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个喷嚏,这是身体在寒冷里的正常反应,奈何氪星的侦查舰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让这个喷嚏声在空荡荡的舱内传播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这里能调高温度吗?”
伴随着我尽可能优雅地吸了一口鼻子的邋遢声音,克拉克紧张兮兮地跟他刚刚重逢不到十分钟的亲生父亲的立体投影要求道。
“当然。”
保留了乔·艾尔一部分意识的投影拍了拍手,一瞬间就升高了我们所处房间的温度。
骤变的室温让我打了个哆嗦,而当我再次抬头时,艾尔父子都在担忧地盯着我看。
“你代替我将卡尔养大成人,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如果克拉克同意,这里将永远欢迎你的到来。”投影对我说,“现在的温度还合适吗?氪星的气候远比地球极端,所以我现在启用的是面对极寒星球的温调策略。”
“谢谢你,乔,这个温度对我来说刚刚好。”可能对真正的普通人类来说还是冷一些,不过我一点也不惊讶这点温度对于氪星人来说就是挠痒痒。
克拉克的那身衣服穿了就像没穿一样,他不会感到太冷,也不会感到太热,能够适应任何极端气候的基因让他在人类得以生存的温度范围内无论怎么样都很舒适。
大概是没想到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会把外面的养母领回家,还千里迢迢地把对方一路带回冰天雪地里的侦查舰——刚见面的时候,乔把我误当成了克拉克给自己在蓝星上找的一个伴侣。
他一上来就说他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在感慨万分的同时还表现得有些激动,表示自己很期待儿子会和地球人诞下什么样的生命。
——不,先不说蓝星人和氪星人到底会不会有生殖隔离,我这个身体压根就不是从蓝星上来的。
克拉克明显还没有从初识亲生父亲的震撼中回过神,所以只好由我来打断乔·艾尔,跟他语无伦次地解释自己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某一物质位面,并在误打误撞中截获了克拉克的宝宝飞船。
乔·艾尔对我的出身感到好奇,但克拉克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卡尔·艾尔,而且对氪星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为了解答克拉克的种种疑惑——比如为什么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把他送走——乔带着我们参观了一番氪星的历史变迁塑像,还有被保管完好的育儿室。
只要克拉克愿意,他对侦查舰里的氪星电脑一声令下就可以把蓝星变成第二个氪星。
“为什么我需要这么做?”克拉克在听见乔的介绍后直接打断了他。
“well,如果你不是我和你妈妈以传统方式生下的孩子,你的本能会让你试图复苏氪星。但你现在完全没有这种冲动,不是吗?因为你已经在蓝星找到了归宿——”
“wow!”眼看话题即将变得对我非常不利,我站在舱室的另一头猛拍着一个根本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仪器试图唤起那对父子的注意力,“你们来看看这个,这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我这幅样子看起来很傻,像没见过世面的白痴,但让乔·艾尔这么早就得知克拉克非但没有被我养成一个眷恋蓝星并把其当成家的氪星移民,我就要有麻烦了——各种方面上的。
关于那个危险的,有关用育儿室制造氪星人、把蓝星改造成氪星的话题,我非常有必要单独跟克拉克进行几次谈话,来确保能够打消他的念头。
如果乔知道我让一个怀揣国王梦的落魄骑士在克拉克的脑子里不知道栽了多少遍称王称霸的种子,我怀疑我是不是还能活着从这个侦查舰里走出去。
但也不一定。
万一乔举双手赞成他的儿子的一切决定呢?万一他想要弥补儿子的那份愧疚会在隔着十几年光阴的前提下以投影来实现呢?
