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溪州时,月牙已经挂上树梢。


    牵着马进了门,平安和无恙象征性汪汪两声就相互咬尾巴去了。


    沈昭华听到犬吠从屋里出来看见两人,问沈意道:“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奚木心里头才有点紧张,就听沈意道:“去看岳母岳父啊”


    “我问的是你下午上哪去了?”沈昭华白了沈意一眼。


    “不是说了看岳母岳父吗,老沈你该不是耳朵也不行了吧。”沈意散漫随意道。


    “云蓝云白说你们下午就离开陆家了。”


    沈意理所当然道:“我又不止一对岳母岳父!”


    “你哪还——”沈昭华张口欲斥,齐氏拉了拉她,沈昭华看到奚木,话语一顿,道:“你们去榆乡了?”


    奚木窥着沈昭华的脸色,有点紧张,今日这事是他七年来做得最出格的事情了,他不后悔,但他担心沈昭华会因为这件事苛责沈意。


    “对啊。”


    “胡闹!”沈昭华这声斥责还是落了地。


    奚木见状,挡在沈意身前,张口说道:“是我央求妻主……”


    “下午去像什么样子!”


    两人的话同时出口,奚木一怔。却又听沈昭华缓声问道:“带东西了吗?”


    沈意拉了拉奚木,让他放松点,接着回道:“买了糖和糕点果子,也打了酒。”


    沈昭华眉头稍松,肃声道:“三日后备齐东西早上再去一趟,哪有人下午归宁的!”


    奚木指尖一动,眼眸眨了眨,鼻头有些酸涩。


    沈意摆手:“我和岳母岳父道过歉了,他们不怪罪我,还给我送了草药,你瞧!”


    她打开自己的布囊献宝一样给沈昭华看。


    沈昭华看了一眼,倒有些诧异:“确实不错,晚间放后院好生处理一下,别糟蹋了。”


    “知道啦知道啦!”沈意摸着肚子去问齐氏:“我饿了,爹爹有吃的吗?”


    “我去给你们煮面。”齐氏道。


    “好!我最爱吃面啦!”沈意眼眸亮晶晶的,“要加蛋,还要青菜。”


    “知道知道,你的口味爹还不了解吗!”齐氏说着往厨房走去,心中酸软的奚木连忙跟上道:“爹……我帮您……”


    奚木没下过厨,他只能帮着齐氏看着火。


    齐氏瞧着不言不语的奚木,想到他的身世,对他起了点怜惜道:“奚木啊,昭华和临春都是大夫,不忌讳那些事,你别担心,以后想见娘爹,寻日子就叫临春陪你去,都是做孩子的,想娘爹是人之常情。”


    奚木鼻子酸涩得厉害,他半掩着头道:“我知道的,谢谢爹。”


    “谢什么,来,面煮好了,你们一人一碗,你端去院子里和临春吃吧。”


    两个蓝边白底碗,盛着热腾腾的面条,奚木端着托盘去院子里寻沈意。


    沈意刚好洗完草药,见到面煮好了,便把草药放在干布上沥水,擦擦手就去吃面了。


    两人寻了个桌子,面对面坐着吃,沈意看见奚木还带着面纱,便道:“你把面纱取了吧,天黑,没人看得见,吃面要大口吃才好吃的!”


    奚木犹豫一瞬,他怕沈意不高兴,还是将面纱摘了。


    劲道的面条确实是最好的慰藉空腹人的良药,奚木有些不习惯取了面纱吃饭,他常年在人前都是戴着面纱的,可正如沈意所说,天黑,且院子里没有旁人,只有沈意,她正吃面吃得专心致志。


    奚木稍稍自在了一些。


    吃过面,奚木自觉去收拾碗筷,而沈意则是继续去处理草药。等她弄好草药回到房里,却看见奚木坐在窗边的小塌上抵着窗框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到声响眼皮动了动,似是要醒。


    沈意手疾眼快从书架里抽出一支安神香,借着烛火点燃,袅袅烟雾冉冉升起,一会儿就见奚木抵着窗框睡深了,她四处瞧了瞧,她房里没有香炉,就把安神香插在了窗边的盆花上。


    她小心地把人扶到床上,让他睡下。欲吹烛火时,她看着熟睡的奚木,想了想,伸手撩开他的衣袖,手指搭在他手腕上为他把脉。


    几息过去,她松了口气,无声嘀咕着:“呼,好在是散了些,也不枉我奔波这一日。”


    年纪不大,哪来那么多心事呢……


    奚木这一觉是父母去世后睡得最沉的一觉,他太累了。


    早晨,他睁开眼时,竟有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直到看到睡在身侧的沈意。


    她睡觉其实不太规矩,手臂或者腿会无意识乱动,幅度不大,可对奚木这种惊弓之鸟来说,是巨大动静了,以至于两晚都不敢安眠。


    可昨晚……


    是她把他扶到床上的吗?


