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严宁很是敏锐,一眼就发现慌张的沈长秋不太对,她侧头问沫沫:“你们说什么了?”
沈长秋见她转头,对沫沫挤眉弄眼。
可沫沫耸耸肩膀,一脸问号:“没什么啊,就是问我怎么看同性恋,可能他觉得恶心吧,哎呀,直男都这样。”
“同性恋?”
严宁立马歪过头打量沈长秋,神情怔住几分。
眼神一接触,沈长秋跟被火焰灼了似的,低头看书上密密麻麻的字。
啊这个,水生植物特点是叶片大而薄……
一秒,两秒……余光里,她站在吧台前不动弹。
这时间怎么这么难熬啊,沈长秋想钻到地里,她不会意会到什么了吧?
“恶心么……”她低下头自言自语。
这句话听来有些低迷。
沈长秋还没想好解释什么,严宁又抬头环顾四周:“叶青文呢?今天没来吗?”
话音刚落,左侧那扇门嘎吱一响。
“哎呀,小富婆年底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叶青文像是换了个人,十分谄媚地躬身迎了上来,“今天来这做点什么呀?茶您是喝点竹叶青还是碧螺春啊?”
沈长秋和沫沫伸长脖子看呆了,不知道叶青文又闹什么幺蛾子,民宿里压根没有这两样茶。
这时,叶青文又一把抓过身后迷糊的赵远见,“介绍一下,这是我徒弟,也挺不容易的,家里条件不好,还要跟我做这个援助啊,手头紧啊,我想想办法给他挤出点工资,年轻人有梦想要支持啊,是不是。”
“啊?叶律师您同意了!?”
赵远见一惊,又稀里糊涂地跟着叶青文的低声下气,向严宁鞠躬九十度打招呼,“您好您好!我叫赵远见!”
“你好……”严宁抱臂无语,“叶青文……你别卖惨了。”
她从兜里扔出来一个东西,“把你车开走,别放我那占位置碍事。”
叶青文伸手一接,是北斗星的车钥匙,“哎哎,车你不开,那我真没钱给房租了啊!”
“管你有钱没钱,房租明年再说吧。”
“真的假的!老天爷!你是财神爷转世吧!”
“当我投资行了吧!”严宁白了叶青文一眼,伸手将发呆的沈长秋拉出吧台,“跟我走。”
“去哪啊?等等……等等阿宁,我收拾一下!”
“沈长秋加油!等你的好消息哦!”沫沫看他要走了,再度打气。
沈长秋应声道谢,连忙把堆在这里的书和笔记本往包里塞,笔“吧嗒嗒”滚了一桌面。
“这人,啧,妻管严……看他吓的。”
叶青文摇头,小声跟赵远见嘟囔,又扫了一眼沫沫。
再度看回赵远见乐呵道:“我看啊,你以后也是妻管严,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叶律师你说谁呢!”
“谁急说谁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沫沫脸更红,捏起拳头冲上去要揍人,赵远见手忙脚乱拦住她。
沈长秋拉着书包的拉链,被严宁拽离纷乱的民宿,门一开,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你下午没事了吗?”
“写一天报告,累都累死了,你包上这是什么?”
严宁舒展肩膀,低头看到了沈长秋书包拉链上的“逢考必过”锦囊。
“沫沫送的,燕子和杏花的寓意是杏林春燕,科举高中的意思。”
沈长秋笑含谢意,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他急忙解释:“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不挂上面了。”
严宁扫了他一眼,伸手前后翻看锦囊。
“还挺好看的,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吃醋?我也想要一个,有别的字吗?”
“应该有,应该有,等我回去看看……”沈长秋不好意思笑了笑。
“走吧。”严宁牵住沈长秋的手,穿过粉色的早樱树,推开院子腰门。
沈长秋一看,门口停着她那辆帅气又酷炫的摩托车,一个白黄色的头盔递到他眼前。
严宁戴好黑白头盔,率先跨上车。
她这一身行头和摩托车搭配起来,好帅,竟然也很美。
“别看了,快上车。”
她掀开深茶色的护目镜,眼睛弯起些弧度。
沈长秋回过神,戴好头盔,跨上略高的后座。
他人太高大,手没地方放,严宁将他的手拽到腰上,看起来就像沈长秋在骑车,怀里抱个人,很是古怪。
“我们,要去哪啊?”沈长秋问。
她微微侧头,头盔撞到了一起,眼眸侧到眼角。
“你们以前上学,中考高考前,学校都不组织出去玩吗?”
