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似水。
沈长秋抱着抱枕靠在藤椅上,远处静谧的滇池水面看不见波澜。
“你的那辆车,是叶律师的?”他想起什么,侧头问。
幽蓝色中,严宁懒散地侧坐在另一张藤椅上,她披着一条薄毯,右手两指托着小半杯正在晃动的红酒,瘦长的脚蜷在身前。
她看了一眼沈长秋,仰头,发丝乱在白皙的脖颈上,深红的液体从唇边一饮而尽,是一种慵懒又深沉的美。
她将酒杯放在两人面前的小玻璃圆桌上,清脆一响,人浅笑了一声,抬头托腮看向沈长秋。
“这你都记得?”她微醺的眼睛也弯弯的,“不是都忘了?”
“我……”沈长秋才想起自己否认过记忆,慌忙说:“我就是……有点印象,你还喝吗?”
他故作镇静拿起写着法文的酒瓶。
严宁玩味似地打量他,好像并不在意沈长秋笨拙的谎话。
“不喝了。”严宁张开双臂抻了个懒腰,“车啊,刚才不是说叶青文给没了儿子的阿婆垫钱吗,他没钱付下一年的房租,就给我扔了辆车,其实他不给也可以。”
之前,她没让沈长秋再喝酒,自己却一杯杯洒脱不已,随着红酒瓶下了大半,她罕见的打开了话匣子。
一开始,说的是叶青文和他那间民宿。
民宿那间别墅小院,是上学时父亲送她的,但警校的几年,她也没怎么住过。
她说那种地方,不适合她,还是适合一家人。后来父亲去世,国内的资产就留给她了,被叶青文救了后,小别墅租给她,又买了一套远眺滇池的房子,就是现在这间。
沈长秋明白,严宁是怕伤到他自尊心,才故意说房子是她租的。
“那你这几年,工作怎么样?”沈长秋侧头问。
“你想听?”严宁反问,沈长秋又点了点头。
严宁转头看回月亮,回想中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这两年,她亲手抓过两百多人,查获上千公斤毒品,最危险的除了那次被捅,还有一次是跟着许志远去了边境,和边防的同事一起在雨林边界蹲守,等待一场跨境交易。
浑身被蚊虫咬满了包,左腿还被毒虫咬了,又肿又痛,人也有些发烧,严宁为了不被别人称为拖后腿的女人,硬是没说一句。
三十多个小时后,人出现了,可线人没说,对面有枪。
毒贩掏枪那瞬间,程江在她身前,严宁看见枪口对准了程江,她迅速飞身将那人扑倒在地,枪声响彻天空时,所有人都拔枪冲了出来。
那次,抓获八个人,查缴两百多公斤的赃物。
沈长秋聆听中大气都不敢出,从没想过这些情节都发生在身边的她身上。
严宁继续仰望月亮,“其实我也没干什么,那次行动有十多个人,还是有两个受了重伤,最后都退了。”
“为什么你要做缉毒?”沈长秋缓缓问。
“我之前说了,没有为什么。”她脸上的酒色渐显,两颊起了些薄红,“起初是想当警察……后来知道这里最严重就是毒,不过等我来,这里已经被前辈们整治的很好了,别担心了,沈长秋……”
她抿起唇朝沈长秋笑了笑,喝过酒后,她的身形更像一直舒展开的小黑猫。
她呼了口气,从藤椅放下脚准备起身,“好啦……该睡了。”
沈长秋跟着站起身,伸手去收拾桌上的酒瓶和高脚杯,严宁像是没站稳晃了晃。
她一手扶椅背,一手拎起快见底的红酒瓶,像是不满意自己的表现,撅起嘴嘟囔,“不可能……才这么点……”
沈长秋放下杯子,“喝的太快了就容易上头,我扶你。”
严宁只噘着嘴没再反驳,靠住了沈长秋的肩膀,头歪在他颈侧。
沈长秋感受到她的呼吸,心漏了一拍,他扶着严宁才走了几步,刚到阳台边的沙发长榻,严宁像是脱了力软在他身上。
“晕……好晕。”严宁抬起手挽上沈长秋的后颈,她抬头,眼里水茫茫的。
“阿宁……嗯?”
