈长秋和严宁同时开口,气氛又一次尴尬。
“我们,我们去门口等吧,我先去交钱!”沈长秋放开紧攥的手,坐起身刚想下床,手铐一响,想消失在这个世界的他被拽在原地。
“钱付过了,沈长秋。”严宁幽幽抬头,对上沈长秋无比羞涩的眼神,“你……还记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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