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第41章

    ◎新郎◎

    第39章

    她仿佛化身为恶鬼, 锋利的言辞与憎恶的表情瞬间爆发,听得我一愣。

    “什么?”

    “这种时候可不能犹豫啊,别忘了,是大人把你从死人坑里捡回来的, 他含辛茹苦将你一手养大, 为的就是这个时候, 而你也该报答这份厚重的恩情了。”她郑重说道, “至于你的心上人,我们会安置好他, 给他无尽的富贵, 当然,如果你想让他来陪你,那也不是不可以。”

    懂了, 合着这是一场名为嫁人, 实则为刺杀的行动啊。

    而且女方家摆明了一副让新娘有去无回的态度。

    所以按照正常剧情推演下去, 不论她成没成功一定会死。

    “我们两家有仇吗?”我问。

    “世仇。”

    “那万家还愿意娶我?”我惊讶说。

    “呵, 万家哪里知道主人身份, 况且真要知道了也会不放眼里, 有仇又怎么样?他们不在乎,多的是被万家弄死了人还上赶着巴结过去的……好在万家的传承只有嫡系长子能受纳, 杀了他,万家的传承将就此断绝。”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点头。

    “我知道了, 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呃……”不冷不淡的反应可能出乎她意料,许多话堵在喉间, 她思忖片刻摇头, “没了。”

    “那你回去吧, 我要睡觉了。”

    说完不再去看她作何反应,往床上一倒,定定心心盖好被子。

    那老妈子看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悻悻离开。

    一觉醒来,竟然直接到了次日傍晚。

    如果不是仆人擅自进了房屋,自说自话地忙碌把我吵醒,我可能还在熟睡。

    这才过去了多久,也太快了吧?

    坐在妆台前,从敞开的窗户望向漆黑的天幕……或许内部时间的流逝也与外界不太一样?

    由着她们替我上妆打扮,梳了一头无比复杂的发型,然后换上那身厚重华丽的婚服,不知道算不算心理作用,身体顿时到几分沉闷和压抑。

    “新娘子可真好看啊。”

    “就是啊,太幸福了吧。”

    ……

    赞美络绎不绝,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除了我。

    究竟是做了什么孽要在这种地方过家家啊。

    也不知道那几个家伙进度怎么样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把枕下那把连咒具都算不上的匕首收进了里衣,好歹是个利器,凑合用吧。

    “到时间了,快快出发吧。”门口听见管事的催促。

    盖上红盖头,有人背着我上了花轿。

    噼里啪啦地敲锣打鼓,连连送上的恭喜祝福,外界各种纷乱嘈杂穿过狭小的“木箱”被送了进来。

    随后是一路漫长的颠簸,眼皮子莫名有些沉重……沉重?为什么还感觉到困?这情况有点不妙!?心底顿然涌起强烈的危机感,下意识身手去拔那把匕首……

    *

    “送入洞房!”

    迷糊中尖锐的声音让我猛地睁眼。

    眼前是一片昏暗与朦胧,身体无法自主活动,甚至连思想都是混乱的——除去来自自我的思考,还感到异常的忐忑与慌乱……这种情绪不属于我。

    在梦里。

    迷离中几乎瞬间得出了结论。

    有人用一把玉如意将遮蔽视线的盖头挑了下来,视野稍微恢复,但仍然是朦胧的,对方穿着新郎的服饰,我却看不清他的相貌,只能凭“我”的内心感受知道对方外表普通,脸上挂着谦和的笑意。

    他对我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

    转身见他倒了两杯酒,端着那袖珍的酒杯坐在我身旁。

    交杯时,我另一手已经握住了藏在婚服下的匕首,手心沁满了汗,无法控制地疯狂颤抖。

    “我”错过了交杯的时机,心中竟松了一口气。

    ——杀了他我一定不得善终,可我想活,要不干脆放弃吧,无非就是背负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只要能活着,我甚至还有机会见到那个人。

    “这是我们万家祖传的佛珠串链,是身份的象征,父亲让我拿来送给你,我给你戴上吧。”他和蔼地说。

    如果刚才那份犹豫还属于萌芽阶段,那么现在已经进入发芽生长的阶段了,就这么顺其自然发展,“我”可以轻易将握刀的勇气抛下,比起杀人和被处死,背负骂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我”妥协了,任他替我戴上那串佛珠。

    如果说现在的我因入梦无法操控身体,那么这一刻,梦境中的“我”无法动弹了。

    那串佛珠,剥夺了一切行动能力。

    他非常开心地亲吻了“我”,然后站起来,投来阴沉沉的俯视,纵使看不见他的相貌,我也能确信他的眼神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真的太高兴了,”他表情似乎扭曲了,愉快笑着甚至拍起了掌,“放心吧,我们万家都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然后身体不受“我”制地在命令下,跟着他走到了外面。

    “我知道你有个情人,原本是叫二蛋对吗,镇上人都是这么称呼他的,我不喜欢夺人所爱,所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他说着又讥讽一笑,“或许,也可能见不到呢……”

    强烈的恐惧刹那间侵袭了“我”。

    虽然行动受限,但依旧能够讲话,从疑惑到质问,再到哀求,他都没有回应“我”,而是把我带到一片空旷的场地。

    中间摆放着一鼎巨大的焚香炉,但对香炉而言那体积又过于大了。

    我看到宾客们聚集在此,设好了隆重的宴席,仿佛是在特地等我出场。

    从穿着打扮很容易分辨出,除了万家的人,镇上所有人都到场了。

    画面一转,我已经站在了那鼎炉口,里面燃烧着的烈火如此明亮,刺痛了我的眼睛,这一刻,悲愤与恐惧的泪水从眼眶里潸潸落下,落在凶猛的火焰中顿时化为灰烬。

    周围支离破碎的言语传到耳朵里,大概了解到“自己”似乎有些特殊,是百年一遇的体质,万家为了寻找我这类型的人费了很久的功夫,这些人是想拿我“炼化”,令我与这鼎炉子合为一体。

    完成献祭仪式,可保万金镇永世富贵。

    烈火燃了一整晚,然而在无尽的痛苦、不甘、憎恨与绝望中,“我”并没能如他们所愿。

    ——从一开始万家人就被骗了,我的生辰八字与他们所求的只差了一刻,这一刻之差使得结果犹如天壤之别。

    属于我的意识脱离了新娘,开始升往高空,凌空俯视下,那鼎焚香炉里的火熄灭后居然自行缩小,直到巴掌大,香炉里没有燃料,却有缕缕白烟升起,他们将香炉供奉在户外造好的祭祀台。

    认定这烟雾是带来荣华富贵的味道,却不知死亡将至。

    时间转瞬即逝,脑海出现了7日的概念,同样是夜晚,那鼎炉子又一次变大了,里面莫名燃着旺火,无法察觉这份异常。

    整个镇子的被泛白的烟雾萦绕,在这股奇异的烟雾下,镇民们连夜起床,如同一具具被剥夺了思想的行尸走肉,相继聚集到万家,在香炉前排成长队,在无尽的沉默中,不论老女老少,不论贫穷富贵,所有人皆为一具凡躯,一个个自行攀爬着,义无反顾地投身进炉火中。

    *

    “姑娘……姑娘……?”

    意识恍惚中听见有人在呼唤着什么。

    我猛然惊醒。

    隔着一层轿子,略带沉闷的敲锣打鼓依旧,轿外是喜庆一片。

    整场仪式还未开始。

    “呼……”大梦初醒般长舒一口气,才发觉冷汗浸湿了后背。只不过那股怨恨仿佛从梦境脱离,依旧残留在我胸腔中无法释怀。

    轿子不再颠簸。

    “新娘子?”那老妈子敲了敲侧壁,“我们到了。”

    “哦。”我应了一声。

    “原来没睡着啊,那快下轿吧!”

    按照她所说的,我起身出去。

    这梦来得太过蹊跷,但不知为何,好像能笃定梦境的真实性。

    是新娘残存的执念给出的信息?因为她想摆脱惨死的结局?但这样我应该看不到最后……7日后完全感受不到新娘的意念了……还是说是香炉本身?它做的?

    一边被人扶着往万宅走去,一边规划另一个方案。

    ——要杀了新郎。

    没什么特别依据,但我明确自己得杀了他,这是关键人物。

    另外那串佛珠也绝对不能戴。

    彼时如果还没有出路,那就只能与另外三人汇合,让五条悟在世界内部打出一道裂缝。

    这个方法关系到全村的非术师们,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配合呢……可能得把他忽悠到与我立场统一,他才会点头吧。

    咒术师们大多数都有一腔保护弱小的热血,说不准还怀有几分牺牲精神,夏油杰看起来就是典型,这种时候竟有点想念直哉了,他那个性格,一定毫不犹豫地会让我不必顾忌那些非术师,爽快点完事就好了,只要大家内部统一口径,出去后也不会有太多麻烦。

    在一众簇拥下,我缓步走到正殿。

    身旁不知不觉多出一个人来,隔着厚厚的盖头,我只能看见他的脚,与梦里的着装如出一辙。

    是新郎啊。

    哎,如果只有我一人就好了,都不用走流程,直接砍了他脑袋完事,其他人上来就继续砍,砍到所有人都死光,连主演都没有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而敌人把六眼他们这些不稳定因素卷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在同窗的监视下,我无法做出这种与诅咒师无异的行为。

    大概是那场沉浸的梦境在作祟,我的情绪变得有几分暴躁,这不符合我谨慎的性格。不过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我肯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就看我的同窗们怎么打算的了,他们此时此刻应该坐在观众席,欣赏这场演出。

    有种莫名的屈辱涌上来,好像第一回这么忍辱负重地妥协。

    “一拜天地!”

    还是那个声音尖锐的唱词,听得我一阵难受。

    太不爽了!但我要冷静!!

    为了后续能和新郎单独相处,这部分工作必须做完。

    被家仆搀扶着,向外鞠躬。

    “二拜高堂!”

    转过身,向前方鞠躬。

    这些个蠢货,受我一拜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夫妻对拜!”

    还有这家伙,一会等死吧!

    随着那声“送入洞房”。

    我被一路扶着,往后院走去。

    比起梦里,现在可要真实太多了。

    哪怕看不见的情况下,细微的声响与午夜寒冷的空气分毫不差地被身体感知所接收着。

    在欢呼中我迈过门槛,进入布置好的婚房,人群散去。

    那些嘈杂瞬间被隔绝在外。

    屋内只剩下我与新郎两人。

    我坐在床侧,他似乎在屋内转悠,来回踱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借着这个间隙,用宽大的衣袖遮挡着,一手已经悄然无声摸上了外衣下藏着的匕首。

    “咳咳……”

    那人走到我面前清了清嗓子,又站了半会。

    这人在做什么?要不先发制人把他干倒吧?不,还是等他靠近点更妥当。

    越是安静就越发压抑,有些沉不住气了,手臂微动,突然一柄长物进入视线,那东西轻轻一挑,把遮掩的盖头掀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准备以最迅捷的速度完成刺杀。

    随着视野由下至上开阔,新郎相貌落入眼眸的瞬间,一下子愣住了,连拔刀的动作都停留在一半。

    眼眸里白发少年就站在我面前,穿了一套做梦都想不到的中式新郎装扮,头顶的帽子已经摘了,被他丢到一角,银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显得他面容更加青涩,意气风发的脸上洋溢肆意的笑容,那双湛蓝的眸子向我投来他一如既往的戏谑与得意,似乎对我此刻的神情异常满足。

    得了。

    五条悟,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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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 第42章

    ◎奇袭◎

    真是满脸的得意啊, 明显就是蓄谋已久。

    四目交汇,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望见一抹惊愕从他眼里转瞬即逝。

    下一秒他恢复一如既往轻浮的笑脸:“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在搞什么鬼啊?!”瞪大眼睛, 忍不住发出一连串质问, “所以前面跟我拜堂的也是你?你变成了新郎?”

    “哎呀, 别这么激动小点声。”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望见我手里亮了一半的匕首,差点跳起来, “哇, 不是吧秋,你要谋杀亲夫?!”

    “嘁。”无视他这番玩笑话,把刀子收了回去。

    “见到我就不能表现的高兴点吗?老子可是帮你逃过一劫欸。”他沿着床榻, 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哦, 是不是万家人要弄死我?”

    既然占了万家儿子的身份, 一定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了。

    我甚至瞧到那串佛珠被他拿来叠戴在手上。

    “原来知道啊?所以才想杀我?咳咳, 不对, 是新郎。”

    “我变成这样也就算了, 毕竟是对方的目标,你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这个啊, 还真是巧合……”

    五条悟把这段时间他们几人的行动大致同我描述了一遍。

    被那群人当做新娘带走后,他们打算继续原来的计划——先翻进万宅瞧瞧那个炉子。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做了一次实验, 是五条悟早就想干的那件事——随机选择一位幸运儿,打晕然后捆住, 看是否会出现什么问题。

    然而晕倒的时候还正常, 醒过来却失去了理智, 为了达成回到“正轨”的目的,身体无视了绳索束缚与□□疼痛,竭力站起来,意图回去,即使已经超出人类生理极限也不肯罢休,如果不松绑那人的手脚恐怕会生生勒断,唯一停下他们的办法就放走他或者再次打晕。

    总之,如果想限制镇民行动,又不危害到生命,目前可行手段就是让他们陷入昏迷,但治标不治本。

    于是问题回归到探索万宅上。

    因为是比较危险的行动,硝子不适合跟着一同参与,而夏油杰发现张大牙一直盯着他,似乎想监视他是否会破掉那堵墙,最后三人决定分两头行动。

    “老子刚潜入万家没多久,它家的狗就发了疯似的乱叫。”他不爽地说。

    “是你被发现了吧。”

    “不可能,就是看准了附近只有一个人才选那个位置潜入的。”他反驳说,“他进了一个看起来像密室的地方,用来开门的东西是腰上的玉佩,正好撞上他出来,一时兴起就把他打晕了,狗也是这个时候叫的,有意思的来了……”

    五条悟兴致高涨的脸上浮现一抹神秘。

    “拿走玉就溜了,结果家仆赶到时居然把被敲晕的那家伙当做了入侵者绑了起来,很自然地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老子稍微露了个脸,那些家仆们都恭敬地围上来唤我少爷,嘿嘿,你说好不好玩。”

    “还能这样???”我迷惑地脱口道,顿了顿继续说,“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以万家少爷的身份行走啊?”

