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村长来这一趟,不然她就把大事情给忘了!


    现在她还没有确定工作,就没有单位,应该要把党组织关系转回来。这几天给忙傻了,她都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想当年,一个专业里最多只有一两个名额,竞争程度可想而知,说是“过五关、斩六将”都不为过。


    她和周云旗两个人,刚入学还不怎么了解情况,对什么都懵懵的,但他们觉得多尝试总该没错,所以一开学就参与班干竞选,但凡逮着个什么比赛都去试试看。既要当班干,还要在校期间的成绩足够优秀,才能拿到名额。


    “明天就去镇上办了吧。”


    “哎,好。”陈霖把背篓给放到水井旁边,就等着村长走了她再开始收拾,但村长交代完她转组织关系后也没着急走,来回踱了几步,村长才犹豫着试探:“我听说你要回来工作,是打算去你爸那还是去你妈那?”


    前两天知道陈霖回来时,村长没什么别的想法,但今天知道县里的工作暂时没着落,他的想法就起来了。


    陈霖看看阿公,又看看阿婆,最后对上村长期待的眼神,赶忙低下头含糊着回:“呃......再看看情况吧,都还不一定呢。”


    “哦。”村长垂下眼眸,语气没有起伏,“也是,工作的事情不能含糊,你再多看看。建国哥,我先回了。”


    阿公坐竹椅上没注意到村长的神情,闻到自家厨房传来的香味,挽留村长吃晚饭再回去。村长摆摆手,说等他腿好了再来找他喝酒。


    等村长的背影消失在院门拐角,陈霖心不在焉地把背篓里的野生天麻和竹笋给拿出来放水桶里,阿公夸她今天“大丰收”都没听到。


    “阿公,村里最近有什么事吗?”


    “村里除了田里的事哪还有什么别的事,最多就是今年读完初中的小子要跟着出去打工了,明生他们几个应该会回来一趟。”


    不是村里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情是村长需要来找她又不好明说的?陈霖完全想不到。但得到了另一个好消息:出去打工的明生哥他们可能要回来了。


    陈霖低头看看桶里的野生天麻,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攒点小钱的机会。


    没错,她不是很想把采挖回来的天麻卖给来村里收购的。这个村里如果还能有谁可以让她跟着一起做这事,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明生哥了。


    虽说明生哥几年前失了一回手,但也算是积累经验了。再说,看看整条富华村,就数村长家里过得最好,照着村长谁家有点事情就伸援手的性子,他们家能盖上最好的房子那多半功劳都是明生哥的。这么一看,明生哥还算是有点闯劲。


    不过她现在也只是有个想法,怎么做还没想好,最起码,要卖东西得先搞清楚外面人家都卖的什么价格吧。


    在省内卖估计不占优势,谁让他们省内就有个天麻种植示范基地呢。她更倾向于往省外的大城市卖,兴许价格能更高些。但不好的就是,带出去卖怕被人坑,毕竟明生哥的前车之鉴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盘算了自己能发动的人,发现也只有大学的同学可以帮一帮了。


    “霖霖!吃饭了!”阿婆喊得大声了些,见她应了才摇摇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喊了也没听到。”


    陈霖快速把桶里的天麻和竹笋收拾好,帮忙把小桌子挪出来,迁就阿公方便,在院子里吃晚饭。


    身上衣服太脏,头发也感觉蹭了不少泥,陈霖虽然累得想吃完饭就躺下,但还是忍住疲惫,烧了热水先去洗澡。


    洗澡出来后又觉得还不困,于是就拿出笔记本在堂屋写接下来的规划。例如:采挖天麻还要去几天,这段时间要不要跟村里人收购天麻,要确认明生哥什么时候回来以及怎么说服......而在做以上这些事情之前,她都得先找人打听好野生天麻在外面能卖什么价,有什么渠道可以卖。


    阿公阿婆坐在竹榻上,一个听收音机,一个缝破了个口的衣服。


    三人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扰,但老人家忙活一会儿就抬头去看看伏案写写划划的陈霖。


    ——


    早上起来吃了早饭,陈霖再次检查自己背包里的材料有没有齐全,确认无误后就和阿公阿婆挥手道别出去。


    她是打算要去表舅家里借自行车的,不然从村里到镇上,能坐最早那趟到县城的公交车到三水村,下了车后还得走大半小时的路,所以带上自行车是最方便的,下了公交车她就骑自行车过去。


    看见她过来,表舅愣了,“今天不进山,后天再去。”他心想,年轻人就是能折腾,还要连着天天去。


    陈霖好笑地摆摆手说没想今天进山,心想表舅真是高估她了,现在肩膀疼小腿酸的,要不是得赶紧去办事情,她都没打算今天出门。


    说了借车的目的,表舅二话不说就让她自己进来推。


    等陈霖走了,突然想到陈霖说要转党组织关系,他和在水晶旁边搓衣服的媳妇笑着玩笑道:“陈光山不天天说找不到人接老支书的班吗?霖霖要是来当咱们村支书,那咱们村厉害了,大学生村支书哈哈哈。”


    表舅妈给了他一个白眼,“我看你是没睡醒又在做梦!大强和大宇有半个月没给家里打电话了,你今天打电话去问问。家里房子给建起来了,结婚的事情也得催一催了。我姑给介绍了个姑娘,你让大强请假回来看看。”


    表舅不太赞同,他觉得家里俩儿子最大的才二十三岁,最小的也就二十岁,没必要那么早就结婚。看看陈霖二十二岁了,也不是都还不着急嘛。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去年也有亲戚给大强介绍,大强死活不配合的样子让他看了堵心,说不成亲都不算事,就是别也把亲戚给得罪了,不好看。


    自己枕边人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表舅母一清二楚,当下就气道:“你不去打电话,我去!”


