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察觉到危机的同时, 姜允亦发现前方有什么破空袭来。

    他并未看清来袭的是什么,凭着本能闪身避开,身体堪堪与那物擦肩而过, 已被巨大的灵力震飞出去。

    离得近了,姜允看清那是一根长鞭,鞭身颜色鲜红, 像在血液里浸泡过一样。

    除此外,也不知这长鞭是用什么做的, 鞭体本身就带着强大的威势, 与之相对时, 有悠远古老的磅礴气息散发出来, 姜允更从其中感受到浓浓的悲伤。

    这令他不由地多看了长鞭几眼。

    长鞭一击袭空, 并未再接着攻击,而是被白衣男子召回手中。

    他垂眸轻抚鞭身, 愉悦感知着其中残留的灵魂的愤怒和绝望,继而抬起头道:“这长鞭名囚龙,是我扒了好几条龙筋, 亲手制作而成的,与神器相比也毫不逊色,怎么样?是不是很完美?”

    姜允紧蹙眉头,原本只是怀疑,这下总算确定来人的确是魔神了。

    除了他, 当今三域恐怕没人敢扒龙筋, 还一扒就是几条。

    “只可惜当年大战,令囚龙鞭身断裂了好几条, 威力大大折损。好在如今龙族虽少,却不是没有, 姜允,你若愿与我一起,我便扒了那条龙的筋,修复好囚龙送给你如何?它很适合你,有它在手,你也远比现在强大。”

    说这番话时,魔神语气十分诚恳,显然是真心想邀请姜允。

    只是姜允在听他说要扒龙筋,并看向赵宿的方向时,早已被彻底激怒。

    他没忘记慕时也是龙,他的龙筋也可以修复血鞭。

    当然即使魔神不想要慕时的龙筋,他也不可能站在对方那边,更不可能看着对方扒赵宿的龙筋。

    “你认识我?”姜允开口问。

    魔神微侧头,看了眼正在攻击防御法阵的众魔修,见他们迟迟没攻破防御法阵,不由低骂了声“废物”。

    接着手中血鞭再度袭向姜允。

    这次他没收力,血鞭携着翻江倒海之势,轰然当空袭向姜允。

    姜允见势不对,立刻腾出一只手与血鞭相抗,另一只手则继续维持防御法阵。

    当初收到魔神来信,经过几位长老探讨后,为确保安全,陆思远已经送了一批门人下山避难,算是给长宁门留点最后的希望。

    如今还留在这儿的,都是下定决心跟长宁门共进退、同生死的。

    “灵域修士皆虚伪卑劣,你何必如此维护他们?姜允,你我才是同类。”魔神提醒道。

    姜允立刻出言反击:“谁跟你是同类?先是无花楼、天瞳宗,后是长宁门,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当然是完成之前未完成的大业,我要统一三域,要成为三域之主,让整个三域都臣服在我脚下。”

    他话落一掌拍向姜允,掌风凶悍凌厉,势不可挡。

    上有血鞭,下有掌风,姜允不得不全力相抗,这也导致防御法阵缺失了一角,很快被其他魔修联手攻破。

    姜允注意到一众魔修已冲入长宁门,只是魔神就在眼前,他也顾及不了其他。

    只期盼在各门各派的相助下,长宁门能安然无恙吧。

    “统一三域、成为三域之主,很有意思吗?”

    “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众生都匍匐在脚下瑟瑟发抖的画面了。身居高处、掌控命运,难道不有趣吗?姜允,你若愿意,也可以与我一起享受这一切,我可以给你无上的权利,只在我之下,如何?”

    姜允没立刻拒绝:“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很强,我需要你这样的帮手,更因为,你我是同类,本就该站在一起,将这些人统统踩在脚下。”

    姜允眼眸低垂,感知到储物戒内的灵器已被激活,眸光冷厉,身影原地消失,立刻持剑狠狠劈向魔神。

    “可惜,我对站在高处没有兴趣,更不想掌握谁的命运。”

    他语气很冷,斩下的剑势携着毁天灭地之能,尽是超出了当前境界的极限。

    这是因为姜允动用了件一品灵器,这件灵器是他在秘境得到的,和竺絮的魂灯很像,可以短时间提升修为,不同的是,它不需要燃烧元神,也没有魂灯那么强的力量。

    姜允先前跟魔神说话,就是在有意拖延时间,给灵器足够的启动时间。

    “而且我都说了,我跟你不是同类,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他话音落下时,剑势已汹涌扑向魔神,可怕的力量顷刻震碎屋脊房梁。

    建筑坍塌,周遭树木被拦腰折断,地面留下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中尘土飞扬,看不清里面什么情况。

    姜允站在断裂的屋脊边缘往下看,心神高度戒备,他不认为自己这一击能要了魔神性命。

    这一瞬间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姜允屏气凝息观察情况,忽然听见赵宿的声音远远传来。

    “姜允,小心!”

    姜允听见他声音的同时,可怕的危机感也在脑海浮现,他感知到有什么致命的东西出现在身后。

    扭头看去时,血鞭已逼近眼前。

    “姜允,你太让我失望了。”魔神的低语声似带着某种蛊惑力,“不过没事,你会改变主意的,很快,你就会明白,除了我,没人会真的接纳你。等到那时,我再来接你。”

    姜允双耳轰鸣,感觉魔神声音似从远古而来。与此同时,眼中也倒映出如烈焰般在燃烧的血鞭。

    他第一感觉是快,太快了,快到自己即使发现,也根本没办法躲避。

    下一刻,姜允被血鞭狠狠抽飞出去。

    赵宿此时已解决掉难缠的几个魔修,以最快速度赶过来,及时在半空抱住了姜允。

    他满眼急切担忧,第一时间便要给姜允疗伤。

    却被姜允拦住了,“我没事,他没打算杀我。”

    毕竟对方若真要杀他,自己早就没命了。

    赵宿“嗯”了声,垂眸看着怀里的姜允,不仅没松开手,反倒更用力地收紧了,似是在用这种方式感知姜允的存在。

    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极了,脑海一片空白,根本不敢想象失去对方会怎么样。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因此更害怕失去。

    姜允看着眼前红了眼眶的赵宿,本想推开他的手不自觉转了个弯,又悄然放下了,任由对方紧紧抱着自己,彼此身体的温度亲密地互相传递。

    亲密,姜允细细咀嚼着脑海出现的这个词,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当然大敌当前,他们敢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知道魔神已经走了。

    不仅如此,那些如鬼魅般出现的魔修也消失无踪。整个长宁门静悄悄的,就好像之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赵宿掌心贴着姜允后背,用灵力帮他疗伤,虽然姜允坚持称自己没事,但赵宿知道,那一鞭还是让他受伤不轻。

    “你说魔神没打算杀你,是什么意思?”

    姜允当即将魔神跟自己的谈话告诉了赵宿:“比起杀我,他似乎更希望我站在他那边。我怀疑,他可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不然怎么会提及‘同类’两个字?当初在秘境,我虽然刻意隐瞒剑招,但竺絮或许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因此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在这点上,竺絮要比郑业章聪明得多,也敏锐得多。

    赵宿在意的却是另外一句:“魔神说你很快会后悔的,还说除了他,没人会接纳你,若照你的猜测,他接下来很可能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想太多也没用。”

    赵宿“嗯”了声,心里却还是暗暗提高了警惕。魔神想对姜允不利,他绝不能让对方如愿。

    两人说着话,姜允的伤也恢复大半,于是决定一块去看看长宁门的情况。

    还没起身,陆思远先出现了,发现姜允被赵宿抱在怀里,顿时愣了下。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他先前就一直觉得赵宿跟门主关系不简单,原来两人竟是这种关系?

    姜允咳了声,连忙从赵宿怀里站起来,并暗暗后悔应该早点推开他的,也不知道陆思远现在都在脑补什么。

    他眼神和表情看起来都挺微妙的。

    这时候多说多错,姜允选择转移话题,道:“长宁门怎么样了?”

    说起这事,陆思远满脸不解:“长宁门门人大多没事,我已经让几位长老前去统计了,很快会有结果。”

    正说着,远处赵笺云跟几位长老一起走了过来。

    他们看起来都还好,有的受了点轻伤,却没什么大碍。

    长老此时已统计好大概情况,从他口中,姜允得知整个长宁门有六人陨落,十人重伤,其他的基本都是小伤,问题不大。

    这本应该是好事,可在场众人却总觉得诡异。

    魔神带着一众魔修大张旗鼓过来,明明占据上风,却突然带着人撤退,难不成是来长宁门玩的吗?

    无花楼、天瞳宗都惨遭灭门,唯独长宁门逃过一劫,他们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众人心中惴惴,却想不出结论,只能将这个问题暂且搁下。

    为防魔神去而又返,当晚除重伤者外,其他皆打起精神戒备着。

    直到次日天明,才确定此次危机真的过去了。

    而长宁门安然无恙,也给了灵域众门派信心,他们更多地认为,魔神当晚是被吓跑的,他定然是知道自己必败无疑,才提早撤退、避免伤亡的。

    这一结论也让被魔神降世阴影笼罩的各门派松了口气,意识到对方并非不可战胜的。

    傍晚时分,为答谢各门派的相助,长宁门特准备了宴席。

    姜允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在一边旁观,以为这次和之前一样,也是陆思远负责一切。

    哪知去了宴席,陆思远跟几位长老却执意要他上座,道门主既在,这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其他人。

    姜允十分无助,他真的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只想找个角落蹲起来。

    当下四处张望,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赵宿,他是姜允想到唯一能帮自己的人。

    可惜赵宿对此也没办法,只能还给他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毕竟谁家门主不坐主位的?

    姜允求助无门,只能答应下来,牵着慕时想让他陪自己一块上去。

    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慕时站在原地拉都拉不动。

    “爹爹。”慕时无措地小声道:“我能不上去吗?”

    他小脸皱成一团,显然心里也很纠结,一方面坐上去被大家盯着真的很不舒服,另一方面又觉得抛下爹爹一人不好,他明明该跟爹爹共患难的。

    姜允看一眼慕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松开了牵着对方的手,道:“去找小赵叔叔吧。”

    慕时还有点不放心,犹豫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姜允故作镇定,揉了揉慕时脑袋,“爹爹很厉害的,不是吗?”

    慕时闻言立刻亮着眼睛点头,在他心里爹爹永远是最厉害的。

    宴席上,姜允端坐主位,看着下方宾客,有种又回到刹天宗的感觉。

    只是那时他还披着姜陨的皮相,可以肆无忌惮飙演技,现在做的却是自己。

    主位下方,左侧是陆思远跟几位长老,右侧是赵宿、慕时跟赵笺云,之后则是其他各门各派。

    眼下的长宁门,灵域有名有姓的门派可以说都聚集在这了。

    陆思远请姜允上坐的举动,也是在向他们证实姜允门主的身份。

    从此刻起,灵域众门派都会知道,姜允便是长宁门门主。

    宴席上备着灵果、美酒,还有些美味的食物,姜允虽不愿上去,但坐着坐着也就习惯了,很快自如地招待起来,说着感谢众修士前来相助之类的话。

    众修士听闻此言,纷纷举杯道着“姜门主客气”之类的话。

    赵宿举起酒杯,更多地却是在看姜允,像是时光流转,瞬间又回到了之前在刹天宗的时候。

    那时他恨极了姜允,时时刻刻都想杀他,也因此从未想过,对方欺辱自己的背后,竟也一直在暗中对自己好。

    可越是明白这点,他越是想不通,想不通姜允这个宗主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一心求死。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在绝望什么?

    上方,姜允似是察觉到赵宿视线,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对视,姜允看着赵宿灼热专注的视线,似被烫了一下,连忙慌张移开视线。

    宴席上众修士各抒己见,意见都出奇地一致,那就是今后无论如何,灵域都要团结起来,一方有难八方相助,与魔神抗争到底,绝不能屈服于他。

    宴席结束后,修士们暂且在长宁门住下,次日清晨,便有修士来跟姜允辞行。

    一上午过去,其他门派修士都陆续走了,只剩下玉诀宗。

    赵宿以长宁门刚经历大战,有很多需要帮忙的地方为由,在这里暂住了下来。

    当然这话他也不是随便说的,该干活的时候也绝不含糊,且他不仅自己干活,还招呼其他门人一块干活。

    作为当今灵域最年轻的化神期,赵宿是玉诀宗无数门人钦佩和敬仰的对象,加上他宗主之子的身份,自然无人质疑他的决定,反倒觉得他正直友善、乐于助人,而为给他留下好印象,他们干起活来也十分卖力。

    而在玉诀宗上下的相助下,长宁门凹陷的地面和坍塌的房屋很快修缮完毕,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时间一长,觉得赵宿只是单纯乐于助人的玉诀宗门人,渐渐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他们少宗主对姜门主似乎格外关注,对方在哪里,他便故意去哪里干活,一双眼睛就没从对方身上移开过,更想尽一切办法跟姜门主聊天,对方哪怕回他一句,也能因此高兴半天。

    玉诀宗众人哪见过这样的长琉君,一时间都魔怔了,纷纷怀疑长琉君是不是中了邪,还私底下跑去问过赵笺云。

    毕竟长琉君自从魔域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不爱笑,更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而他今天笑的次数,远比这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赵笺云心里其实也有同样的疑惑,这个疑惑早在妖域时便有了,只是先前没多想,如今好几个同门都来问他,他才确定自己没看错,赵宿对姜允的确很不一般。

    对弟弟这样的转变,赵笺云心里其实很高兴。他的弟弟终于从一具行尸走肉,又变得鲜活起来。

    这当然是好事,赵笺云只希望弟弟天天都能这么开心,但眼下长宁门重回平静,他们已经做完了能做的所有事,再继续待在这儿的确不妥。

    思及此,赵笺云决定得去向姜允辞行了。

    至于弟弟,他愿意留在这儿的话,就继续留在这儿吧,只要姜允不反对就好。

    如此想着,赵笺云已经走到了姜允居住的院落外。

    正准备走入院门,却听见院子里有声音传出来。

    是姜允在问赵宿:“已经快半个月了,你打算在这儿继续赖多久?”

    他话说得很不客气,语气听起来却很柔软,比起逐客,更像是在挽留。

    当然这点或许姜允自己都没察觉到。

    赵宿显然也听出他的语气,笑道:“我反正是不走的,你要嫌人多,我让大哥带其他人先回去。”

    “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像什么话?陆思远本来就怀疑我们,他们都走了,不是更坐实了他的猜测?”

    赵宿毫不在意道:“坐实就坐实,怕什么?再说他猜的也没错,我就是喜欢你啊,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姜允闻言好一会没说话,似乎对此有些无语。

    院落外,赵笺云听见弟弟说的“喜欢”二字,蓦地恍惚了下,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第62章

    赵笺云也不知道,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姜允生出不同想法的。

    也许是在生死关头对方救下自己时,也许是在来烟霭村的多次相处中。

    总之等爹娘跟他提起道侣的事时, 他脑海已经开始浮现姜允的身影。

    他也试着跟其他女修接触相处过,却根本生不出半点情愫,总会不自觉拿她们跟姜允比。

    姜允修为高, 心地善良,性情柔软, 无论怎么比, 他永远都是最好的。

    于是赵笺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开始增加去烟霭村的次数, 给慕时带很多美食和玩具, 并借此在其中掺杂送给姜允的礼物。

    他不知道姜允心意如何,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笨拙表达。

    在这点上, 他是远远比不上弟弟的。他不敢跟姜允表明心意,更不敢当着对方的面说“喜欢你”。

    院落外,赵笺云深吸口气, 藏好失落、复杂的情绪,才迈步踏入院中。

    “笺云?”姜允视线立刻落在他身上,“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笺云难得开了个玩笑:“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他语气隐隐透着不甘,姜允察觉到不同,却以为是错觉, 毕竟好好的, 对方为何会不甘?又在不甘什么?

    “当然不是,只是你这几日很少过来。”

    赵笺云叛逆了一瞬, 很快收敛情绪,恢复如常:“慕时呢?”

    “跟几个小弟子一块去玩了。”

    赵笺云“嗯”了声, 说回正题道:“你猜的其实没错,我今日来,是要向你辞行的,我们在长宁门叨扰时间太长,也该回去了。”

    赵宿闻言有些着急:“哥,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跑来辞行啊?我还没说要走呢。”

    “我也没说让你跟我一块走。”赵笺云无奈道:“知道你舍不得,想留就留吧,只要姜允愿意收留就好。”

    赵宿立刻看向姜允,他们刚才还在探讨这个问题。

    若非如此,他也不用为了名正言顺留在这,而让全部人都留下了。

    但说来也奇怪,大哥一向不喜叨扰其他门派,以往能不留宿都绝不留宿,怎么这次他随口一提,对方竟直接答应了?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姜允没理赵宿,对赵笺云道:“此次长宁门安然无恙,多亏你们前来相助,还有门派修缮一事,也多亏你们。日后若有时间,随时来长宁门找我,我若不在这,也可以去烟霭村,我跟慕时随时欢迎你。”

    赵宿听见这话,顿时不乐意了:“阿允,我也出了很多力的,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只感谢大哥,却对我只字不提?”

