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沁竹离开后,苏长柒逐渐恢复力气。
他从榻上起身,走到门后的位置。
想了想,没有开门。
在听到叶沁竹拒绝裴述提案,转移话题时,他微微蹙眉。
先前她说,只有等到祭祀之日,她才能离开。
看来,这项不知何人传达的命令,到现在也没有变。
苏长柒知道门外是谁,来此作甚。
他安静地听着,听裴述讲他早已推演出的内容。
门外。
雨丝霏霏。
少女的神情,在裴述取出瓷瓶,又道出自己是下毒者后,凝固在脸上。
在见到裴述前,叶沁竹心里打过腹稿。
一面是阿七的事,一面旁敲侧击,询问那位肃玺仙尊是何性情,有没有因为悲惨的过去黑化。她该作何表现,能在祭祀日安全离开,或是被无罪释放。
听到裴述的话后,腹稿一下子被她在心底撕了。
叶沁竹:“什……”
心底隐隐有猜测,但当事实被裴述亲口承认,她还是感觉浑身发毛。
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愤怒与不平。
“姑娘放心,我是来谈判的,也是来救人的。”裴述道。
“我无异于引发争端,只需里间那位答应我些许条件,我即可将缓释药给他。”
夜色幽暗,只剩雨打芭蕉、镜湖声。哗啦啦的,令人心惊。
救过阿七。
又害过他。
换做是她自己,也很难再和裴述有交集。
叶沁竹的目光落在白瓷瓶上。
瓷瓶很小。
比叶沁竹的小拇指还要小一点。
落在她心里,与千斤一样重。
她要拿到它。
“这并不是普通的缓释药粉。”裴述两指抵住药瓶,朗声道,“它不仅能压制他体内的蛊虫,还能把体内残余的蛊毒全部清除。至少,在下次发作前,不会受到任何折磨。”
他的声音不轻也不重,用了传音,故意说给里间的人听。
叶沁竹知道苏长柒不会出来,她盯着白瓷瓶,抬头朝裴述露出乖巧的模样:“他身体欠佳,出不来。您不妨现在说您的要求,我好进去通传。”
“通传?”
裴述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眯起眼睛,笑不达眼底:“姑娘又如何保证,你是可信之人?”
“浮灵教之人来路不明,我等虽经过初步探查,确认姑娘当是普通人,可难保您会是夺舍无辜的邪灵。若想做担保,我还需过问姑娘的户籍、家里亲人,以及灵体是否有异。事态紧急,请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重新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声音平稳而响亮,盘旋在厅堂内:“我知晓你愿意见我,你提的要求,我也一一答应。”
裴述原本在几个时辰前,就该进入行宫。
结果在结界外被苏长柒拦下,兜兜转转,找不到进去的路。
直到向他保证,绝不透露苏长柒的身份,并且陈明此次到来,是为了救人,才被放进来。
那帮宗主整日担忧肃玺仙尊反叛,派他来进行谈判,结果没想到,苏长柒在这儿玩过家家。
裴述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非想做事如此决绝,只是苏长柒的经历,真是孽缘。
“道君,你不能留在此地。”他把预先想好的话说出。
“此邪宗与你联系颇深,且不论你的长辈对你疑心深重,害怕你叛教逃离。长久停留在此,知道的事越多,越对你道心无异。”
“如今恰逢邪灵提前苏醒,你又留在此地,定会有人以为是你的手笔。你若长留不归,我不敢保证他们是否会采取别的行动。”
裴述:“只要你向我保证,不会和浮灵教勾结,与邪灵结盟。立刻离开此地,回你该回的地方,我便立刻将缓释药奉上。”
他一口气说完,等屋内人的回应。
“他身体不好,可能在休息。”
“我来说这件事。”
开口的是叶沁竹,少女低下头,恭敬地站立在台阶下。不知何时,已经与裴述拉近些距离。
面上仍挂着微笑,像个守礼的侍从。
“仙长勿急,这个问题,我能回答。阿七没有和浮灵教勾结,但他也不会立刻离开。”
裴述收敛笑容:“为何?”