    “厉害吧!”他骄傲地点头。

    “那么……夏油杰也是因为捡了那个荷包才被当成二蛋啊。”我若有所思说。

    “他现在估计还不知道呢。”

    “出去前别告诉他真相。”我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又问向我,“你呢,从哪里得来的情报?居然一言不合就亮武器,太凶了吧。”

    敛起表情,我沉着脸把梦里所见所谓简略说了一遍。

    五条悟从起初的惊讶到认真思索。

    “居然还有这种事……太神奇了……的确和万宅的主人交代的一模一样,他们说这佛珠是专属于我的,也就是只有‘我’能使用,说是给任何人戴上就能限制行动,我的任务就是给你戴上后送去香炉那边,举行仪式。”他望着叠戴在手腕上的佛珠说。

    “对你自己没影响?”我问。

    “没——这东西连明明咒具都算不上,但或许是世界本身的产物,在内部仍旧有作用吧。”

    “说不准当年真的是咒物呢……炉子见过了吗?有什么发现?”我问。

    “看不出什么问题,那东西倒是真实的,不过特级咒物是破坏不了的,秋应该知道吧。”

    “这样吗……”

    我有些沮丧,如果“新郎”是可以被任何人随意替代的,那么杀新郎就没有意义了。

    “不过……”身旁五条悟开口道,“有一个人我觉得有些古怪。”

    “谁?”

    “万家的家主。”

    “有什么奇怪的?”

    “那家伙遮遮掩掩的,连见我也是隔着屏风和我讲话,现在想想,有些可疑欸……另外他自始至终都在强调‘献祭掉新娘一切就能结束’……这得把她看做灾祸的根源才会这样说吧,不就和梦境透露的情报恰好相反了吗?”五条悟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所有人都表露对新娘的忌惮或许也没问题,偏偏管家却私下悄悄和我说了‘万家的富贵能否保住就看少爷你了’这种话……一开始我还有些奇怪,现在好像明白了……万家家主的立场与其他人不一样。”

    “你认为万家家主是局外人?”我接过他的话说道。

    “是这个意思。”他轻轻点头。

    “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是局外人呢……除非……”

    话还没说完,他迅速抬手,宽厚的手掌突然迎面压了上来,将嘴沉沉捂住。

    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扒开他质问。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身凑过来低沉道:“有人来了,而且数量很多。”

    我一怔,外面怎么会有人?这不在流程之内啊。

    环顾一圈,借着屋内昏暗的灯火,果然见到了窗外的倒影,一颗颗圆滚滚的头探出了一半,如果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大概是沿着墙半蹲的姿势,随后甚至见到有人戳破了窗户纸,一双双眼睛透过洞孔将视线投了过来,仿佛在观赏一场好戏。

    这不加掩饰露骨的行为让我浑身汗毛陡然悚立。

    “现在不用我解释了吧?”五条悟松开手低声说。

    他们应该是见房间太久没动静,所以好奇来看看,只是没想到会用这么直白的方式。

    “我有一个想法。”我说。

    “什么想法?”

    张了张嘴,又合上,实在受不了这些视线了,干脆起身把床脚架上系好的床帐解开。

    “到床上来说。”

    “啊?为什么?”

    “快点,我不想被偷听,也不想被偷看。”不耐烦催促,自己先一步缩进了临时“安全屋”,看他迟疑的样子,我笑着说,“干嘛啊,怕我占你便宜?

    他不情不愿地坐了进来,盘起腿:“到底要说什么啦?”

    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点,他轻微俯身同时我也将脸凑上前,手掌端在脸侧,在他耳边悄声开口:“或许我们可以找个……”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刺穿了窗户,划破长空,呼啸着,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这边。

    “躲开!”

    五条悟反应比我更快,因为相隔本就很近,毫不犹豫地回拉下了我的手臂。

    本来是跪坐的姿势,顺势就着这份力量倒在他身上。

    凌厉的刀子几乎是擦着我的后脑划过,眨眼刺入了紧贴床边的墙上。

    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以为是自己错觉,第一时间回望那把短刀以作确认——上面散发着只有咒术师才能覆盖的咒力!

    什么情况?!这内部世界为什么能有咒力存在!

    不仅如此,刀身还插着一张符纸,上面咒文正发着光亮,在昏暗的房间里异常醒目,那是非常特殊的符咒,可以承载术式!

    “快出去!”说着这就要从他身上爬起来,五条悟似乎也感到不安,皱眉望向短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视线在顷刻间被一片漆黑笼罩。

    本就狭小帷帐下,由术式构建的墙板一样的东西,从六面包围着压了下来,陡然形成一体密封的盒子。

    还没能起得来就被不容置疑的力量压倒,手臂支撑在五条悟脑侧,不至于完全躺在他身上。

    ——被关在了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只能感受到身下的五条悟还与我并存。

    “怎么是术式?”五条悟后知后觉般出声,瞪大眼睛一脸诧异。

    “我怎么知道?”尽可能忽略这暧昧的姿势,我说。

    我们都无法调动咒力,但有人可以。

    这一切恰好印证了五条悟猜想,除我们之外,诅咒师也在里面。

    封闭的盒子正在往里缓慢收缩,背后宛若大山般压迫着我,左右两边同样如此,我们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见过类似的术式,只不过那个要强悍多了,封闭的盒子像棺材一样困住目标,随后迅速挤压,能瞬间把对方碾成肉泥。

    现在这个,就像是阉割后的不伦不类版本。

    “喂,想想办法啊。”五条悟双手支撑在两边对抗术式,但仅凭□□力量无法击溃术式,就像对付咒灵一样,至少需要咒具作为载体。

    距离越来越近,非常罕见地,在他额间看见了细密的汗。

    这种抵抗都是徒劳,不过五条悟躯体还是强悍的,他还在顽强抵挡着我背后的“大山”,但在这么下去双双阵亡也是迟早的事。

    ——都不用等到什么献祭仪式了,这婚房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我能有什么办法,六眼看得出什么吗?”

    “即使能看出来但使用不了咒力一样没辙啊。”他说。“你这坏家伙,这么淡定一定有什么办法吧?”

    鼻尖近在咫尺,能感受彼此紧密的呼吸,他反倒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当即侧过了头,高挑的鼻尖若有若无地摩擦到我睫毛。

    “哦,或许杀了我就行了,”想起什么,我抬眸朝他瞥去,“不是说过吗,杀了新娘一切就结束了,这是在逼你出手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种蠢话!?”他投来不可置信的眼神,又一脸恍然继续说,“喂,不是有办法可以让我使用术式吗,用那个吧。”

    讲话的气息在我耳畔缠绕,耳尖传来痒痒的酥麻感,忍不住地晃了晃脑袋。

    “是没问题啦,但你没忘记吧,咒力输出过多一旦世界塌了,普通人可能会跟着遭殃。”

    其实就是在等他主动提及,我不想承担这部分责任,不过在说出杀死我的建议时,他反驳得如此果断,让我有些莫名舒坦。

    “知道,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非常自信说,“真有万一,也是我让你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我的小心思,他又补了一句,但他不该是这么敏锐的类型。只当把刚才那番发言归于他那份傲慢。

    “好吧。”我故作妥协地应了一声,“尽可能帮我拖延一下。”

    他双臂穿过我脑袋支撑着后板,我完全把他当做了肉盾,我松开手,任凭自己趴在他身上,然后去找他的腰带。

    “喂!你在做什么啊?!”像是应激的猫咪炸毛地大叫起来,如果不是空间受限,这家伙绝对要蹦起身。

    “别吵,赶紧配合我把上衣脱了。”即便低头也看不见,只能靠手在他身上疯狂摸索。

    “等,等等,为什么要脱衣服?”他呼吸突然紊乱。

    “要在你身上画个符。”另一手轻轻拨开刀鞘,中指尖触碰上去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让血流出。“好烦啊,你这衣服怎么这么难脱!”

    “别的地方不行吗?”

    “必须得是咒力的起点。”

    ——也就是肚脐的位置。

    时间紧迫,承载了那份术式的重量在我身上越来越沉重,而我身下他那副身体也太僵硬了,简直硌得慌。

    总之,至多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彼时可能连手活动的空间都没有了!

    该死的,所以这衣服怎么那么难脱!

    干脆放弃解衣服,只要手能进去画符就可以了。

    五条悟想腾出手帮忙,但一副心有余力不足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空气逐渐稀薄的缘故,他呼吸落在耳间都是灼热的,令我的气息也开始急促。

    还好手已经突破那层层难关碰到他皮肤,想都没想地下滑去找他肚脐的位置。

    “喂!你不要乱摸啊!”他深深地吸气,整个人都紧缩了一节,紧绷着身体,惊呆了地喊起来。

    其实有点滑稽,我从没在见过他这么失态,可惜现没时间嘲讽他。

    “那你好歹指挥一下啊!”我也不满地看向他,抬头正好与他俯视下来的脸对上,唇畔似有似无地抚过他下巴。

    已经紧紧贴在一起了,哪怕隔着厚重的布料,每一分毫的触感都格外明朗,甚至能清晰体会到彼此胸腔的起伏,因为压迫感连我大脑都开始混乱,但两人又完全不在一个步调,以至于进展缓慢。

    “别再往下了,大小姐,在上面!”居然能在他语气里听见几分崩溃。

    下一刻我手猛地一僵,因为体会到来自对方的异常,是属于男性特有的生理现象,让我有些震惊。

    “变态啊你!都什么时候了!”我实在感到惊讶,忍不住发问。空着的手小幅度往他身上一锤。

    “胡说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他别过头去不看我。

    真狡猾啊,居然还敢反咬一口。

    还好已经摸准了位置,开始用指尖在皮肤上迅速盲写。

    “一会只有2分钟时间。”

    悬吊的心放松了些。

    这份松懈让我意识到自己状态同样很糟糕,脸颊很烫,还在升温,我无法控制种现象。

    太糟糕了,这暧昧又紧急的事态,实在是太糟糕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预计周六发哈。

    43  ☪ 第43章(倒v结束)

    ◎选择◎

    第41章

    “不好了不好了!”

    隔着术式, 外界沉闷的惊叫声传了进来。

    “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宾客们打起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术式竟自己解除了,我停下就差一笔完工的符。

    身体陡然一轻,虽然我们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 但那种压迫感已经没有了, 像是溺水者忽然浮出了水面, 我深深地喘息了两下才恢复均匀的呼吸, 然后如释重负地往旁边一歪,直接躺下了。

    “累死老子了。”手臂向两侧摊开, 五条悟长舒一口气。

    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发生了什么成人节目。

    “别说这种奇怪的话啊!”我指责道。

    “哈?”他怔了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投来鄙夷的眼神, “在想什么啊……脑子里装的都是黄色废料?”

    “喔, ”我瞥瞥嘴, 讥讽道, “那是谁刚刚在耍流氓?”

    他一怔, 显然没想到我还能把这种话拿出来讲, 当即坐起来,振振有词:“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还不是因为你到处乱摸!老子是正常男人欸!是本能反应!”

    靠, 是比谁脸皮更厚吗?!

    “但我可是很正经地在找位置欸!不像你……”我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秋,你真的是女孩子吗?”他斜眼看过来,不可置信说。

    在我看来这种避重就轻的言辞明显就是认输的信号。

    感受到胜利的喜悦, 我扬起下巴:“这种事你不应该很清楚吗?”

    他顿时语塞,干脆闭上嘴背过身去, 只听见发出惆怅的叹息声, 又相当恼火地疯狂挠着后脑, 像一只生闷气的大猫咪。

    我低头看了眼指尖,伤口处已经没再渗血了,却因那份割裂开的疼痛发着烫……手指从他腹间滑过的触感莫名地传递过来,其实是大脑通过回忆给出的虚假信息,但一时间令我有些恍惚,原来男生身体这么结实吗……

    好像变得奇怪了,我极力将那些怪异的念头抛掉。

    清了清嗓子,扭头对五条悟的背影说:“总之,出去后就把件事忘掉吧。”

    “哦。”他敷衍地回道。

    好像还在气头上啊。

    “人是不是都走了?”我问。

    外面的情况也只有六眼能看到。

    “是的。”他转过身来,衣服已经整理好了,越过我起身掀开床幔,跳下地,“走吧,先出去,把那个可恶的诅咒师揪出来。”

    “我听见说宾客席发生冲突了,是夏油杰他们?”

    “大概率吧,先前在人群中有见到他们两个。”

    从屋内出来,紧跟在五条悟身后。

    我们一旦被人发现,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围攻,所以只得绕开巡逻的家仆,一路偷偷摸摸地到了后院的假山造景,借着人造石与黑夜的遮掩,能眺望到香炉处的宴席。

    酒席已经乱成一团,夏油杰护着硝子在接连扑过来的攻击中穿梭。

    视线一眼就锁定了藏在众人里的男子,他太过独特了——和我们一样,这家伙的颜色并未褪色。

    “那个就是诅咒师吧,居然光明正大地跑到人群里。”我说。

    这意味着他不打算隐藏自己了。

    “躲起来也没有意义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使用术式,但那一刻开始这家伙的咒力流动已经发生了变化,不论去到哪老子都能把他揪出来。”

    “噢,所以反倒在人堆里安全吧,看样子是打算拿非术师当人质呢。”

    夏油杰在围攻中也发觉了那道醒目的人影,他似乎开口询问了什么,但相隔太远,声音嘈杂,我这边并未能听清。

    “听好了诸位!”诅咒师在护卫的簇拥下高声大喊,亢奋激昂的发言压盖了其他声音,“在这里任何冲突都是徒劳!放弃无谓的斗争,只要把新娘带过来,丢到那炉子里!一切就结束了,所有人都能安然离开!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已经足够明显了,分明是在对话除我以外的高专三人,他甚至非常狡猾地,想把他们拉到同一阵线,从而孤立我。

    确实,就目前来说,让整个村子的非术师承担未知后果,还是牺牲我一人,怎么想都是后者划算。

    我沉沉地瞥向旁边的五条悟。

    朦胧的月色洒在我和他身上,银白色的发丝格外明亮,一根根纤长的睫毛也是纯白的,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的眼睛,湛蓝的眸子和夏日的天空一样澄澈干净,在夜里仿佛看见了白日。

    “怎么了?”察觉到我视线,他转过头来。

    “没什么,”我立即挪开不去看他,漫不经心说,“现在怎么办?”