    姜允羞恼道:“不许这么叫我。”

    什么阿允,他跟赵宿有这么亲密吗?而且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总带着点莫名的亲昵缠绵。

    姜允听得耳朵都在发痒。

    明明其他人这么叫他,什么感觉都没有的。

    赵宿闻言委屈:“为什么?可我想这么叫你。”

    “没有为什么,不许就是不许。”

    赵宿认真想了会,道:“你不许,我也得这么叫,不然叫你什么?名字吗?那我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姜允提醒他:“你跟其他人本来就没区别。”

    “哦。”赵宿一脸被伤到的表情,跟念经似的道,“阿允阿允阿允阿允……”

    姜允怒目以视:“你再叫我对你不客气了啊。”

    “不客气就不客气。”

    赵宿嘴上这么说,整个人却瞬间后退一大步,与姜允拉开了安全距离。

    姜允见状一时好气又好笑。

    自从自己主动暴露身份后,赵宿似乎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仗着喜欢自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姜允只能向赵笺云求助:“你是不是该管管你这弟弟了?”

    赵笺云看看姜允又看看赵宿,笑道:“我可管不了他,而且不止我,怕是爹娘也管不了。”

    “所以就没人能治他了吗?”

    “解铃还需系铃人。”

    赵笺云没明说,这句话的意思却很明显,是在告诉姜允,既然赵宿在意他,那能治他的也唯有姜允。

    而且身为旁观者,他看得很清楚,对于弟弟的所作所为,姜允表面抗拒不喜,其实心中并不讨厌。

    他与弟弟之间的打闹互动,反而令赵笺云羡慕,他能感觉到,姜允虽对他客客气气,说着欢迎他随时来访的话,与他之间却远远比不上与弟弟亲昵。

    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有种奇怪的氛围,是他怎么也融不进去的。

    三人又说了会话,赵笺云便先离开了。

    姜允看了眼赵宿,知道他不会跟赵笺云离开,也没再说什么,反正自己等不了几天也要回烟霭村了。

    赵笺云带着同门走后没几天,姜允正打算回烟霭村,长宁门突然收到封帖子,写明要姜允亲启。

    陆思远将帖子送过来时,姜允、赵宿跟慕时三人正围坐在桌前吃饭。

    饭是姜允做的,做之前跟赵宿申明没他的份,可见他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又前前后后地帮忙,姜允还是多做了两个菜,又新添了幅碗筷。

    于是陆思远见到的,就是这么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用餐的场景,怎么看怎么和谐美好。

    姜允一看陆思远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人自那晚见到赵宿抱着他后,思想就不太正常了,经常盯着他跟赵宿露出一脸奇怪的笑容,感觉怪瘆人的。

    他后来琢磨了下,觉得那种笑用“姨母笑”来形容十分贴切。

    姜允无视他的表情,接过帖子将其翻开。

    发现这是平山派送来的婚帖,道章孟跟林幼青将于七日后举行合籍大典,特邀姜允与平山派前去观礼。

    姜允合上请帖,心情有些复杂。

    他正愁不知以什么理由去平山派,没想到对方就主动发来邀请。

    当然他此次去平山派,并不全为了姜陨。

    昨日午时,他正运功修炼时,系统突然上线,告知他第三件神器出现了异动。

    先前在幻境里,姜允曾去过平山派,也因此,系统没像之前那样,只给个大概的方位,而是直接指明神器所在地——平山派。

    既要寻找神器,又要帮姜陨,加上眼前这封请帖,此次平山派之行是必然的了。

    按原计划,他们应该在合籍大典前一日抵达平山派,这样正好参加次日的观礼。

    但姜允受章孟亲自邀请,让他提前几日去做客,于是便跟陆思远说了声,道自己先走一步,他晚些再带人前去。

    陆思远自然应“好”。

    出于礼貌,姜允接着邀请陆思远一块用餐。

    陆思远闻言连连摆手,表情跟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似的,拒绝得十分干脆。

    “不用了,我不习惯用餐,门主你们吃便是。”

    他嘴上说着,边在心里想,眼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氛围这么好,他怎么能插进去破坏?也太罪过了。

    话落没给姜允再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迅速离开了。

    赵宿飞快吃着姜允做的菜,百忙之中抽空道:“你确定不去帮他看看脑子?”

    这段时间饶是他,也有点招架不住陆思远。

    主要他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又看着他在笑什么、兴奋什么,总觉得莫名其妙,哪哪都不对劲。

    姜允比赵宿有见识,知道这大概就叫磕cp,之前他的世界有不少人热衷如此。

    只是陆思远磕得比较上头。

    于是没好气道:“我医术没你好,要看也该你去吧?”

    毕竟让陆思远变成现在这样,也有赵宿一份。

    赵宿无言,他医术是好,却没法解决脑袋里的毛病,好在他们马上就要离开长宁门了。

    为尽早去到平山派,三人做了番准备,次日一早便正式出发。

    乘坐飞行法器两日两夜后,于第三日抵达平山派山脚。

    早在飞行法器上,他们就看见山脚不远处有座小镇。因为平山派的关系,镇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姜允便打算带慕时下去逛逛,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再接着前往平山派。

    他们挑了处无人的小巷悄然现身,之后便融入了熙熙攘攘的集市。

    和姜允所在的小镇不同,这里毗邻平山派,所以即使普通百姓,也对修真之事有所了解,更能一眼分辨对方身份。

    集市上十分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三人往前没走多远,慕时双手已经拿满了吃的。

    之后赵宿又拉着他们走进一家成衣铺,说要给他和慕时做新衣裳。

    姜允又不缺衣服,自是出言拒绝,却架不住赵宿的执着,还是被生拉硬拽给拖进去了。

    “衣服当然是多多益善,不是够穿就行了的。”赵宿一本正经道:“而且我看你常穿的就这几种颜色和款式,应该多尝试下其他的,没准更合适。”

    成衣铺内,掌柜的见过赵宿三人,便知他们身份不简单,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说的对,衣物的存在是为锦上添花,穿新衣,自然更有好心情。”

    姜允说不过他们,但有人给买新衣服是好事,他也没有不配合的道理。慕时则更爽快,早兴致勃勃地在店内看起布料来,小孩子对新衣服总是喜欢的。

    没一会,两人便选好了布料。

    量过尺寸、付好定金,并叮嘱掌柜的做好送去平山派后,三人从成衣铺走了出来。

    正犹豫接下来去哪,旁边不远处就传来热情欢呼声,一大群人簇拥在一起,似是在看什么表演。

    慕时满脸好奇,立刻被那边的热闹给吸引了过去。

    “爹爹,我们去那儿吧。”他手拽了拽姜允衣角,期待开口道。

    姜允自是欣然应允,牵着慕时径直往那处走去。

    赵宿看着两人往前走的身影,也迈步准备跟上去。

    谁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入耳内。

    “……四年多前,刹天宗宗主姜陨被长琉君赵宿一剑穿心、当场身陨,想必在座诸位都听说过,魔头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你们知道,他在入魔前的身份吗?知道他是怎么入魔的吗?别急,且听老朽慢慢道来……”

    第63章

    声音是从对面茶馆传出来的, 赵宿听清楚内容后,立刻抬头去看姜允。

    对方此刻心神都在慕时和那热闹上,只顾带着对方往前走, 显然没听见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说书声。

    于是赵宿悄然调转脚步,直奔着茶馆而去。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姜允的事,对方还提及到姜允入魔前的事情, 正好他也很好奇,想听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茶馆位置隐蔽, 在一条小巷之内, 本该冷冷清清的, 里面却聚集了不少客人, 显然都是被老者说书内容吸引过来的。

    赵宿进去时, 见下方客人都在专心聆听,神情因为说书人的内容才发生着变化, 一会愤怒,一会难过。

    “客官,您要点什么?”有小二走近赵宿问。

    赵宿挑了个无人的位置坐下, 看了眼上方正侃侃而谈的说书人,随口道:“上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茶。”

    小二应了声“好”,忙不迭下去准备了。

    说书的老者在卖了个关子后,接着道:“要了解这一切,还得从几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的平山派出了位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 名为姜陨,五岁筑基, 十岁结丹,十三已是金丹巅峰, 加上他又是掌门之子,平时很受平山派器重,也正因此,令他骄纵狂妄、不可一世,导致之后犯下大错,激愤入魔。”

    底下客人听到这,纷纷激动问。

    “大错?什么大错?”

    “我倒是听过一点,是因为一名女子,对吗?”

    “……”

    老者见状丝毫不急,慢悠悠饮了口茶,才附和道:“对,大天才姜陨入魔,的确是因为一名女子。那人叫叶峦,是飞轩堂堂主的女儿,亦是现今平山派五长老章晟以的道侣。当时叶峦随父亲去往平山派,姜陨对其一见倾心,竟不顾师兄弟情谊,在章晟以和叶峦的合籍大典上,公然现身欲强抢叶峦,与整个平山派为敌。”

    “此等卑劣行径,平山派自是容不得,之后姜陨被父亲和几位长老打伤,因愤怒不甘入魔。但在此之前,姜陨跟魔修早有勾结,对方逃走后,平山派的人曾在地上拾得一枚丹药,那药邪恶至极,可令不喜自己之人深爱上自己,定是姜陨劫走叶峦准备给她服用的,好在天理昭昭,让他最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说书人话音落下,现场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纷纷拍手叫好,显然都为姜陨伏法感到高兴。魔头可恶至极,落得最后的下场实是罪有应得。

    说书人的故事却并未就此结束,喝了口茶后,又用一句话轻松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但我怀疑,姜陨可能还没死。”

    赵宿闻言愣了下,抬头仔细打量老者,不知他说这话是故弄玄虚,还是有所笃定。

    毕竟眼下灵域除了自己,还没人知道这件事情。

    “没死?怎么可能没死?他不是被长琉君打入嗜血海了吗?尸体也早被鱼群分食了吧?”

    “对啊,即使掉下去没死,那一剑直刺心脉,也该杀死他了吧?”

    “而且要是没死的话,他现在又在哪里?想做什么?”

    “……”

    说书人不紧不慢道:“诸位莫急,老者自会解释清楚。近来无花楼、天瞳宗收到魔神来信、惨遭灭门一事,你们可知晓?”

    “我之所以怀疑姜陨没死,也正与此有关。没准他就是那魔神,此次带着众魔修进犯灵域,便是回来复仇的。”

    立刻有人问:“他若是魔神,当初害他入魔的是平山派,他为什么不去找平山派复仇?”

    “你知道什么?最恨的往往都会留到最后,等着吧,没准下一个就轮到平山派了,且姜陨对叶峦情根深种,当初更是因其入魔,此次回来除了复仇,或许还打着与叶峦再续前缘的主意……”

    什么叶峦,什么一见倾心,什么情根深种,什么再续前缘,这些话赵宿实在不爱听,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他想安慰自己,这可能只是说书人在胡说八道,但内心又忍不住乱想,想没准姜允真的深爱叶峦,此次来平山派见到叶峦,更会忍不住再次心动。

    若是那样的话……

    赵宿兀自想着,没提防竟生生捏碎了手中茶杯,温热茶水顺着手掌淌下,吓了周遭客人一跳。

    台上说书人仍在继续,唾沫横飞说着姜陨当初有多爱叶峦,若来到平山派又可能会跟叶峦发生些什么。

    赵宿听着那些肉麻的话,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走出茶馆。

    往外走的同时,一枚小小的药丸也被他隔空弹入老者口中。药丸无毒无害,只是会让他哑上几天,暂时没法开口。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姜允,毕竟过几日小镇上会迎来各门各派的修士,再由说书人这么随口造谣下去,姜允真被冤枉成魔神了怎么办。

    虽然眼下还无人知晓,长宁门门主姜允便是刹天宗宗主姜陨这件事。

    赵宿调整情绪,重新回到集市上时,姜允跟慕时正到处找他。

    “小赵叔叔,你去哪儿了啊?”慕时急道:“我跟爹爹到处找你,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赵宿闻言立刻去看姜允,对方这是在担心自己吗?

    姜允立刻实事求是地撇清关系:“是慕时怕你走丢了,跟我可没关系。”

    赵宿这么大个人,他不至于认为对方能走丢。

    赵宿想起叶峦,不禁一脸的受伤,看姜允的眼神也很幽怨复杂。

    “不过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姜允说着察觉到赵宿眼神怪异,纳闷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赵宿摇摇头。

    姜允:“那你……”

    话还没说完,先被赵宿打断:“阿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姜允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没事的,有什么你跟我直说,我能理解的,那些事毕竟都过去了,我是不会在意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慌得很,怕姜允不仅之前对叶峦动过心,现在更是恋恋不忘。

    也因此他这话问完,心里就暗暗后悔了,怕姜允会说出什么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

    可姜允压根没理解他的意思:“你在胡说什么?莫名其妙。”

    他话落很快被慕时转移走注意力:“慕时你想玩那个吗?走,爹爹带你去。”

    他牵着慕时往前走,见赵宿愣在原地,还回过头喊了一句:“你愣着干嘛?赶紧跟上来啊,要是再‘走丢’,我跟慕时就不找你了。”

    慕时也跟着附和:“对啊,小赵叔叔,你要跟紧点哦,我是小孩子都没走丢呢。”

    赵宿看着两人身影,心中微微释然,迅速迈步跟了上去。

    无论当初姜允跟叶峦的故事是真是假,那都已经是过去式,现在陪在姜允身边的是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他和姜允已经有了慕时,这是谁也无法取代的。

    只是赵宿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会在小小的集市偶然碰到叶峦。

    当时叶峦身着淡绿色衫裙,正从一家胭脂铺往外走。

    她身形纤细,皮肤白皙,五官更是精致小巧,容颜艳丽,往那一站顿时让周遭事物都失去了颜色。

    赵宿是见过叶峦的,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因为相貌出众,对方还是给他留下了印象,这才让他一眼认出叶峦。

    在认出对方身份的瞬间,赵宿心中便警铃大作,想也没想立刻迈步拦在姜允面前,想转移开他的注意力。

    可惜在这之前,姜允已经看到了叶峦。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身体里残留的姜陨的意识看到了叶峦。

    在见到心上人的瞬间,他情绪变得很激动,也因此扰乱了姜允的思维,令他下意识抬手推开了面前的赵宿,以便能更清楚地看见叶峦。

    挡在面前的阻碍被推开,叶峦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

    她还和当初相见时一样,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简单的一颦一笑,便勾得姜陨心神难安,情不自禁想要往前迈步靠近她,哪怕只是离她更近一步。

    可这一幕落在赵宿眼里,却让他几乎快疯了。

    什么情况?姜允为了看叶峦,竟然把他推开了?不仅如此,他更不自觉想靠近对方?

    难不成,还真被那说书人说中了?

    姜允真的仍对叶峦恋恋不忘,想回来与她再续前缘?

    赵宿满心不安,盯着叶峦杀人的念头都有了,却在转头看到姜允时,猛地一下愣住。

    他看见姜允眼角挂着一滴泪。

    从未哭过的姜允,竟然因为叶峦哭了。

    第64章

    赵宿在这一瞬间嫉妒得快要发狂。

    因为这滴眼泪, 他现在竭力的自我安慰都化为泡影,他没办法再说服自己,姜允对叶峦已是过去式。

    从对方见到叶峦时的种种表现来看, 他分明正如那说书人一般,还对叶峦情根深种、恋恋不忘。

    “阿允,你看什么呢?”赵宿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 试图转移姜允注意力,“不是要带慕时去前面玩吗?”

    姜允此刻也回过神来, 他没想到姜陨在叶峦身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 再见到对方竟还有这么大的反应。

    连带他的情绪都被迫受到影响。

    “她又不爱你, 你这样也太没出息了吧?”他在脑海对原主道。

    姜陨微弱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她对这一切并不知情, 是章晟以骗了她, 她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可她要真在乎你,怎么会不信你?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她与章晟以关系亲近, 若是有所怀疑,找出点破绽也不难吧?”