“啊?组织的,初中去海洋馆,高中是去野生动物园,我帽子还被风刮跑了呢,有只骆驼还吐我口水!”
沈长秋回想,而且去野生动物园前,他差点就凑不齐要交的八十块了。
学校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在大考前放松身心,缓解压力。
严宁笑出声:“那不就得了,今天,环湖半日游。”
油门轰一声燃了起来,沈长秋的心也跟着轰隆作响,午后的阳光暖得他眼睛发涩。
他小声吸了吸鼻。
“哎呀,”严宁听到无奈放开把手,回头看他,“你怎么一点小事就这么容易哭,沈长秋。”
她点了点沈长秋湿润的眼角,又吹去泪花。
“不许哭了,今天放松一下,肚子就不会疼了。”
“嗯!阿宁。”
沈长秋重重点头,完全忘了昨天和她发生的奇怪事,全心全意沉浸她的温柔中。
“腿夹紧,抱住我,别松手。”严宁简短叮嘱,将他的手箍住自己的腰。
“好了,出发了!”
瞬间,车轮旋起金黄的叶片,驶向远处摇曳金波的滇池。
风刮得呼呼响。
他们沿着滇池东侧,自南向北,顺时针开始绕湖。
沈长秋生怕自己被甩飞,紧贴严宁的后背,在适应后,这种飞起来的感觉,让他直呼过瘾。
左侧,是五彩缤纷的山脉与村庄,右侧,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十二月从西伯利亚飞来过冬的红嘴海鸥,与他们一同翱翔在蔚蓝色的水面上。
“阿宁!”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风,“太爽啦!我感觉我像在飞!”
扫过耳朵的风声中,是她清浅明媚的笑意。
“喜欢就好!”她也大喊,“别松手!”
“海鸥!海鸥!”
一片海鸥由从头顶飞过,沈长秋没听到激动大喊。
这里恰好是一片风景如画的路段,秋色深深浅浅,严宁放慢了机车的速度。
他们一路观赏,一路前行,沈长秋给严宁讲解路过的植物科属种类纲目,严宁频频发问点头。
等到了湿地岸边,更多的海鸥在这里栖息盘旋,沈长秋买了两袋鸟食,刚往严宁手心倒了一些,立刻被海鸥啄走了。
严宁眼眸一转,将他两手塞满鸟食,蓬松的头顶还撒了一些。她跑开的瞬间,沈长秋立刻被海鸥包围袭击。
“哎哎哎哎!”
唰啦啦鸟群散去,他捂着乱糟糟的头发,委委屈屈回到摩托车前。
“它们啄我头!好疼!”沈长秋撅着嘴。
“哎呀哎呀,不疼不疼。”
严宁幸灾乐祸,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又一粒鸟食从头发里蹦出来,拍翅声飞速由远及近。
“啊!呜呜呜……”
沈长秋脑袋又被叨了一下。
一直到太阳西下,他们从猫猫箐的小路驱车上了西山一处平坦的观景台,这里没什么人,可以远眺整片滇池和昆明市区。
夕阳将水面覆上金波,沈长秋站在路边的石头上展开双臂,像是在拥抱傍晚这副水彩画。
他回头蹬蹬小跑而来,抱起严宁的腰,将她放在了方才的石头上。
严宁比他高了半个头。
“你看,这里很美。”他仰起头,看着严宁的眼睛说,“我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风景。”
“其实别的地方更好看,不过太远了,以后可以去泸沽湖,我也没去过。”严宁低头浅笑,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身后的快要落下的金辉,映在她眼眸里。
“不,其实是因为……”
沈长秋拨开乱在她脸上的发丝,别在耳后,踮起脚,凑近她的脸,浅浅吻了一下她的唇。
“你最好看。”他笑着说。
严宁的心蜻蜓点水似的起了波澜,她低头双手捧住沈长秋的脸颊。
“你也是……”她俯身吻了上去,不留空隙。
夜色深了,背后是火红的晚霞,面前是灯火阑珊的夜景。
严宁变戏法一样,从摩托车箱子里拿出好多零食,甚至还有一个草莓味的小蛋糕。
“怎么还有这么多吃的?”沈长秋很是惊奇。
“出来放松,当然要带吃的。”严宁将小蛋糕递给沈长秋,沈长秋将第一口喂给她。
他们坐在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把去自贡的事也讲完了。
这时,严宁上衣兜里的手机响了,她连忙将剩下的鸡腿塞进嘴,手上满是油。
沈长秋把手机从她口袋拿出来,又递了纸给她。
是程江来电。
严宁随手擦了擦,接过手机,可手滑,一不小心碰到了挂断键,刚想解锁,一连按了拇指和食指,沾了油都无法识别。
数字密码界面亮起,严宁着急,用小拇指点了几位数。
屏幕太暗,沈长秋也没在意,等他注意到,才反应过来,后三位是822……
这,这不是他的生日吗?
