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克蓝沃的【友好交流】刚结束没多久,新情况就出现了。
我只记得自己原打算躺在床上冥想一番,刚一闭眼我的视野中就出现了一片火红色的世界,我还感到新奇,觉得今天冥想状态极佳。
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它们很粗糙,长着像鳞片一样的东西,而且鲜血淋漓;一把古铜色的剑被我紧紧握在手中。
我不记得自己曾是一名战士,何况我曾经拿起过的最重的武器也不过就是一把品质低劣的长弓。
术士用不着太多武器。
每天手搓火球术就能带着一众队友安然度日,遇事不决就高强施法,选择困难就双重施法,队友和敌人站在一起就是谨慎施法——作为一个术士,除了在战场上站得远远地输出,就是站得远远地输出。
我松开剑柄,发现掌心里面已经皮开肉绽,满手的鲜血有一半竟然来自于【我】自己。
还好我只是在冥想——我重新攥起拳头时想道——这伤看起来就疼。
这个像是幻境一样的地方很难受我的意识掌控,只是作出一个【迈出一步】的简单指令也费了我很大的力气,脑袋里面用力过猛得已经快要让我直接结束冥想状态、满身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了。
但当我这一步迈出去后,我的精神瞬间就和这个幻境里临时供我使用的躯体相连接了,刚刚还像木偶一样僵硬着的身躯在我的操控下走到了类似于城墙的前方,往下看了一眼。
交战的声音从堡垒下方传来,远方从远方欺近的是黑压压一片,堡垒脚下放眼望去全是红色的角和翅膀,只需一眼,我就立刻确定了自己的所在之处。
——这里是阿弗纳斯,传说中的第一层地狱。
我现在所在之处,就是魔鬼们对抗深渊恶魔的第一道防线。
在我贸然来到这个幻境之前,这具身体恐怕正在和什么东西进行战斗,但却受到神秘的指引来到了这个远离军队的地方。
突然,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全权接管了幻境里的这个身体,它有原本的意识,在按照幻境试图展现给我的内容走流程——我这次没和它对抗,任由身体自顾自地把一个类似于通讯用的东西塞入口袋。
难道身体的主人直到刚刚都在和什么人联系吗?
不等我想明白,【我】就已经自顾自地走入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传送门,华丽的水晶吊灯取代了失守阵地的断壁残垣,装满了奇味珍馐的盘子和筐子堆满了我面前的桌子——这份盛宴有些看起来让我感觉过于熟悉了。
“在扎瑞尔打上门来之前,先去看看他有什么问题,”我突然被什么人粗暴的抓住了肩膀,强行塞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突然中断通讯工具,又突然间跑回家来——我下达的命令明明是在堡垒下面【战斗到最后一刻为止】。”
说话的人是拉斐尔,语气是我很少听到过的高高在上,充满了傲慢与不可一世——这就是拉斐尔在他的仆人们面前的样子吗?
这个存档里还没有孵化的那颗蛋让我声音的主人不自觉地产生了非常复杂的一种情绪——无论如何,它现在都不属于【高兴】这一分类。
我不认为我喜欢拉斐尔,也不认为今后会因为什么对他改观——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破坏我的心情了。
我感觉【我】的嘴巴一张一合着说了些什么——期间,我一直惊讶地专心听着——比起语言,这些从喉咙里出来的东西听起来对我来说更像是嘶吼和尖啸。
我现在不太确定幻境里的这个【我】究竟是什么了,如果有镜子,我要看看是不是脖子上长着个蜥蜴脑袋。
——但我的贸然猜测其实没有偏移太远。
“少主说脑子里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在试图控制他,主人。”一个龙裔女性仆从在我的注视下说道,“他认为这影响到他的发挥了。”
合理。
太合理了。
以现代的目光来看,龙裔可不就类似于能够直立行走口吐人言的大型蜥蜴?
至于龙,那就是更大的蜥蜴亲戚了,而且通常来说寿命极长。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到家了的家伙!”在主位里坐着的拉斐尔,以他本来的魔鬼面容露出了一副可怕的表情,同时恶狠狠地瞪着【我】看,“我不记得我这么教育过你,达克伊维尔。”
被叫做达克伊维尔的【我】不满地发出了更为吵闹的声音,还用自己的双拳砸得桌子隆隆作响,堆积如山的血红色肉眼排在【我】面前摇摇欲坠,然后——
我无语地在意识海里看着【我】自己突然把脑袋埋进眼前坠落了一桌子的肉山里,毫无形象地大吃特吃了起来。
我到底为什么会在冥想状态中看见这些幻境?
难道是因为我真的很眼馋拉斐尔在地狱里陈设的美食盛宴吗?