    识海内,姜陨残留的意识动荡得比之前厉害, 可动荡过后,他又什么都没说,一切也随之恢复平静,像是他未曾被唤醒,也未曾因叶峦有过情绪起伏。

    姜允叹了口气, 有点恨铁不成钢。

    没想到原著凶残可怖的魔尊大人, 居然还是个恋爱脑,难道他这么多年一直待在魔域, 未曾再踏足灵域,想必除了对爹娘失望外, 也是怕再见到叶峦,忍不住出来与她相见吧。

    “没看什么。”姜允收起情绪,对赵宿道:“我们走吧。”

    赵宿“哦”了声,试探道:“你一直盯着那边看,我还以为你见到了什么熟人。”

    “我一直待在烟霭村,在这儿能有什么熟人。”

    姜允话落便要迈步往前走,却见赵宿突然转过身朝自己走近。

    他们隔得本就不远,赵宿迈步上前,彼此的距离被迅速缩短,短到姜允心中开始有些不安。

    这是个有些暧昧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朋友可以越过的界限,姜允心乱如麻,不知道赵宿为何突然接近,又到底想做什么。

    周遭人来人往,嘈杂声不断,他却仍能清楚听见赵宿的呼吸声,透着些缠绵和旖旎。

    这时赵宿忽然开口:“阿允,你为何不看我?”

    没等姜允开口,他已自顾自地轻道:“是不敢看吗?”

    姜允心中暗恼,抬起头道:“我有什么不敢看……”

    话落他已抬头对上赵宿的目光,那一瞬还未出口的话梗在喉间,竟没办法再说出来。

    因为赵宿看他的眼神太深情柔软了,姜允能从他眼里读到很多的情绪,浓到仿佛要将他淹没,而赵宿就那么一直盯着他,似要长长久久望进他眼底深处,猜透他心中所想。

    对方传递过来的情感太浓烈了,姜允心乱如麻,下意识想往后退。

    还没退出去,先被赵宿伸手扶住了肩膀。

    “等等。”

    等?等什么?姜允心中更不安了,心跳的速度也在迅速加快。

    正不知该不该继续退,就见赵宿微微俯身,更近距离地凑近了他脸畔。

    身为原著公认的灵域第一美人,赵宿这张脸带来的视觉冲击是很强的,姜允近距离看着他几近完美的眉眼,被其美貌蛊惑住,一时竟忘了该做什么。

    心道美色惑人,这话还真不假。要换个人离得这么近,他早一脚踹过去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心里其实仍在打鼓,乱七八糟想着赵宿离他这么近干嘛,他究竟想做什么?

    难不成,对方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他?

    应该不会吧,这么多人看着,他毕竟是玉诀宗少宗主,就不怕传出去被爹娘知道?

    虽然灵域也有男子与男子结为道侣的,但毕竟是少数,主流还是男女互为道侣,尤其是名门大派,对此更为看重。

    姜允先前听赵笺云提起爹娘,知道他们内心其实是偏传统的,未必能接受自己儿子找个男道侣。

    可是万一呢,万一赵宿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是该立刻推开对方还是等等再看?要是会错了意多尴尬。

    姜允胡思乱想着,表情也一会一个变化,正准备先撤为上,就见赵宿突然抬手,在他脸上轻拭了一下,接着没给姜允反应的时间,立刻起身后退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姜允下意识抬手,摸到被赵宿拭过的地方还有些湿润,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流泪了。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姜陨流泪了。

    思及此,他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不禁更强烈了。

    与此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是会错意了,赵宿突然接近根本什么也没打算做,他只是想替自己擦掉眼泪而已。

    慕时看看姜允,又看看赵宿,好奇问道:“爹爹,你们在玩什么游戏?还有,你为什么要哭啊?”

    姜允收敛起情绪,对慕时道:“爹爹没哭,是方才有沙子进了眼睛。走吧,咱们去前面玩。”

    慕时“嗯”了声,重重点头的同时,已蹦蹦跳跳率先走在了前面。

    这小镇上的集市有太多好玩的,他已经玩得快停不下来了。

    慕时在前面走,姜允跟赵宿则并肩跟在后边。

    想起方才的事,姜允多少有些不自在,暗恼自己当时怎么会觉得,赵宿靠过来是要亲他呢?

    也太自作多情了。

    赵宿一直在暗中观察姜允,此时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忽然开口道:“方才我碰到你脸时,你闭眼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姜允微蹙眉,心里更不自在了,暗道自己刚才竟然闭眼了吗?他一点都没察觉到。

    赵宿唇边笑容更深了,满是暧昧的声音很轻地传入姜允耳畔,缠绵悱恻:“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

    “怎么可能。”姜允下意识反驳,佯装镇定道:“我只是眼睛进了沙子,不太适应罢了。”

    赵宿“哦”了声,又往前走了几步,才轻飘飘道:“其实你没闭眼,我骗你的。”

    姜允脚步顿住,盯着前方赵宿的背影,这才恍然明白,对方其实是故意的,之前的刻意靠近、停留,此时的有意撩拨、试探,都是他有意为之。

    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只是好好的,赵宿情绪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转变,就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姜允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不去想了,心道赵宿这么捉弄自己,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他一定第一时间踢飞对方。

    三人又在集市逛了一会,直到集市上热闹渐渐散去,这才出发前往平山派。

    此时距章孟跟林幼青举行合籍大典还有五日,时间不算太充足,毕竟眼下姜允还没能掌握章晟以诬陷姜陨的确凿证据。

    他原本打算从那妖女,也就是单灵萱入手,可查来查去,始终没能查到对方的踪迹。

    不知对方之后究竟去了哪,又或是早就身陨了。

    为今之计,只能先到平山派,再随机应变,即便这次抓不到章晟以的把柄,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没有人能一直戴着伪装生活,假以时日,总会露出破绽的。

    实在不行,还可以玩把阴的,先假扮魔修将章晟以抓起来,逼他亲口说出真相。

    不过这是下下策,很容易引火烧身,姜允暂时不考虑。

    在来平山派前,姜允通过须弥镜已见过平山派,但真正抵达这儿,眼前风景与在秘境中见到的又不同。

    身临其境,风景远比秘境见到的华美壮观,周遭云雾缭绕、仙鹤往返,宛若仙境一般。

    姜允跟赵宿代表的是长宁门和玉诀宗,平山派自是不敢怠慢,由如今暂管门派事务的大长老章裘亲自迎接,身旁还跟着其儿子,平山派五长老章晟以及他的道侣叶峦。

    章孟跟林幼青作为邀请者,自然也一块来了。

    当初发帖给姜允,邀他提前几日来平山派玩,章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对方竟真的来了。

    他见到姜允很是欣喜,立刻跟父亲和祖父热情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先前跟你们说的,在秘境救过我性命的人,也是长宁门的门主,姜允。”

    章裘身材高大,蓄着须,一脸的慈相。

    他早听章孟说起这事,如今见到救自己孙子的恩人,自是感激不尽,连忙道谢:“章某谢姜门主大恩,若非有你,孟儿怕是已遭不测。此次来平山派,你们就当到了自己家,吃好玩好,千万别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章某定义不容辞。”

    在抵达平山派后,姜允便察觉原主一直在蠢蠢欲动,显然触景生情,残留的意识也本能被激发出更大的力量。

    尤其叶峦出现后,他更控制不住想多看几眼,姜允怕引起怀疑,不得不将他冒出头的意识强行压制下去。

    此时听见章裘的话,客气道:“哪里,章长老客气了,当时那种情况,换做任何人都会出手相救的。先前长宁门有难,你们义不容辞前来相助,我还没机会亲自道谢呢。”

    章裘摆摆手,示意无妨:“魔域进犯,灵域自当团结一致,共同御敌。日后平山派若有难,希望长宁门也来相助便是。”

    姜允颔首:“这是自然。”

    他环顾大堂,没见到姜掌门的身影,思索片刻,问:“章长老,贵派掌门还在闭关中吗?”

    先前在秘境得知姜陨过往经历后,他便暗中查过,得知姜陨入魔后没多久,章父章母便先后闭关修炼,将门派一应事宜都交给了大长老章裘。

    自那之后,不知是被儿子伤透心,还是真的要潜心修炼,总之二人都未再在人前出现过。

    修仙之人闭关几十年是常事,尤其修为高深者,闭关时间更是长,因此也没人觉得奇怪。

    章裘沉沉应了声“是”,表情透着复杂难言,虽没明说,却能看出当年姜陨抢亲入魔一事对门派上下的打击。

    姜允没再多问,章裘又客气了几句,便将招待姜允、赵宿一行人的任务交给章孟,自己和章晟以、叶峦先行离开了。

    三人背影渐渐远去,被压制已久的姜陨终于挣脱束缚,再度将目光投向叶峦。

    那瞬间叶峦似感知到什么,忽然扭头朝姜允看过来,眉宇微蹙,像是有些困惑不解。

    她确定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姜允,可为何此刻却从对方身上察觉到熟悉感?

    只可惜这种熟悉感在她看向姜允时便已然消失无踪。

    叶峦暗自不解,心道难不成是因为,对方与那个人相同的名字吗?

    她不可否认,自己在听儿子提起姜允时,很是恍惚了阵,还以为是姜陨回来了。

    但怎么可能,那个人明明几年前就被杀死了。

    一个已经身陨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请问有什么事吗?”面对叶峦的注视,姜允微微一笑,客气且疏离。

    叶峦心神恍惚,摇摇头,道了声“没事”。

    她心想,应该是自己看错了,眼前之人和姜陨分明截然不同。

    旁边的章晟以察觉到叶峦的异样,不着痕迹看向姜允的目光中,本能带了几分深思。

    可惜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姜允,自然没人能发现破绽。

    章裘三人离开后,章孟和林幼青一块带姜允三人去客房。

    路上姜允想起什么,问章孟道:“方才我问起掌门,章长老似有难言之隐,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章孟连忙解释道:“姜大哥,你别见怪,此事并非祖父不愿详说,而是因为掌门和掌门夫人闭关,正与他们的儿子有关,此人不仅强行抢婚还走火入魔,令平山派为此蒙羞……不止是祖父,平山派上下也不愿提起此人,只当他不曾存在。”

    他出生时姜陨已经入魔,并不知此事的前因后果,因此提及姜陨心中满是愤恨羞耻。

    平山派不愿提及姜陨,且有意封锁与其有关的消息,其他门派为不得罪平山派,自然不会主动触其霉头,也因此,直到姜允进入秘境,才得知对方与平山派之间的关系。

    面对章孟的愤怒和不齿,姜允表情没什么变化,只了然道了句“原来如此”。

    倒是赵宿听见这些心有不甘,反问章孟道:“此事发生时你可亲眼见过?可知道详细的前因后果?”

    章孟看着眼前准备跟妹妹退婚的某人,不客气道:“当时我还未出生,如何能亲眼所见?且我虽未亲眼见到,平山派却多的是人亲身经历,更有不少前辈被魔头打伤,至今修为还没恢复,此事如何能有假?难不成我们还能冤枉了他?”

    赵宿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姜允,不打算就此罢休,“为何不能?亲历者多,他就不会被冤枉吗?你没见过他,不了解他,更没与他接触过,怎么知道他做这些时没有苦衷?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姜允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赵宿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更不可能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据理力争。

    他是已经知道自己入魔前的身份了吗?所以这是……在帮自己打抱不平?

    章孟也被激出火来,“那你凭什么这么说?难不成你认识他、了解他?还苦衷……你身为玉诀宗弟子,竟在这儿帮一个魔头说话,你对得起师门吗?”

    眼见两人越吵越凶,俨然有收不住的架势,姜允跟林幼青连忙开口相劝,让他们冷静冷静,没必要在这儿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和气。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赵宿盯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姜允,没好气道:“你倒是真沉得住气。”

    他是在帮姜允说话,怎么对方看起来反倒成了局外人,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姜允无奈,他提前来平山派,又不是为了跟章孟吵架,何况不知者无罪,章孟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在现今一众灵域修士眼里,姜陨的确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赵宿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然冷静下来,章孟显然也是如此。

    经此一遭,两人看对方都更不顺眼了,表面上却没再争执什么。

    很快,章孟便将他们带到了客房。

    客房位于一座小院中,打扫得十分干净,屋内陈设简洁却不失奢华,被褥之类也是崭新的。

    “一路奔波,你们想必也累了,可以在此稍事歇息。我就住在旁边的青玄峰,你们有事可随时找我。大典在即,我和幼青有很多要筹备的事,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章孟客气说着,又道:“姜大哥,平山派有很多风景秀丽之处,这段时间你可以带慕时四处观赏下,除了设有禁制之处和洞仙峰不能进入外,其他都可入内参观。”

    姜允道:“不知这洞仙峰是?”

    “洞仙峰是掌门和掌门夫人闭关之地,没有祖父的允可,我们也是不能擅入的。”

    姜允了然,应了声“好”:“我们此次前来本就打扰了,你们有事去忙就是,不用管我们。”

    章孟歉意笑笑,又仔细叮嘱了几句,让姜允别客气,权当在自己家,之后才跟林幼青一块离去。

    他前脚一走,赵宿后脚就忍不住吐槽:“什么当在自己家,他也不看看自己说了什么,那是对家人该有的态度吗?”

    他显然还对章孟羞辱姜陨的话耿耿于怀。

    话落看着姜允,语气又陡然一变:“不过阿允,你若去玉诀宗,我们定将你当做家人,绝不会像平山派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姜允闻言无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心道什么家人,赵宗主和赵夫人若知道他真实身份,怕恨不得乱刀砍死自己。

    小院中,慕时打着哈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也对此没有兴趣。

    在集市上玩了那么久,他此时已经开始犯困了。

    姜允见状先带他回房间,等慕时睡着后,这才轻手轻脚掩门出来。

    本以为赵宿已经回房了,哪知对方仍坐在院外的石凳上,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他。

    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姜允默默叹口气,走过去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宿如实道:“在集市上,有个说书人正在茶馆讲这个故事,从你对叶峦一见钟情,讲到最终身陨。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他喂了药,至少大典前,他没办法再开口说话。”

    姜允不置可否,缄默半晌后,忽然开口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你怀疑说书人有问题?”

    “在此之前,你可听说过平山派这段陈年旧事?”

    赵宿摇头,在遇见说书人前,他完全不知道姜陨入魔之前的身份。

    “你在之前对此一无所知,说明平山派将事情隐藏得很好,至少各大宗门不会主动提及,可为什么此时,却有说书人明目张胆讲这个故事?合籍大典在即,这不是公然打平山派的脸吗?”

    赵宿脸色微变,立刻察觉到问题所在:“可惜让他跑了,现在去找肯定找不到了。”

    姜允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以你的聪明,当时应该能察觉不对劲。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没发现这个问题?”

    赵宿沉默,想起说书人说的话,他当时满脑袋都是姜允对叶峦恋恋不忘,想旧情复燃之类的话,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说到这,当时在大堂上,姜允看叶峦的眼神也很奇怪……

    “没想什么,当时太惊讶了,根本没空想别的。”

    姜允“嗯”了声,不再琢磨这个问题,他看着赵宿,问:“你就这么相信我?”

    相信到还不确定真相究竟如何,就敢跟章孟争执。

    万一错的当真是他呢?

    “当然,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信你,证据确凿如何,亲历者多又如何?我相信你绝不是那种人,之所以那么做,也一定有你的苦衷。我先前一直想不通,你为何要提前来平山派,如今看来,你是不是正为此事来的?”

    姜允愣了瞬,没想到赵宿竟这么信自己,亦在识海中对姜陨说道:“是不是很讽刺?一个没见过你的人都如此信你,你的家人却不信?”

    识海中,姜陨声音微弱,却也直指重点:“他信的是你,而不是我。”

    姜允哑然。

    赵宿话落看着姜允,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不悦。

    “但还有件事,我始终想不通。”

    “什么事?”

    赵宿目光专注,带着有点疯的偏执:“你为什么喜欢叶峦?我又哪里不如她?”

    他没给姜允说话的机会,步步紧逼:“阿允,你今日必须回答我两个问题。一,我和叶峦谁更好看?二,我和叶峦你更喜欢谁?”

    第65章

    傍晚时分, 太阳西沉,小院亦被暗色笼罩。

    姜允听清赵宿说的话,对上其执着不容躲避的注视, 微微哑然。

    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他诚恳地实事求是道:“当然是你好看。”

    赵宿脸上划过暗喜,唇角微扬, 很快又收敛起来,等待姜允接下来的回答。

    姜允斟酌了下, 如实道:“其实我跟叶峦不太熟, 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宿明显不信:“当初只是见她一眼, 就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之后更不顾一切出手抢人, 还因其入魔……你现在却跟我说不熟?你觉得我会信吗?”

    与系统相关的事是不能说的,姜允琢磨了下, 觉得这事解释起来相当麻烦,没准还越解释越乱,只能叹口气道:“算了, 随你吧,你觉得怎样就是怎样。”

    赵宿只当姜允是在敷衍自己,一脸怒容看着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指责姜允吗?还是逼迫于他?

    前者无济于事,后者实现不了。

    赵宿呼吸沉沉, 拿姜允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姜允看着赵宿扭头就走,知道他大概是生气了, 暗暗咋舌,心道外界不是都传长琉君性情冷淡沉稳吗, 怎么到了他这,情绪起伏就这么大,动不动就生气。

    为这么点小事值得生气吗?