    “啊?先前不是说有想法吗,话还没讲完吧,我还在等你开口啊。”

    诅咒师那番言论好像并未让他有所触动,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开小差去了,没有听见,但细想完全不可能。

    “喂,你这家伙不会是对刚才的话耿耿于怀吧?”不知道是哪里暴露了,他直白地戳穿我的小心思。

    我没接话,焚香炉那边夏油杰似乎打算越过人群直接攻击诅咒师,而对方正在村民的保护下有恃无恐地对夏油杰说着什么。

    “怎么突然就别扭起来了?”五条我在我旁边说,“是笨蛋吗,我们怎么可能做背弃同伴的事情?”

    他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样。

    不知何来的勇气,以及莫名涌上心头的执着,好像非要听到一个答案才肯善罢甘休:“如果一定要二选一呢?”

    刚开口就后悔了,这种情形哪怕是面对外公我都不会问,何况是六眼,我们才认识两个月,是什么让我产生了他站在我的立场去承担责任和风险的错觉?

    不过为了表面的和气,应该会拿谎言搪塞我吧。

    “噢,是不是你的办法又不能用了?那样的话,秋把刚才的符补完吧,老子现在就把这鬼地方毁掉。”用漫不经心的态度给出了答案,坚定的眸光却完全看不出敷衍,他是认真的。

    “为什么?”我怔怔开口。

    “我还想问你,你在怕什么啊?居然会被这么低端的伎俩束缚,秋不是那种会在意一般人死活的类型吧,所以是害怕后果吗?动脑子想想,对方可是诅咒师欸,凭什么要妥协啊,如果非术师能成为咒术师的软肋,那就都等死好了。”

    复杂的问题在他口中一下简化了。

    “换做杰可能会选择非术师优先吧,他不是常这么说吗。”我垂下眼眸。

    “呵,话虽如此,真到他选择的时候一定也会摇摆不定吧,所以不用问他,老子来做决定就好了。”

    他非常自信的把全部负担揽在自己身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或许对他来讲这些都不是负担吧,磁带选A面还是B面,不过全凭心情。他是宝贵的六眼,出生就凌驾于千万生命之上,没人会指责他,所以不能体会我的惶恐也是理所应当。

    一边不屑于那句“天差地别”,一边又再次意识到那份差距,可恰恰因为这他这不可一世的傲慢,才会坚定地选择了我,而我也第一次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有种无处安放的别扭在内心深处缓慢滋生。

    “哎,真麻烦啊,还无法理解的话就当是私心吧,那些人老子不熟也不认识,真要有牺牲也没办法,唯一能做的是尽可能把牺牲降到最低。”

    “哦,我知道了。”我说。

    “明白就好,快点吧。”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有种老师教导学生时被认同后的自豪。

    以为我要把他身上那个符画完,居然自己主动去解衣衫。

    “别耍流氓了,”我拍拍他肩膀说,“听听我的计划。”

    “哈?你耍老子?”

    44  ☪ 第44章

    ◎手指◎

    作为一名一级咒术师, 夏油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憋屈的时刻。

    术式不能用不说,面对的敌人虽说弱小却无法下死手,而这些敌人却如同打不死的蟑螂,但凡还有一丝意识善存, 就像勇猛的战士朝他扑来。

    说起来, 今晚其实没他与硝子什么事, 他们只不过是边缘人物, 主打一个见机行事,所有视线重点都在摇身变为主角的悟和秋身上, 本该如此的, 而结果那两人还没传出声响,反倒他这边先起了冲突。

    ——真的是非常荒谬的体验,先是入座后从同桌原住民口中得知了婚礼目的是献祭新娘的真相, 还没消化完这劲爆的消息, 然后又因为他和硝子在宴席上没有动筷子吃饭, 也没有喝酒, 引起了不满, 那些人说他们这是对万家的不敬, 最后情绪发酵了。

    总之,内部世界一次又一次刷新他对“荒谬”这词的认知。

    他倒还好, 就辛苦了点,硝子作为非战斗人员相比之下就很吃力了。

    把前赴后继扑上来的人打飞,就在他思考着是不是先和硝子撤退的时候, 那个万家的家主出现了。

    见到那人刹那,他与硝子瞬间明白过来, 这个万家的家主是他们“同类”, 是在内部世界能保持清醒的人, 也就是说,他是诅咒师。

    那人被家仆簇拥着,明显是拿非术师做人质。诅咒师的态度很明确,要求拿秋来出路。

    又是一个荒谬的提议。

    想都没想拒绝了。

    于是又一次陷入了苦战。

    “硝子,一会你找机会先跑,我去对付那个诅咒师。”借着战斗间隙,他与背对着的硝子说。

    “说得轻巧,这些家伙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走啊,”硝子瞥向身旁,“不过,或许能帮你引走一批。”

    “那看情况行动吧,”他说,“那两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动静这么大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们是听不懂吗?”不远处,立在屋檐下被保护着的诅咒师说,“别白费功夫了,即便是杀了我也没用,你们依旧出不去,献祭新娘是唯一方法。”

    “这种事不劳操心,解决掉你,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夏油杰眯着眼嘴唇泛着笑意。

    “愚蠢!”诅咒师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为了袒护一个认识不过数月的家伙,让同伴和如此多的平民身处险境,真是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别想转移矛盾啊,”硝子踹倒一名握着短棍冲上来的男性,顺便把武器夺了过来,“有罪的不是你吗?”

    “认识两个月怎么就不是同伴了?”夏油杰眼神不经意地瞟向诅咒术所立之处的屋顶,又立即收回目光,笑吟吟道,“诅咒师是不会理解的吧。”

    “呵,你们会迟早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的。”家主打扮的诅咒师咬牙切齿道。

    话音刚落下,他头顶被一团迅速下落的阴影笼罩,等他抬头时正好对上一身婚服打扮的男性从天而降,过于醒目的白发令他瞬间明了对方的身份。

    是六眼!又是六眼!

    这个三番两次搅乱了他计划的家伙!如果不是他,东方秋早就死了!!万家长子被替换的事等他察觉时已成定局,他的目标是东方秋,根本就没打算花费多余心思对付六眼,只能眼看着他脱离自己掌控,逐渐陷入绝境。

    第一反应是防御随后发动术式,视野里,六眼下落同时手从背后亮了出来,手里有什么东西……是窜珠链……糟了!

    六眼根本就没打算对他发动攻击,只是脚踩地同时那串佛珠已经套上他脖子,顷刻间浑身已经无法动弹了。

    “少……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家仆们纷纷回过头,看着突兀登场的五条悟,一脸惊异。

    外场连还在乱斗的镇民也停下了。

    “万少爷出现了,怎么不见新娘?”

    “就是啊,祭品呢?”

    人群中有人发出疑惑。

    “别着急啊,各位,新娘很快就会出来了。”五条悟颇有少爷架势地,对着众人说。

    “别听他的!他已经叛……”

    五条悟迅速转身,从衣袖拿出不知哪里弄来的馒头,卡主他下巴然后往嘴里一塞,诅咒师剩余半截话被卡在喉咙里。

    “少爷,您在干嘛……?”

    “没事,他想吃馒头而已。”五条悟拍拍手掌,高声宣布,“好了,宴席继续,那边两个,二蛋还有二蛋的亲友,就是你们,扰乱了宴席秩序,老实过来吧,本少爷要单独审问。”

    “不愧是少爷,一出现就震慑了这两个无礼之徒!”仆从谄媚说。

    “那……仪式究竟什么时候开始,马上就过时辰了……”管家踌躇着上前询问。

    “很快。”五条悟轻拍他肩膀,宽慰道。“去把火烧起来吧。”

    众人遵从着五条悟的吩咐,放下武器让开路。

    夏油杰和硝子一脸胃痛的表情,原来事情就他五条悟一句话便了解决了,亏他们还辛苦战斗了这么久。

    “怎么不早点来?”走了过去,夏油杰不满道,“真是抢尽风头啊。”

    “没办法啊,女主角突然闹起别扭,不给她做思想教育根本没有行动力啊。”

    “该吐槽你也能给人做思想教育了、还是吐槽我们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们俩居然在解决心理困扰,简直不可思议,也稍微顾及下我们啊,撑不住了怎么办。”硝子难得也表达出不满。

    “不会的啦,还有杰在呢。”五条悟摆摆手,“快跟我走吧,”说着又侧过身,看向那个立在原地,只能怒目而视却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的诅咒师,扬起笑容,“你也一样。”

    *

    同五条悟交代完计划内容,我留在万家的祠堂,独自等待。

    他回来的很快,不过除了诅咒师,还带回了另外两人。

    “呀,怎么把衣服换了,不是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吗?”进门硝子先打起招呼,她神色疲倦,似乎是想用这种惺忪平常的话语缓解压抑许久气氛。

    “那种送葬服才不要穿。”我说。

    新的这身衣服是从路过的房间顺来的,是很普通的家仆的衣服,至少看着干净勉强能凑合。

    原来的婚服被我随手丢在了祭祀桌上。

    “所以,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一路上悟也不肯讲。”夏油杰说。

    “这不是还有个外人在吗?”五条悟辩解道。

    三人侧身让开,背后是那个诅咒师。

    大门敞开的祠堂中,月色冰凉的光华照亮了半边屋。

    在这相近的距离,我见到了那个诅咒师的脸。

    “我说是谁啊,原来还是张熟面孔。”

    嘴被堵住了,他根本说不了话,只是看我的表情就和起了起了杀念的恶鬼一样,狰狞可怖。

    “认识吗?”

    “虽然认识,但其实是名字都叫不上来的程度,”我笑着说,“这人和他老婆同是诅咒师,不过几年前在一次刺杀行动中,女的被我杀了,所以此对我念念不忘吧。”

    “别笑得像个反派啊。”五条悟说。

    “而且念念不忘这词不该这么用。”硝子吐槽道。

    “应该是恨之入骨?”夏油杰说。

    “大老远跑来,煞费苦心布下杀局,结果输在了这么不起眼的变故上,应该很不甘心呢,还有同伙吧,他们在哪?”

    换做是我,大概也会被气得吐血了。

    因为五条悟闯了进来,还阴差阳错和重要人物换了身份,那重要人物又手握关键道具,最终导致全局崩盘。

    连他自己也做梦都想不到吧。

    夏油杰上前把堵着的馒头取下来,指望对方交代点什么。

    “呵,”那诅咒师轻蔑的哼笑,“那又怎样,我这次就没想过活着离开,而你这个贱人也一定会死在里面。”

    “还是一如既往地狂妄又愚蠢啊,如果不把他们三个卷进来,你是有这个机会,可惜……其实你也不想的吧,但必须这么做……原本以为是想让他们三个盯着我不在内部世界乱杀人,现在突然明白了,解除内部世界的条件除了完成‘仪式’这一个方法外,另一个办法或许在现实世界。所以才不得不把他们也送进来。而你的同伙正在外面看守,是吗?”

    “知道又怎么样呢?”他有恃无恐说。“你不死,他们出的去吗?”

    “太小瞧人了吧……内部世界的人各有各的身份,辨别身份其实不是靠脸,而是物件,二蛋是荷包,万家的儿子是玉佩,夺走物件就能替换掉对方……说起来你又是用的什么物件?不过也不重要……总之,只有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拿却被认作新娘,为什么呢?让我猜猜,是不是一开始那张黑白照前就供奉了与我对应的东西?一旦我踏入领地仪式就会缓慢激活……至于具体是什么嘛……无非就是血肉吧,最多外加一个生辰八字,而我想我身上最容易得到的应该是头发。”

    诅咒师脸色逐渐苍白,看来基本都中了。

    “说了这么多又有何用呢?”

    “我想说的是,我并非不可替代。”

    望着他脸上绝望的表情,心里格外畅快,这种情绪令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突然一击手刀劈在我后脑上。

    “疼欸,”我捂住后脑,望向五条悟,感到莫名其妙,“你干嘛?”

    “别跟他废话了,快点啦。”

    “哦。”

    “杰跟我一起把他衣服换掉。”五条悟说。

    “要换什么衣服?”硝子问。

    “新娘的衣服。”我说。

    “呃?”

    不知晓计划的两人投来怪异的眼神。

    但还是照做了。

    诅咒师应该猜到我的想法,神色开始慌乱。

    “别妄想了,这种事不可能办到。”他说。

    “为什么办不到?”我反问,“你那狭隘的眼界完全限制了对世界的认知,说到底,你们的败因还是能力不足罢了。”

    站到他身后,看着男生们脱下他上衣。

    “东方秋,你这个贱货,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狗东西……”他开始豪无下限地谩骂起来。

    “杰。”五条悟皱着眉说。

    “我知道。”

    “让他骂好了,不会和为我去死的人计较的。”我不以为意道。

    不过夏油杰没听我的,很快让他闭上嘴。

    “一点都不生气吗,真不像你啊。”硝子不知什么时候点了跟烟,一副看戏的样子在旁边说。

    “这种程度不算什么。”我说。

    用一直收好的匕首再次划破中指,让血液流出来,又看向他完全暴露在外的,背部粗糙的皮肤。

    学习结界术时,画符也是其中一项分支。

    用血画符是咒符师的常用手段,为了能让咒符更具能量,咒符师时长会用中指或者舌尖的血,那部分血液是承载了术师本身精气部分。

    纵然无法使用咒力,但血液本身蕴含的力量无法抹除,否定这份力量就等同于否定血的存在,否定血就如同否定“活人”本身,那么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存在。所以,就像【六眼】,任何肉身所属部分的力量,在内部仍然可以发挥。

    而现在就是用这样的血在他身上写下“新娘”的生辰八字,就和民间流传的诅咒娃娃一样,以此做成替身。

    只不过,我拿不定主意的是该写我自己时间,还是新娘的,而新娘的日子又有两个,一是骗过了万家的生辰,二是新娘的真实生辰。

    究竟哪一个才能让仪式与原世界达成一致呢……

    未作太多思考,我开始在他身上“落笔”。

    ——既然不确定,那就干脆三个都写吧!

    其实还有一件想不通的事——他为什么能使用术式。

    不过这疑点本身无足轻重,纵然能使用,那也是阉割后的版本,再则,就算问了他也不会说。

    写完三条时间,搭着手帮忙把新娘的衣服给诅咒师穿上,因为尺寸不合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我想外面的人应该不会介意。

    大功告成。

    “我自己带他去就好了,你们三个留在房间吧。”五条悟说。

    “好。”硝子果断点头,她看起来很疲倦了,应该不想再掺和。

    “我倒想去看看呢。”夏油杰说。

    “你们俩再露脸不方便吧,别又跟人打起来了。”我说,“所以还是我去吧。”

    “不,我的意思是秋也不用来的啊。”他说,“你也是他们的‘目标’吧?”

