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毕业典礼,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后面剩下的就只有道别了。


    之前陈霖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离校的人,所以早早做好了把七个舍友一个个送出校门,却不想临到最后,反而是她第一个离开。


    早早起来洗漱,再次检查宿舍里还有什么东西落下。


    她再轻手轻脚,也避免不了会有些小动静。舍友们纷纷起床,坐在各自的床上看她。


    越是安静,越是能感知到不舍。


    拒绝舍友们的“送一送”,她还搬出周云旗来做借口。互相道了“再见”,得到一连串的“一路顺风”。或许因为急着去赶火车,反而省了伤感。


    右手提一个大编织袋,里面是她一床还很新的冬被,衣服,以及几本书。左边肩膀上挂着个帆布包,装着证件和钱,以及水杯等。


    东西不算很重,但她一出宿舍楼,周云旗看见她这大包小包的还是皱了眉,数落道:“都提醒你少带一点了,东西太多可以寄一点,回去转几趟车还有得拿。”


    陈霖不在意地摆摆手,“东西不多,我能拎得动。”


    大编织袋被周云旗抢过去拎着,在他伸手过来要拿她帆布包时,陈霖错身躲开了,“你自己也背着包,这个我拿就行了。”


    他去新公司报到的日期就是今天,送她去了火车站后,还得赶去公司。


    学校食堂还没开门,怕时间来不及,他们都没考虑先去买早餐。公交车到得比预想中的要迟,周云旗时不时地看手表,再看看车上的公交线路图,生怕赶不上她的那趟车。


    作为要去坐车的本人,陈霖比他心态平和多了。


    “赶得上的,我已经取票了。”省了还要排队取票的时间。


    以前他才是最坐得住的那个,反而是她,做事情急躁许多,担心没能在期限内完成作业、担心赶不上车。


    但他们还是有点运气在身的。这趟车一路畅行,连招手上车的乘客都没几个,愣是比平时快了十几分钟到达终点站。


    “拿好行李、拿完行李下车了下车了。”司机停好车就催着乘客下车。


    哪怕是一路畅行缩短了时间,但距离火车出发的时间也不多了。匆匆忙忙在车站外买了热乎的小笼包,俩人快步朝进站口走去。


    周云旗才送她进到候车厅,这趟车就开始检票了。俩人坠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眼看着队伍越来越短,周云旗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袋东西,勉强硬塞进大编织袋里。


    一切都太匆忙,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周云旗把编织袋交回到她手上,在车站一片嘈杂里,他的声音温和清冽。


    “一路平安。”


    “陈霖,再见。”


    她刚想回一句“再见”,突然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往前,想回头,她已经到了检票口前,等过了检票口,他们已经隔了很远的距离。


    挥了挥手,无声道了“再见”,得到他的挥手示意,她知道他肯定看懂了她想说的话。


    挤上车找到自己车厢的位置,发现自己的床铺上坐着个年轻女生,看见她提着行李过来,意识到这是她的位置,女生站起来,指了指上面开口解释:“我买到了中铺,爬上爬下麻烦,我在你这坐会儿行不行?”


    “没事,你坐吧。”


    陈霖没把大编织袋往行李架放,把帆布包往床头靠墙放好,迫不及待地打开编织袋拿出周云旗塞进来的袋子。


    一包零食,还有一套西装短裙。


    她说过,等拿到电视台的第一份工资,要买身西装裙。


    “衣服很好看,配你的气质。”坐在她旁边的女生夸道。


    “谢谢。”


    傻愣愣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许久,耳边只有咣当咣当的声音,终于有了“已经离开海市”的真实感。把衣服展开在铺床铺上,仔仔细细地折叠好,又给收回到编织袋里。


    ——


    睡在陈霖上面中铺的女生看起来清冷,相处半天后,话一句接一句,尤其是在知道她是海市大学的学生后。


    “我叫林安安,读的海市师范大学,现在大二,你毕业了?要回老家工作?你老家是哪里的?”


    “现在毕业不包分配工作,找工作难不难啊?我看我们专业的师兄师姐找工作都挺愁的。唉,也是我们专业不好找工作。”


    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坐火车,以前开学、放假都是和周云旗一起走,到了县城他们才各回各家。


    距离83年开始明确提出“严打”这个词,到了现在96年,过去十三年时间,社会治安好了太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担心这又是什么新奇的坑蒙拐骗手段。


    陈霖不吭声,林安安仍自顾自地说着:“当初填报志愿时想着以后要去当新闻主播,或者去报社工作也行啊,谁能想到,人家电视台、报社根本不招那么多人。你不知道,海市电视台今年就招不到五个新闻专业的,听我师姐说光报名的人就起码得有一百多人。”


    陈霖侧目看林安安。


    嗯?难道这人也是学的新闻专业?