    识海内,目睹这一切的姜陨突然开口问:“你是不是没与人交往过?”

    姜允一脸不自在:“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他的确母胎单身,从没谈过恋爱,可那有什么办法,他病成那样,也没人看得上他啊。

    甚至因为那段经历,姜允性格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变得冷淡漠然。

    在他手脚并用拼尽一切力量爬上天台往下跳时,心中更没有什么留恋。

    他固然想活着,固然不想死,可也比谁都清楚,自己已然一无所有。

    那样糟糕难堪的他,连父母都盼着早点解脱的他,又有谁会在身边停留?

    与其被人嫌弃、痛苦不堪地死去,还不如早点解脱。

    “你在想什么?”姜陨的声音唤醒了沉思中的姜允。

    姜允道:“没什么。”

    他只是在想,如果赵宿知道他是谁,见到他真正的模样,还会喜欢上他吗?

    这件事并未困扰姜允太久,很快被他抛之脑后,因为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姜陨竟然现在才想起来,才告知于他。

    好在还不算晚,还有时间让他去解决掉隐患。

    为此一连两日,姜允除了暗中调查章晟以,便是频繁去往叶峦的住处。

    赵宿以为姜允骗自己,那日之后没再找姜允说话,却一直暗中关注着他的行踪。

    见他嘴上说跟叶峦不太熟,实际却每日悄悄去对方住处看望,气得脸色铁青,整个人都似被一股煞气笼罩,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第三日,赵宿正坐在床上运功修炼,又一次感知到隔壁的姜允悄然出门了。

    知道对方定又是去找叶峦,赵宿心烦意乱,已然没办法继续修炼下去。

    即使昨晚他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告诫过自己很多次,不要管姜允,更不要被他影响。

    可事情真发生时,他还是控制不住情绪。

    嫉妒自心底如烈焰般燃烧起来,烧得他根本没办法冷静。

    眼下姜允的所作所为,无不在证实那说书人的话是对的。

    对方果然还惦记着叶峦,即使她与章晟以已结为道侣,仍恋恋不忘想与之再续前缘。

    赵宿心烦意乱,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什么,他明明是无意识走的,却还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叶峦居住的忘忧峰。

    意识到自己根本忘不了姜允,赵宿更为恼火,立刻调转方向前行,似要借此证明自己只是随意走走,并非跟踪对方。

    忘忧峰面积很宽广,青砖白墙、飞檐翘角,一座座建筑满是古色古香的韵味,布置也十分精致完美。

    赵宿心神不宁,根本没心思观赏,满脑袋想的都是姜允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见到叶峦了,他会跟叶峦说什么,万一叶峦后悔了,也对他有想法了怎么办?

    他胡思乱想着,没留意自己不知不觉走入了一片桃林。

    这个季节正是桃树结果的时候,不远处一棵桃树上,身着粉红衫裙的女修正踩着枝桠专心摘果子,再用灵力将其送入树下的木筐中。

    她摘的专心,没提防身侧突然袭来只蜜蜂,惊慌失措之下,脚猛地一滑,从树上狠狠摔了下来。

    女修显然修为不佳,摔下来时只顾着喊救命,却忘了施法稳住身形。

    赵宿这刻满脑子都是姜允跟叶峦的身影,越想越离谱,只眼角余光瞥见前方有什么东西自树上掉落。

    等凭着本能上前将对方接住时,低头一看,才发现掉下来的是个人。

    女修被稳稳接住,脸色微微泛白,还有些后怕。

    连忙站起身来,道:“多、多谢。”

    她年纪看着跟赵宿相仿,皮肤很白,脸圆圆的,脸颊也有肉,是很可爱的类型。

    可惜赵宿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闻言摇头示意无碍,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女修愣了下,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连忙抬高音量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啊?是来平山派做客的吗?”

    赵宿没回应,反倒加快了脚步,瞬间身影已出现在桃林之外。

    谁知刚出来,就撞见正站在桃林外的姜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在这儿站了多久。

    “你怎么在这儿?”

    赵宿蹙眉开口,心头却在暗自欢喜,姜允出现在这儿,说明他跟叶峦见面的时间并不长,也不可能发生什么。

    “我听见有人呼救,顺道来看看。”姜允道:“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她是谁吗?”

    赵宿不在意道:“她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而且还关系密切,因为她就是章舒,你爹娘给你订的那位未婚妻。”姜允说着微微偏了下头,更笃定地道:“而且从她现在看你的眼神来看,你方才英雄救美的行为,应该已经让她对你情根深种、非君不可了。”

    毕竟赵宿这张脸的杀伤力是很强的,远远看着都难以抵抗,更别提近距离接触。

    章舒先前因受惊而泛白的脸,此时已经通红一片了,注视赵宿的目光更专注浓烈。

    赵宿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立刻蹙紧。

    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走走,还能招惹上这样的麻烦。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章舒?”

    “来平山派之前,陆思远怕我认错人,给我看过一些画像,其中就有章舒的。”

    赵宿脸色变了又变,似是下定什么决心,转身欲要进入桃林:“我这就去跟她把话说清楚。”

    他态度坚决,可想而知说出口的话有多冰冷直接。

    姜允不想横生枝节,连忙拉住他:“等等,你先别去,好歹第一次见面,你也给人家留点面子吧,这样当面拒绝太残忍了。”

    “我已跟爹娘禀明退婚之事,她迟早会知道的,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

    姜允愣了下,心中浮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赵宿已跟他爹娘提了退婚的事?所以他们也不会再有故事发生了是吗?

    “当然有区别。一来合籍大典在即,现在不宜跟平山派闹得不快,二来我此行确实另有目的,你这一说很容易打草惊蛇。”

    赵宿哼了声:“那与我有何关系?”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姜允对这件事的看法:“你希望我退婚吗?”

    姜允故意装傻道:“什么叫我希不希望?这是你的事,你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就好。”

    赵宿紧盯着姜允,满脸不甘,可到底没再继续追问,怕姜允不耐烦,也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姜允被他定定盯着,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他率先移开目光,转移话题道:“我得回去了,也不知道慕时在做什么,太久没见到我,他会着急的。”

    赵宿想起这两日他一有空就跑去找叶峦,没忍住冷哼道:“亏你还记得慕时。”

    他还以为对方满脑子只剩下叶峦了。

    姜允无言,看着跟吃了枪药一样的赵宿,只能保持沉默。

    赵宿嘴上说着跟我有什么关系,却也没再过去找章舒,而是和姜允一块离开了。

    两人并肩往前走,却忽然同时察觉到,身后有道阴冷的视线一直牢牢盯着他们。

    只是先前两人注意力在对方身上,才没有及时察觉。

    姜允和赵宿循着视线来源看去,见盯着他们的是名衣着朴素、脸上有块明显疤痕的洒扫弟子。

    那人一脸唯唯诺诺的样子,个子不高,长得也瘦弱,见被他们发现,立刻慌张收回视线,不安地拿起扫帚打扫起来。

    姜允上下打量着那人,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心知这怕又是一个被赵宿美貌惊艳到的人。

    先前类似的事也时有发生,毕竟长得好看也是有诸多烦恼的。

    姜允三人在这里的第三日,平山派忙碌大典之事的同时,还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就是叶峦遇袭了!

    事情发生在叶峦外出回平山派的途中,当时事发突然,她吓了一跳,还好章晟以及时赶到,将那女修杀死,才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

    饶是如此,章孟也很担心,第一时间跑去见了对方,确定其的确安然无恙才放心。

    “还好我娘平安无事,不然即使那女修死了,我也得上去刺几剑。”

    章孟来找姜允,与他说起此事时,表情还有些愤怒后怕。

    姜允是有意说起此事的,当下也有意暗示道:“可是好好的,那女修为何要袭击你娘亲?你知道那女修是谁吗?与你娘又有什么恩怨?”

    章孟摇头:“具体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此事是我爹在处置,他只说是我娘的仇家,可我娘性情和善,从不与人相争,哪有什么仇家。”

    知道从章孟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姜允笑了笑,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当然通过章孟的话,他和赵宿也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绝不可能像对方说的那么简单。

    章晟以急着杀人灭口,显然是想掩盖什么真相。

    当晚趁着慕时睡着,姜允又一次悄然去了忘忧峰。

    这几日想查的线索没查到,想找的东西也没找到,姜允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其实已经开始着急了。

    那东西没找到,对他来说始终是个隐患。

    当然实在不行,他也只能先拿了神器离开。

    只是据系统指示,神器所在之地正是姜掌门闭关的洞仙峰。洞仙峰上空被禁制笼罩,他贸然进入必会惊动旁人,也正因此,姜允才没急着出手。

    反正神器就在那,也不会自己长腿跑掉。

    今晚林幼青爹娘来到平山派,与章晟以、叶峦商议大典之事。

    知道他们暂时回不来,姜允迅速悄然潜入二人住所,在还未搜过的房间迅速搜查。

    按理说,这种东西叶峦只会放在卧室里,可姜允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到那物的踪迹。

    他头隐隐作疼,不料在书房搜查时,竟在此处发现了一间密室。

    姜允当即闪身进入密室内。

    这应该是间用于藏宝的密室,其中有很多木质架子,上边摆放的都是极为稀有的灵药和灵器。

    姜允对这些稀世珍宝都不感兴趣,只专心寻找自己想要的,时不时还要问姜陨几句。

    可惜没等他搜完密室,密室外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密室门接着关上,随之响起的是章晟以满是愤怒的声音。

    “叶峦,你什么意思?今晚在宴席上屡次跟我作对,你是故意的吗?”

    面对章晟以愤怒的质问,叶峦像是已经麻木了,一点情绪起伏也没有:“你才看出来吗?我当然是故意的,我还坐在那没中途离开,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章晟以怒气无处发泄,气得转身抱起瓷瓶狠狠摔在地上。

    “为什么?你屡次三番跟我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峦冷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让我恶心透了!这些年为了孟儿,我一忍再忍,你却越来越过分。难道你以为,自己及时赶到杀了她,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见对方提起女修,章晟以明显心虚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她,当时若非她欲害你性命,我也不会急于动手。”

    “可笑,你哪知眼睛见到她想害我性命的?”

    当时那女修出现在她面前,只是想跟她揭发章晟以的所作所为,她根本没有表露出半点杀意,可惜她还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便惨死在章晟以手里,死后还背负了个行刺的罪名。

    人都死了,无论事实如何,章晟以显然都不会认。

    面对叶峦的质问,他只疲惫道:“峦儿,我当时真的只是怕你受到伤害。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了?”

    叶峦一脸难以忍受的表情,自储物戒取出一物,直接砸到章晟以身上。

    “那你倒是说说,这东西为何会在她手里?”

    章晟以捡起掉在地上的玉牌,才发现那是自己的腰牌,上边还刻着他的名字,先前他一直以为是不小心丢了,原来竟是被那女人悄悄拿走了吗?

    他脸色阴晴不定,透着狠厉和烦躁,心道早知那女人如此麻烦,就早点解决掉她了。

    “说不出来了吧?我也很好奇,堂堂平山派五长老的贴身之物,为何会出现在一个散修身上。”

    话说到这,自进来一直情绪平静的叶峦,也忍不住抬高音调,满是厌恶恶心道:“章晟以,一直以来,我都没对你抱有希望,更不认为你能改了偷欢的毛病,但我还是没想到,你竟一次比一次过分,我真的……真的恶心到,一想起曾跟你躺在一张床上过,就开始浑身难受。”

    “你不用解释,我不傻,你跟她什么关系,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查,你们总不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听到这,章晟以终于慌了,他靠近叶峦,试图去揽她肩膀,却被叶峦迅速躲开了。

    “峦儿,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但是她先勾引我的,我只是没控制住,你知道的,男人在这方面意志力很弱,根本抵抗不住。你、你再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今后绝不会再犯,我发誓!”

    叶峦笑容满是讽刺:“我都不记得,这话你究竟说过多少遍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特好糊弄?”

    章晟以一脸痛改前非的表情,见叶峦这幅模样,想也没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表情看起来无比真诚道,

    “峦儿,这次是真的,这次绝对是真的,那些女人怎么能跟你比?你知道的,我最爱的始终是你啊。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向你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好吗?”

    听过太多谎言,这次叶峦显然不再信他,当然从很早之前开始,她就已经不信对方了。

    只是孟儿还年幼,他顾及孩子,才与其维持表面的平和。

    然而现在,她连这表明的平和也不想维持了。

    她要揭发章晟以的真面目,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这些年做过的丑事。

    叶峦转身就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边,章晟以忽然语气哀求道:“峦儿,我知道你很生气,但马上就是孟儿举行合籍大典的日子了,你就不能缓缓吗?你也知道孟儿有多爱林幼青,对方倘若知晓此事,还会愿意跟孟儿结为道侣吗?你难道想毁了孟儿的幸福?”

    叶峦迅速前进的步伐闻言猛然顿住。

    姜允藏在木柜后面,不知道叶峦此刻是什么感受,反正他有些反胃想吐了。

    章晟以说的这些话,多年前在后山洞穴时也口口声声跟姜陨承诺过,可后来呢?

    姜陨却落了个夺人之妻、与魔勾结的罪名。

    识海内,姜陨见到眼前这幕,情绪激烈犹如火山迸发,在汹涌无尽的愤怒中,又夹杂着无力绝望的悲伤。

    愤怒是因为章晟以的所作所为,悲伤则是因为他拼尽一切,仍未能救叶峦脱离苦海。

    当初在忘忧峰,他若能成功带走叶峦,一切也许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姜陨心中的杀意很强烈,在识海内掀起惊天骇浪,姜允不得不拼命压制,才能阻止他冲出去杀了章晟以。

    章晟以的确该死,但不是现在。

    在真相未被揭露之前,他还是无辜的,莫名其妙杀害平山派弟子,只会令他成为众矢之的,步入姜陨的后尘。

    但当下的姜陨显然管不了那么多,他整个人被怒火点燃,只想不顾一切杀了章晟以。

    姜允静心凝神努力压制,额头渐渐沁出汗水。

    不行,姜陨的怒意太强了,他快压不住了。

    灵力如潮水般在密室疯狂泄露出来时,章晟以脸色陡然变化,立刻站起身,厉喝道:“谁?”

    他话落的同时,人已迅速瞬移到灵力来源处。

    只是没等他看清楚对方是谁,忽然“轰”地一声,有巨石从天而降,整个密室连着书房都被巨石砸塌下去。

    周遭烟尘滚滚,叶峦紧蹙眉,忍着恶心抽回被章晟以抓着的手。

    她一直都知道,章晟以心里是有她的,也是爱她的,但也因为这个,她才更加难以忍受。

    因为他心里装着的,从来都不止自己一个人。

    在救下叶峦后,章晟以第一时间还要去寻那人,却发现周遭废墟中,除了滚滚的尘烟,已经空无一人。

    他阴沉着脸,心中忽然涌上不安。

    对方是什么时候进入密室的?他为什么一点都没察觉?是用了什么灵器遮掩?还是对方本身修为太高?

    这些问题暂时都没有答案,他却隐隐有预感,接下来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另一边,姜允看着突然出现的赵宿,表情也很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

    赵宿带着姜允离开时,已察觉到他身上突然涌现的凶煞灵力,立刻出手帮他压制,边回道:“我一直跟着你。”

    他其实不想跟的,更不想亲眼看见姜允跟叶峦叙旧情,也因此,之前他在姜允进入宅邸后,便只在外面远远看着。

    而今晚和之前一样,姜允一走,他就没办法静心修炼,心中烦躁不安,索性一路跟过去,准备趁这个机会一探究竟,哪怕会因此见到他不愿面对的场景。

    哪知没抓到姜允跟叶峦叙旧情,反倒发现他在到处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那东西很重要吗?”赵宿问出心中疑惑,“还有你身上这凶煞之气是怎么回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赵宿心中有很多疑惑,姜允拍拍他手,道:“章晟以很快会到处找人,我们先离开忘忧峰,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第66章

    趁章晟以还没反应过来, 姜允和赵宿已悄然离开忘忧峰。

    他们皆御风而行,转瞬便抵达居住的小院。

    怎知现身出现在院落时,才惊觉一旁黑暗中还有个人。

    对方身着淡粉色衫裙, 妆容精致,赫然正是章舒。她手里提着个竹篮,在院中驻足片刻, 似乎正准备往外走。

    姜允没想到都这么晚了,她还会过来, 等欲要避开对方时, 已然来不及了。

    “你、你回来了。”见到赵宿, 章舒满脸欣喜, 立刻激动上前道, “我见房中灯都熄着,还以为你们歇下了呢。”

    姜允看着章舒, 目光又转向赵宿,一副打算看好戏的表情。

    至于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则被他直接忽视了。

    赵宿拧眉, 问道:“你来干什么?”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章舒神色不安,知道这么晚还来打扰,的确是自己唐突了。

    “我做了糕点,是采日落后最新鲜的灵露制成, 若过了时辰, 味道就欠佳了,所以才冒昧前来, 想送给你们諵諷尝尝。”

    她说完又立刻道:“当然,此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该这么晚还来打扰,我、我这就离开。”

    她话落将竹篮放在石桌上,立刻转身欲走,生怕因此给赵宿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若非太过急切,她也不至于乱了手脚。深夜拜访,实在显得她太不矜持了。

    章舒脸悄然红了一大片。

    姜允跟赵宿此时注意力却没在她身上,两人皆抬头看向忘忧峰的方向,是章晟以来了。

    前有章舒,后有章晟以,姜允跟赵宿对视一眼,已然做好动手的准备。

    大不了就拿了神器先跑路。

    章晟以出现在院落外时,已重新换了身衣服,他头戴玉冠,嘴角噙笑,看不出在密室时的半点狼狈和不堪。

    他本打算和姜允、赵宿打招呼,却忽然见到一旁的章舒,顿时愣住。

    “舒儿,你怎么在这儿?”