    “不会有问题的,”我摆摆手,振振有词,“先前换衣服时用狗血在身上画过符了,比起我,他们更会认同那家伙呢……我跟着去也能以防万一用备选方案。”

    后面那句是借口,其实只是想亲眼见证这个嚣张的家伙怎么死的。

    “这也行吗……那好吧。”五条悟妥协说。

    *

    随着时间推移,宴席上的宾客们越发不耐烦,他们时不时神经质地高声大喊,或无故对人谩骂,有失去理智的趋势。

    直到两道人影出现。

    “来了!”

    “祭品到了!”

    “哎呀,等了这么久,再等下去时辰就过了!”

    超过百余人的视线看过来,终于不是那种悚然的眼神了。

    焚香炉正燃着烈火,偶尔发出嗡嗡响声,盖口是开启的,正方架上了供人攀登梯子,那是一条通往痛苦地狱的道路。

    “不是一直在念叨结束吗,现在是时候了,自食恶果说的就是如此啊,”五条悟略有惋惜地拍了拍“新娘”的肩膀,“去吧,到炉子里。”

    随着话音落下,“新娘”脖子上的佛珠有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迫使他向焚香炉走去,他说不出话,眼里透着无尽的恐惧与憎恨。

    与之呼应的是宴席上一阵又一阵的高声欢呼,是荒诞的喜悦。

    鲜红的身影爬上高梯,然后坠楼,“咚”的一声闷响,炉内火焰发疯般地肆意狂舞,将里面撕心裂肺的哀嚎与咒骂吞没。

    如墨般夜色下,火舌如嫁衣一样鲜红夺目。

    “紧张吗?”五条悟在我旁边悠然开口。

    温和的语气与那些喧嚣格格不入。

    “什么?”其实是听见了,只是没理解他的用意。

    “万一行不通呢?”

    “不会有万一,”我说,又转而笑道,“真不行,那就一起死在里面好了。”

    “干嘛这么阴暗啊。”回答似乎出乎他意料,他摇摇头。

    “那还问?”我不满地说。

    “嘛,总之可以放心了啊,”他扬起头,望着天幕,“你看,世界在恢复。”

    随着炉内的嚎叫戛然而止,欢呼也褪去。

    那些镇民动作蓦地定格住,与刚入镇时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次没再凝视我们,而是翻起眼白,愣愣出神,宛如被抽走了灵魂的一具具躯体先后倒下。

    稀薄的雾气逐渐浓稠,厚重的白气将周围景象全数笼罩吞没。

    没用上多久,目之所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唯独那鼎炉子还屹立着。

    “是我错觉吗,它在缩小?”

    但又好像在远离我们,失去了参照物,一时间辨别不出究竟。

    “是在变小……但好像离我们原来越来越远了,它在移动。”

    “快追!”我说着已经先动了身。

    “喂,别擅自行动啊!”

    声音从背后响起,很快跟了上来。

    “怎么距离完全没变过?”我说,不仅没有缩短,还越来越远了。

    一跟枯枝样的物件从炉子内部飞了出来,实在猝不及防,我和五条悟都为此一愣,脚步不自觉顿了下。

    与此同时,白雾迅速退散,深暗的夜色,皎洁的明月,以及茂密的树林呈现在眼前,是色彩绚烂的真实世界,这一刻,久违地体会到了现实世界的亲切。

    前方有人在快速移动着,身体摩擦着茂密的枝叶,簌簌作响。

    五条悟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说:“这个……难道是宿傩的手指?”

    “秋。”随手抛向空中,枯槁如枝的咒物准确落到我眼前,下意识地接在手中。

    “手指放你这,前面的家伙大概是诅咒师的同伙,他把香炉带走了,我负责追,秋你去跟杰、硝子他们汇合。”

    “哦。”

    有想过跟五条悟一起追,毕竟这群家伙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但大晚上视线不如白天,又是在山里,只有五条悟那双特别的眼睛才能让行动不受环境影响,我强行跟上恐怕会成为拖累。

    低头瞧了眼那根成年男性的枯指,如蜡的触感从指尖传递。

    不过这东西为什么会在香炉里?而且,完全没有特级咒物的感觉啊……这就是承载了千年前诅咒之王残存力量的残肢?

    实在有些平平无奇……

    仿佛是感知到我那份轻视,手指像是活过来地触动了。

    ——它本身没有反应,而是仅凭借着肢体接触,一股穿越数千年的古老气息毫无征兆地攻击了内心。

    最先是耳鸣,在一阵嗡鸣中外界世界被隔绝了,然后是尖啸的嘶吼,无尽又疯狂的嗤笑环绕,眼睛自动忽视了真实的山林景象,在一片混乱与如走马灯的场景中穿梭中,最终在极为壮观的骸骨血海停下。

    背后感受到不加掩饰的探究的视线,我转过身,一片血红的汪洋,遥遥望去,由骨头堆积的小山上坐着个男人。

    他穿着款式简单的和服,有两张面孔,四条手臂从宽大的和服袖口穿出来。

    不用作太多思考,这家伙就是两面宿傩,而且很明显他还保持着自我意识。

    视线交汇,骨堆上的男人扬起手,朝我指来,像是发现极为新鲜事物,流露着好奇与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一指似乎拉近了我和他之间相隔的距离,转瞬间我来到了骨山之下,脚踩在血水里引起我一阵反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进入诅咒之王的内心世界,但这种处境相当不妙。

    居高临下的俯视投来,他嘴唇泛着肆意的笑容,缓缓开口。

    “女人,你……”

    话语却被锁链挪动时所发出的哗啦声响打断了。

    被打断的不仅是他,还有我。

    身后一副通体漆黑的棺材蓦然出现,一团黑气萦绕于它周身。

    纵然没有转身也能感受到它因直立而笼罩下来的巨大阴影。

    这一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就像是被死神的镰刀锁住了咽喉,呼吸,心跳,思考,全数被恐惧侵占!

    这是第一次它不受我操控地出现!

    这种失控让我瞬间感到无比惧怕,身体无法遏制地战栗!

    铁链像一条条古代巨蟒在棺体上游移,目的是为了束缚紧棺盖。黑棺所遍布的黑色符箓上,由血所书写下的咒文泛起猩红的光芒。

    即便如此,那里面的活物也有破棺而出的架势!

    “咚!”

    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敲击棺门。

    这寻常得不能在寻常的敲击声却像是重锤击打在灵魂上。

    两面宿傩愣住了,他的身影与他那尸骸满地的内心世界顿时化作支离的碎片,破碎消散。

    ——现实中手那只断指从我手中弹飞了出去,它掉落在山地里,外皮像烧焦了般呈现炭黑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我却没能因此解脱。

    灵魂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了。

    景象转为黑暗,从一个内心世界被拉进另一个内心世界。

    黑棺外溢的气息令我陷入混乱,在这片分不清天地的黑暗中,灵魂失去控制地自由坠落着。

    有双女人的手把我空中接住。

    但她并不是在拯救我,纤细的双臂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节骨分明手指奋力收缩。

    顺着手臂,女人孱弱的身影从黑雾显现。

    她有着和我极其相似的面容,或者应该说,是我长得像她。

    一滴滴眼泪从她眼角落下。

    “对不起。”她表情痛苦地和我说。

    一边道歉一边加重力气试图掐断我的咽喉。

    只能凭借本能去对抗她的双臂,而伸出来的却是一双稚嫩的孩童的手掌。

    即便是用上全部力量我也撼动不了她分毫。

    几乎是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依靠本能地竭尽全力从喉间吐出两个字:“妈妈……”

    她表情陡然凝固。

    犹豫刹那,一道汹涌的力量如狂风骤然降临,将她猛地撞飞出去,在黑暗中,她的头颅被什么固定住了,而下身还因惯性自由摇摆。

    ——咒力构建成一根无形的绳索套住她的脖子,无情的绳索急速缩紧,女人却放弃抵抗,连本能的挣扎也没有,瞬间没了气息。

    我怔怔呆望着这幕场景。

    对于这个刚才要差点杀死我的人,又死在我眼前这件事,感受不到一丝快意,也没有半分难过。只是直到死亡她都一直盯着我,明明在那之后没有说话,但是为什么,那双眼眸里传递着令人难过的悲哀。

    ——没有结束。

    循着夺命的绳索,末端被一只留有锋利长甲的手拎着,就像是拎着一个供人赏玩鸟笼。

    巨型影子从她尸体后显形。

    随着着它的出现,灵魂无法控制地战栗起来。

    如同坠入无光的诅咒深海,海水是咒灵的气息,窒息与压迫感让人绝望,身体只能无依无靠地在诅咒中漂浮,而当回过神时,一头古老的巨兽已经游到身旁,悄无声息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绝望蒙上了我的眼,捂住双耳,堵住口鼻,在身体里悄然生长肆意蔓延。

    想要快点死去,哪怕多活一秒都要崩溃。

    那身影越过尸体,垂着眼眸幽幽开口。

    听不清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我回答了什么。

    只看见无数咒灵纷涌而至,簇拥成群。

    它们在叫嚣,在狂欢。

    已经无法思考了,我空荡的大脑如仅存着一个概念。

    【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诅咒】

    “喂,振作点!快醒醒!!秋!秋??……秋!!!”

    “秋!”

    ——有人在喊我。

    身体被沉稳的力气拽住,不断摇晃着。

    布满闪烁着星光的夜幕映入眼眸,随后是少年的面容。

    正坐在山间的泥地上,迟缓的意识令我一阵迷茫,脸颊有种湿哒哒的冷意,伸手去碰了下,湿润从指尖传递来,我回过神,发觉眼眶里堆积着的泪水正从眼角往下滑落。

    “醒过来了?!”

    有人在我旁边惊喜交加的声音。

    连领域都算不上的内心世界,用幻境形容更为贴切,却偏偏被摆布了——是那家伙的恶作剧。

    为什么?

    为什么封印会莫名松动?!它应该在沉睡才对……

    这一切变故都是从进入两面宿傩的内心世界开始的……

    是共鸣?

    不,不可能是共鸣,是排斥……

    唯一庆幸的是松动好像只出现了一瞬,现在已经恢复了,而且那股气息并没完全投射到现实。

    “喂,好歹说句话啊?!还有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那棺材里面……”

    刺耳的字眼让我心脏陡然狂跳。

    意识到还有更加严重的问题,下意识猛地抓住对方的手臂。

    或许是动作太过猝不及防,吓了五条悟一跳,话卡在一半没说完。

    凝望着他的脸,我才发觉一向惯用的能胁迫对方保守秘密的手段在他身上都难以实现……

    这种手足无措的无力感让我很难过,但我不该是会有难过情绪的人,一定是刚陷入了可怕的记忆,还没缓过来的缘故吧。

    “怎,怎么了?”他话语突然磕绊起来。

    “能不能……”我艰难开口,气息还没稳定以至于语调带着几分颤抖,“不要问了……”

    如果能看见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难看至极吧,毕竟从来没用这么软弱的态度与人示弱。

    “哦……好,好吧。”他答应的很快,很不像平时那种追究到底的性格,“没事了吗?能站起来吗?去找硝子他们吧,正好让她给你检查一下。”

    站起同时想要顺手扶我一把。

    我坐在地上岿然不动,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手死死攥住他衣袖,继续说:“不管你看见什么……别告诉其他人……拜托了。”

    求人是极度羞耻的事。

    眼泪滑过的轨迹不知不觉被风拂干了,应该残留着所谓的泪痕吧,以至于脸颊又热又干燥。

    “是秘密吗?”他又蹲了下来,平视着我。

    “嗯。”

    这个时候如果向我提出要求,不论是什么,大概都会答应。

    “既然是秘密那就没办法了啊,”听起来有些无奈,但还是非常简单地同意了,“好吧,不会说出去的。”

    “要做约定。”我说,“你可以提条件。”

    对咒术师而言,“束缚”具备强制性的约束力,只有达成契约才是真正的承诺。

    “好,答应你,替秋保管秘密,不告诉任何人。”

    “束缚”就此成立。

    他答应地如此爽快令我有些恍惚。

    为什么不向我提要求?

    为什么能这么简单的同意?

    张了张唇,又合上,迷茫地望着他,复杂的情绪现在只剩不解。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回自己站起来了:“现在总放心了吧?”

    “嗯。”我愣愣点头。

    迎着月光,我发现五条悟状态似乎也不对劲,额间沁满了汗珠,脸颊两侧有汗滑下的痕迹,刚刚事态有这么紧急吗……

    ——事发时他没走远,看到的同时一定感受到什么了。

    突然回想起恢复神志时他脸上的慌乱,原来总是不可一世的家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站得起来吗?”他问。

    “嗯。”撑着膝盖起身。

    “手指我收起来了,秋之后最好都别碰那东西,”他说,“可惜被那个诅咒师跑掉了,总之先回去吧。”

    “嗯。”

    “你只会‘嗯’吗?”出发同时他斜眼看过来。

    “哦。”

    我们都没再说话,他似乎对我这种态度习以为常。

    对五条悟没什么不满的,相反这次他宽容的言行完全超出我理解了,以至于产生了名为内疚的情绪,让我不知所措。

    临近初夏,山间的夜晚带着几分潮湿的寒意,好在乡下的夜空有群星点缀,就着月色与他一矮一高两道影子投在地面,穿梭日渐茂盛的夏草,往山下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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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 第45章

    ◎事件报告◎

    有关望泽村村民集体失踪事件的报告。

    事件发生第四日, 由高专一年级组成的四人小队前去调查事件始末,并搜寻不翼而飞的宿傩手指。

    同日19时,辅助监督与四人失联。

    20时,辅助监督与当地留守的窗口前往望泽村, 通往村庄的道路被帐所阻拦。

    事态升级。

    21时, 高专下达了所有非术师远离望泽村的指令, 并表示很快会有增员。

    次日1:04分, 经观测,帐被收起了。

    1:10分, 五条悟与东方秋率先回到现实世界。

    1:13分, 监测到极为强烈的诅咒能量,持续时间为,0.8秒。后推断为诅咒之王手指突发异常所造成的。

    1:17分, 五条悟追捕诅咒师无果, 回收两面宿傩手指, 与东方秋下山。

    1:20分, 夏油杰与家入硝子于村长家后院重回现实。

    1:40分起, 失踪的村民相继出现, 全数陷入昏迷,个别老弱人士因长时间断食进入生命体征危机状态, 部分村民受到轻至中等的不同程度外伤,绝大多数住院后于三日内苏醒。

    以上,关于事件始末, 后续将附上小组成员们的详细报告。

    中午,闷闷不乐地趴在课桌上, 笔夹在指尖不断晃动, 望着桌上空白的表格, 深深地长舒一口气。

    “五分钟内叹了三次气了,”硝子坐在我对面的小板凳上,望着我说,“既然这么勉强,为什么还要答应下来啊,还回去不就得了?”