“我就是被那个仪器所创造出来的,”乔的投影走到了我面前,手掌轻轻搭在像是头盔一样的东西上面,“乔·艾尔本人的记忆和人格影响着我的一举一动,如果当初拉腊也……”
“所以我的亲生母亲没有留下她的复制体。”克拉克说。
“这是个遗憾。我非常想让她也能够见到现在的你。”乔的投影说。
我扫了眼这个因为我的靠近而自动亮起屏幕的仪器,又看了看独自一人站在亲生父亲投影前的克拉克。
——既然说了要带他见自己的父母,我就应该说到做到。
我坐在了椅子上,仪器自动将头盔戴在了我的头上,视镜外是乔和克拉克惊讶的脸。
“……也许这才是我应该给你的成年礼物,克拉克。”我说着按下了一旁的启动键,耐心等待我脑海里输出的画面被仪器整理成连贯的记忆,让这些数据变成一个新的人格。
我把我知道的有关克拉克生母的一切都输入了这个仪器,她的样貌,她的语音语调——二十多年前看过的东西靠我自己去回忆是很困难的。
但这台仪器让人类当中的天方夜谭变成了现实——我的每一个神经元细胞都像文本一样被提取出来进行翻越,我随意抽取任何我想展现出来的部分并加以修改。
仅仅几分钟,我就整理了一番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碎片记忆,把它们变成了一本名为“拉腊·劳尔-范”的书。
当一个新投影出现在我们身旁的时候,乔·艾尔看呆了。
克拉克却只顾着依然坐在仪器座椅上的我。
“你还好吗?”他两只手都抓着我的脑袋,看上去担心得要炸开了,“你一声不响地坐了将近十分钟,这些东西在你的头上亮了很多次,像电流在不断刺激你的大脑区域——”
“回头看一眼,克拉克。”我拍拍他的脸,告诉他我没事,“看看是谁在你身后。”
克拉克回头看去的时候,两个投影已经将他们的两只手掌贴在了一起。
“我从未想过我还能再见到你。”乔说。
“乔。”拉腊呼唤了一声她丈夫的名字,随后目光便转移到了克拉克的身上。
“……还有卡尔。”她微笑着朝自己的孩子伸出手,不等克拉克迟疑着走近她,她就已经轻轻地搂抱了他一下。
没有温度,没有触感,只是一个投影短暂附身的贴近——但我看见克拉克却在认真地闭上双眼感受着,好像在把生母以氪星科技重新现身并拥抱他的这个过程牢记在心里一样。
“你像认识了我们很久一样了解我们,”重新看向我的乔目光变得很复杂,“这是否意味着你知道我们的命运,知道卡尔的命运……”
“当我发现氪星陨落的时候,已经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看见拉腊的投影离开了克拉克,开始认真听我说话,而后者也转过头看向我,“我只能尽力做好你们没能完成的使命——把克拉克养大,尽可能让他的人生没有偏移。”
他们三个依然盯着我看,一言不发,我身处的这个空间因为他们的沉默而缩小了,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从四面八方逼近了我,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我想出去透透气。”我匆忙扔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
“室外的温度可能不太适合用于透气。”乔说。
“她只是贴心地想让我们一家人单独聊聊。”拉腊说,“长话短说吧,卡尔——你在外星过得如何?”
“我爱我的养父母,但我知道他们背后一直有个不可思议的存在——我很庆幸这个人是菲洛希尔。”克拉克对他父母的投影说,“她让我瞥见了重获自由的可能性。”
“你提到了重获自由。你认为是什么在束缚着你?”乔问道。
“与众不同。我的与众不同让我无法融入任何地方——蓝星是这样,我养父母所在的星球也是如此。”
“如果我们帮你创造出更多氪星人,这会让你得到安慰吗?卡尔?”
“不能。”黑发蓝眼的年轻人比他的投影双亲高了将近一个半头,略带冷漠地回答了母亲的问题。
“我还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克拉克说,“失陪一下,我不想让菲洛希尔离开我的视线太久。”
两个投影目送记忆原主的亲生子离去,又看着舱门在克拉克背后严丝合缝地紧闭上——他们在空荡荡的舱室里面面相觑。
“他们……”
“菲洛希尔不是克拉克的伴侣,拉腊。”乔头疼地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这是他的记忆原主在思考时常做的动作,“我已经确认过了。”
“推开也不是,留在身边也不是——真是复杂的纠葛。”拉腊故作困扰地撑起下巴,表情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担心,“克拉克有选择的自由,乔。”
“比起我们这些老家伙管不上的东西——你的记忆完整吗?拉腊?”
“清楚地记得毁灭日那一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但在那之前的……”
“没关系,”乔引领拉腊走向刚刚的装置,“乔对你的记忆都保存在这里。我只是无法靠自己把你还原出来——你的面容在庞大的数据库里被模糊成了看不清的人影。”
他站在一旁通过远程操控装置来调取和拉腊有关的记忆,却发现刚刚的使用记录还有一部分没有随使用者离开而自动清除、从而被保存在了记忆库中。
“这不是菲洛希尔的记忆,”拉腊看着屏幕说,“这是一则被藏在了记忆深处的留言——署名是伊维里欧斯。”
“说了什么?”
“留言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在我回来之前,请保持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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