    章舒没想到竟会被爹爹抓包,本就泛红的脸更是鲜艳欲滴。

    章晟以瞥到一旁石桌上的竹篮,已然猜到是怎么回事。

    “章某教女不严,打扰二位了。”他当即客气致歉。

    姜允笑了下,示意无妨:“令嫒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想做什么就去做了,能理解的。何况她来之后,跟我们说了不少趣事,所以哪谈得上打扰,我们倒觉得,令嫒如此单纯直爽,甚是可爱呢。”

    赵宿听见姜允的话,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可即便如此,在听见对方夸章舒可爱时,他还是压不下心中的不爽。

    心道姜允还没夸过他可爱呢。

    章舒闻言则是愣了下,她的确来了挺久,可直到刚才才见到二人,姜允为何要说,他们在此聊了不少趣事?

    她确定姜允在说谎,却不知对方为何要说谎。

    章晟以眼神惊疑不定,问章舒道:“你何时来的?”

    章舒如实道:“半个时辰前。”

    “你这小丫头,这么晚了,不好好待在房间,乱跑什么?”章晟以敲了下章舒脑袋,责怪归责怪,看她的眼神却是一脸宠溺,“还有,你跟他们都说了什么趣事啊?也说给爹爹听听。”

    章舒低着头没说话。

    姜允表情平静,暗中却在悄然调动灵力。

    章晟以这话表面是在问章舒说了什么趣事,实则想确认的是,对方方才是否有见过他们。

    见章舒不说话,章晟以立刻提高了戒备,“舒儿,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有爹爹在,什么都不用怕。”

    气氛顷刻间变得紧张,空气犹如绷紧的弦,只等章舒说句“没有”,就会彻底崩断。

    剑拔弩张之时,章舒忽然笑了:“哎呀,爹爹,我跟他们聊了那么多,哪能都记得住,你就别打趣我了。”

    从女儿口中确定姜允和赵宿的确跟她待在一起,章晟以也放松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跟舒儿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他还急着去寻今晚藏身密室之人,没时间在这儿久留,话落便带着章舒一块离开了。

    确定章晟以走远,姜允不知怎的,忽然还有点遗憾。

    赵宿看透他的心思,问:“你是不是还期待章晟以发现点什么?”

    这事姜允还真说不清楚,认真道:“我只是迫不及待想揍他了。只是没想到,章舒竟会帮我们掩饰。”

    他说着走到石桌旁,将竹篮上遮盖的白布揭开,里面糕点的香气立刻争先恐后散发出来。

    “章舒亲手给你做的,不尝尝吗?”

    想也知道,章舒做这些都是为了赵宿,糕点是,方才帮忙遮掩也是。

    如此算来,赵宿还欠了章舒一个人情。

    赵宿瞥了眼糕点,眉头紧蹙,对其一点兴趣都没有,更没有尝一尝的打算。

    “婚约一事,我会尽快跟她说清楚的。”他挥手制造了一道结界,令外界无法听见两人交谈声,“之前的事,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解释了?”

    知道躲不过,姜允没再遮遮掩掩。

    “你想先听什么?”

    赵宿没想到姜允突然这么好说话:“当年真相到底是什么?你来这儿的目的又是什么?”

    姜允在石桌旁坐下,看向赵宿道:“你也坐,这个故事有点长。”

    赵宿依言坐下,接着就从姜允口中,得知了当年全部的真相。

    在这之前,他也设想过很多,比如那时的姜允年少无知,被爱冲昏了头脑,才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又比如他是被冤枉的,抢婚是真,与魔勾结则是假的。

    却万万没想到,真相是姜允从未想过跟叶峦在一起,他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知道章晟以的真面目,想要救叶峦脱离苦海。

    明明他说的才是真的,却无人信他,最后更落个与魔勾结、被万人唾弃的下场。

    赵宿听完这个故事,眼底杀气已浓到几乎化为实质,章晟以若在面前,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立刻将其大卸八块。

    “所以你来这儿的目的呢?”他哑声问。

    姜允能感知到赵宿此刻的情绪,比起愤怒,他更多的似乎是心疼。

    即使当事人并非自己,看见赵宿这幅模样,姜允心还是不由地被触动了下。

    因为经历这些事的虽不是他,赵宿心疼的却是他。

    “当然是让章晟以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赵宿“嗯”了声,知道姜允没打算放过章晟以,情绪稍微平静:“这几日我去探过洞仙峰,那里设有很强的禁制,因为有神器的加持,凭我一人根本没法打破,你数次潜入叶峦宅邸,是与神器有关吗?”

    姜允摇头:“我在找一样东西。”

    姜陨告诉他,他曾亲手做过一根簪子送给叶峦,那根簪子炼制时,融入过他的血液,还被刻入了法阵,这样一旦叶峦遇到危险,在一段距离内,只要以灵力催动簪子,自己就会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他本意是保护叶峦不受伤害,可现在这根簪子却反过来对他造成了威胁。

    毕竟若是叶峦立刻催动簪子,他的身份也会跟着曝光。

    赵宿闻言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道难怪姜允这几日如此着急寻找。

    “你该早点跟我说的,这样我也能帮你。”

    “你能怎么帮我?”

    “多一个人总能多条思路。”赵宿沉吟着,“实在不行,还可以让章舒去试探下她娘。”

    姜允闻言有些惊讶:“你不是不想跟章舒有瓜葛?”

    从知道那人是章舒后,赵宿对她一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赵宿想都没想,态度坚决道:“那能怎么办?欠她的日后补偿就是,总不能让你因此陷入危机……你还没告诉我,那凶煞之气究竟怎么回事?”

    “算是我的心魔吧。”

    姜允这话也没说错,他若不能全了姜陨的心愿,对方势必会化作心魔反噬于他。

    “不过让章舒去试探的事还是算了吧。”赵宿如此为自己着想,姜允也不想他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实在不行,我去找叶峦摊牌。她如今知道章晟以的真面目,跟他也貌合神离,没准会信我说的。”

    只是让姜允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去找叶峦摊牌,叶峦就先找上了他。

    叶峦来小院时,姜允正坐在石桌上饮茶,旁边赵宿和慕时则玩得正欢。

    当时初见姜允,她便在对方身上察觉到熟悉感,如今再见,那股熟悉感时隐时现,却未曾消散过。

    “慕时与长琉君长得如此相像,当时初见,我还以为他是长琉君的儿子。”叶峦笑容温柔,“不过想想也不太可能。”

    姜允心道哪有什么不可能的,慕时可不就是赵宿的儿子?

    “章夫人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过来看看,近日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姜允摇头,道没什么不周之处,反倒是他们在这儿多有打扰了。

    两人说着客气话,至此似乎也没什么能说的了。

    毕竟姜允跟叶峦是真的不熟,他也不是什么自来熟的性格,且识海内一直蹦跶得很欢的姜陨,也在心上人到来后,很没出息地沉寂了下来。

    要不是还有微弱的灵力,姜允都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姜允默然无言,叶峦静静看着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半晌开口道:“虽然很唐突,但我第一次见你,就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先前在哪见过。”

    她显然意有所指,凝视姜允的目光也满是悲伤和怀念。

    接着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道:“那晚藏身密室之人,就是你吧?”

    姜允装傻:“什么密室?章夫人,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我笃定,我们先前肯定没见过,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若是见过,一定会印象深刻的。”

    在说到“你长得这么好看”时,姜允明显感觉到赵宿投过来的充满杀气的注视。

    连忙传音给对方,道这只是不得已的托词,让他别多想。

    赵宿哼了声,收回目光,继续陪慕时玩的同时,一直紧张看着姜允那边。

    即使姜允亲口告诉他,自己对叶峦并无想法,他也还是不放心,怕姜允一个不小心再被叶峦给勾走。

    为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他得时时刻刻把姜允盯紧了。

    另一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前来的叶峦听见这话,不由满脸失望。

    “那或许是我认错人了吧,我还以为,你是我一位故人,但仔细想想也不可能,我那位故人早不在了,又怎会愿意回到此处。”

    姜允明知故问:“你说的那位故人,可是魔尊姜陨?”

    叶峦点点头。

    姜允道:“此人与我同名,我对他的事也略有了解,我听说,他入魔前,不仅诬陷章长老,还欲强行掳走你,更与魔修勾结,如此大奸大恶之人,你提起他时,似乎并不恨他?”

    叶峦神情恍惚,目光虽然看着姜允,却又似透过他,看见了别的什么。

    “我其实从来没恨过他,我知道他喜欢我,知道他对我好,只可惜那时,我先遇见的是章晟以。章晟以道貌岸然,将我骗得团团转,让我误以为寻得真爱,以致姜陨提醒我小心章晟以时,我不但不以为然,还将此事当做笑话说给章晟以听。”

    “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错,姜陨入魔更与我无关,后来仔细想想,才发现那些玩笑话,章晟以或许都当真了。”

    她每个字都在控诉章晟以,姜允不得不提醒:“章长老是你的道侣。”

    叶峦表情讽刺,没忍住笑起来:“道侣又如何?直到后来亲眼所见,我才知道姜陨说的都是真的,除了我,章晟以身边一直有人,每次被我发现,他都一副会痛改前非的模样道歉,下次却仍会再犯……”

    姜允道:“但你都忍下来了,你并没有揭发他。”

    “是,但我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不会再忍耐了。”

    姜允默然,片刻后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就当……”叶峦低喃,“就当我是想找人说说话吧。”

    这个理由姜允勉强接受了,颔首道:“你放心,我这人嘴很严,今日你说的话,绝不会再对外说起。”

    叶峦摇摇头,似乎并不介意他出去说什么。

    “你知道昨晚忘忧峰宅邸坍塌的事吗?”

    “听说了,似乎是有弟子修炼时,不小心砸到了屋顶。”

    “那只是对外的说辞,其实当晚宅邸是被攻击了,当时我和章晟以都在密室,攻击到来前,我们曾发现有人藏在密室内,事后那人却不知所踪。”

    姜允装作一脸惊讶的模样。

    叶峦并不在意他什么反应,自顾自地道:“其实这几日,我经常发现自己的东西有被动过的痕迹,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也许是他回来了,正在找什么东西。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他曾送我的那根簪子。只可惜那根簪子在被拿回来时,就被章晟以毁了,他不许我收别的男子的礼物,我还以为那是他爱我的表现……”

    姜允没想到自己找了这么久,正一筹莫展时,叶峦竟主动送上门,给了他答案。

    “毁了?你确定?”

    “当然,那根簪子章晟以是当着我的面毁去的,连灰烬都没留下。”

    姜允察觉到识海内姜陨突然泛滥的悲伤,心情却正好与之相反,知道簪子已被销毁,他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若是如此,他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叶峦大概是憋了太久,闻言点点头,接着道:“我怀疑掌门和掌门夫人可能出事了。”

    姜允愣了下:“他们不是正在闭关中吗?”

    “我也只是怀疑,并不确定。其实当初姜陨入魔后,掌门和掌门夫人一直在调查此事,他们并非不信姜陨,而是众目睽睽之下,姜陨所作所为让他们实在无法偏袒。儿子入魔,当爹娘的怎会不伤心,我再见掌门夫人时,她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但我之所以怀疑他们出事,是因为那日我碰巧去了趟洞仙峰,路过宅院时,听见掌门正在跟章裘长老吵架,两人具体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知道他们情绪很激动,还险些动起手来。”

    “那日之后,洞仙峰上空便出现了禁制,任何人不能入内,章裘长老说掌门和掌门夫人正在闭关,但明明前一日,掌门夫人还跟我说起,道她明日要去趟云泽,怎会这么突然就闭关?”

    “这件事明显不对劲,我也试图去洞仙峰一探究竟,却被禁制阻拦在外。从禁制上的灵力波动来看,的确是掌门的无疑。”

    她说着又感叹道:“若是姜陨还在就好了,他是掌门之子,或许禁制会允他进入。”

    叶峦话落看了眼姜允,见他听完一脸的沉思,于是自顾自站起身。

    “好了,今日我说的够多了,也该告辞了。”

    她来的突然,走的也很直接,等走到院落外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仍坐在原地的姜允。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他跟姜陨联系起来,又为何要不管不顾说这么多。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让她想起曾经跟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

    或许,她是想努力为姜陨做点什么,又或许,只是期盼有个人能拨开平山派的重重迷雾,让真相浮出水面,让有罪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叶峦走后,赵宿才带着慕时来到姜允身边。

    方才叶峦跟姜允说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慕时,好玩吗?”姜允揉揉慕时脑袋,笑着问。

    慕时跟着赵宿疯玩了好一阵,闻言连连点头,一双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姜允见状又道:“那玩饿了没有?爹爹托人在集市买了吃的,就放在房间里,你要是饿了先去吃点。”

    听见有好吃的,慕时满脸兴奋,调头就往房间跑,根本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

    赵宿等慕时走了,才开口道:“你说叶峦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不然怎么会跟姜允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姜允若有所思:“可能吧,谁知道呢,也或许她只是希望有人能做点什么。”

    “你爹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事实上,姜允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识海中,得知爹娘是相信自己的且从未放弃寻找真相后,姜陨情绪异常激动,这才知道一直以来,自己都误会爹娘了。

    然而叶峦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一颗心高高悬起,满脑袋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得去趟洞仙峰。”姜允语气笃定道。

    这也是姜陨所希望的。

    对此刻的他而言,没什么比爹娘安危更重要的。

    只是想到去洞仙峰,姜允的心底却总有不安的预感浮现出来。

    第67章

    在此之前, 姜允虽知道神器在洞仙峰,却未曾想过要进去。

    他一直以为这禁制只能强行打破,没想过自己或许能够进入。

    傍晚, 太阳西落,绚烂的霞光笼罩着平山派,周围景色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可惜在如此美景下, 却隐匿着太多无人知晓的肮脏事。

    姜允等到夜幕降临,嘱咐赵宿照顾好慕时后, 便独自去往了洞仙峰。

    洞仙峰高耸陡峭, 透过禁制能看见下方幽静闲适的宅院, 静悄悄的, 一点生机也感应不到。

    姜允没再用灵力试探, 而是直接把手贴在禁制上,掌心灵力缓缓与禁制融合。

    他能感觉到掌心下的禁制在慢慢消融, 手试着往前,亦能直接踏入禁制内。

    见此情形,姜允没再犹豫, 立刻闪身进入禁制内。

    而在他进入的下一刻,身后禁制亦悄然合拢,阻止着旁人的入内。

    姜允神识感知到了,目光接着投向眼前这座山峰。

    在禁制的作用下,他神识延伸的范围并不大, 只能边搜寻边查找章掌门和掌门夫人的踪迹。

    整个宅院静悄悄的, 听不见半点声音,厅堂桌上放着两杯茶, 像是喝到一半,茶的主人便起身离去, 之后再未归来。

    姜允继续往前走,在偏院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不,比起打斗,这更像是偷袭,被袭击之人明显没太过反抗,周遭地面、墙体亦损毁不大,只地面残留着早已干涸的血迹。

    对方应该流了很多血,这些血沿着砖缝沁进去,连泥土都变成了红色。

    姜允看着这一切,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与此同时,他也能感知到识海内姜陨恐惧不安的情绪,他显然也意识到这些说明什么。

    宅院已搜寻完毕,没找到章掌门二人的身影。

    在姜陨的提示下,姜允接着往后山走。

    洞仙峰后山风景极美,有飞流直下的瀑布,有绚烂绽放的奇花异草,这里灵气充裕,很适合闭关修炼,山上石壁也建有数个洞府,平日章掌门夫妇闭关基本都在此处。

    当然姜陨也曾在这里闭关修炼过。

    只是还未抵达后山,姜允中途又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痕迹在宅院通过后山的路上,跟之前不同,这次通过现场痕迹可以看出,当时打斗是很激烈的。

    只是最终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姜陨通过姜允的视线,在现场遗留的大坑边缘发现了端倪。

    “这应该是我娘的招式。”他看见大坑边缘有明显的痕迹,正是他娘修炼的剑招会造成的。

    此时的他似乎已有某种预感,没让姜允徒劳地去搜其他洞府,而是让他直奔其中一个。

    “那是我爹娘经常一起闭关的地方。”姜陨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不安。

    他很害怕,害怕结果会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这么多年,他怨过爹娘不信自己,恨过他们对自己不管不顾,却从未想过他们有可能出事了。

    宅院那杯没动过的茶,偏院的血迹,这里的打斗痕迹,一切都指明章掌门夫妇很可能出事了。

    姜允有心想安慰几句,一时都不知说什么。

    只能问姜陨:“你准备好了吗?”