    ——


    这次司机师傅打招呼,陈霖不觉得拘谨了,推着自行车走到中间的座位去。征得司机师傅同意,陈霖把自行车后座的绳子解开,把自行车给前后靠着座位固定绑住,省得还得一路扶着它。


    车子照例在村口等个几分钟,在她觉得不会有人来时,杨七叔的姑娘上来了,听到她和司机说也是到三水村下,看来也是要到镇上去的了。


    遇到认识的人不记得人家名字,眼看着人就要走过来了,这姑娘抱着背包的东西低头走路,好像没注意到她。陈霖只犹豫了几秒,就冲她招了招手,拍拍自己前面的座位,“来这儿坐。”


    人小姑娘闻言看过来,惊讶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陈霖姐,你也坐车啊。”


    陈霖的记忆好像被这一称呼给惊醒了,突然就想起来陈七叔家的这个妹妹叫什么名字,于是就扬起笑来,“柳枝,你也要去镇上吗?刚好我带了自行车,下了车可以带你。”


    柳枝抿嘴笑笑点头,乖巧地回:“谢谢陈霖姐。”


    杨七叔家在村子里没什么存在感,陈霖和柳枝以及柳枝哥哥差着岁数基本玩不到一起,所以她对柳枝没什么印象。


    看到柳枝抱着的背包露出来一角,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高中课本的封面,眼看着车上安安静静的,陈霖就想和车上唯一的“熟人”聊聊天。“你现在读几年级了?”


    柳枝挪了挪,侧身坐着,这样能回头和陈霖说话,“刚中考完。”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把陈霖当榜样目标,但是每次在村里看见陈霖都不敢凑上前去,偶尔实在碰上了回避不开还得鼓足勇气打招呼。但其实,陈霖姐也不是难接近的人,这不,陈霖姐还和她聊天来着。


    “刚中考完就开始预习高中课本了,不错。提前熟悉课本,等上学了更容易跟上老师的进度。我家里还有高中的笔记,你要的话可以找我拿。”


    她高考后的课本和笔记都带回了家,本来想着能给老陈家的弟弟妹妹们用,没想到在她之后都没人考上高中。或者是考上高中了没读下去,现在跟着出去打工了。


    陈霖不是觉得不读大学就没有出路,但是她和周云旗讨论过好几次,像他们这样的人,读大学走出去才能有更多“改换门庭”的机会。


    想到这里,陈霖鼓励道:“上了高中好好读书,以后出去读大学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到自己以前报考志愿时两眼抹黑,就道:“以后报考志愿了或许可以找我参考。”


    中考成绩都还没出来,这都已经说到高考填报志愿了。可柳枝却觉得心中涌起一腔热血,觉得她三年后就应该是要拿着成绩去找陈霖姐了解志愿怎么填的。


    但下一秒,柳枝想到关键问题,转过身去想了好久,才转头来悄声问:“陈霖姐,大学毕业出来是不是也很难找工作?”


    她只知道她爸和她大哥在外面打工也不是天天有工作的,要是大学毕业出来也很难找工作的话,她可能要和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的堂姐一样早点出去了。


    柳枝这问题......


    陈霖瞬间就明白了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同时也有些愧疚。她是富华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从小山沟里走到了繁华都市,多少人在她看到了年轻人的希望,多少人拿她当榜样教育家里的孩子,无论她多少理由,但他们知道的只有一个结果:读了大学还是找不到工作要回来的。


    她没到处说自己本来是有好单位大单位要的,只想着不让阿公阿婆知道,他们就不会有“拖累了她、耽误了她”的想法。她心里明明白白所以能坦荡地面对各种目光,但别人不知道。


    想了一会儿,陈霖对她说起了另一个人:“我有个好朋友,和我同一年考上了大学。他上了大学后竞选班长、参加专业比赛、认真学习每年拿奖学金,还没有毕业就有单位来点名招他,老师也给他推荐好单位,现在他就留在海市一家很有名的公司上班,人家给他开的待遇,每个月工资有一千块,提供宿舍,有吃饭和交通补贴,奖金另外算而且奖金很高,一年下来的收入起码有个两三万。在他的计划里,工作三年后先在海市买个小房子,工作五年后再把小房子换大一点。”


    一年工资有两三万?几年后能在大城市里买房安家?


    柳枝第一次被大学生的“含金量”给冲击到。


    “当然了,我朋友特别优秀才能有这个待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他这个程度。除了要自己努力,还得看选择。”陈霖顿了下,继续道:“就比如现在很热门的专业是对外贸易相关的,像中文、哲学这类专业想要获得高薪就比较难一些。努力很重要,选对了方向也同样重要。”


    “不过,你还有三年,等到三年后又是什么专业热门得到时候再说。”


    陈霖没再继续多说,等着柳枝自己慢慢消化这些信息。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后面多出来一个人,拍拍她的肩膀,兴奋地问:“读完大学出来这么挣钱啊?”


    看起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起来挺“书呆子”的,陈霖猜他是个高中生。


    果然,少年人就介绍说自己现在在兴县高中读高二。


    陈霖挑眉,还是她学弟呢。


    少年人对陈霖说的大学很感兴趣,一个劲地问她大学到底有什么好的,上大学和读初中高中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柳枝也端正地坐着,眼睛亮亮地看着陈霖,听到陈霖说大学的趣事,时不时无声地“哇”一下。


    车上本来昏昏欲睡的婶子阿叔们也悄无声息地挪了位置,听陈霖说。


    她扛着自行车和柳枝下车时,司机师傅冲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惹得陈霖满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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