叶沁竹深深吸气,不要露怯:“是我拜托他留下来,教我符法。阿七是守信之人,他不会抛下我不管。”
“所以,您可以放心,他没有作恶。”
叶沁竹说完,已经走到距离裴述三步之遥的位置,她停下脚步。
双手背在身后,故作紧张地绞在一起,等裴述下一步发问。
叶沁竹模仿最初在程越眼底的姿态,装作毫无威胁,且毫无反抗的想法。
偷偷地,从袖管中取出墨笔,在手心描画。
她想到把东西取过来的办法了。
裴述了然点头:“你叫他阿柒么……”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发个心誓吧。”他严肃道。
“除去教导这位姑娘,停留在此的这段时间,不会再干涉有关浮灵教、有关庚辰仙府,以及修真界的任何事”
裴述:“麻烦通传。”
见叶沁竹不动,他便打算抬脚往里走。
叶沁竹拦在他身前:“心誓?那是什么?”
裴述:“以自身修为与道行为引,立下誓言,请天道见证。若有违背,轻则受天打雷劈,重则永世不得超生。”
“以自身,修为与道行?”小姑娘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这不是在害他吗?”
手上加快速度,由于是背手,画符时必须放大半注意上去。
而且不能过于心急,她浑身上下,只有左手能当符纸,要是画歪就不好了。
裴述的注意力全放在苏长柒身上,分心与叶沁竹解释:“我等后续会给予补偿,并不会真的让他有损失,只是……”
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一道细密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苏长柒没让叶沁竹听见,传音夹带灵力,清晰落入裴述耳中。
“如此遮遮掩掩,因为钟絮白,是么?”
苏长柒问。
他点了一个人名。
裴述脸色突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无法向苏长柒那样细语传音,开口时,一旁的叶沁竹吓了一跳。
往内看,才意识的苏长柒可能在说些她不该听的话。
叶沁竹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做自己的事。
“魔族的嘴不严实。”苏长柒寻到支撑的木架,把身体靠上去,“你们拉拢前魔尊的旧部,反而搭上了一条秘密。他也想拉拢我,如此好的时机,为何不说?”
“他喊我少主,又说我的母亲尸身留在祭坛上,其身份不言自明。”
“粹剑之体,孕育的孩童乃是天生剑骨,正好和我的体质相和。除去现今的主母,年岁相当的,也只有她的孪生妹妹,钟絮白。”
“钟絮白其人,曾和主母形影不离,而后入魔界,再不见踪迹。”
“难怪主母下手前,只告诉我,我是修士与魔族的孩子。仙魔杂种,合该受此酷刑。让她亲口说出那个身份,确实需要一番纠结。”
苏长柒:“相依为命妹妹生育后,不久惨死,而她的孩子则得益于体质特殊,步步高升。她还视其为大才,亲历栽培。”
“确实讽刺,足够她疯魔。”
“刚巧,那孩子的血肉,是一枚极好的药材。她顺水推舟,大义灭亲,无可指摘。”
那一剑刺下去的时候,剜出骨头时,必然饱含快意与仇怨。
这是他的原罪。
绝佳的孕育之身,以及魔界厮杀到最后的尊者,两相交融,确实能结出一副极佳的灵体。
万中无一。
关于此事,在林翎跪地,交代其母亲踪迹时,苏长柒心里就有了定论。
他很快把它埋起,并不打算挖出。
就连裴述到来,他也不打算谈及此事。
如果不是门外的小姑娘像是畏惧裴述,态度恭恭敬敬,连说话语调都变软了,苏长柒甚至不打算开口。
裴述:“这件事,你知道多少了?”
他的声调紧张起来:
“不管你知道多少,切勿再调查下去。此事真相,对你绝无好处。如若不信,你可以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为了不让叶沁竹察觉,裴述特意没有说主母的身份。
苏长柒抬眸:“她现在?”