    “嗯。”姜陨声音还算平静,“去吧。”

    姜允御风而行,身体瞬移至半空,接着钻入山壁上某个洞府内。

    洞府入口稍显狭窄,可进入之后,里边却宽敞无比、别有洞天。

    姜允环顾四周,径直往洞府深处走去。

    而后在最深处一块巨石旁,成功寻到了掌门夫妇,准备来说,应该是二人的尸体。

    他抵达时,两人早已身陨多年,阖着双眼,身体冰冷僵硬,没有了呼吸。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尸体并未腐化,仍然维持着刚刚死去时的模样。

    姜允猜测这可能跟神器有关。

    一路过来,他除了搜寻章掌门二人踪迹,也在暗中留意神器的所在。

    而经系统指引,他确定神器就在章掌门二人身上,大概是这个原因,才让他们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只是章掌门二人已然身陨,这笼罩整个洞仙峰的禁制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人死后,灵力还能残存?

    姜允暂时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在他识海内,乍然见到爹娘尸体的姜陨,已然濒临崩溃。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情绪激动,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我一直以为,他们都还好好活着,以为他们没来找我,是要与我断绝关系,我甚至一直怨他们,一直恨着他们……是我错了,我不该执着于当年的事,他毕竟有他的立场,也不该这么多年不回来看看,我若是回来,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识海内,撕心裂肺的姜陨在怒吼,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也在疯狂蔓延,姜允闭了闭眼,顷刻间也似能感同身受。

    他往前迈步,继而蹲在章掌门二人身前,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

    指尖触感很凉很凉。

    姜允愣了下,忽然眼前一花,更奇妙的事情出现了。

    在他面前,竟出现了个活生生的章掌门,只是与地上躺着的不同的是,他身体像被虚化过,没有实体,亦无法被触碰到。

    “爹?”姜允喊出了姜陨的惊讶和欣喜。

    姜帛雾转头看着儿子,眼眶微微湿润:“阿陨,你回来了。爹终于等到你了。”

    识海内,姜陨跪地用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是啊,他回来了,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呢?

    爹和娘,他们一直都在这里等着自己啊。

    “别哭。”姜帛雾抬手想帮儿子擦眼泪,才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对方。

    他看着姜陨,眼底满是失落和悲伤:“阿陨,对不起,是爹误会了,爹识人不清,竟也遭到蒙骗,等好不容易查到线索,一切已经晚了。爹本想先帮你洗脱冤屈,再去魔域接你回来,哪知竟遭人暗害,连累你娘也不幸身陨。是爹无能,没有保护好你们啊。”

    “不,不是这样的,是我的错,我太自私了,没顾及你们的立场,也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以为我能拯救叶峦,可实际上,我不仅救不了她,更救不了任何人。爹,娘,是我对不起你们,我自私自利,被心中的怨恨笼罩,却不知道你们都为我做了什么。你、你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们?才能改变这一切吗?”

    姜帛雾摇摇头,目光悲悯且柔和:“阿陨,一切已成定局,别再试图去改变什么了。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揭露恶人的真面目,阻止他们再祸害他人,留给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二人交谈之际,他身体已经变得又透明了几分。

    显然现身出现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很伤根本的。

    姜陨自然也发现了这点,看着姜帛雾的眼神满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此时此刻很想为爹娘做点什么,却又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没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绝望的。

    另一边,青玄峰。

    合籍大典时辰将至,整座山峰挂满红绸、灯笼,到处都洋溢着喜色。

    一大早,受邀的各门派宾客已纷纷赶到,送上贺礼之后,边与相识的老友交谈叙旧。

    玉诀宗,宗主赵容黎因有事无法前来,因此此次来的是其夫人苏宛和儿子赵笺云。

    长宁门则由陆思远带队,携几位长老前来贺喜。

    今日宾客众多,章裘跟章晟以、叶峦等人几乎招待不过来,当然举行合籍大典是喜事,即使忙碌一些,三人脸上也都是藏不住的笑容。

    知道章长老忙,苏菀和赵笺云送上贺礼后,便径直奔着赵宿去了。

    赵宿就住在平山派,过来的也要早些,正在一旁陪慕时玩,就见娘和大哥走了过来。

    苏菀还是第一次见到慕时,不由一愣,表情难掩惊讶。

    实在是因为两人长得太像了,这么一眼看过去,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小孩是赵宿的儿子呢。

    苏菀暗觉新奇,不由悄悄打量了慕时好几眼。

    要不是清楚自己儿子的秉性,知道他没有交好的女修,不然她都要怀疑,对方是赵宿的孩子了。

    “娘,大哥。”赵宿跟二人打了声招呼,又提醒道:“慕时,叫苏奶奶。”

    慕时立刻抬头,乖乖巧巧地唤了声:“苏奶奶,赵叔叔好。”

    他相貌和赵宿小时候一模一样,肌肤白皙,五官精致,笑起来特别好看。

    苏菀“哎”了一声,听着对方软软糯糯的声音,越看越是喜欢。

    与此同时也心生讶异,她了解自己儿子,在此之前他向来不喜欢孩子,嫌他们过于吵闹,怎么这会看起来竟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还从未见过对方这么耐心的样子,尤其看向慕时时,眼神更前所未有地柔和、喜爱。

    赵笺云倒是不以为奇,环顾四周,好奇问:“姜允呢?怎么不在?”

    姜慕时闻言委屈抿了下唇,抬头去看小赵叔叔,他也很想知道爹爹去哪了。

    虽然有小赵叔叔在身边,他也很安心,但跟爹爹比还是不一样的。

    除去昨晚睡觉的时间,他已经好几个时辰没见到爹爹了,心里实在想念得很。

    赵宿道:“他有点事要办,晚点会过来的。”

    赵笺云“嗯”了声,又问起赵宿身上的伤,得知没什么大碍了,这才放心下来。

    苏菀问道:“姜允?你们说的,是当初救过笺云性命的那位吗?”

    赵笺云点点头:“慕时正是他的儿子。”

    苏菀了然,连忙道:“原来如此,我早就想跟他道谢的,只是你说他性情低调、不喜张扬,这才作罢。如今既然他也来到这里,待会见了面,我必须得好好跟他道个谢,当初若不是他,你可就危险了。”

    知道娘一直惦记着此事,赵笺云也没多说什么,反正不过道个谢的时间,耽误不了什么。

    几人正说着,长宁门的人也到了。

    陆思远抵达广场后,第一时间寻找姜门主的身影,没找到他,便迈步朝赵宿走来。

    在他看来,赵宿和姜门主是一起的,找到赵宿就能找到姜门主,更何况慕时还在旁边。

    分别数日,赵宿再见到姜允,还是忍不住头疼。

    陆思远希望他跟姜允在一起,这点赵宿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对方实在过于热情,让人感觉难以招架。

    “赵兄,请问姜门主在何处?”有旁人在,陆思远还是很收敛的,客客气气行礼问道。

    赵宿的回答自然和之前一样,道姜允有事去办,待会会过来。

    陆思远应了声“好”,对此没有半点怀疑。

    苏菀看看陆思远又看看赵宿,心中隐隐有个猜测,那就是宿儿跟这个姜允关系绝对不一般。

    不然笺云和陆思远怎会习惯性地问他姜允的行踪,尤其姜允还放心将儿子交给宿儿。

    当然这些都还好,最奇怪的是,他们竟从未听宿儿提起过姜允,像是他有意在把姜允“藏”起来。

    这个词给人的感觉很微妙,但苏菀当下却只觉贴切。

    除此外,她还隐隐感觉其中有什么猫腻,又想象不出能有什么,只能归咎于两人关系极其要好上。

    几人又聊了几句,没等来姜允,便先各自落座了。

    赵宿带着慕时,和苏菀、赵笺云坐在一起,陆思远等人则坐在旁边。

    在他们周围,其他门派修士也已落座,时不时交谈几句,脸上皆是喜色。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美酒佳肴,皆由灵气充裕的灵植制成,食之不但不会产生杂质,还能增强修为。

    不多时,吉时将至,宾客纷纷将目光投向前方,等待合籍大典的正式开始。

    赵宿给慕时夹着菜,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章晟以等人在听完弟子禀报后匆匆离去的身影。

    赵笺云也察觉到了,低声道:“好像出事了。”

    赵宿“嗯”了声,神色没什么变化,心道看章晟以脸色的难看程度,出的事想必还不小。

    他猜得没错,眼看吉时都过了,两位新人还未出现,知道瞒不下去了,章晟以只能无奈现身,道林幼青失踪了,平山派上下已全力搜寻,却仍不见对方踪影。

    他满脸急切,话落还朝众人行了个大礼,希望他们能出手相助,帮忙寻找林幼青。

    毕竟耽误的时间越久,对方越容易遭遇危险。

    众修士没料到会出这种事,面面相觑,均义不容辞站起身,道定协助平山派寻找林幼青,捉拿背后绑架之人。

    话落亦纷纷给他们出谋划策。

    “林修士是何时失踪的?今日青玄峰这么多人,对方公然动手,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你们确定平山派上下都搜过了?我们并未见可疑之人离开,对方很可能还藏在门派内,搜寻时切不可放过任何角落。”

    “……”

    修士们你一言我一语,皆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刻抓到对方。

    这时忽然有道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不知诸位来平山派时,可曾听过一个传言?”

    说起传言,众人互看一眼,显然都同时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可是那魔尊姜陨其实没死,不仅假扮魔神扰乱灵域,还欲报复平山派的传言?”

    “正是!依各位之见,这传言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若传言是真,那林幼青失踪一事就说得通了。

    “我看八成是真的,之前姜陨不也丧心病狂,做过类似的事?”

    “要真是姜陨,那他掳走林修士可能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应该还有其他动作。”

    “管他有什么动作,那魔头敢现身,我们就联手再杀他一次。如此大奸大恶之徒,死不足惜!”

    “……”

    台下,赵宿听着周遭响起的一句句怒叱,抓着筷箸的手用力握紧,表情虽无变化,眼底却满是愤怒和杀气。

    姜允人在洞仙峰,怎么可能掳走林幼青。

    这些人满嘴胡说八道,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实在可恶至极。

    台上章晟以等人似乎也被说服,除了叶峦,其他人皆满脸羞愧愤怒。

    毕竟姜陨这样的耻辱是出自他们师门。

    “姜陨是我师弟,当年他犯下大错,我也有责任,我无数次想,那时自己若对他多一点关心,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章晟以一脸悲伤的模样,话还没说完,台下修士便纷纷出言相劝。

    “章长老不必自责,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是姜陨自作孽不可活。”

    “是啊,你当他是师弟,他可当你是师兄了?哪有师弟抢师兄道侣的?简直畜生不如,更何况他还与魔修勾结,你心善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心善了。”

    “……”

    台下满是恭维章晟以、指责姜陨的声音,仿佛他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赵宿看着这一切,得知真相后,心中只觉荒唐可笑。

    更可笑的是,章晟以竟也没否认这些,他安心享受着大家对他的恭维赞赏,心中正不知有多得意。

    在他旁边,叶峦一脸难以忍受的表情,似是做出什么决定,忽然往前走了几句,似乎想说什么。

    只是没等他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自不远处传来。

    “颠倒黑白、混淆事实之言,你们竟真敢信。诸位皆是灵域的名门大派,难道连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众修士抬头看去,见有两人正御风自远处而来。

    前边的眼神锐利,蓄着胡须,负手而立,赫然正是一直声称在闭关的平山派掌门姜帛雾。

    认出对方身份后,他们立刻向洞仙峰看去,才发现那一直笼罩在洞仙峰的结界竟不知何时悄然消失了。

    “掌门!”

    “掌门您终于出关了!”

    平山派弟子见到姜帛雾纷纷恭敬行礼,一脸喜色。

    唯独章裘跟章晟以目光紧紧盯着死而复活的姜帛雾,一张脸血色褪尽,变得难看至极。

    第68章

    “晟以见过掌门。”台上, 章晟以很快掩饰好情绪,恭敬行礼道。

    章裘亦是含笑抬头:“师兄,你终于出关了。”

    姜帛雾看着还想蒙混过关的两人, 眼中一片冷意。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修士察觉到异样。

    “姜掌门,您为何这幅模样?”

    “对啊, 您的实体呢?元神为何会这般虚弱?”

    “夫人不是与您一同闭关的吗?怎不见她的身影?”

    “还有姜门主,你为何会与章掌门一起出现?你去过洞仙峰?”

    “洞仙峰不是被下了禁制, 无人能入吗?你为何能进去?”

    台上章裘和章晟以闻言, 目光立刻转向姜允, 一脸的审视和怀疑。

    姜允迎着众人的注视, 冷道:“我并未去过洞仙峰, 只是恰巧在洞仙峰外偶遇姜掌门。至于姜掌门为何会变成这样,还是由他来给诸位解释吧。”

    姜帛雾正欲开口, 章裘忽然上前道:“师兄闭关多年,这才刚闭关,不如先休息休息, 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同时他也传音给姜帛雾:“师兄难道想毁了平山派吗?”

    姜帛雾冷冷睨他一眼,显然早已下定决心,灵力悄然运转,他的声音也响彻众修士耳畔:“毁了平山派?章裘,真正毁了平山派的是你!你现在想起维护平山派, 早干嘛去了?当初你儿子不与魔修勾结陷害我儿子, 你不杀害我和我夫人,平山派能变成今日这样吗?”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 平山派门人面面相觑,皆是满脸震惊难以置信, 其他门派修士亦是如此,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好半晌,才有修士开口道:“姜掌门,你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章长老杀害你与夫人,此话从何说起?还有小章长老与魔修勾结陷害姜陨?此事可当真?”

    章裘脸色难看,紧盯着姜帛雾,语气比起劝说,更像是在威胁:“师兄,你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何时做过这些事?还有晟以,我知道你一直怨他,觉得若不是他,你儿子就不会变成那样,可当年证据确凿,你即使有意偏袒,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台下修士们看看章裘,又看看姜帛雾,一时竟不知该信谁。

    知道章裘和章晟以的真面目后,姜帛雾再看他们,只觉讽刺、可笑。

    当年姜陨犯错时,他们也是一副这样的嘴脸,表面看是在替姜陨说清,实则处处构陷。

    可惜他那时识人不明,听信了他们,以致铸成大错。

    “我早知你会狡辩,早已做好充分准备。”姜帛雾没再多言,目光转向姜允。

    姜允当即自储物戒中取出一物。

    立时有修士道:“是掌门令牌。”

    “掌门令牌为何会在他身上?”

    只是很快,他们便无瑕关注这个问题,因为在掌门将灵力灌入令牌后,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副画面。

    乱石嶙峋的山洞内,硕大的石头上铺着软垫,石头旁落满衣服,上边两具赤着的身体交缠在一起,画面活色活香,让人移不开眼。

    少顷,一道满是震惊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山洞外,有人循声而来,长身玉立,赫然正是姜陨。

    姜陨出现的时候,已拔剑向二人挥来,剑气斩裂石头,足见他当时有多愤怒。

    石头上,二人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分开,匆匆裹上衣服。

    待他们抬起头,现场响起一片哗然声,谁也没料到,那人竟是章晟以。

    这些年章晟以在灵域名声一直很好,无人不知,他极爱道侣,与道侣情意坚不可摧,却没想到私下竟是这般模样。

    但比起这个,在场修士更在意另一件事。

    因为他们发现那女子背上竟有幅瑰丽的蝴蝶图纹。

    这种蝴蝶图纹唯有合欢宗修士身上才有,且只在双修后出现,平时看不出来。

    这女子竟是合欢宗的妖女!

    画面中,姜陨剑指二人,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章晟以,你疯了吗?竟在这跟合欢宗妖女苟合,你对不起平山派,对得起叶峦吗?你这个畜生,你还记得自己跟她不日便要举行合籍大典了吗?”