    “不行!”我立即坐直,鼓起力气准备下笔,又一下泄了气地垂下脑袋。

    “不过真叫人惊讶啊,你居然会帮那家伙写报告,关系怎么突然这么要好了?”

    “哪有,又不是自愿的!”我振振有词说。

    一看到报告就头疼,而我自己那份至今也没写好。

    “噢,所以说他胁迫你?”

    “也没有啦。”

    问题就出在这里。

    ——事件后半部分几乎全程都与五条悟共同行动,因为有不想写入报告的内容,但又怕五条悟自说自话地写上去了,于是想着和他商量一下。

    至今还记得敲响他宿舍门,听完我的诉求后,露出那副得意的表情,然后从房间把属于他那份空白的报告表拿给我了。

    “交给你了呢,秋。”他用非常欠扁的口吻说。

    没理由拒绝他,甚至觉得这是最好的决议。

    于是任务加倍。

    难倒我的不在“写”这上面,而是回想,那晚在“婚房”发生的事根本不可能照写吧,但如果要编造新的内容……一旦回忆起来总有些杂乱的画面难以遏制地从脑海涌现,连彼时身体的每一分触感都仿佛被再度唤醒。

    心脏会因此猛地跳动,脸会不知觉地发热。

    为什么会这样?

    关于男女间那种成年人才适合探索的话题,我早就了解过了——纵然没亲身体验,但也看过不少相关书籍,已经到了自认为博览群书,甚至嗤之以鼻的程度。

    所以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这种后劲十足的尴尬让我只能懊恼我自己。

    唯一庆幸的是当时非常嚣张地斥责了六眼,至少在表面那股气势上,我胜利了。

    总之,千万不能让他发觉我此时的狼狈心理,否则他可能半夜睡觉都要得意地笑醒吧。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硝子投来探究的眼神。

    可能是状态不对被她察觉出了端倪,我立即回神:“完全没有,是硝子想多了。”

    “那就当我没说吧。”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老师说报告不可以再拖了,今天必须上交哦,加油,我先去抽一根。”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在痛苦挣扎中,磨了一整个下午,把两份报告都写完了,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体育室找到五条悟,夏油杰也在旁边,两人似乎是刚偷懒完,准备去食堂。

    “拿去吧。”

    几乎是把报告甩到他脸上,他接过去,扫了一眼:“厉害啊秋。”

    夏油杰也凑上来瞧:“写得比我还认真啊。”

    五条悟眼神从报告上挪开:“以后是不是都能拜托你写报告了?”

    “异想天开吧?求我啊。”我说。

    “哦,那求求你啦。”???

    你就这么随便地求人吗?能不能有点少爷的架子?

    视线投在我脸上,墨镜间隙中,他对我眨了眨眼。

    “太狡猾了吧?!”我忿忿开口。

    “哎呀,不可以反悔哦,好了,先把报告交了在一起去吃饭吧。”

    夜晚回到宿舍,躺在床铺上,拿起手机准备上网冲浪,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短信收件箱。

    是鹰的讯息,前后对话有很一长条。

    尽管是前两日的对话了,但当时的震惊现在依旧能从字里行间切身感受。

    ——

    两日前。

    【鹰:封印出了问题?】

    点开新消息,迎面而来的字眼令我心脏陡然紧缩,倒映着简短句子的瞳孔本能放大。

    这世界上知道封印存在的应该只有外公和舅舅,他们甚至都没告诉舅妈。

    鹰不可能是他们俩个。

    那还能有谁?

    秘密一旦暴露,我或许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死可能还是稍微好的结局,被做成咒物永远封存更有可能,而那个时候,我的对立面将是全世界。

    这太危险了,鹰到底值得信任吗?

    见我迟迟不回复,那边又发来一条。

    【鹰:如果出现问题,必须立即回国。】

    算了,能知晓封印的存在本身就代表值得信任了,不是外公说的,那就是舅舅。

    定了定神,我回复过去。

    【触碰到两面宿傩的手指,发生了反应,已经正常了。】

    大约过了10分钟,收到新消息。

    【鹰:诅咒之王是有些特殊,是我们疏忽了。幸好官方将外溢的能量视作诅咒之王的手笔。今后务必避免接触。】

    如果他们得知六眼已经察觉了棺材里面的存在,家里一定会炸开锅吧。

    但不知为何,好像能对五条悟放心,一方面他不是华国人,更不是华国咒术界高层,他不了解那些渊源,另一方面他已经与我定下契约了。

    抿了抿唇,决定不在就这事和他探讨。

    【降魔炉丢了,还有个九龙帮的人跑了。】

    【鹰:香炉已经回收了。】

    握着手机的手一抖。

    哈???

    【鹰:诅咒师也被处理了,这方面毋庸担心。】

    随后他用老成的文字,非常耐心地解释了我部分疑惑,让我细思极恐——他知道的太多了,让我不得不怀疑情报都是哪里来的。

    【鹰:对方能使用术式大概是手指的缘故,上交的手指有过仪式的痕迹,我猜那人应该是把手指吞了,但他不是合适的受肉,目的不是唤醒两面宿傩,而利用纯粹的诅咒力量激发体内的咒力,不过因为你吞下剧毒之物,他也注定会死了。庆幸那只是一根手指,香炉仍然能对他的咒力压制,如果是两根,他术式可能真会在里面要了你的命。】

    【鹰:至于你提到的梦境……香炉是具备活性的咒物,大概率是处于某种亲和性给你的提示吧。】

    【鹰:九龙帮的事我会继续着手调查,你也稍微提防点。】

    事已至此,望泽村正式告一段落。

    回归到普通的高专生活。

    上课睡觉,外出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这之后的第一次三人行动,俩男生非常不要脸面地实施了他们的“钓鱼计划。”

    ——让我单独进入咒灵领地,吸引咒灵靠近并放松警惕,然后躲藏在暗处的夏油杰出其不意地将其降服。

    这是五条悟的提案。

    起初夏油杰对此还不屑一顾,认为自己凭实力照样可以做到,结果尝试过一次后他彻底摆烂了。

    “太厉害了,秋,我们甚至省去了搜寻咒灵这个步骤欸。”仿佛是看不懂我那无语的表情,五条悟兴奋说。

    “以后任务也多多指教啦。”夏油杰一旁吞完那颗咒灵球,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

    “才不要!”

    “别这么说,秋难道不想快点结束,自由活动吗?”他继续说。

    “……”完蛋,好像被说服了。

    “那你帮我写报告。”我扭头对夏油杰说。

    “小事一桩。”他看向五条悟,“真有意思啊,我帮秋写报告,秋帮你写,悟才是最大赢家吧。”

    我不爽地“哼”了一声:“快走啦,我肚子饿了。”

    留下一句话,先迈步往外走去。

    “有想吃的了吗?”

    “汉堡吧。”

    “悟,你有没有觉得秋最近脾气好很多欸。”

    “好像是哦。”

    “谁教你们当着面谈论别人的啊!?”

    “有什么关系,是在夸奖欸?”

    “不需要!”

    “好吧。”

    时间快进到7月,迎来短暂的假期。

    高专的暑假比外面正常学校要短许多,伴随着不稳定因素,假期暂停,临时外出任务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我却因为家族任务,不得不再次去京都,回禅院家。

    终于要见到那个入学之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的未婚夫了呢,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如今我很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因为钱已经彻底花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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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 第46章

    ◎假期里的邀约◎

    “我说, 要不我们集体去冲绳吧,冲绳!”

    “抱歉呢,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我需要回趟老家。”夏油杰说。

    “欸, 硝子和秋呢?”

    “我的假期时间和你们相比没那么自由。”硝子婉拒道。

    “我有事, 要去京都。”

    于是, 五条悟兴致勃勃的提案被无情驳回了。他失望的垂下肩膀, 沉沉叹气,真的是一只哀伤的大猫咪啊。

    新干线上莫名回忆起这段情景, 主要是五条悟那落寞的神情, 总觉得很有意思。

    对于五条悟,其实已经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他宽容地接纳了我,无条件为我保守秘密, 所以我也勉为其难地正视了这个家伙的存在, 甚至会在日常生活给他一些无关痛痒的回馈。但这不影响我依旧会忍住不因为他不爽快而感到愉悦。前者是对五条悟本人, 后者是针对“六眼”。

    收起这些琐碎的小心思, 我开始在车上小憩。

    抵达京都, 禅院家照例有安排司机与躯俱留队的随从接我上车。

    “直哉这两天在家吗?”

    从后座问向前面陌生的面孔。

    “少爷这些天都在家呢。”

    “那就好。”

    “东方小姐很关心少爷啊, 听说上次回来好像没能见到?”副驾驶位的男人燃气了八卦心,在禅院家私下已经流传了一种说法, 那就是这位未婚妻对少爷十分钦慕,可惜少爷却不懂得怜香惜玉,大家都在为东方感到可惜。

    “当然啊, 那家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呢。”微笑回答道。

    前座人听完,表情闪过一抹惋惜:“少爷可真是个幸福的人呢。”然后咽下后半句话——希望他能好好珍惜吧。

    禅院家还是老样子, 一进门就被那无处不在的沉闷的氛围笼罩了。

    在仆从我们的鞠躬礼下, 我回到自己那间空荡荡的房子, 稍微收拾了下就急忙去找直毘人处理正事。

    不过接待我的是禅院直哉。

    还以为这家伙会当缩头乌龟躲着我,没想到数月不见居然有勇气了?

    “好久不见啊,直哉,想我了没?”用捉弄的口吻和他打起了招呼。

    “收起那副虚情假意的样子吧,还是这么叫人作呕。”

    “干嘛这么较真,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啊。”

    他放下环抱的双臂,自顾自转身带我往地下室走去。

    “高专生活怎么样,听说你还在那边生病了,很凄惨吗?”不怀好意的目光瞥视过来。

    生病?

    我愣了下,想起来99号仓库事件后确实对外称胃病犯了卧床了两天来着,但是那种事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不是几个月一条消息都没有吗?

    抿了抿唇,我叹息一声:“还能怎么样,同窗对我这个转校生意见很大,尤其是六眼,还要我给他写报告,真讨厌啊。”

    直哉似乎有些出意外,怔怔出神,但转念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也是啊,你这种家伙在哪都不会有人喜欢吧。”他得意地笑了起来。“跪下来好好求求本少爷,或许可以帮你转回京都如何?”

    “那是两码事,直哉,”我说,“是什么让你这么得意忘形了,觉得我会有求于你?即便真有这个需求,你也会帮我的对吧。”

    按了下息屏的手机,向他展示着以他照片为底的屏保。

    “开心吗,特意为你换上的。”

    “你!”禅院直哉顿时语塞,表情狠厉地瞪过来,撇着嘴吐出骂人的脏话,“还在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吗,真是恶心!”

    “别生气了,干活吧,一会我要回去休息。”我不耐烦催促。

    后续一路不再有交谈,直到结束封印任务,准备自行回房时,他突然叫住了我。

    “这段时间先别回东京。”

    “为什么?”

    “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你也在假期,闭嘴听话就好了。”他不耐烦地说。

    我凝视着他,没接话,也没打算走。

    沉默了数秒,他妥协地开口说:“以为我想留你吗?别自作多情了,下周有个餐宴,你也得出席——这是父亲的吩咐。”

    “啊?应酬这种事和我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了?”他抬了抬下巴,一脸高傲,“总之,要是想走也不会拦你,只不过会如实和父亲禀报而已。”

    直哉鄙视地扫了一眼,留下不明所以的我先走了,弄得我一头雾水。

    所以到底是什么餐宴?讲清楚啊?!

    回房间悻悻躺下,后知后觉想起没和他提钱的事,算了,既然还得呆好些天,也不急于一时。

    *

    京都的夏日比想象中凉快一点,当然也可能是禅院本身居于山林的缘故。

    百无聊赖地在家里溜达,见到了后院属于年轻一辈私设的学堂,又看到训练场上那些挥洒汗水进行着搏斗的咒术师们。

    禅院直哉也在其中,他应该是也望见了我,更多滋源在七饿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与人战斗的架势更加凶猛了,几乎是处处下狠手,把人打趴下后一脚碾在对方头上,趾高气昂地向我投来示威的眼神。

    真像自作多情的花孔雀啊……

    连连摇头,毫不感兴趣地撤离。

    禅院直哉这人技术一般般,手段倒是毒辣,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或许是他自己开发出来的呢,毕竟和这人性格很像啊,总之,跟他老爹相比他完全登不上台面,真让这种人继承禅院,那禅院算是要完吧。

    转悠一圈后回去躺下。

    其实有想过去市区呆一呆,但又觉得和直哉这种人同行会让我对京都仅存的美好印象彻底消散,所以宁可一个人也不要与他一起,也可能习惯与高专同窗们相处后,似乎不再能轻易接纳这种体验极差“陪玩”了,他连流星都不如。

    这就是由奢入俭难的道理吗……

    “滋滋……滋滋……”

    接连不断的震动在我脑边传来。

    “滋滋……滋滋……”

    睡着了?眯着眼睛去摸索手机,朦胧的视野下看见来电显示是“六眼”的字眼。

    六眼?

    想起来了,刚入学时有交换过电话来着,但好像是第一次主动联系我欸。

    所以这家伙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你在哪里?”

    “嗯?干嘛?”我有些迷惑地问。

    “声音怎么回事?啊,你在睡觉吗?”

    “是的,被你吵醒了。”

    “难怪发消息没回啊。”他毫无歉意说。

    “没事我就挂了。”

    “急什么呀,还没回答我呢,你现在在哪?”

    “京都啊,”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口吻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再具体点的话,就是禅院家。”

    “还在京都啊,那太好了,明天出来玩吧!”他语调突然欢快,像是听见久违好消息。

    “什么意思?”听完从床榻上当即坐起,“你也在京都?”

    “啊,有点事情被叫回来了,真的麻烦死了。”他抱怨着语气又转为激动,“怎么样,出来吗?有家新开的甜品店很想去试试耶!已经提前预约过了!”