不知是是她故意扑来,还是沈长秋自己没站稳,两人一并侧倒在了沙发上。
月亮渐渐西落,银白的月光蔓延。
沈长秋僵硬抬着在严宁后背的手,不敢实抱上她纤瘦的身体,可她却直往沈长秋怀里钻,像一只滚烫的小猫在耍赖。
她喝了酒,太烫了,比今天下午还烫。
“你没事吧?你……能起来吗?”沈长秋对着她的发顶试探问。
严宁没说话,仿佛呼吸也停了。
沈长秋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刚想抱起她送回房间,严宁却立刻揽住他的腰。
他们贴得更近了。
“好香……”她呢喃,灼热的呼吸扑在锁骨处。
沈长秋心接连漏了好几拍,人都要飘起来了,但她说好香,沈长秋嗅了嗅,闻到自己身上的白茶玫瑰味。
她买了好多这个味道的泡泡球……
“那……”
“好困……别说话了……”
她呓语呢喃,沈长秋喉结滚了滚,抬起来的手腕慢慢地放下,覆在她清瘦的后背上,但像是不够似的,她又往怀里挤。
“中秋快乐。”他贴着她的头发说,将毯子多扯了一些盖在她身上。
“嗯……快乐。”
严宁抬起头,她有些昏沉的视野里,阳台外的月光被沈长秋挡住了,但在他身上勾出了一道银边。
白睡衣真好看,像在发光。
就这样吧,真的醉了吗?是他真的太好闻了吧,严宁放弃自我检讨,再度贴上他白皙的皮肤。
这次,她入睡地很快。
新一轮的光线从偏东的窗户照进,但等到太阳攀升到十点多,怀里的人才醒。
沈长秋没说话,她也不出声,只剩她的眼睫毛在怀里乱扫。
“嗯……饿吗?”沈长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一僵,快速从沈长秋怀里爬了起来,背对沈长秋坐在沙发边沿上。
“饿。”她对着空荡的客厅说,“好饿。”
沈长秋看见她的右手揪起了沙发,耳根还有些微红。
他内心刚笑出声,觉得她才能称为可爱时,严宁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铃声和昨晚的不太一样。
“现在?”她对着手机问道,那边说了些什么,她又回:“好,我马上下来。”
电话挂了,严宁背影愣了一会,回头发现沈长秋看着她。
“嗯……行动可能要提前。”她表情很愧疚。
“没关系,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沈长秋露出了甜甜的笑和酒窝,手心覆上她紧张的手背。
严宁去换衣服了,沈长秋在冰箱里找出牛奶、酸奶还有面包,关门前又拿了个苹果。突然他想起什么,飞快冲回了自己卧室。
等他满头大汗找到想要的东西时,严宁已经站在玄关穿好了鞋,在等他。
沈长秋将“早餐”递给她。
严宁接过,看了一眼:“沈长秋,我又不是去郊游。”
“那在车上也可以吃点东西,伸手。”沈长秋拿着一条红色的编绳。
严宁还在疑惑,沈长秋抓起她的手腕系紧说:“如意绳,之前爬山在庙里求的,开过光的。”
“沈长秋,你知道我不信这个。”严宁抬手打量,细细的红绳栓在细细的手腕上。
她穿着最简单的黑色夹克外套和白体恤,深灰色长裤,黑靴,只有手腕上出现了一抹跳脱的红。
“你不信它,可以信我。”沈长秋自信地笑了出来。
严宁走了,她说这次的任务保密,就连沈长秋都不能说。
门关上了,沈长秋迅速跑到阳台边,直到严宁小跑的身影消失在楼后,他才挪回眼神。
接下来,他收拾好要用的书和简单的换洗衣服,去了叶青文的民宿。
黄金国庆的询问确实比想象的多,叶青文这间民宿本来条件不差,但早些时他懒得打理,没什么好口碑。
沈长秋来的这一个月,院子重新开了花,还更新了照片,订过的人在他的极力邀请下留了好评和照片,人气渐渐好转。
起初两天,沈长秋都忙于回复顾客,抽空看书,直到三十号下午,国庆期间所有的房间,所有的日期都被预订完,他才从滴滴的声音中彻底解脱。
这时,叶青文牵着行李箱,咕噜咕噜从他房间出来,还提着双肩包。
“哎,小呆瓜,我走了啊,你一个人能行吧!”叶青文说。
“可以的,可以的。”沈长秋立马站起身,接过他的行李箱,“叶律师回家好好休息,叫好车了吗?”
“啧,车就在外面了。”叶青文边背双肩包边说,“放心,五号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富婆回来了,你也给我说一声,还有,要是有人为难你,可别软塌塌的等着被捏,知道吗?”
“啊?”
叶青文敲了一下沈长秋的头,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笑盈盈说:“给,上个月的工资先给你发了,三千,第一笔工资用信封这样有仪式感吧?”
工资?竟然今天就发了?
沈长秋受宠若惊,放下捂脑袋的手抱住叶青文,感动大喊:“叶律师!谢谢叶律师!”
他恨不得要把叶青文抱起来转一圈。
叶青文连忙推开他,“哎呀,粘不唧唧的,这种招数拿去对付富婆,不要对付我啊!”
“知道了知道了,叶律师也放心。”沈长秋腼腆一笑,拉起叶青文的行李箱推开门,将叶青文送上了车。
刚回去,两个顾客下楼,沈长秋打了招呼回到吧台,点开手机里的黑猫头像。
autumn:「叶律师回家啦,他还提前给我发了工资呢!」
沈长秋又拍了信封的照片,还发送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一如既往,界面里是一堆绿色的消息条,沈长秋往上划了划,绿色气泡之中夹杂着白色,她也是有回的,只不过她可能真的太忙了。
他将装钱的信封锁进抽屉,翻开书,彻底开启一个人的国庆假期。
到了二号,一切都很顺利,人满房满,来的旅客都很友善,甚至还有些临时来滇池的游客询问有没有房。
中午,沈长秋帮两个阿姨顾客搬行李送上网约车,她们在民宿外对沈长秋夸赞不已,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直到网约车司机不耐烦催促时间,沈长秋才被解救,趁着民宿没人,他准备把之前的工资存进转角的atm,有了这笔钱,起码他可以请严宁吃顿饭、看场电影、送她一件小礼物,甚至出去游玩一天。
他刚从抽屉里拿出黄色信封,门口的风铃响了。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青年男人进来了。
“不好意思,我们房已经满了。”沈长秋站起身例行说道。
可那个男人抬头一抬手摘了帽子,皮肤有些黑,人也瘦,他下巴上是的青色的胡渣,接着左脸颊下一道疤也露出来。
沈长秋表情瞬间冷下来,浑身凉透了,仿佛又回到了无法呼吸的沼泽。
那个男人左右打量民宿,嚼着口香糖慢悠悠说:“好久不见啊,我就说上次我没看错嘛,果然是你,老子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他走近吧台,看回僵硬的沈长秋,油腻地笑着说:“过的好吗?好弟弟?”
说完,他对着沈长秋近在咫尺的脸,用口香糖吹了一个巨大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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