    画面外,众修士一片哗然,愤怒的眼神直指章晟以。

    他们本来还有所怀疑,见到这幕场景,才确信当年真正跟妖女苟合的是章晟以。

    至于姜陨,则的确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虚空中,出现了章晟以跪地向姜陨苦苦求饶的场景。

    接着画面一转,是章晟以正在跟妖女密谋,商议如何陷害姜陨。

    山洞之事他到底不放心,怕姜陨泄露出去,于是决定斩草除根。当然这么做也是为了继续和妖女在一起。

    这段时间姜陨盯他盯得实在太紧了,连这次私下见面的机会,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

    他们商量的计划很周密。

    先是用灵器伪造二人欢好的场景,再引姜陨过来,以他的性格,此次必会惊动掌门。

    等掌门前来,发现此处无事发生,自会对他心生怀疑。

    而后在合籍大典前一日,由妖女前去告知其大典的消息,引他在大典上出手,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当然为了达到更好的目的,他还让妖女藏了东西在姜陨身上,借此构陷其与魔修勾结。

    青玄峰满目红色,阳光亦明媚无比,众修士看着眼前画面,震惊之余,心头亦涌上无尽愤怒。

    尤其平山派上下更是如此,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章晟以竟是如此阴险卑鄙之徒,连陷害同门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

    叶峦更是没想到,没想到姜陨当初孤注一掷,竟是为了救自己脱离苦海。

    她当初为何不信对方?为何没跟他走?如果她跟姜陨走了,一切是不是又会不同?

    她心中涌上悔恨和愧疚,对章晟以的恨也变得更强。

    而后在其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猛地化出灵剑用力刺去。

    章晟以面对如此铁证,脸上血色全无,却还试图狡辩:“不!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假的,你们千万别信……”

    他话未说完,察觉身侧刺来的利剑,立刻持剑抵挡。

    论修为,叶峦是不如章晟以的,两人剑锋相对,灵力砰然撞击在一起,叶峦一时不敌,身体猛地倒飞出去。

    接着于半空中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叶峦微愣,抬起头正对上姜允的视线。

    此时对方也正专注看着自己,眼底有浓烈复杂的情绪涌动。

    不知为何,叶峦感觉眼前的人和不久前见到的不同了,他身上有更多自己熟悉的感觉。

    一时间,她竟像是回到了与姜陨初识的时候,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也是如此。

    台下无论先前正上演什么都端坐着处变不惊的赵宿,在见到此情此景猛地站起身,眼眸微敛,手指更紧攥成拳。

    周围修士的愤怒、台上章晟以的惊慌,这些统统被他无视,此刻眼底只倒映着姜允怀抱叶峦与其深情注视的画面。

    他嫉妒、心慌又不安。

    姜允不是跟他说,他对叶峦已经没感情了吗?为什么对方一遇到危险就迫不及待冲上去?还用这种眼神看着对方?

    他这哪里像是没感情的样子?

    一旁慕时见状也拽拽赵宿袖子,瘪了下嘴问:“小赵叔叔,爹爹为什么一直抱着那个人啊?”

    连慕时都敏锐察觉到了异样。

    赵宿满腔愤怒不解,却还得压下情绪,安抚慕时道:“因为坏人还在那里啊,你爹爹是怕她有危险。”

    姜慕时“哦”了声,似懂非懂。

    另一边,姜允也终于放下了叶峦。

    赵宿微松口气,心道姜允再不放手,他就忍不住想动手了。

    虚空中,画面并未就此结束,在短暂的黑暗后,接着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此人正是章裘。

    他闲庭信步走入大厅,见到神情肃穆、很是虚弱的姜帛雾时,微微一愣。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身体如此差?”

    他说着抓住姜帛雾的手,以灵力稍加试探后,表情更不解了:“甚至连修为都倒退了这么多?到底发生了何事?”

    姜帛雾道:“我方才强行驱使了溯回令。”

    他口中的溯回令正是那块掌门令牌。

    章裘闻言吓了一跳:“你疯了?那可是神器,强行驱使会遭反噬的,你不要命了?”

    “我答应过夫人,一定会查明真相,何况我相信阿陨,他绝做不出此等事情,近日通过调查,我已得到不少线索,只是凶手身份特殊,没有确凿证据,我也不敢妄下定论,只有溯回令能还原真相,我不得不冒险一试,好在如今凶手身份已明了。”

    章裘立刻追问:“凶手是谁?阿陨当真是被冤枉的吗?你告诉我,那人什么身份,敢欺负到平山派头上,我定叫他……”

    他话音未落,便听姜帛雾平静且笃定道:“是章晟以,你儿子。”

    章裘闻言下意识反驳:“不,这怎么可能?师兄,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你是看着晟以长大的,他绝做不出这等事情。”

    姜帛雾摇头:“我已经看见了事情的全部过程,不仅如此,溯回令还将其记录了下来。你若不信,尽可自己亲眼看看。”

    他话落取出掌门令牌,灌入灵力将其中记录的画面呈现给章裘看。

    章裘原本还不信,可眼前出现的一幕幕却由不得他不信。

    他紧盯着虚空中出现的画面,脸色煞白,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这时姜帛雾开口道:“师弟,章晟以是你儿子,我未直接对外公布,而是先请你来商议,是念在彼此师兄弟情分上。章晟以与魔修勾结,更胆大包天陷害阿陨,此事你……”

    虚空呈现的画面中,姜帛雾仍在说着什么。

    合籍大典台上,章裘似是有所预料,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下没再犹豫,直接召出本命灵剑,气势凛然直刺向姜帛雾。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接下来的画面被人看见。

    溯回令是姜帛雾操控的,那么只要杀了他,真相就能随之再度掩埋。

    他眼神冰冷满是杀气,这一击是真的想致姜帛雾于死地。

    剑气滚滚而来,姜帛雾稳稳站于原地,既不打算避让,也没准备御敌。

    众修士眼睁睁看着这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惜他们并非章裘对手,想救人更是来不及。

    众目睽睽之下,章裘的剑逼近了姜帛雾,却什么实体都未碰到,直接从中穿行而过。

    虚空中出现的画面正好与之相同。

    在姜帛雾背对着自己说话时,章裘眼中浮现出杀意,趁对方正是虚弱之际,直接持剑偷袭了姜帛雾。

    姜帛雾显然没料到一直亲近的师弟会突然下此狠手,转身盯着对方,眼中满是惊愕不解:“为、为什么?”

    “对不起,师兄。”章裘嘴里道着歉,手上却没半点留情,拔出剑的同时又猛然一掌将其击飞。

    姜帛雾身体倒飞出去,而后狠狠砸在地上,即使想做点什么,也根本无能为力。

    章裘步步逼近他,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师兄,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我就晟以这一个孩子,这件事若传出去,他就彻底完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其实姜陨已经入魔了,你又何苦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我早劝过你,别太执迷不悟,所以一切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逼我的,怪不得我!”

    他话落自姜帛雾手上取下储物戒:“平山派门规,继任掌门者需持掌门令牌,师兄,我会想个办法让你正常陨落的,反正这掌门之位迟早归我,所以掌门令牌我就先拿走了。”

    将储物戒收起,章裘扛着奄奄一息的姜帛雾,准备先将他安置在后山闭关的洞府中,日后再伺机让他“陨落”。

    却没想到在去往后山的路上,碰巧撞见了司羽。

    在这一瞬,众修士几乎都在心里呐喊:快走!

    可惜司羽没有走,她的道侣还在章裘手上,又怎能丢下对方独自逃跑。

    但她并不是章裘的对手,非但没能救下道侣,反而惨死在章裘手下。

    台上姜允看着满脸痛苦不甘的母亲,双目猩红,盯着章裘的目光已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司羽死了,姜帛雾也只剩最后一口气,章裘将他们安置在洞府内,却没料到掌门令牌并不在他摘下的储物戒中。

    关键时刻,姜帛雾竭尽全力驱驭了溯回令,重伤章裘的同时,亦借助其在洞仙峰上空形成无人能入的禁制。

    他知道自己快没命了,因此想守护好溯回令和真相,等待姜允的归来。

    至于章裘,则赶在禁制形成的前一秒,率先离开了洞仙峰。

    直到姜帛雾身陨,他也未能取得溯回令,自然无法光明正大继任掌门,更无法伪造姜帛雾陨落的假象。

    至此,一切的真相都得以大白。

    章裘和章晟以早被众修士团团围住,二人见事情败露,也不再伪装什么,当下直接动手欲突破重围。

    满身愤怒早已按捺不住的姜允亦在此时持剑攻向章晟以二人。

    灵剑裹挟强大可怖的剑气凶猛袭来,章晟以二人知道对方的厉害,当下联手筑起结界抵挡。

    “姜允,我来助你!”叶峦手持灵剑,亦加入了这场战斗。

    不远处,正在寻找林幼青踪迹的章孟听见动静赶到此处,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正与父亲和祖父动手。

    双方下手都没留情,显然是真的想致对方于死地。

    他满脸难以置信,当下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毕竟在他眼里,祖父是慈祥的,父亲和母亲也很恩爱,一切怎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章舒同样不知所措,只是比起哥哥,她更敏锐,也早就隐隐察觉到什么。

    “小舒,到底怎么回事?”见到妹妹,章孟连忙问道,“我不过离开一会,爹娘为何会刀剑相向?还有掌门,他不是在闭关吗?怎会出现在这儿?”

    章舒满眼悲伤难过,静静凝视着哥哥,什么话也没说,只紧紧地用力抱着他。

    此时此刻,唯有对方能给她一点支撑。

    而章孟在听完章舒所说后,亦神情恍惚,猛地向后踉跄几步,难以稳住身形。

    且不说他们,另一边,因章晟以二人持续动用灵器,姜允和叶峦二人一时难以突破。

    见状赵宿将慕时托付给娘,也跟着加入了战局。

    有了他的加入,形势立刻跟着发生变化。

    只是不知为何,赵宿明显感觉到,他跟姜允少了很多默契,明明以前他们不必沟通交流,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也因为少了默契,他们联手攻击非但效果不佳,还显得碍手碍脚的。

    赵宿看着姜允,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越想越心烦,只能将其归咎于旁边的叶峦身上。

    “你让开,别在这碍事。”

    他说着边用灵力隔空推了叶峦一下,企图让她避到一旁。

    哪知这一推却惹到了姜允,他伸手拉住叶峦的同时,亦很不客气地瞪了赵宿一眼:“碍事的是你才对,你也走,我自己能解决。”

    赵宿满脸难以置信:“你说我碍事?”

    姜允冷冷看他一眼,显然没工夫在这跟他废话。

    赵宿深深看着眼前人,只觉对方陌生得可怕,在对方身上更找不到一点熟悉的影子。

    尤其对方看他的眼神,冷漠疏离,与姜允看他时的截然不同。

    所以,这个人真的是姜允吗?

    如若不是,真正的姜允又去哪儿了?

    赵宿心中犹疑,暂且避至一旁静观其变,没再急着出手。

    眼下事有蹊跷,他得先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章晟以也在打量姜允。

    从第一次见到对方,他心中就有了疑惑,对方身形与姜陨相仿,名字又相似,实在太过巧合,除此外,叶峦对他也跟对其他人不同,更私下悄悄去见他。

    两人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却因此断定姜允此人绝不简单,再加上今日,姜允是跟掌门一块出现的。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姜允在撒谎,他其实进入过洞仙峰,更是与掌门一块从洞仙峰出来的?

    这个猜测出现在脑海时,章晟以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若真是如此,他们今日没准能安然抽身。

    谋害掌门毕竟是门派内部之事,跟魔修这个身份比起来,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至于姜允是不是那个人,他也自有判断的方法。

    想到这,章晟以当即传音给章裘:“爹,帮我挡一下。”

    章裘心中疑惑,却也照他说的做了,立刻抛出防御灵器将二人牢牢罩在其中。

    在防御灵器出现的下一刻,一根簪子也悄然出现在章晟以掌心,在被灌入灵力后,如被什么牢牢吸引一般,直直飞向姜允,尖锐的一头朝着他的面部。

    在见到簪子的刹那,姜允脸色骤变,立刻转头看向身旁的叶峦。

    叶峦却比姜允还要震惊:“怎么会这样?这根簪子不是已经被你毁了吗?”

    当初她亲眼看着被毁掉的簪子,竟然又出现了!

    章晟以满脸得意:“那只是你以为,这么好用的东西,我怎么舍得毁掉?”

    他向来喜欢未雨绸缪,虽然姜陨入魔逃去魔域,但保不准还会回来,他自然得做点准备。

    叶峦盯着章晟以,眼神已经没有半点温度:“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这么做,它又如何能到我手里?为我所用?”

    章晟以得意大笑,下一刻矛头直指姜允,气势磅礴道:“诸位,这簪子是姜陨送给叶峦的,可在危急情况下召唤姜陨,亦可辨别其身份。如今簪子直指此人,证明他就是刹天宗宗主、魔头姜陨。此人还未死,近来灵域发生的事,恐怕也是他所为,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抓住他!”

    长宁门门主姜允,就是刹天宗宗主姜陨?

    此言一出,在场修士尽皆愣住,尤其陆思远等人,看着姜允更是满脸难以置信。

    毕竟当初若不是姜允及时出手相助,长宁门早灭门了,他如此侠肝义胆,怎么会是魔头呢?

    没等陆思远想清楚,其他修士已被怂恿得开始动手了。

    局势也因此发生扭转,本来众矢之的的章晟以二人,反倒被冷落在一旁,无人关注。

    广场上,姜允只身一人被团团围住,目光扫过众修士,眼中满是轻蔑冷意。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否认的必要,簪子炼制时混合了他的血液和灵力,身份一验便知。

    一旁叶峦见状正要上前,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这一过去,可就没后悔药了。”

    叶峦本来下定决心,闻言转头看了眼远处的章孟和章舒,忽然又犹豫了。

    “你看,真到这种时候,她还是会犹豫。”赵宿毫不犹豫站在姜允身旁,笑意浓浓道:“只有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永远会站在你这边。”

    姜允看了眼赵宿,心道这时候还不忘拉踩叶峦,幼不幼稚。

    却也出言奉劝对方:“你最好也离我远点,与魔头勾结的罪名可不轻。”

    与姜允目光对视,赵宿便意识到,他的阿允又回来了。

    于是一脸无所畏惧道:“没事,大不了就回魔域,让你养我。”

    姜允无奈笑了下,知道劝不动赵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好啊,真到那种时候,我养你就是。”

    第69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 无数攻击已铺天盖地向姜允袭去。

    “杀了他!”

    “快动手,绝不能让他逃了!”

    “大魔头姜陨未死,近来魔神屠戮定是他带魔修所为!”

    “为了灵域的平安, 跟他拼了!”

    “……”

    在无数义愤填膺的怒吼中,还夹杂着许多呵斥和指责,矛头直指赵宿。

    “长琉君, 你身为玉诀宗宗主之子,确定要和这大魔头一起, 与我们整个灵域为敌?”

    “你忘了数年前, 自己在刹天宗曾遭遇过什么吗?当年还是你动手杀了魔头, 如今怎么能助纣为虐?”

    “长琉君, 你最好考虑清楚, 若是执意如此,灵域可就容不下你了, 还有玉诀宗……”

    赵宿背脊挺拔,目光不卑不亢却无比坚定,开口道:“此事与玉诀宗无关, 乃我个人所为,当年刹天宗一事有些误会,连我也被蒙在鼓里,我知道或许没人信,但姜允并非诸位想象的那么十恶不赦, 他入魔是遭人陷害, 此次魔神一事,更是与他没有半点关联……”

    当下便有修士言语讽刺道:“没有关联?赵宿, 恕我直言,你都背叛灵域跟魔头沆瀣一气了, 以为我们还会信你说的?”

    “就是,你跟这魔头分明是一路的,当然要帮着他说话。”

    “……”

    第一批率先冲上前的修士已经被姜允跟赵宿联手击飞。

    二人皆是化神期,虽然身上旧伤未愈,但并没什么大碍,远远不是周遭这些修士能抗衡的,除非他们请出各门派镇派的前辈。

    但眼下显然也没时间让他们去请,既是老前辈,想必都闭关多年,寻常小事根本请不动他们。

    眼见一时奈何不了姜允二人,众修士又将目光转向玉诀宗和长宁门。

    “苏前辈,赵宿既是玉诀宗弟子,又是你儿子,你是不是该说两句?”

    “对啊,你们玉诀宗的人怎么都愣着不动?宗内出了这点叛徒,你们不是该依门规,赶紧上去清理门户吗?”

    “枉你们还是第一仙门,就是这么为灵域做表率的吗?”

    “还有陆长老,你方才帮着这魔头,与我们的人动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要维护这大魔头不成?”