    “好啊。”

    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这家伙简直就是就是我乏味假期生活的救星。

    “上午有点事,下午1点吧,地址晚点发给你——话说回来,需要接你吗?”

    “哦,不用,会有人送的。”

    “那就好,明天见。”

    “明天见。”

    结束电话,通过熄灭的手机屏幕望见那张属于自己的脸,是非常自然的开心的表情,然而在察觉的那一刻我立即收敛起笑意,明明没有人在旁边,却下意识遮掩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

    这奇怪的行为很快被我抛到脑后,又给禅院直哉打了个电话。

    “干什么?”那边传来闷闷不乐的声音。

    “明天下午,我要出去玩,你送我。”

    “关我什么事,你残废了走不动吗?”他不爽道。

    “你不在使唤不动你家下人。”电话那头,禅院直哉想起来父亲有吩咐过未婚妻外出他必须随行,大概是有意撮合他们俩,才这么命令的。

    “真麻烦。”

    “嫌麻烦把我送到目的地你就可以走了。”我说。

    “行吧。”他态度十分勉强,但还是同意了,又不等我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真没礼貌啊,我腹诽一句。

    禅院直哉还算守信用,第二天中午很准时地准备了车辆。

    他以为又要自己安排游玩位置时,我先报出了地址。

    “甜品店?”他愣了下,“真无聊。”

    没品味的家伙。

    碍于还在车上,强行忍住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哎,这就是寄人篱下的难处啊。

    可惜京都的交通有些堵塞,1点整还未达到目的地的我准时接到了来自六眼的电话。

    “到哪里了?老子可是很难得地准时了欸?”那边听出了大少爷的不耐烦。

    “快了吧,堵车了。”我说。

    “让司机把车从天上开过来吧。”他说了句玩笑话。

    “这种事不可能做到的啊。”

    “好吧,在等你哦,快点。”

    结束通话后,旁边禅院直哉投来惊愕的眼神。

    “你约了人?还是男人?!”

    应该是听筒里五条悟的声音被他听见了,一脸不可置信地向我发出质问。

    我淡定回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有病吗?”他突然生气了,呵斥道,“让我送你去见别的男人?你怎么敢的啊!”

    这才哪到哪?只是和人约好吃个甜点就破防了吗?又不是去酒店和男人开房,心理素质太差了吧?!

    “掉头,现在回去!”

    我还没说话,他就下令了。

    “啊……可是,已经在直行道上了……而且过了红绿灯就到了呢……”司机支支吾吾说。

    “不准掉头,开过去放我下车。”我同样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这……”

    好像被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纠纷,司机连握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地轻微颤动。

    “你这家伙!”直哉怒不可遏地大喊,差点从座位上起身,转念间又想通般地坐正,冷哼一声,“真是厉害啊,秋——就按她说的在目的地停车——让我看看是跟哪个小白脸约会,等我把他手脚拧断……到时候可别求我手下留情啊。”

    “哦,随便。”

    留给直哉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希望他能细细体会其中奥妙吧。

    47  ☪ 第47章

    ◎三人下午茶◎

    车子在路边停稳, 不指望禅院直哉会替我开门,先他一步下了车。

    这一行为在他眼中似乎有着想甩掉他偷偷和男人约会的嫌疑,甚至也不等司机给他开门,急匆匆地快步追上来。

    “跑这么快是在担心别人了吗?”他在后面讥讽道。

    人来人往的街道前, 显眼包样的白发少年站在店铺门口, 一手插兜一手握着手机, 这种高个外表又帅气的青春期男生总会引得不少女性为之侧目。

    他视线从手机挪开, 抬起头来正好望见了我。

    “迟到了7分钟啊。”五条悟很计较地说起开场白。

    “才7分钟而已。”我说,“已经很不错了。”

    “啧, 意思是还要我夸你吗?”他连连摇头。

    “不是不可以啊。”

    “乱跑什么啊?”禅院直哉跟上来了, 抓住我的手不耐烦说,目光越过我扫对面的男人时,动作与表情瞬间凝滞了, “悟……悟?”

    他脸上的怒意顿时消散, 化作不可置信的诧异表情, 呆滞在原地。

    这家伙惊呆了的神情实在太搞笑了, 甚至能看见他瞳孔都在震动, 我顺势抽动胳膊甩掉他的手。

    “这是谁, 你的保镖?”五条悟眸光投向他,“好像有点眼熟?”

    “禅院直哉, 我以为你们认识呢。”我耸耸肩,好心地替那个发懵的家伙回答。

    “对哦,原来是染头发了。”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也是一起来吃甜点的吗?”

    “不是哦,他是来打断某个家伙手脚的。”我戏谑道, 准备看禅院直哉如何向五条悟发难, 然后被打得落花流水。

    “哈?”五条悟发出不明所以的疑惑声。

    “不, 我确实是来吃甜点的!”禅院直哉从震惊中回过神,义正言辞道。

    “啊?”我侧目,“你脑子没问题吧?”

    “秋,你真是的,既然是和悟出来玩怎么不早讲呢?怕我不同意吗?”他语气蓦地变得很温和,只是带着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架势。

    “哈?!”

    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吧!?突然就虚伪起来了??

    这一下令我措手不及。

    “好吧,临时多一个人也无所谓啦。”五条悟不太在意说。“一起进去吧。”

    ——多一个人对一向喜欢热闹氛围的自己而言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内心隐约有些不爽,又说不出所以然,真是莫名其妙的情绪。

    *

    说是新开的甜品店,实际上还在试营业期间,一切产品不对外销售,只有部分预约客人有资格提前享用。

    店内是以童话元素为主的装潢,兔子,马车,气球,白熊,水晶鞋等装饰随处可见。

    太可爱了……连我这么冷漠的人都能觉得可爱,那一定是极其触动的画面。

    客人不算多,基本上全是女性,有种典型“闺蜜间下午茶”的氛围,不过从进店后,一道道目光就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移不开了。

    五条悟这种自恋的家伙似乎很习惯异性的注目,而禅院直哉表现出一副浑身难受的模样,也是,这种喜欢装腔作势的家伙确实和可爱格格不入啊。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忍不住就别勉强自己了。”我趁机挖苦道。

    “休想!”他瞪了我一眼,“你说和悟关系不好,原来是在骗我?真无耻!”

    “刚才不是说要打断他手脚吗,怎么退缩了?”

    在我进一步嘲讽下,他脸色铁青地闭上嘴,沉默宣布了我的胜利。

    跟随服务生,三人就着小圆桌坐了下来,随后附上了三份菜单。

    五条悟坐在几乎是正对面的位置,禅院直哉不知出于何种缘由,惺惺作态地把板凳往我这挪了挪。

    分别扫了眼这俩家伙,脑内不禁产生了些联想。

    禅院和五条家祖先一辈曾有过恩怨,好像在哪听说过一部分,并且这种不合延续至今,还维持某种僵持状态。

    也不知道这两个未来家主同坐一桌尴不尴尬,反正我是不尴尬的。

    他们俩要是能打起来就好了,不仅能看一场好戏,还能顺便录下禅院直哉被痛殴的过程,这家伙应该对我更加言听计从了吧。

    “喂,秋,傻笑什么呢,就你没点了。”

    对面五条悟敲击着桌面,打断我美好的憧憬。

    同时禅院直哉也投来瞥视。

    “哦,”我抿了抿唇,把菜单递给服务生,“草莓冰淇淋和草莓蛋糕。”

    菜单上写的是更加梦幻的名字,嫌太麻烦就简略了。

    “好的。”服务生笑盈盈地记了下来。

    “秋在学校是不是总惹麻烦,真是承蒙照顾了啊。”

    等服务生走后,禅院直哉蓦地开口,一副长辈般的口吻。

    “惹麻烦”这种词用在别人身上真是新鲜,五条悟起了几分兴致,同样以前辈的姿态说道:“是挺爱闯祸啊,不过,经过教导后也乖巧了,现在还会帮忙写报告呢。”

    “欸,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她只主动帮我写报告。”

    “真的哦,秋有在很努力地融入我们欸。”???

    我在旁边听得满头问号。

    这两人在聊什么啊,还是我认识的悟和直哉吗?甚至口中的秋都不是我所知的人吧?所以这种虚伪的较真有意义吗???

    ——真是莫名其妙。

    “不会是你们胁迫她写的吧?”禅院直哉质疑道。

    “怎么可能,是秋主动提的,对吧?”

    两道迥然的目光同时望过来。

    “啊,是这样吧。”抽了抽嘴角,用无话可说的表情回答道。

    没有帮任何人的意思,这两货任谁不爽快我都开心,于是干脆阐述事实。

    这回轮到满口谎话的直哉同学语塞了,表情难看至极。

    “客人们久等了。”

    服务生端着餐盘打断了这场充斥谎言的较量。

    一盘盘甜品很快填满了整张小圆桌。

    气氛却没因此得到缓解,反而因无人讲话,陷入莫名的僵硬。

    当然应该只有他们觉得拘束吧,我那猎奇心理得到异常满足。

    分别吃了一半的草莓味蛋糕与冰淇淋,望了望对面五条悟面前丰盛的餐盘,我开口说:“悟,我要吃你的巧克力球。”

    “啊?不要,”他果断拒绝了,“想吃的话再点一份。”

    “那不行,你盘子里那个看起来更好吃。”不爽被他拒绝,我固执地说。

    “哪有这种道理啊?”他没好气说。

    “你吃我这个。”禅院直哉手肘撞了下我胳膊,把他的蛋糕推了过来。

    “不要,我不吃抹茶!”我嫌弃地看了一眼。

    他恼怒地倒吸一口气:“已经很给你脸色了,秋,别得寸进尺,乖乖吃完然后跟我回去。”

    不由分说把我吃剩的蛋糕和冰淇淋端走,换上那份抹茶蛋糕。

    “哈?”

    我讶异地看着他,这家伙吃错药了?今天哪来的勇气跟我叫板?刚要使出杀手锏,五条悟似乎看不下去了:“喂,强迫女生不太好吧?”

    禅院直哉怔了怔,随即摆正姿态,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五条君误会了,我没有强迫秋,这是教育,她是我未婚妻,听我的教导也天经地义。”

    “是未婚妻又怎样,她还是老子朋友,你要欺负她我可不会坐视不理。”

    禅院直哉张了张唇,又合上,手握成拳。

    这氛围太绝了,或许只需要一把火就能点燃,我跃跃欲试打算开口。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直哉的,他阴沉着脸站起身,说了句“离开一下”先往外面去了。

    “喂,”五条悟看过来,靠上椅背同时一只手臂搭了上去,“在给你出气欸,不感激一下我吗?”

    “可惜了。”我沉浸在失望中,叹息着摇头。

    “啊?”

    那家伙很快返回了,表情凝重说:“有个任务我得去一趟,你跟我一起走。”

    “才不要,你们京都校区的任务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当即反驳,简直有病,妄想让我跟他一起加班。

    “说的是啊,禅院你不是一级咒术师吗,怎么还需要秋当外援?”

    五条悟嘲讽的话似乎奏效了,禅院直哉望着我沉沉说:“司机留给你,吃完就给我回家去。”

    不置可否地回以他一个笑容。

    算是给足他台阶。

    禅院直哉鼻尖轻哼一声,没再多言,甩了袖子转身离开。

    “总算走了。”我“啧”了一声。

    “你们关系这么差干嘛还带他来啊?”五条悟连连摇头。

    “以为我想吗,在禅院家必须有他跟着才好出门。”

    其实也能用高专那套方法,但比起高专,从禅院离开哪怕3小时都有被察觉的风险,被直毘人知道留下很差影响会很麻烦。

    “这样真的好吗?”他说着把那盘我看中的巧克力蛋糕推给我。

    “什么?”

    “以后真的要跟那种人结婚?”

    “哈哈!是在怜香惜玉吗?”

    “正经点,我可是有认真在说欸……那家伙一看就是会打老婆,还会养很多情人的类型。”

    “悟觉得他打得过我?”咬了一勺冰淇淋,放入嘴中,让甜味在口腔扩散开来,是很幸福的感觉。

    其实根本没考虑过这方面问题,时间一到就会解除婚约然后回国。只有脑子灌了水的才真的想跟直哉结婚吧。

    不过,如果真被按头要求联姻,大概也会接受吧,反正我这种人不会有正常婚姻,所以跟我结婚的一定不会是正常人,这是很早就想通的事情。

    “呃,确实不会……但真的是连我都看不下去的人渣啊……”

    “别看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不过是死鸭子嘴硬。”我摇晃着勺子道。

    “死鸭子?”

    “就是哪怕死掉,嘴上也绝不服输。”越说越觉得直哉很符合这个形象,忍不住又碎碎念了两句,“真是个死鸭子死鸭子。”

    见我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有些惋惜说:“嘛,总之如果有别的可能,还是不要选禅院吧,而且婚姻应该更加慎重点啊,慎重。”

    “哦?说得很了解的样子呢。”

    “我家也给我塞了很多相亲对象欸,”他有些共鸣地抱怨起来,“都被老子拒绝了!”

    “是吗。”我不以为意,你这家伙也被我拒绝过一次,不知道了吧嘿嘿。

    似乎感觉话题变得沉重起来,他转而道:“一会要回去吗?”

    “怎么可能!”吃完最后的巧克力冰淇淋,“在京都出来一趟很不容易欸,当然是要玩尽兴啊!”

    “有想去的地方吗?”他问。

    “暂时没有。”问题来的太突然了,没做这方面的预期。

    “可惜家里老头子们也让我早点回去,”他敲了下掌心,突然提议,“干脆参观我家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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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 第48章

    ◎参观五条家(上)◎

    喻腻铂卜

    “你家有什么好参观的啊?”我下意识说。

    “是吗, 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话锋一转,“好像也没别的地方特别想去的,勉为其难去看看吧。”

    再怎么豪华的宅邸也提不起兴趣, 以前见过太多了, 不过既然是六眼家, 总觉得有些特别。

    五条悟对我的改口表现的很高兴。

    他叫来服务生结账。

    忽然想起荷包里没钱这件事, 当即打通禅院直哉的电话。

    “我在任务。”对面沉声说。

    “还没开始吧,不然哪有空接电话。”我笑着说。

    “到底什么事, 你究竟回去没?”

    “打算在外面玩一会, 晚点再来接我吧……不过我没有钱了,还是那个账户,明白我的意思吧, 等你哦, ”为了堵住他的嘴, 我有意无意看了眼五条悟, 又补充一句, “……应该不想我找别人借钱吧?”