    奚木轻轻抿唇。


    沈意本来也快到醒的点了,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停留让她提前醒来,迷糊睁开眼就看见奚木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觉好呆,特别是配上他那一对肿起的眼睛。


    “你想什么呢?”沈意后脑勺蹭了蹭枕头,有些犯懒。


    奚木慌乱避开视线,“该,该起了。”


    沈意伸了个懒腰,“起吧。”


    奚木坐到梳妆镜前,铜镜里他脸上的黑紫色的痂印很明显,还有……高高肿起的双眼……


    他一想到刚才沈意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下嘴唇都要被咬破,默不作声地取了面纱恨不得盖头遮住。


    房里已经没有沈意的身影了,她动作向来利索,穿了衣服就出屋洗漱去了。此时正咬着蘸盐的柳枝条从厨房的窗口巴望着看她爹做早饭:“爹,早上吃什么?有甜包子吗?想要糖芝麻馅的。”


    “少奶奶可真爱吃甜。”帮着齐氏做早饭的云蓝笑着接话。


    “她呀,什么都爱吃!”齐氏搅了搅锅里的蔬菜粥,回沈意道:“糖芝麻今日没做,做了豆馅的甜包子。”


    虽然没有糖芝麻的让沈意有些失望,但是豆馅的甜包子也好吃,她勉强道:“豆馅也行……”


    “少奶奶放心,晚些时候云蓝就给您做糖芝麻包子。”


    奚木走到院子里看见三人说话的这一幕,摸摸自己的脸低头避开。


    “不用了,我吃豆馅就行。”沈意哪敢让云蓝给她做甜包子,她抬眼正好看见一旁的奚木,道:“奚木,你过来一下!”


    奚木不解沈意喊他作何,直到走到她面前,见她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将浸了井水的帕子递给他:“用冷水把眼睛敷敷吧,肿得像田里的□□!”


    云蓝听见了这句话,私以为沈意是嫌弃奚木,心中窃喜。


    只有奚木知道,沈意按在他眼眶上的动作有多轻柔,“呐,就像这样,你自己来,帕子不冷了就自己浸水,来回敷敷就能消了。”


    奚木闻言照做,原本胀痛的眼睛的确好受很多。


    早饭吃完,沈昭华就匆匆去了医馆。


    本来沈意也要跟着去,但是沈昭华给她放了五天“婚假”。


    沈意不去医馆,在家也闲不下来,晒草药,看医书,不少事等着沈意做。


    今日天气也好,她先把还在晒的草药一一翻了一下,随后拿着草药册子,在家中药柜里清点药材,然后根据药性,选了些药材放进竹编簸箕中,挪到外头架子上晒着。


    云蓝本来想帮忙,沈意直接道:“你不认识这些草药,别给弄毁了,你去帮爹爹编竹筐吧。”


    云白和云蓝只能坐在院子里帮齐氏削竹子。


    奚木依稀会编一些,齐氏只做了个示范,他就能有模有样的编出大概了。


    几人偶尔说说话,大多是云蓝在说,他嘴甜,看得出沈意在意齐氏,就总讨好齐氏。


    这法子对齐氏确实有用,临近中午,齐氏便说要带着云蓝出去买些肉,临行前,他想着奚木出门少,就问奚木要不要同去,奚木点头应了。


    院子人一走,云白自觉去厨房洗净青菜,沈意落得个清静,拿着医书坐在院子里看。


    小半个时辰,齐氏三人便提着肉菜回来了。


    起先沈意还没察觉有什么异常。


    直到奚木去房里换衣服,云蓝见人不在,愤然开了口:“主夫,那些人说话当真难听!”


    “可是出什么事了?”云白不解道。


    “少爷和我们去街上,面纱不小心掉了,被旁人瞧见了,她们说少奶奶娶了个罗刹回来呢!”云蓝这话声音不小,刚好能让沈意听见。


    沈意翻书页的手指一顿,又听云蓝道:“她们说可惜了少奶奶这样好的菩萨娶了这么个罗刹!还说少爷配不上少奶奶!”


    “行了!”齐氏打断云蓝的话,面上不大高兴。


    他知道奚木脸上起了疮疹,可他一直戴着面纱,他并不知道竟如此严重,今日去买菜,被人瞧见好一顿议论,其他话倒没什么,就那句,“还道沈家多淡泊,原是为了攀上陆家,竟连这般模样的人都要。”他听着心里来气。


    当年明明是他妻主连夜上门保得陆家母子平安,是陆家要定的娃娃亲。这十几年来,溪州谁人不夸宁世医馆,夸她妻主女儿,又是陆家婚前轻易要换人,换了奚木过来,他们沈家顾及两家脸面却落得这么个名声。


    转而他忍不住又想起奚木的身世,他虽不太信这些,可这会儿也忍不住半信半疑地想着莫不真是奚木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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