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空间里,薄片的淡金色落在盛枝郁的长睫上,像是镀了一层糖霜。
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眼底像沁了层溟濛雨,迟滞地凝着门锁。
祁返的眼神蓦地沉了些许,顺着他的目光抬手,咔哒地把锁锁上。
这点响动在安静的洗手间里尤为明显,门外很快传来一声:“小郁,是你吗?”
盛枝郁回头瞪向祁返——他是故意被发现的!
瞅着他动了怒,祁返悠慢地回了个笑,无声的口型:“找你的,不应吗?”
门外的脚步声越近,盛枝郁扫过自己挽起的袖扣,下意识地抵住了门。
他现在衣冠不整,如果被顾望舟看到,白月光的纯洁人设会崩个彻底!
略显慌乱地调整好姿势后,他才发现祁返已经悠哉地退到隔间里侧,眯着那双狐狸眼在看他。
“怎么这么慌?”祁返问,“你又不是在跟我偷/情,你躲什么?”
“小郁?是你的声音吗?”
洗手间的门不厚,顾望舟问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盛枝郁条件反射地就抬手捂住了祁返的唇。
“闭嘴。”他咬着牙警告。
这种场合应什么都不是好选择,盛枝郁打算装作陌生人,等顾望舟自己走。
可谁知道跟前的人丝毫不老实,抬指扣住了盛枝郁捂他的手,划过他的手臂下侧。
生病的时候,本就对这样的触碰格外敏感,盛枝郁的眼睫无法控制地颤了一下,眼尾处蓦地烧了起来。
他压低嗓音:“你就非得给我添乱?”
然而祁返被他捂着,不能说话,只是摇摇头,旋即又点了点他的手臂。
太痒了,盛枝郁到底是忍不住松开了手。
“不,我只是提醒你……”
“小郁,你的外套还在外面,是你吧?你身体很不舒服吗?”
祁返和顾望舟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前者适时地止住,然后挑了挑眉。
他想说的,就是这个。
盛枝郁嘴唇微抿,护住了自己的手臂,低声道:“嗯,好像有点发烧。”
听见他的声音,顾望舟微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担心了起来:“果然是这样,我刚刚碰你的手就感觉特别烫。”
盛枝郁很敬业地代入人设,温声细语地跟顾望舟说这话,想让他放下心来然后早点滚蛋。
可他在绞尽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在想理由的时候,却又听见祁返压着声音:“我碰你一下就要炸毛,他顺着你的手摸你都没反应……挺敬业的。”
盛枝郁一怔,视线回扫时,才发现祁返不知什么时候贴到了跟前。
若不是有身后这扇薄薄的门板,他真的像片被夹着的夹心面包片。
距离太近,近得他没办法调用病恹恹的脑子去对付主角攻,他只能再次抬手去捂祁返的嘴。
但这次没捂到,因为祁返捉住了他的手腕。
而让盛枝郁语言系统彻底宕机的,是这人之后的动作。
祁返垂着眼,薄薄的呼吸几乎沁到他的皮肤里,停留秒余后,撩出零星的笑意:“霞多丽的味道……你手上的香槟好像没洗干净?”
“……你是狗吗?”盛枝郁瞪他。
偏偏这句话却让顾望舟听见了:“什么?”
“没。”盛枝郁当即道,“阿舟你不用担心,我就换个衣服……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吧,你先回去。”
他这明显冷落下来的语气让顾望舟察觉到了端倪,但他以为是那个服务生的反应让白月光多了心,全然没想到这个隔间里还藏着他的好友。
顾望舟轻咳一声,低道:“他们哪有你重要。”
话虽然委婉,但对一向自傲的主角攻来说已然算是表白。
祁返眼尾幅度极小地拢了一下,眼底轻浮的情绪退了大半,背着光的瞳色莫名很沉。
他的指肚沿着盛枝郁的尺骨摩挲,大少爷保养得当的手没有丝毫粗糙的地方,且细且长,落到那个隐晦的牙印的时候,停了下来。
然后,压了压。
这个动作像个开关,盛枝郁瞬间又捕捉到另一帧记忆碎片……
是关于这个印子怎么诞生的。
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跳怦乱了一瞬,想反抗时,却被祁返抬眼捉住了视线。
“你的职业素养呢?”他的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语调暧昧,内容严肃,“主角向你表白,你就这么晾着,白白放着好感度不收?”
他是来搅乱我的任务的。
他是来干扰我的。
他是故意的!