“我倒觉得,她现在过得不错。生前身后,皆有佳名。”
裴述咬牙,他环顾细雨中的行宫,眼底满是忧虑。
苏长柒:“裴长老,把原本打算告诉她,离开的方法说出来,便无需留在此地。”
“恕不远送。”
紧接着,威压已然压来。
它没有波及叶沁竹,而是单指裴述一人。
裴述的身形被压弯,勉力支撑,口中道:
“你已经知道这些,就该知道,为何仙门会对你多加提防。你这般根骨,口称不会与主母刀剑相向,突然离山,谁敢信任你?”他说完,梗着脖子坚持。
裴述没有等来苏长柒的回应,反倒是一声怯怯的低语。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小姑娘面上挂笑,言辞谦卑。
“如果阿七做出什么保证,我可以完全信任他。”
雨声仿佛大了些许,掩盖多余的动静与声音。湿润的气息,衬得庭院颜色更深、更重。
裴述蹙起眉头,对于叶沁竹的问题,像是倍感头疼。
“我等的事,你参与不了。”最终,他缓缓应答。
“就算你相信,又能做什么呢?”
他面露不解,显然不明白叶沁竹此时开口的原因。
叶沁竹仰起小脸,轻轻叹息一声:“原来如此,确实是我人微言轻。”
“裴大夫,我有话要说。关于里面那个人的。”她低下头,露出温柔又顺从的神情,“这句话不太好大声讲,你靠近些。”
“你放心,绝对是你想要听到的。”
她知道什么?
难不成苏长柒遮掩身份时,曾对她透露过什么?
裴述倏然一惊。
叶沁竹左看右看,都只是个连练气都算不上,初具灵识的小丫头,完全构不成威胁。裴述好心平气和,紧张地等待她开口:“你想说什——”
少女猛地往前走了最后一步。
一只手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手心里用墨笔画了个符,拍在裴述脸上。
“我说你就是个疑邻偷斧的懦夫,你提到的那些人,全都是疑神疑鬼的小人。”
裴述:“!”
他想动,可少女的手甫一扣上面门,他的身体突然僵直。
叶沁竹不把手移开。
裴述再说不出话。
定身符?
谁家女修把定身符写手上的!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吃素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话,你爱向谁说向谁说。”
“软的不行,我还不会来硬的吗?”
叶沁竹伸直胳膊,去抢过他的另一只手手,使劲扒拉:“交出来。”
“你拿来做交易的缓释药,交出来!”
裴述目瞪口呆。
她居然会符法?
——不对,且不提她会不会符法,区区入门修士,哪来的本事把他定住。
叶沁竹:“林翎,林翎呢?”
林翎不见踪影,不晓得去做什么。
叶沁竹一手按住裴述脑袋,一手抢药瓶,嘴里喊:“阿七,阿七你出来——”
语气急促。
房门无风自启,里间柔光外铺,如绒毛长毯。
灯光所触及到的范围,俏丽的白衣少女正扣住名医修的脑门,斗殴般,飞起一脚,把他踹跪在地上。
“我让你满口胡言乱语,我告诉你,我信任他。就算不知道他是谁,我亦会全心全意信任他。”叶沁竹形象全无,骂骂咧咧。
回身看到苏长柒,叶沁竹欢叫出声:“阿七,你快去拿他手里的瓷瓶,那里面是缓释药,能缓解你的症状。”
苏长柒腕上淌血,立在门旁,看着眼前情形,苍白的脸上满是惊讶与愕然。
此乃无星无月的雨夜,周围黯淡无光,唯有长明烛火摇曳,凄美冷清,可他的眼底仿佛倒映银河,霞光万千。
他浅浅地回抽一口气。
明明抬手之间就能夺取的瓷瓶,拿起来却被故意废了番波折。苏长柒赶到叶沁竹身边,在她身侧半跪下,反手扣过裴述的两条手臂。
夺下那枚瓷瓶。两人凑在一起,像是给仇家套麻袋的少男少女。
“可以松手了,叶姑娘。”苏长柒用灵力捆住裴述,说。
听到此话,叶沁竹才小心翼翼松手。
裴述脸上维持被扣巴掌时的惊讶,梗直脖子,扭曲地停顿三息。
终于失去平衡,脚一歪,摔在地上,他手脚都被苏长柒捆住,离水的鱼一样在地上扑腾。
“苏……阿柒,你放开我,你知道我不会害你的!”裴述慌了神。
他不是没和苏长柒谈判的经验,但此前几次,二人都保留足够的体面,也大多由苏长柒的让步告终。
哪有像现在这样,被五花大绑,看肃玺仙尊和陌生的小姑娘在一起,彼此说小话。
裴述又转头向叶沁竹:“小姑娘,你放开我,我有助你离开的方法。”
叶沁竹将信将疑:“真的?”