“怎么了?有急事吗?”严宁拨通电话,神情严肃。
对面说了什么,她身形一松,“哦,我放左边抽屉里了,你帮我交了吧。”
很快,电话挂了,听起来没什么要急的事,沈长秋也松了口气。
严宁将手机放在石头上,又拿纸擦起手,站起身说:“擦不干净,我去厕所,你帮我擦一下手机。”
卫生间还有点远,要走七八百米。
沈长秋喊:“我陪你去吧?”
“看着车,别被人偷了。”严宁没回头,只挥了挥手。
她的背影走远,只留下了一部手机。
屏幕一亮,沈长秋在锁屏界面输入他很熟悉的数字。
出生日期。
哗一下,桌面变成是沈长秋的一张背影,那是第一次来滇池拍的。
沈长秋停顿片刻,点开了她的相册,最新的照片都是今天一些合照,后面是一些工作上的照片,夹杂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常生活。
还有很多沈长秋做的晚饭。
拇指继续滑动,时间越过了今年八月。
沈长秋发笑的表情停住。
各种证物,各种痕迹,各种看不懂的照片里,其中有一张极为眼熟。
那是他大学时期的自己。
可他自己都没有见过这张照片。
他的脸都变形了,甚至是别人的背景板,可她怎么会有?
呼吸声加快,沈长秋陆续翻动,竟然看到了大学时期不同阶段的自己。
运动会,志愿者,社会实践。
长头发,短头发,穿的还很土气。
大学之前,他没多少机会接触互联网,并没有什么电子照片,大学时,他不过也只是芸芸众生中一粒渺小的灰尘。
可沈长秋的过往,剔除最难挨的日子,仿佛在严宁手机里串成了一条时间的线,末端是他们现在的生活,中间是他卑微的过去。
而尾端……
拇指再次滑动。
是那张消失在火焰中,化作灰烬的合照。
背景挂着红色的灯笼,三四排瘦瘦小小的人挤在一起,在第三排,两个小小的人肩并肩站在最右侧,她冻红的脸蛋充满了倔强的表情。
她旁边,是六岁比她还矮一截的沈长秋。
笑容傻得冒泡。
时间的线到此为止。
这是他们相遇的开始,原来她早就找到他了。
她一开始却说,以前根本没有见过他。
这句话,现在不管从那个层面理解,都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话。
“我不想在医院见到你了。”她在病床前说。
扫把星吗?
她越长大,越害怕。
害怕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啊。
严宁很快回来了,沈长秋将擦干净的手机递还。
再坐了片刻,夜幕变成了深蓝色,远处勾勒城市的灯火愈发曜眼。
“走吧,回家吧?”
严宁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扔进一旁的垃圾袋里。
“阿宁……”沈长秋看着远方。
“怎么了?”
“你……有什么,是最喜欢的吗?”沈长秋侧头看她。
“最喜欢的?”严宁思虑片刻,扬眉一笑,“最喜欢你啊。”
“啊?我、我……”沈长秋被她如此直接的表白弄到脸颊发烫,急忙侧过脸。
他小声解释:“我是说,你有什么是最想要……一直都想要的吗?”
沈长秋没敢看她,问出这句话,他浑身燥热,心砰砰乱跳。
他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但现在,她好像说什么都行。
可她一时并没言语。
寂静的风遥遥吹过,树叶交错刷啦啦响,时停时歇的虫鸣格外清晰。
身边的她悠长呼了一口气,凉凉的手将沈长秋发烫的手背捂住。
“沈长秋,如果我不小心……做了什么,或者是对你说了什么,别在意,还有二十天,你好好复习,别想太多,好吗?”
她的声音很是忐忑。
“阿宁说什么呢?”
沈长秋转过头笑得灿烂,点了一下严宁僵住的鼻尖。
他凑近说:“我是说圣诞节,等我考完试那天再一起过圣诞吧,然后……就要迎接新年啦!”
沈长秋站起身,高兴地转了一个圈,甜甜唱起歌:
“wewishyouamerrychristmas,
wewishyouamerrychristmas,
andahappynewy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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