盛枝郁一把反扣住了祁返的手,滚烫的手心紧紧烙住了他的动作,声音却轻柔:“阿舟,谢谢。”
尾音还在抖,听着惹人怜悯。
听得顾望舟在门外一阵心猿意马,连忙道:“没关系,你先换,我等你出来。”
然而隔间里,盛枝郁却被祁返挠了挠手心。
“做得不错,不愧是业绩王牌。”
“……”
要不是主角攻在门外赖着不走,盛枝郁真的会把狗血虐文变成血腥悬疑文。
盛枝郁抬手拽开了他的外套,平息好情绪后,指尖勾住了祁返里面那件宝蓝色的高领毛衣:“这件,脱了。”
祁返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低头看着他的动作,低淡地笑:“不好吧?顾望舟还在外面。”
“你不脱,”盛枝郁停顿了许久,才咬牙说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没把握的威胁,“我就拽着你一起出去。”
他的动作看着虽然很凶,但实际上没落多大力道。
祁返端详了片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既然说了是在换衣服,又必须得出圈面对主角攻,那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抢一件现成的衣服。
只不过,祁返不吃这套威胁。
“小郁,你是不是在白月光组太顺风顺水了,所以不知道……你说的对我来说压根算不上威胁?”
他过于镇静,盛枝郁有一瞬踏空的感觉。
即便不想承认,但拽祁返出门这种“同归于尽”式崩人设,其实是一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式。
“我拿的是渣男剧本,和谁睡,睡多少个……崩不了我的人设。”
他破有耐心地点破盛枝郁:“但你这么自爆,最差的结果是当场被判任务失败。”
盛枝郁脸色一冷。
那星点后悔才冒了出来,跟前的阴影却一步撤远。
“不过,帮你也不是不行。”祁返慢慢朝他伸出手,“我的袖扣呢?”
盛枝郁:“……”
祁返看着他越发霜冻的脸,意外道:“你不会丢了吧?”
是想丢的。
没找到机会而已。
在盛枝郁的认知中,这枚袖扣就相当于昨天晚上的荒唐证据。
现在把袖扣摊给祁返,就相当于让祁返复看他留下的咬痕吻痕。
他张嘴想说丢了,可是一想到自己入职至今的漂亮业绩,又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良久,盛枝郁闭了闭眼,像是把自己这辈子的忍耐都挤在这里。
然后他从口袋里摸了一把,拍上祁返的手心。
珍珠袖扣,完好无损。
放下后,盛枝郁咬着下唇别过脸,等着祁返再拿他开涮。
然而祁返只是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还在就行,毕竟这枚袖扣我挺喜欢的。”
语毕,袖扣又重新放到盛枝郁面前:“你保管到任务结束,出副本后还给我。”
做好准备感受耻辱的盛枝郁:……?
微冷的袖扣被放回手里,盛枝郁后知后觉地抬头时,一件占有余温的外套已经落到他的头上。
视野黑了大半,他费劲地把外套拽下来的时候,另一件更热的东西又盖到他脸上。
盛枝郁刚有点毛,那件外套又被拿了回去。
手上这件,居然就是他要的宝蓝色高领毛衣。
祁返……就这么给他了?
盛枝郁满脸莫名地回头,祁返已经重新穿上了那件黑色大衣。
……只不过盛枝郁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一瞬间把自己往木乃伊裹的,连腰上那根装饰用的腰带都束紧了。
这人的身材比例还真好,窄腰长腿,一收就显了个彻底。
祁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穿?”
袖扣的事情都承认了,怎么可能不穿?
盛枝郁把视线从他的腰带上收了回去,他沾湿的外套已经落在外面,身上就这件内衬。
宝蓝色的毛衣暖烘烘的,还带一点淡香,盛枝郁咬牙屏气,才穿在了身上。
祁返不知什么时候退到隔间的角落,视线淡淡地看着盛枝郁的后颈。
虽然他皮肤白这件事他昨天晚上就清楚,但眼下被这蓝色一衬,像块白得发光的羊脂玉。
……甚至连那些的痕迹也跟着色艳。
盛枝郁已经好久没有那么慌乱地穿衣服了,套上毛衣之后就往身后扫了一眼。
祁返双手抱胸:“防贼呢?”
盛枝郁:“你要这么想也行。”
话落,他懒得再打嘴仗,推门而出。
顾望舟正在门口看着表,神情有些许阴沉,但听见动静的时候敛得很快。
“小郁……”他刚想笑,看到那抹蓝的时候又怔了。
盛枝郁心头微紧,有些慌张地抬手挡了一下:“怎么了?”
顾望舟怔怔地看着他。
在记忆里,白月光的衣着向来是岁月静好的浅色系,宝蓝虽然不算多明媚,但乍地出现在这人身上,就有种非常奇妙的化学反应。
固在过去的那个人像突然被上了另一种颜色,剥离了记忆那层灰扑扑的残影。
良久,他挽出笑意:“没,只是觉得这个颜色好适合你。”
盛枝郁略作一愣,随后轻垂下眼。
正欲将那句含羞带怯的“谢谢”说出口,他却猛地一顿。
在顾望舟所看不到的身后,隔间的门缝里,祁返正倚在墙边。
一边叼着早上剩下的半支烟,一边淡淡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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