    对面默不作声地挂断了。

    直觉告诉我这家伙绝对会打钱来。

    “你居然没钱?”听见通话, 五条悟投来异样的眼神。

    “家里怕我乱来,把原来的账户冻结了。”每次回想起这件事, 都非常不爽。

    “确实是挺乱来的,”他想到什么似的对此表示赞同,又一脸恍然的样子说, “所以在牛郎俱乐部花的是那家伙的钱吗?”

    “是的呢。”

    “……有时候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人渣点啊……”他直摇头。

    “这是我凭本事赚来的。”我不以为意。

    手机屏幕亮起了,是银行账户余额变动的讯息。

    五条悟似乎是顺便瞟了一眼, 怔了怔, 指尖敲击在我屏幕上说:“所谓的凭本事, 难道是这个,用禅院的照片做威胁?”

    糟了,屏保被发现了……而且他脑子转的也太快了吧!

    总之,对于我这个有着契约精神的人来说,有些违背个人准则。

    “是啊,”我收起手机抬头道,“我答应过直哉不对外泄露呢,要假装没看到哦,否则那家伙会破罐子破摔不受我操控了。”

    “真行啊,秋,是我想多了,竟然以为你会被欺负。”

    他略有夸张的表情看得出来是真心在夸奖我,就差竖起大拇指了。

    我高兴地抬了抬下巴,对这番赞美很是受用。

    跟着五条悟一起回到街上,他的司机已经将车停在路边等候了。

    我们先后钻进后座,前方五条家的司机目光从后视镜投来,似乎因上车的是两个人格外惊讶,何止惊讶,没看错的话,瞳孔都在震动。

    “有什么问题?”关好车门,见司机迟迟不开车,五条悟不解地看向前座。

    “啊,抱……抱歉……”司机回过神磕绊道,“我们去哪,少爷?”

    “不是说叫我早点回家?”五条悟反问。

    “啊?!了,了解!”听起来更加震惊了。

    对于这种反应我感到很不解,下意识瞟了眼旁边那白发少年。

    “干嘛看着我?”察觉到我的目光,他问。

    “没什么,就是决定地突然了点。”

    仔细想想是【六眼】的家欸,而且幼年经历过背叛的友谊之后就没再以客人的身份拜访同龄人的家了。种种元素放在一块,是很不可思议的感受。

    算了,既然是参观,那么就不是出于友谊的邀请,而是炫耀吧。

    “哇哦,是在紧张吗?”他用欠扁的口吻说。“放心吧,家里是我说的算,会罩着你的。”

    “从哪里看出我在紧张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

    果然面对这家伙,那些奇怪的情绪都纯粹是多余。

    “是吗,没紧张就好。”他摸了摸鼻子,望向窗外。

    五条家与禅院分别位于京都的一东一西,明明都在一座城市,距离却和两家的隔阂一样遥远。

    许久之后,车辆停靠在宅院前,从外面看上去是与禅院家如出一辙的日式风格。

    而全然不同的是迎接的队伍。

    “恭迎少爷回家!”

    ——大门前此时立了正正三排的仆人,正面带微笑,行礼鞠躬,用热烈饱满的神情迎接他们的少爷。

    “真是比直哉还浮夸啊,”我跟着他从车上下来,嘴角一抽,“不过确实蛮附和你这个人的风格的。”

    仆人们将视线掩藏的很好,但因为数量太多了,能很明显感觉到自己有被人打量。

    经历过望泽村事件,我对这种打量只觉得不痛不痒,几乎到了免疫的程度。

    “胡说,平时不这样……就算让他们这么做也没这么开心过。”五条悟下意识回首车内,司机自顾自坐在驾驶位上疯狂地对着手机发送消息,甚至忘记要第一时间把车开回车库这件事。

    ——【“大新闻!!少爷带着女朋友回家了!!!”】

    ——归途等红绿灯的间隙,这则消息已经默默私下传开了。此时看似风平浪静的五条家,暗地里已经炸了锅。

    “明白了,所以曾经确实有过这样的节目。”我迅速破案。

    “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所以取消了。”

    他说着突然把手搭在我肩上,“唰”地一下进到了大宅里面。

    “做什么这么突然?!”我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很意外,怎么有人回家好端端正门不走,还用瞬移的。

    “如果不想被一大帮子人跟着,最好是这么做。”他说。

    “这也是你的个人喜好吗?”我怪异地看向他,“有点变态。”

    “怎么可能,大概是因为你吧,是我疏忽了。”

    “我?”

    “因为没带朋友来过,所以大家很兴奋吧……不过没关系,这种事交给管家处理就好了。”在手机上很快打下一行字发送出去,然后收了起来。

    “原来你真没朋友啊?”我戏谑道,记得以前杰似乎提过,这家伙没什么同龄玩伴。

    “现在我面前的难道不是吗?”没被我的话激怒,他扶了扶墨镜道,“走这边。”

    “为什么会没朋友?”我跟上他,对这家伙的过去产生强烈好奇。

    “你会跟那种只会埋头走在身后,‘少爷少爷’喊的人成为朋友吗?而且随便戏弄两句就会跪下欸。”

    “哦,那确实很无聊……学校呢?学校总不会这样了吧?”

    “高专前没去过学校。”他说。

    “真惨啊。”我啧啧摇头。

    “呵,秋不也跟我一样?”

    “哪里一样了?我有在上学的哦。”我一怔,本能反驳道。

    【与我相似】这类从他口中说出来格外微妙。

    “在我以前,你这家伙也没朋友的吧。”他用相当自信的口吻说,“嗯……现在还有杰和硝子,总之,彼此彼此啊。”

    这家伙,真是自说自话啊……

    实际上我并非这么想,一直以来只把他们三人当做关系不错的同学。但是,如果朋友是指的那种可以分享所有秘密的对象,那么现在确实是朋友了吧。

    所以我现在是有朋友的人了?

    好像毫无预兆地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见我不说话,他疑惑地侧头过来,我抬眸看去,只觉得五条悟那张帅气的脸上都写着【朋友】两个大字。

    “虽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啊。”他不满地说。

    “奇怪吗?我想的是好事欸。”我说。

    “是什么事?”

    “不想说。”

    “既然是好事情为什么不能说啊?”他投来质疑的眼神,突然伸手将我拦住,动作也变轻了。

    “怎么了?”我问。

    “前面有个两个老家伙在钓鱼。”他不自觉压低声音。

    我们正身处于一片小竹林,石子路构成的蜿蜒小道曲折延伸,根本望不见远处。

    “你家有鱼塘?”

    “是湖,鱼塘听起来也太没品味了吧。”

    “喔,老家伙指的你父亲,还是爷爷?”

    “长老。”

    “还有长老啊?”

    “家里有两位长老,因为还没成年,所以目前是他们代管五条家的各项事物。”

    说起来,这家伙还有父母尚在的吧,冒然到访,可别撞见他家长了。

    “你爸妈呢?”

    “在国外呢,”快到石子路尽头,放慢脚步同时悄声说,“他们听力很好,一会靠近时动静不要太大。”

    “为什么?不能被发现吗?”气氛被他的小心谨慎渲染得紧张起来。

    他朝我露出狡黠的笑容:“给你来个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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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 第49章

    ◎参观五条家(下)◎

    “家里那两个老头其实没什么钓鱼天赋, 却喜欢整天比来比去的,还总在鱼饵上做手脚,这样一来比赛还有意义吗?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幅老样子。”一边跟着前进, 一边听他直摇头说。

    竹林开外不远处, 看见了湖泊一角, 深蓝的湖水幽深澄澈, 与五条悟的双眸不一样的蓝,带着几分忧郁的气息。

    有两名头发花白的老人, 身着传统服饰, 背对着我们,正安详地坐在湖边垂钓,身体如雕塑纹丝不动, 两人身后各自放置了个很大的鱼篓。

    “要上去咯。”

    我还在观察那两人, 他悠然出声, 打断我的思绪, 同时手心还多了两块碎石。

    一边悠闲地将石头随意抛向空中又接住, 一边将手搭在后衣领上, 但并未真实触碰到我。

    “去哪?”

    唰的一下,视线豁然开朗, 我们转瞬到了竹林上方,他稳妥地踩在一颗顶端弯曲的竹竿上,不用怀疑, 是用了术式才能站得那么稳,他的无下限传递由掌心传递给了我, 像是无形的空气将我笼罩起来, 因此也能感受到脚下与竹竿间的吸力, 只不过我对这种力量的存在不是很习惯。

    ——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有种简略版的领域感觉,或许不用太久,这家伙就能掌握咒术师的最高级奥义,“领域展开”了吧。

    “很没安全感啊,确定不会掉下去吗?”我质疑道。

    “多少信任一下我嘛,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的。除非秋自己想下去。”他压低嗓音说。

    抿了抿唇,望向前方,一整片广阔的湖泊呈现在眼前,散发着浑然天成的静谧感,如镜子般的湖面一五一十地倒映着白日的云彩,像是要把整片天空都装进去。

    禅院家虽然也有人工湖,但远比不上眼前这个更具美感,是大自然的恩赐吧。

    出神之际,他向我抛来一粒石子。

    “做什么?”我困惑道。

    “以你的能力,能把石头打进那边吧?”他指了指湖边两人。

    “很过分欸,老人家钓条鱼容易吗?”一下明白了他的心思,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认真说,“可是可以啦,不过要等鱼即将上钩的时候吧,那得多久,一直挂在这显得我很傻啊。”

    “马上,看的很清楚……一会听我指挥……不过只是打中水面没什么意思吧,比一下谁能打掉他们手里的鱼竿?敢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望向他眨了眨眼,心情澎湃起来了,抬起下巴说,“你左边我右边。”

    真是个大胆的想法,因为是不认识的长辈,反而更刺激了!

    他怔了怔,随后扬眉笑嘻嘻地说:“很好,不愧是老子认证的朋友!”

    感应到什么,他当即收敛表情,将目光投向湖边。

    “3。”开始低声倒数。

    “2。”

    “1。”

    话音落下,湖面上的浮漂都动了,两颗石子几乎是同一时间飞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划破长空,如同出膛的子弹,顷刻间抵达目的地,“哒,哒”两声,打在鱼竿上。

    左边的鱼竿当即脱了手,右边虽然有大幅震动,但那人握却握得很稳。

    “输了哦。”

    “可恶。”我心有不甘地咬了咬牙,以为咒力足够了,没想到还是差了一大截,如果咒力赋予太多,石子会自行崩裂,果然这种远程攻击模式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啊。

    掉落鱼竿的老人愣愣望着空荡的双手,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转身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悟!你这个臭崽子!”

    “怎么又是你!!”另外一位也因为石子惊动了鱼而愤怒,甩杆起身。

    “啊,不好,快溜。”

    视线骤然转变,我们回到了地面。

    “他们很生气欸。”淡定的探头从竹林里望去,我兴奋地说。

    “别傻乎乎愣着啊!”他捉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拽住我一起往回跑,“被抓住要挨骂咯!”

    呃???

    为什么我也要一起?

    其实完全可以将我撇清的吧,只要他大方承认两个都是自己干的就好了啊,作为五条家的大少爷,也不会受到什么严厉的责罚。

    但现在拉着我一起逃离现场这种行为,不就变相说明我也参与其中了吗!?

    “喂!怎么把我也带上了!?”我生气地开口。

    “当然要一起啊!不是共犯吗!”他跑在前面,侧脸瞥视过来,扬起的唇角看起来极其开心。

    “那……那也慢一点啊!”风呼啸着迎面而来,这家伙绝对是占了腿长的优势,步伐也太大了,跨出去一步我要迈两步才能追上,还用着那种运动会百米短跑的冲刺速度,这谁顶得住!

    “这就跟不上了吗,太弱了吧。”他抱怨说。

    我一下气结,完全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某人从刚开始就自说自话地拉着我,也不至于吃这种苦头吧?

    才不想被他嘲笑,思考着要不要用点小技巧,手臂却突然感受到异常沉重的拉扯,然后身体轻了起来。

    回过神时发觉已经在某个怀里了,隔着夏季薄薄的衣衫,胸膛结实的触感和温度传递过来,甚至能感受到细微的起伏。

    我被他抱着了?

    居然是这样吗?!

    来不及细想,不满地挣扎起来。

    “别乱动啊,不然丢下你了哦。”他用不着调的语气警告说。

    不过也没持续多久就被放下来了,到了背面是种满了花树的庭院,正面是敞开着拉门的屋子的地方,咋看之下里面似乎还有好几进里室。

    “突然这么冒犯,我会生气的!”我理了理衣服,正色道。

    “哦?居然会害羞吗?明明前段时间还那么硬气,原来是只会满嘴跑火车啊?”他露出轻浮的表情,戏弄我说。

    “才不是害羞!”我大声辩驳,企图用声音证明自己,脸颊却不自禁地发烫,涨红的脸让我败下阵来,言语卡在喉间,数秒后才继续说,“说好出来后谁也不提之前的事!”

    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能口无遮拦地说出那番话,好像当时潜意识中就没把他当做男人……是出来后才醒悟的。

    ——而当意识到我与他存在性别差异,就没办法再淡定地面对与他之间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他愣了下,挠了挠脸颊,侧脸说:“也是,赶紧忘掉。”

    抿了抿唇,我转而问:“这又是哪?”

    “我的房间。”

    “哦。”

    “不再表现得更激动一点吗?”

    “又没有什么金山银山。”

    一位中年男性出现在外廊的拐角处,姿态从容地走上前。

    五条悟对他的出现不是很意外,但表情上有几分不满。

    “少爷。”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不是让你好好管管那些下人吗?来这里做什么?”

    “已经给他们重新安排好工作任务了。”他用格外平稳的语气说。

    “哦,那你可以走了。”五条悟冷冷地说。

    “既然有客人到访,身为管家在下至少要出面稍微招待一下才不失礼数吧,毕竟少爷应该不懂得怎么正确招呼客人。” 随后向我投来温和的眼神,“请问客人该怎么称呼呢?”

    “秋,”五条悟接过话道,“这家伙叫秋。”

    “秋小姐,在下是五条家的总管家,竹之内雅一,您可以随意称呼我,”他礼貌地征求我的意见,“需要用些茶水或者水果吗?”