    “此事不说清楚,你们长宁门的人也别走了。我们现在怀疑,魔神拜访长宁门根本就是你们自导自演,为的是掩饰身份,不然为何先前被魔神拜访过的无花楼和天瞳宗都惨遭灭门,你们长宁门却安然无恙?魔神单单放过你们,必然是有原因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来还没想到这层的修士经此提醒,纷纷了然点头,道着“原来如此。”

    似乎长宁门是魔神帮凶一事,已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

    广场上,从始至终未参与讨论的苏宛、陆思远等人听着众人言论,表情各不相同,眼神却都复杂之极。

    他们都没想到姜允会是大魔头姜陨,那个早在四年前就被赵宿杀死的姜陨。

    苏菀没想到,赵笺云没想到,陆思远更没想到。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他们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得迅速做出决定。

    是站在姜允那边,与整个灵域为敌,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立刻杀了姜允。

    苏菀看了眼姜允,原本因他救笺云而起的感激之情消失殆尽,眼底只剩一片冰冷的寒意。

    她是恨姜允的,若不是他,宿儿怎么会失踪,怎么会受那么多苦。

    但她也是不解的,不解赵宿明明受尽魔头折磨,为何还执意与对方站在一起。

    难不成直至今日,宿儿还在被这大魔头蒙骗?

    她是万万不能让自己儿子被魔头诓骗,与整个灵域为敌的。

    思及此,苏菀向前几步,远远朝赵宿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道:“宿儿,过来。”

    赵宿对上苏宛强硬且带着祈求的视线,表情微微变化,他能感觉到,他娘不仅是在命令他,也是在哀求他,她希望自己能够走过去。

    可饶是如此,赵宿脚步依然没有半点挪动的迹象。

    “娘,对不起。”他声音低道。

    苏菀很不理解:“你到底怎么了?他可是刹天宗宗主,那个四年前被你手刃的大魔头,你不是恨他入骨吗?为何今日要如此维护他?他曾经对你做过的那些事,你都忘了吗?”

    “不是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赵宿根本没时间解释太多,“当年他其实没真正伤害过我,比起这个,反倒是暗中帮我的更多,我也是误会了他,当时才会动手,我……其实这些年一直很后悔伤了他,若能重来一次,我定不会……”

    苏菀一声呵斥,打断了赵宿的话:“我看你简直是魔怔了,这么荒谬的话也说得出来。”

    她话落又转向其他修士:“诸位,依我看,这姜允既是魔修,身上肯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不定宿儿正是被他控制了,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玉诀宗。”

    在谁也没预料到的时候,她手猛然伸向姜慕时,欲挟持对方威胁姜允。

    谁知手还没碰到姜慕时,先有一人将其从原地拉开,并牢牢护在身后。

    苏菀看着赵笺云,失望道:“云儿,你也要胡来吗?”

    赵笺云看看姜慕时,又看看姜允,心中百味杂陈,一时说不清是何滋味。

    只能强调道:“娘,姜允救过我性命。”

    当初若非姜允,他已经死了,只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刹天宗宗主。

    说起来,当年剿灭刹天宗时,他也曾随玉诀宗去过,远远见到过对方一眼,明明两人相貌截然不同,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赵笺云百思不得其解,也做不到像弟弟那样,不顾一切地站在姜允身边,与整个灵域为敌。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护住姜慕时了。

    “诸位皆来自名门大派,该知道稚子无罪,无论姜允有多大罪过,孩子是无辜的,他并未参与那些事情,也不该无辜遭受牵连,不是吗?”

    众修士面面相觑,心里觉得苏菀做的是对的,拿姜慕时威胁姜允效果一定很好,但现在一切被赵笺云挑明,碍于名门大派的身份,他们自然没法多说什么。

    毕竟拿一个小孩去威胁人,实在不是什么侠义之举,谁也放不下这个面子。

    “确实如此,当然苏前辈是太着急了,我们也能理解。”

    “苏前辈若实在下不了手,可以在旁边看着,但其他人得配合我们清理门户,还望苏前辈切莫心慈手软。”

    “……”

    “我相信门主。”就在众修士都要达成共识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说话的是陆思远。

    他神情坚定,一字一字道:“当年长宁门被魔修骚扰,是门主及时出现,救下我们几人,才令长宁门免遭灭门之灾。我这条命是门主给的,没有门主,我早身陨多年,又谈何今日?而且门主即便是魔修,他能出手救笺云兄、救我们,也定是个好魔修。”

    “好魔修?”立刻有修士道:“哈哈哈哈,如此荒谬的言辞,我还是第一次听见。魔修就是魔修,有什么好坏之分?若真是好人,还会堕落入魔吗?你既执意帮这魔头,便是与我们为敌,难不成,长宁门上下皆……”

    他话还未说完,已有长宁门门人迫不及待站出来表态。

    “陆长老,兹事体大,请您三思啊!”

    “是啊,长宁门好不容易才有今日,您不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一切都毁了啊。”

    见陆思远并不说话,半晌,终于有长宁门长老开口了。

    “思远,姜允任长宁门门主一事,本就是你执意为之,当时我们并未与你争论,可事到如今,我们已商量好,绝不承认姜允是长宁门门主一事,至于你,你若真信他,想要帮他,便等同背叛长宁门,是在与我们整个长宁门为敌,你可要想好了。”

    另一边,被众修士团团围住的姜允,也一直在关注这边。

    他没想到陆思远不仅犟,还这么不知道变通。这时候承认信他压根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眼见陆思远要犯傻,姜允连忙传音给他,想劝他冷静冷静,别急着在这时候自爆,不仅帮不到他们,还容易引来灾祸。

    可惜话还没开头,陆思远先开口说话了:“师父说过,万事不求圆满,只求无愧于心,我陆思远今日,只想做无愧于心之事,抱歉了。”

    他话落已召出本命灵剑,一剑向前挥出的同时,身影也朝着姜允所在的方向瞬移过去,想要救姜允二人脱困。

    知道一场大战难以避免,姜允和赵宿对视一眼,无需语言交流,二人已明白对方的想法。

    赵宿与姜慕时心意相通,将其送入庇子空间的同时,姜允已朝着陆思远的方向冲了过去。

    在场这么多修士,除了赵宿,只有对方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

    行为傻是傻了点,但姜允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为这份敢为了他与整个灵域为敌的勇气。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对方死在这。

    姜允赶到时,陆思远已被几个修士团团围住,幸亏姜允出手,才救他脱出重围、免得成了剑下亡魂。

    在一众修士中,陆思远修为不算低,但围攻他的修士实在太多,也不是他能抗衡的。

    姜允带着他与身旁人周旋,没忍住问道:“你是不是傻?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帮我,比如待会偷偷放水之类的,有必要这时候摆明立场吗?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大了?”

    “可能是吧。”陆思远苦笑,看向姜允的眼神却明亮且坚定,“可我就是想这么做,想让你知道,灵域并非所有人都那样,也有像我这样,相信你、且会站在你这边的人。我从小到大最怕被人误会,解释不清楚的时候,还会急得哭,我想你应该也是这样的,多一个人相信你,你心里至少能好受点吧?”

    “以及,放水是什么意思?”

    第70章

    姜允只当没听见他问的那句“放水”, 毕竟解释起来挺麻烦的,而自己心里是否好受点,他也没正面回答, 只目光复杂看了陆思远一眼,并决心收回先前说他“傻”的话。

    陆思远当然不傻,他应该早料到这点, 也知道自己摆明立场有弊无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大多数人难以做到的。

    “这里人太多了, 待会找到机会你就先撤。”姜允道。

    陆思远逼退身前来袭的修士, 问道:“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我可以帮你。”

    姜允目光落在赵宿身上:“你顾好自己就行, 那边有他帮我。”

    陆思远看看姜允, 又看看赵宿, 双眼放光地“哦”“哦”两声,像是又莫名磕到了什么, 连声催促道:“那你快去,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姜允盯着他一下神采奕奕的双眼, 想说什么,半晌又闭上了嘴。

    算了,看在陆思远这么相信自己帮自己的份上,他爱磕就磕吧,反正自己也不会掉一两肉。

    叮嘱过陆思远后, 姜允立刻向另一个方向移动。

    周遭发起攻击的修士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纷纷使出全身解数,欲要让姜允身陨在此。

    而不必姜允多说, 赵宿已知道他要做什么,灵剑朝前用力一挥, 击退姜允身前阻碍的同时,也为他暂时清理出一条前行的路。

    在赵宿的帮助下,姜允迅速向前移动,目光直直盯着章裘和章晟以二人。

    在离开之前,无论如何,他都得杀了这二人,以绝后患。

    章晟以用簪子挑明姜允身份,为的正是借此转移众修士视线,以便他们趁机悄然逃离。

    说那句话时,他心里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哪知竟真的成功了。

    这个初次见面就让他觉得处处不自在的姜允,竟真是章帛雾的儿子姜陨。

    他本以为此次在劫难逃,谁知天助我也,姜陨竟跑过来自投罗网。

    那么自己再利用他一次,也怪不得谁了。

    章晟以满心得意,见众修士注意力都在姜允身上,立刻跟章裘转身离开。

    二人并未御剑飞行,那样太容易暴露身形,而是一步步往后退,待离开广场中心区域,这才松了口气。

    “爹,我们现在去哪?”章晟以一直待在平山派,虽知灵域广阔,却也无处可去。

    章裘则冷静得多:“先离开这儿再说,去哪都行,这里是不能待了。”

    话落正要走,才发现叶峦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此时正手持灵剑,牢牢挡在他们面前。

    看她的神色和举动,分明是要阻拦他们离开。

    章晟以脸黑了下来:“叶峦,你不是我们对手,赶紧让开,我们还可以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叶峦仿佛听见什么荒谬的笑话:“你们一个诬陷姜陨,害他入魔,一个谋害掌门和掌门夫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就想这么轻易离开?”

    “入魔的是姜陨,死的是掌门夫妇,你是我章晟以的道侣,孰轻孰重难道分不清?还是说,你喜欢上姜陨了?想拦下我们改变他对你的印象?我早就怀疑你跟他之间不清不白,他若没从你这儿拿到好处,怎会对你那么好?送你那么多珍稀灵品?世上还有这么傻的人?”

    叶峦没料到章晟以会这么说,气得浑身发抖:“章晟以,你不要自己卑鄙无耻,便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我跟姜陨之间清清白白,你少诬陷我们,而且从今日起,你我不再是道侣,我来到此处,便是要替天行道的。”

    章晟以是喜欢叶峦的,他是图新鲜,是找过很多女子,但唯有叶峦跟那些人不同。

    所以听叶峦说二人不再是道侣,他顿时急了。

    还要说什么,却被章裘不耐烦地打断:“一个女人而已,日后想要多少没有?你跟她废什么话?”

    他话落身影消失在原地,欲要直接取叶峦性命,随后离开此地。

    只是在那之前,一道黯淡许多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章裘身影微微停顿:“师、师兄?”

    姜帛雾站在章裘面前,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十分疼惜的师弟,道:“师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章裘想说什么,忽觉喉咙一阵凉意,有锋利的刃口割开了他的脖子。

    鲜血顷刻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上衣袍。

    章裘眼中满是不甘,伸手想要拉住姜帛雾,手却落了个空,身体轰然砸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爹!”章晟以疯了般冲过来,抱起章裘的尸体。

    在发现对方已无救活的希望时,他猩红的双眼立刻转向姜允。

    “姜陨,是你!你杀了我爹!”他提着灵剑气势汹汹冲向姜允:“我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

    他声势浩荡,却连姜允的身都没近到,便被一柄剑刺穿心脏,脚步停滞在原地。

    没了先前诸多的防御灵器,他根本不是姜允的对手。

    姜允眼神狠戾,猛地将手中剑用力拔出,在章晟以身体倒地之后,再次一剑将其贯穿。

    两具尸体横倒在地,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姜允转头看了眼,见赵宿阻拦住大部分修士,但人实在太多了,仍有部分越过他的阻拦,欲要冲过来杀他。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爹。”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姜帛雾,眼中浮现雾气,认真道:“我带你离开这儿。”

    姜帛雾走近姜允,抬手想要摸摸他,察觉自己触碰不到,又遗憾地收回了手。

    “傻孩子,爹已经死了,怎么跟你走?再说平山派是爹的根,爹哪也不想去,就想留在这里,和你娘和历代先祖在一起。”

    姜允愣愣看着姜帛雾,满眼痛苦,喃喃道了句“对不起”。

    姜帛雾摇摇头,无奈道:“怎么又说这种话?不是告诉过你吗?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有错之人已然伏法,你也该放下了,今后日子还长着呢,只要你好好的,爹就无憾了。”

    姜允没说话,因为他承诺不了父亲,更没法告诉他“自己已然身陨”的事实。

    爹想要无憾,他怎能不如其所愿。

    “好。”他最终只应了声。

    姜帛雾笑看着他,似是要将他牢牢记住,与此同时,身形也在逐渐暗淡,最终归于虚无。

    正如他所说,他早就陨了,只是借助溯回令的力量,才让一丝元神勉强坚持到现在。

    如今诸事已了,他心中再无遗憾,自然也该去了。

    姜允愣愣看着父亲消失的地方,并未消沉太久,毕竟他知道,自己很快也要追随而去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家人团聚了吧。

    想到这,他心中戾气散去,也跟着释然了。

    往事种种,此刻再回首皆成云烟。

    他抬手,掌心一根簪子悄然出现,接着将之握住,缓缓走到叶峦面前。

    叶峦看着姜允,满脸都是愧疚后悔:“姜陨,我没想到真的是你,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她掩面而泣,“对不起,当初你一心帮我,我却不信你,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入魔,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泪水自她指间流出,姜允默默看着,忽然抬手帮她擦了一下。

    “别哭了。”他声音温柔,一如从前每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叶峦恍惚看着,竟像是一下回到了昨日。

    要是能重新回去一次,能重新选择一次,该有多好。

    可惜一切已成定局,他们谁也回不去了。

    叶峦本能抓住姜允的手,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傻,明知道不能带走我,明知道可能铸成大错,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又傻又蠢,被章晟以骗得团团转,有哪点值得你对我好?我根本不值得啊……”

    姜允笑看着她:“我没想那么多,因为喜欢你,所以对你好,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掉入深渊,所以去抢你走,我只是……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哪怕最终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我这样是不是也很傻?”

    叶峦哭着笑了:“是,听起来你比我还傻。”

    另一边,赵宿虽在阻拦众人,却也一直关注着这边。

    眼见姜允跟叶峦含情脉脉对视,更抬手给对方擦眼泪,他表情不由变得微妙。

    他敏锐察觉到,眼前人似乎又变得陌生了起来。

    他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姜允,对方不可能当着叶峦的面说这种话。

    赵宿满腹狐疑,心道这事必须找姜允问个清楚。

    他心里是相信姜允的,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分神了,导致部分修者越过他,直奔姜允而去。

    见此情况,赵宿立刻瞬移过去,将那几名修士击飞出去,接着不再多想,专心御敌给姜允争取时间。

    他有预感,这次离开,他们应该很长时间不会再回来了。

    识海内,姜允也很心急,却没催促姜陨。

    他答应会给姜陨时间,便要说到做到,何况对方这一次是在真正的道别。

    他快要完全消失了,这点姜允能感觉到,姜陨也能。

    同样的,即使姜允没说,姜陨也知道他在牵挂什么、担心什么。

    他不着痕迹往赵宿的方向看了眼,接着掌心用力,猛地将簪子碎成齑粉。

    叶峦隐隐预感到什么,口中喃喃:“姜陨……”

    姜允看着她:“我要走了。”

    叶峦连忙问:“你要去哪?”

    “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叶峦,忘了我,也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新生活吧。你还有章孟和章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从现在起,你自由了,再也没人能束缚你。”

    “你一定,一定要开心幸福啊。”

    叶峦满心慌乱,连忙抓住姜允衣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阻止对方离开。

    她意识到,姜允说的“走了”,绝非离开平山派这么简单。

    可惜手刚抓住姜允衣袖,便被后者迅速抽离。

    叶峦红着眼抬起头,还要说什么,对上的却是一双陌生的眼眸,其中温柔疼惜尽皆消散,只余客气冷淡,仿佛陌路之人。

    叶峦哭着哀求:“你、你能不能不走?姜陨,你到底要去哪?什么叫没人能找到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姜允沉默看着她,待其情绪稍稍平静,才加重语气强调道:“你还不明白吗?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出现了。”

    叶峦看着姜允,似懂非懂,却听明白了他的话。

    她满脸失魂落魄,在姜允身上寻不见那人半点熟悉的影子,脚下踉跄几步,竟一下跌坐在地,发出压抑痛苦之极的呜咽声。

    原来一切,早就已经来不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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