    林安安说得口渴,喝了水想继续唠嗑。这时对面下铺来了个高高壮壮的解放军,目光如炬地在她们俩脸上飞快地扫过,最后视线落在对面床叠得不太整齐的被子上。


    狭小的空间里窜进来一股凛然正气,林安安抿住嘴巴没再继续叭叭,陈霖也悄悄地挪了挪屁股,身板一点点挺直坐正。


    她们就安静地看着解放军战士把被子叠成小豆腐块,枕套的褶皱也一点点抚平,整齐地放在小豆腐块上面。


    车厢里的其他房间时不时穿来说话声,售货员越来越清晰的吆喝声,以及广播里正提醒下一站下车的乘客提前收拾好行李。只有他们这里安静到不像有人在,陈霖这时候倒宁愿林安安继续唠叨。


    但陈霖低估了林安安的能力,没到半小时,林安安就和解放军战士搭上了话。人解放军战士端端正正地坐在过道小座位上,在听完林安安说的一句,就点头“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这回还有个人理她了,这姑娘聊得更兴奋。


    默默同情解放军战士。


    多亏林安安的不断追问,得知解放军战士也是到阳省省城,陈霖安心多了。


    从海市到阳省省城,差不多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


    林安安在她前一站下车,走之前还挥手祝她以后工作顺利,想着这两天的相处,陈霖没忍住提醒她以后出远门多点心眼谁知道旁边人是好是坏。


    早上四点多到的阳省省城,外边天还没全亮起来。


    她不着急赶路,就等着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拎起行李下车。


    到了省城火车站,她还得去等六点从省城到锦州市的火车。在火车站外吃了碗牛肉粉填肚子,吃完差不多到检票的时间。


    咣咣当当又是半天,中午十一点半到的锦州。来不及吃午饭,路边买了几个洋芋粑粑,上了到兴县的大巴车才拿出来慢慢吃。


    大巴车开进县城里,与海市到处拆迁建大楼不同,这里大多建筑和十年前没多少变化,听说很快就要改成县级市了。


    路过兴县高中,发现学校终于换下了破破烂烂的大门。正想感慨下这变化,突然发现没有可以倾诉的人。


    邻座的人不解她突然面带笑意转过来似乎想说什么,又尴尬地笑笑挠挠脑袋。


    下午三点的县城街道还热闹着,很多人出门都不戴帽子不撑伞。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兴县比四季分明的海市舒适太多。


    县城到富华村的公交车看起来像五六十年代的老物件,动起来就颠颠晃晃,这趟车她就见过两个司机师傅。高一前那个凶巴巴的五十岁大爷,高一后就是现在这个好脾气的阿叔。


    这趟公交车不是专门到她家在的富华村的,而是从县城出发,几乎是绕个大圈,途径十五个村。富华村是这趟线路的倒数第三个村。


    曾经她以为大山外面的城市也是常年天蓝地绿、四季如春,就算有差别,也不会差别到哪里去。直到她见识了海市的冬天和夏天,才知“纸上得来终觉浅”。


    她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是周云旗传授的经验——坐前面目视前方不容易晕车。


    “你今年大学毕业了吧。”


    肯定的语气,司机师傅居然还记得她呢。


    “工作都分配好了吧?”


    县城里走出去的大学生不多,外面风云变幻,司机师傅知道的还是好几年前的政策。听闻她是大学生,车上其他人纷纷投来羡慕、仰望的眼神。


    大学生啊,换做是十年前,那是毕业出来就进好单位捧铁饭碗的。她能想象得到回了村里,得知现在大学生不包分配工作而且她现在工作还没着落后,她很可能又要扬名整个富华村了。不,这回可能是扬名十里八乡。


    顶着众人羡慕仰望的目光,陈霖给他们宣传了现在大学生不包分配了,而是双向选择。然后举了不少例子,详细地给他们解释什么叫双向选择。


    “那要是没单位选,就没工作了?”


    陈霖点头,“是这样。”


    她试图给他们说双向选择对学生、国家、社会的长远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但是大家的重点只有:


    “不包分配工作了那这大学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家三表姨家的孩子,大学毕业出来就给分到大单位了,是不是你们学校不行?”


    “读完大学出来都找不到工作了。”


    “......”


    大学生陈霖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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