    正好感到有些口渴了:“茶,不要抹茶。”

    “明白了,请您稍作休息。”说着又一次鞠躬,转身离开了。

    “你家的管家看起来是不太好应付的类型啊。”望着远去的背影,我感叹道。

    “哇,能明白那种感受吗?”他讶异说。

    “因为我家也是这种类型……会用无懈可击的言语表达不满,又因格外刚正不阿的坦率态度让人难以责罚,即便被捉弄了,也只会摆出淡定的表情回应,令人扫兴呢。”

    他嘴唇微张,又合上,感慨说:“简直一摸一样……别提他了,进屋吧。”

    五条悟的住的地方是那种有几进里室组成的套间,没有到他的卧室,只是坐在看似是活动用的房间休息。

    有一整面墙的书架,绝大多数是漫画杂志,少量的学术类书籍。还有数不清的光碟,和款式多样的游戏机。

    虽然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但感觉大部分都是闲置状态。

    可恶,居然过得这么奢侈,而我的童年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以及漫无止境的训练!

    算了,他是六眼,生来就自带外挂,我不一样,带着的还是个拖油瓶般的能力,毫无可比性。

    “这么多漫画看得过来吗?”我仰头在书架上扫过。

    其实是打算找找有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杂志,然后借此机会嘲弄他两句,但马上意识到现在的状态这么做只是自讨没趣,于是念头刚冒出来又打消了。

    “打发时间用的啦。”他盘腿坐下,随手拆开新的游戏光碟,“要玩游戏吗?”

    “什么游戏?”

    “拳皇。”

    “无聊。”

    “欸,”他故意拉长尾音,“是怕输吗?稍微让着你一下啦。”

    好像被刺激到了,区区一个格斗游戏有什么好怕的?

    现实制伏不了你,游戏还不行吗?打的你嗷嗷叫!

    “不需要你让。”我义正言辞道,在他旁边坐下,接过递来的手柄。

    拳皇这游戏曾经在游戏厅玩过,虽说对手是机器,但赢下来不是什么难题。

    到底就是按键组合成的游戏,现实里的战斗要比这种机械化的东西复杂多了,发自内心地就没觉得它有多难。

    然而很快被打脸了,而且局局都是被旁边那家伙残血翻盘。

    随着时间推移,我如坐针毡!

    “嘿嘿,秋你又输了哦。”他发出得意的笑声。

    “你这家伙!这叫让着我吗!?”我恼怒地扔下手柄,站起来质问道。

    “不是说不需要让的吗?”他一脸无辜地反问,“怎么生气了?”

    “……”指责他的话被堵在嘴边,与此同时怒气值直线飙升中!

    “少爷,秋小姐。”敞开的拉门前,管家跪坐着恭敬说,“茶和点心准备好了。”

    “哦——那去吃东西吧!”

    “嘁。”小声地表达了不满。

    这管家,也不知道该说来的正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怒气被打断了,一下没了脾气。

    在外面房间的矮桌前坐下,管家还没离开,询问道:“秋小姐今晚要留宿吗?”

    “晚点就回去了。”五条悟替我回答道。

    “真遗憾啊。”管家略带惋惜地说,不太理解他在为什么而可惜,“那么,会留下来用晚膳吗?”

    五条悟望向我。

    “无所谓吧。”我耸耸肩。

    “那就吃过晚饭再走好了。”五条悟决定道。

    “明白了。”

    50  ☪ 第50章

    ◎恼怒的禅院◎

    “之前不是还在做旅行规划的吗, 怎么回京都了?”

    除了茶水,管家还送来了具有当地特色的大福与团子。不过我对那种裹了酱油甜咸味的团子不太感冒,五条悟似乎也是如此。

    “下周京都有个什么咒术界的国际社交活动吧,他们求着老子回来参加欸, 态度很诚恳, 勉为其难答应了。”五条悟悻悻说。

    我一愣, 难道和直哉说的是同一件事?

    “什么样的活动?餐宴吗?”

    “应该是吧, 听说有不少来自各国的咒术家族代表参加,其实是为了9月的东京的咒具拍卖会做铺垫——今年正好轮到日本举办, 总监会想尽可能把阵仗做大, 所以要求御三家给他们撑场面,真是麻烦死了。”五条悟瞥着嘴做了个翻白眼的鬼脸。

    “原来是这样。”

    以前还在华国时也有参与所谓的咒术界的拍卖会,但我们家对咒具没有需求, 所以也就是当做体验地参与过一次而已。

    这类拍卖会更多是给中小型咒术家族搭建与世家的沟通桥梁, 大家族之间如果有交易需求, 早就私下进行了, 就像东方与禅院、五条两家一样。

    “说起来你会去吗?”坐在矮桌对面的五条悟问道。

    “不知道诶, 直哉确实和我提过下周有个餐宴……如果他说的是同一件事的话。”我不确信地说。

    “噢, 那太好了,到时候找机会一起溜吧!”

    “这么不情愿吗?”

    “会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家伙啊, 都是想瞧‘六眼’的,虽然老子的眼睛确实超好看,但总被人盯着围观, 就算是大明星也会厌烦的欸。”他似乎开始幻象那种场景,越说越不耐烦。

    六眼这种代称由他自己说出口有种莫名的微妙。

    “大明星是什么待遇?好歹还有保镖维护秩序啊, 你那也只能勉强算作招揽客户的看板娘吧?”我火上添油一把。

    “厉害啊, 现在连‘看板娘’这种词汇都会用了, 看来前段时间没白带你逛……话说这种时候不应该稍微安抚一下吗?”

    “我才不会安慰人。”

    “也对,秋是那种只会拱火的家伙,不能对你有期待。”

    五条悟对我的认知可以说是非常到位了。

    用过下午茶后没再自讨没趣地和他游戏,开始翻阅书架,漫画杂志按日期排列着,一天不漏,注意到有今天的日期,而我们回程时五条悟并没有购买过漫画杂志,我感到惊讶:

    “即使不在家也会给你添置最新的杂志吗?”

    “这是他们妄想让我老实呆在家里的手段啊,不过早就不吃这套了。”

    原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受宠爱。

    至于我,家中不允许有这种有荒废学业嫌疑的书籍,因此为数不多的看小说杂志的机会是在老家的山脚下一间破小的书屋,有段时间逃学上瘾就总在那呆着。

    也就是在那个地方,我了解了神秘的成年人的世界,因为是非常超前的东西,所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可惜被舅舅知晓后,那家破书店没多久便搬走了,而往后看书也只能去距离市区大约1小时车程的大书店。

    一时间陷入了回忆,回过神时发觉五条悟不在房间里了,扫视一圈,从敞开的拉门望见那家伙正在外面与之前那位钓鱼的长老谈话——刚才吃点心的时候就注意到这老头了,假装像是家中巡逻一样,从门前来回走过,然后悄悄投来瞥视。

    没去管他们,随意挑了本杂志翻阅起来。

    *

    “到底什么事啊?我可是很忙的欸!”外廊前,五条悟抱怨说。

    “呵,你能忙什么?忙着把女孩子带到家里,拉着一起恶作剧是吗?”长老颇为鄙夷地说。

    “不是吧,真为一条鱼计较起来了吗,怎么气量和年龄不成正比的?”

    “臭小子!”长老手刀劈下来,最终打在无下限上,他敛了敛神,正色道,“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啊,我听下人们说你把女朋友带回家了,结果你告诉我带回来的是禅院的未婚妻?什么时候发展的这种癖好?”

    “哈?什么女朋友?别在这里胡说,”这次换做五条悟露出鄙夷的眼神,“那家伙是老子的朋友,没别的事就回去了。”

    “慢着,”他叫住五条悟,开始八卦起来,“说起来,为什么会和东方家的关系这么要好了?”

    “啊,应该是我问吧,你怎么会认识秋?”因为对方提起东方太过自然,五条悟后知后觉地惊异道。

    “怎么不认识?五条家一直和东方有来往的啊,前段时间东方清河……她舅舅还拜访过……算了,反正你也不关心这些……不过是知道她现在身份的吧,带回五条家玩不合适。”

    五条悟好像明白他指的什么,漫不经心轻哼一声,非常任性地说:“少指手画脚,合不合适老子说的算。”

    “就知道会这么说,随你高兴吧,”长老头疼般地揉了揉额角,“不过是不是也该把那种口癖改过来了,总说‘老子老子’的,女孩子会讨厌的啊,既然是朋友,应该不想被对方嫌弃吧?”

    “又来了,秋才不会在意这些,”五条悟不耐烦说,“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已经不会再中计了。”

    “噢,但愿真是你想的那样吧,”长老若有所思地拉长尾音,依旧觉得五条悟会把女生带到家里这行为绝不一般,他不怀好意望去,笑了笑,“我说啊……其实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老人一怔,愣了数秒又大笑起来,“哈哈,原来如此啊,哈哈哈啊,没什么,”念叨着不着边际的话,又语重心长地在五条悟肩上拍了两下,“我先走了,好好招待人家吧。”

    说完便没再逗留,老人背过身时还继续发出得意的笑声,留下略有恼火的五条悟在原地莫名奇妙:

    “真是莫名其妙……难道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

    没过多久五条悟便回来了,不过已经沉浸在漫画里,我没理那家伙,或许是再次拳皇的提议被我拒绝过,他自己捡起手柄坐在地上玩了起来。

    晚饭。

    小餐桌布置在外廊的屋檐下,正对着夕阳衬应着的后园花叶正茂的景色,看起来是很有意境的体验,但逐渐黯淡的光线让人有昏昏欲睡的趋势。

    时间差不多了,忽然想起来一会还要回去。

    也是稀奇,直哉这家伙居然这么久都没来联系我,难道是打算采用冷暴力手段做无声抗议?

    太幼稚了吧。

    家仆们往来着收拾起餐桌。

    拨通直哉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

    “现在来接我吧。”我说。

    “接?还知道回家吗?自己想办法回来吧。”对面传来冷冷的声音。

    “哦,不接算了,那我今天先留宿五条家了,”瞧了一眼五条悟,正低头玩着手机,应该是听见了但没反应,就默认他也同意了吧,“挂了哦。”

    “等等!?你说什么!!”他在那边大叫起来,隐约听见瓷具碰撞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响,“你在哪?!!”

    突然高涨的音量猝不及防,下意识把手机都拿远了一点。

    “五条家啊。”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

    “畜生!你给我等着!!!”骂完一秒挂断。

    扬眉望了眼已经结束的通话,心中倍感畅快,不禁笑了起来:“这蠢货气急败坏了啊,哈哈,你听见了吗,悟。”

    “喊那么大声想不听见都难。”他不满地说。

    “那是什么表情。”

    “感觉被你利用了啊。”他好像不开心地抱怨道。

    “怎么可以那样想我呢,朋友就该互帮互助不是吗?”我反过来指责道。

    “算了,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随你开心吧,”他没好气地笑了笑,“秋别玩脱了就好。”

    心情愉悦地把手机反复抛向空中,听完他的话我不以为意。

    “只要长辈不插手,就不会翻船。”接住手机,望向五条悟说,“那种心高气傲的家伙,让他哭着向老爹求助可比杀了他还要难以接受,放心吧。”

    说到底还是能力配不上心气,又死活不肯妥协,注定是被我支配的命。

    临走前,毫不客气地把没看完的漫画也带上了,管家见状甚至表示想把半面墙的杂志都给我装箱,被我拒绝了。又不是真的要在禅院家呆很久,放了太多漫画书反而有种束缚感,不对,应该用归属感形容更为准确——好像明白了先前五条悟那番感悟是从何而来的了。

    禅院直哉阴沉着脸来,皮笑肉不笑地和五条悟寒暄几句,又用能杀人的眼神示意我上车。

    回程路上他一言不发,始终维持那种阴鸷的表情。

    他是在酝酿吧,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在我看来,他再怎么爆发也是毛毛细雨。

    回到禅院家,他破天荒地一路把我送到房门口。

    连对峙都不敢吗?太怂了。

    感到有些扫兴,越过他往房间走去。

    “秋。”出声同时还拽住了我胳膊,把我拉了回来。

    “有话要说?”我挑了下眉。

    “应该知道禅院和五条家关系不怎么好吧?”他用冰冷的语气质问道。

    “啊,知道哦。”

    他皱着眉,另一只手也擒着我手臂,靠上前凑得很近,面孔贴了下来,呼吸与怒意一同落在我脸上:“所以你还敢和那家伙走那么近!?去他家做客?!”

    “你们两家的事,和我东方又有什么关系?”

    “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吗?”他用充满占有欲的口吻说,“是我的未婚妻。”

    “哈!那也只是去朋友家坐了一会,别说得我像偷情一样。”我嗤笑着说。

    最后那个字眼应该是彻底激怒了他,手掌重重地钳住我的脸颊,满腔怒火从眼眸里倾泄,面目因此而狰狞。

    “我警告你,秋,不准和那家伙走那么近,老老实实给我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要是敢让我蒙羞,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哦,是有危机感了吗?”淡定回应着他的视线,悠悠开口,“直哉,别忘了,是你非要把我转去东京的,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遇到悟。”

    “你给我闭嘴!!”

    他怒不可遏地喊叫,我抬臂将掌心轻轻覆盖上钳着我下巴的手,打断他继续说,“还是说你后悔了?”

    结界悄然降下。

    “后悔一开始就没好好把握我吗,可我给过你机会了,再给一次机会,你也还是一样吧。”勾起嘴角微笑着凝视他。

    紧挨着禅院直哉背后的地面上,咒灵涌动着浮现起一瘫黑水,身体泛白发胀的女人唰地破水而出。

    禅院直哉顿时脸色一变,当即松开手,比划掌印发动术式,随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反身越过咒灵,瞬间拉开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他如临大敌摆好架势,戒备着我们。

    “别紧张,只不过叫出一只和你打个招呼而已。”我平和说,又让禁婆回去。

    他好像从惊慌中回过神,察觉到我不可能在这里与自己发生战斗——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恐吓。

    禅院直哉警惕的脸色一下松懈,他后退两步,摊开手,状似放松地笑着说:“差点忘了,你是与咒灵为伍的家伙,甚至身上还散发着诅咒的味道,真是令人作呕——这才是真实的你啊,如此丑陋不堪,世上又会有谁能接受你这种人呢?”

    不等我开口他继续讥讽道:“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说太多了,回去休息吧秋,和你那些恶心的咒灵们一起入睡,也不知道能不能做个好梦呢。”

    说完他转过身,像胜利者那样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掉了。

    我撤下结界,没打算阻拦他。

    ——真是个一无是处的死鸭子。

    一天的好心情被这个蠢货糟蹋了。

    望了望凌空的月色,又很快平静下来。

    还好只要下周餐宴结束,就能回东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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