“他简直比野兽还少根筋!”我在眼角的余光里看见拉斐尔生气地把餐巾扔到了盘子上,“能服从命令的都是蠢货,稍微有点脑子的则都在忙着联合起来对抗我——我早该把那些多余的蛋全部扔到地狱火里炙烤上个几千年的。”
就在拉斐尔对他身边的斟酒仆从大发脾气的时候,一个新的脚步声出现了。这个新出现的仆从凑到拉斐尔的耳旁说了什么——【我】的听力不是很好,也可能是【我】压根不在意所以没听清,总而言之,我没有从那些小小的谈话声里听见有效信息。
“——先送到孵化室放着吧。对了,她精神状态怎么样?”拉斐尔在谈话中提到了一个女性,但没说名字,我也无从得知是谁。
“她吃掉了两个负责看守的仆人。克拉克正在给她喂食。”
“很好,说明她食欲变好了,之前的治疗有效。马上换新的看守过去,然后再多给准备些食物。”
“遵命。”
听见克拉克的名字出现在拉斐尔和他仆人的对话里,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同时还有一份诡异的好奇心催促着让我跟着这个仆从离开,看看所谓的“孵化室”和“克拉克”到底是什么,又到底是谁。
这次我没费太大力气就让【我】一下子站起来了,一块没吃完的肉还耷拉着连着牙缝挂在嘴边。
我不用看都知道【我】现在的样子邋遢得让在场所有人都目不忍视,而且所有坐在圆桌旁边的人或者魔鬼都在盯着我看,想知道我突然间离席是什么打算。
但【我】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擦嘴,用长长的舌头把半生的肉全部勾进了嘴里,紧接着就直直地跟随在刚刚跟拉斐尔交头接耳的仆人身后离开了宴会厅。
我听见拉斐尔在【我】身后,也就是达克伊维尔身后用生气的嗓音喊了什么,但这个似乎是龙裔的生物连头都没有回,只在拉斐尔的声音远到听不见了的时候发出了一些低沉的咕哝。
——简直像那种背着父亲偷偷骂他两句的儿子。
被跟着的仆人很惊讶达克伊维尔的存在,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着他前去孵化室那种地方。
“您上次在里面大吵大闹的时候踩碎了两颗蛋,主人大发雷霆,”仆人既恭敬又充满恐惧地看着【我】,“请您不要……”
但这些话没用,因为达克伊维尔一巴掌就把他扇在墙上撞晕滑下去了,孵化室的门此刻变得畅通无阻,但清理了【障碍物】的达克伊维尔却迟迟不打算进去。
无论我怎么在意识里催促他,试图用自己的精神力改变幻境里的内容,他都不为所动,直到一声几乎【我】贯穿耳膜的长啸从地板下方传来,达克伊维尔才突然间回过神来,挪动着脚步远离了孵化室,开始朝声音的来源走去。
我突然意识到,达克伊维尔不想进去可能源于他对拉斐尔的恐惧——也许是因为他那次【踩碎两颗蛋】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以至于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什么样的蛋会让拉斐尔这么大发雷霆?如果这声长啸的本尊就是那些珍贵的蛋的母亲,克拉克为什么要去帮拉斐尔安抚和喂食这样一个凶猛异常的雌兽?
在一阵七拐八拐后,【我】突然推开了一扇压根没有路能够继续走的虚空之门,还没等我看清那团迷雾般的入口的颜色,达克伊维尔就已经带着我这双潜伏在他的意识里的眼睛空降到了一个被岩浆环绕的囚室内部。
达克伊维尔抬头看了一眼,让我也得以看见了他眼中的景象——高墙在头顶上一直延伸到了看不清的远方,没有光亮,每一块砖瓦上都刻着奇怪的文字符号,还会按照一定规律发光,像是加固防御的符文一样,看着就感觉到了窒息。
而被困在岩浆中心的一小块地方的,是一条体型巨大的黑龙。
在此之前我已经知道了她的性别,所以我更愿意用她来形容这种具有智慧的非人类种族,但这条黑龙却表现得并不像有理智的样子。
她身上被几百条金色的锁链困着,还会在挣扎中飚出血液来,因为其中的几十根都深深扎穿了龙鳞的防御。
鬼知道那些又是什么附了魔的对龙武器!
如果成日受到这样的折磨又被困在地狱里飞不出去,理智全被消耗殆尽似乎也能够理解了。
没有前往黑龙身边的路,我原本还在好奇【克拉克】是如何喂龙的,下一秒就看见一个人没穿任何护具,赤脚从囚室的另一头跳下了岩浆,手里提着一个装了不知道是什么的铁桶。
哪怕只是刚看见了侧脸,我都已经认出来了。
——这个赤脚蹚过岩浆的猛人就是克拉克·肯特本尊。
下一秒,我突然间福至心灵,意识到了这条雌性黑龙的真实身份。
不等我或者达克伊维尔有更多反应,失去理智的母龙突然在口中蓄满火焰,猛地朝我们的方向喷射过来。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
幻境结束了,我却满身大汗,只觉得刚刚那份滔天的热浪传来的触感还停留在我的身上。
我不小心把意识和幻境链接的太紧密了,以至于感同身受,而那个呆瓜,那个叫达克伊维尔的龙裔,居然看见火龙吐息直冲冲地袭来却不闪躲?
回想起刚刚的一切,我胸口憋闷着一口难以言喻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好用力锤打身下的床褥。
——肯定是我哪里做错了。
我没有见到战败的伙伴,却在地狱里看见了和克拉克一起沦为奴隶的自己,还有拉斐尔那副翻身变成最大赢家和奴隶主的丑恶嘴脸。
我干呕了一声。
一想到黑龙被拉斐尔关押在那么深的地方还不知怎么的生了一堆蛋,连我刚刚附身的主角都极为可能是从蛋里孵化出来的生命并且终身沦为了拉斐尔的奴隶,我就想吐,想干呕,被这些腌臜事恶心得头昏眼花。
感谢farmer,没让我亲身走一遭这番经历,否则我肯定会变得脑子不正常的。
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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