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被分配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安抚其他人,尽可能让他们别被卷入到菲洛希尔的【怒火】当中。
这在他看来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菲洛希尔只是站在那里,姿态放松,嘴巴一张一合地和守墓人在隔壁的空房间里说着什么。
守墓人喜欢安静,也喜欢不受打扰的对话,有他在的地方,克拉克的超级听力和透视总是会失效,这是少数他感觉到常人所不能的时刻,克拉克意外地并不讨厌自己在守墓人面前受挫。
这些差距让他感觉活着,而不是在蓝星的一群又一群能够独立行走的软肉里慢慢腐烂,直到忘记自己是谁、又来自什么地方。
克拉克第一时间叫停了山姆的音乐派对提议。
当发起人自己都只是为了活跃气氛而在强颜欢笑的时候,克拉克认为这项娱乐活动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没人反对克拉克的意见,但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大一样,这让克拉克觉得自己有必要待会回房间把每个人的情绪都整理在本子上记录在册。
——farmer对派对取消的消息心不在焉,显然在关注别的事。
——艾米丽忧心忡忡地担心着什么,而海莉如获大赦,好像farmer的屋檐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安全。
——山姆很不自在,而且好像在为什么感到后悔。
在确定这些人都被安置好,没人会再随便冒出来干扰到他们这几个旧相识之后,克拉克才重新回到楼上,这次却在那两个人谈话的门口发现了盖尔·德卡里奥斯。
他们才认识第一天,但克拉克已经能够在对方的脸上读出【万念俱焚】这个词的具现化情绪。
这个男人很容易崩溃——克拉克在心里推断道。
但他看起来又没那么脆弱。
也许他只是很容易因为在菲洛希尔面前做错一些事而崩溃?
“菲洛希尔说你是她的丈夫,”他对留着胡子的男人说,目光在对方头发间晃动的银色饰品上停留了片刻,“我之前只是说你看起来不像,但你现在看起来已经与这份关系彻底无缘了。”
为什么一个丈夫会害怕自己的妻子害怕成这样?克拉克不记得母亲什么时候让父亲露出过这种表情——妈总是站在爸身后的那个,克拉克想。
这显然盖尔和菲洛希尔现在是反过来的。
这和他的认知不同。
他感到过怀疑,而且发现他读到过的那些书本知识也无法解答他的疑惑——在他能找到共同语言的地方,总有部分人的声音与他不同,不过就目前来说,克拉克还不打算让自己受太多可能是错误的声音的影响。
“……你不明白。”盖尔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像是他费尽力气才从嘴唇的缝隙里挤出来的一样,模糊不清。
他的身体也像要因为寒冷而死的人一样,战战兢兢地微微摇晃着,像在害怕克拉克并没有发现到的某种存在。
“你不明白。”他重复道。
“所以我在这站着呢,德卡里奥斯先生。我在等你解释给我听。”克拉克催促道,“你在躲避什么?房间里的大象吗?”
“你这一生中有被女神爱过吗?”
“女神?没有。菲洛希尔爱我。当然,如果可能的话——还有妈爱我。”
“你自己说的让我解释,但你却笨得像一根夹不住木炭的烧火棍。”盖尔仿佛被克拉克的【愚蠢】刺激到了,尖锐的语气让他来了精神。
“还不够明显吗?我正在被一个女神爱着!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这么走运——也正在被同一个女神爱着!菲洛希尔——请原谅我现在的激动,菲洛希尔——就是一位女神!”
“……我从未听说过这些。愿闻其详。”克拉克扬起了一侧的眉毛,“顺带一提,我宽宏大量地选择不去计较你刚刚的侮辱,德卡里奥斯。”
“这是最浅显易懂的解释,对于你这样一位从未了解过神祇的人来说——我想你当然应该知道菲洛希尔并不是她真正的名讳吧?”
“所以她真正的名讳是……?”克拉克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变快了一个拍子。
既然菲洛希尔也是女神——就像初见时他以为的仙女下凡一样——他该称呼她为什么?
塞伦涅是【白银圣母】,是【月之少女】。
莎尔是【夜咏者】,是【失落女士】。
如果她也有一个这样的称谓——
不存在的音符在克拉克的舌尖上停歇着,他屏息等待盖尔的回答,但后者却把头瞥向了一旁。
“我不知道。”盖尔语气古怪地回答说。
“你——”
“别在那里质疑我,你不是也不知道吗?你甚至没有推断出来她的真实身份——我才是那个得到了她的庇佑,活着走到今天的人。”
“没猜错的话,她庇佑的并不是只有你,”克拉克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我穿过【哈尔辛】的旧衣服。她提到他的语气,和说起你时是一样的。”
菲洛希尔其实并没有和他说过盖尔的事,而且在今天之前他和前者一共才相处了不到一周。
但克拉克就是想真真假假地刺激盖尔一下。
——多半是他自己的嫉妒心在作祟,只有盖尔吃瘪的模样才能让他胸口舒畅。
但这个向来伶牙俐齿的男人却突然因为克拉克的一番话红了眼眶——现在变得不自在的人反而成了克拉克自己。
——他刚刚说了什么非常过分的人身攻击吗?
没有。
——那就是正好说到了盖尔最害怕的地方?
克拉克看了看盖尔此刻的表情,沉吟片刻,开始认为自己想得没错。
菲洛希尔——这个无名之神——的神恩,究竟是什么样的?让盖尔这般患得患失?
他越发地感到好奇了。
究竟是怎样一种爱才会让一个凡人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
看到盖尔沦为其奴隶的样子,克拉克忍不住也想自己体验一把。
——但其实他不用等太久。
守墓人突然推门走了出来,这个动静把站在克拉克身后的盖尔吓得几乎从地面上弹起来。
“我力所能及地劝解了一番,”和之前那副穿着裹尸布一样的服饰的枯瘦干尸形象不同,现在的守墓人是个西装革履的老者,衣冠整洁,头发和胡子也修剪整齐,看着像一个真正的管家,“但我只负责提出建议。”
“没期待过您可以改变她的想法。”盖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他要昏过去了,非常气短,但他本人却坚毅地在原地站着,跟声音判若两人。
——守墓人身后的人和克拉克擦肩而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菲洛希尔笔直地离开了。
就连等待在走廊里、看她刚出来就迎了上去的盖尔也被她当成了空气。
“没心思说话,是吗?”克拉克听见自己用紧张的声音问守墓人说道。
她那双绿得惊人的眼睛里空无一物,没有映出任何人、任何事物的影子。
空的。
全神贯注的。
……可怕的。
克拉克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没想过菲洛希尔也会露出那种表情——就像他在乘坐巴士回农场的时候在玻璃窗里看见的自己的影子一样。
他是因为厌倦了在蓝星上躲躲藏藏起来生活的这一切,那么菲洛希尔是因为什么?
克拉克开始后悔他刚刚在心里那么期待体验一下盖尔的感受了——他只是被菲洛希尔无视了这么一次,心脏就不受控制地抽痛了起来,叫嚣着渴望关注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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