“此话当真。”裴述保证,“但我答应了愿意相助你的人,不把此事告知你的阿柒。”
叶沁竹娥眉拧起,她俯视脚下乱动的修士:“那你等我会儿,我等他休息了再来找你。”
说着,她搓去手中的墨迹,骄傲地两手叉腰:“我花了好大劲,才迷惑住裴述,成功夺药。”
两只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希望得到夸奖的模样。
苏长柒捏着药瓶,没有打开。
叶沁竹紧张:“难道我拿错药了?”
她扭过头,瞪裴述:“他拿假药忽悠我?”
裴述:“……”
“药是真的。”苏长柒开口,“但我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叶沁竹锁住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无数白瓷瓶不知从何处来,掉落在地。瓶身脆弱,几乎落地即碎。
裴述横躺在地面,看着瓷瓶跌破,药粉四散,眼睛逐渐发直。
“等等。”他抬起头。
“你难道从没有用过缓释药?”
叶沁竹也愣住,她下意识去捡,被苏长柒拉住。
“不用捡,都浪费了。”他嗓音发干,垂下长睫,掩住眼底星河。
“这……我,你……”叶沁竹结结巴巴,她又看看地,又看看人,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们进去说吧,我会解释清楚的。”苏长柒拉她,“早知你会去抢药瓶,我应该一早就告知此事。”
他眼底时暗时亮,情绪复杂,伸手时,腕上的鲜血滴落。溅在少女白裙上,他慌忙撤手,免得继续弄脏她。
叶沁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药粉上移开,从苏长柒手中抢过药瓶,紧张地握紧。
“你说的。”她反复确认,“你亲口说,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轻推苏长柒,跨过高高的里间门槛。
回身,那位送药的医修还姿势扭曲地倒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叶沁竹越看越讨厌,“砰”一下把门关上。
她抵在门上,不解气,又踢了一脚:“伪君子,满口胡言乱语。”
待回身,态度又变得谨慎。
“你说的,要和我解释。”叶沁竹把瓷瓶背到身后,“为什么最开始不吃药?”
苏长柒:“你的课业完成得不错,不需要我压制蛊毒,就能跟上进度。”
“不是这个!”叶沁竹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声音响亮。
叶沁竹挺起胸膛,扬起下巴,倔强地仰视苏长柒:“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明明你身上有缓释药,为什么要强忍?”
苏长柒真的不再出声,抬起长睫,沉默片刻。
“它没有别的任何作用,只是会疼而已。”他露出浅笑。
“没有压制的意义。”
“去除疼痛,不就是意义……吗?”叶沁竹下意识开口。
她迎上苏长柒寂静如死海的双眸。
男子像棵被蛀空的枯干,他抬手,点上自己的心脉,顺着灵力行进的脉络,
“叶姑娘,我快死了。”他没再挣扎,坦言了自己的情况。
“魔息无法抑制,只能不停地破坏心脉。修士毕竟还是人,照这样情况下去,应该不出二旬,我就彻底动不了。”
“所以,不需要服药。”
叶沁竹仰着脸,观察苏长柒的神色。
他像是在说自己的事,又像是说书人,轻描淡写地站在局外,诉说谁人的悲剧。
他究竟是会死,还是想死,叶沁竹看不真切。
她只是在怀疑,他是不是都忘了,疼痛缓解后的轻松是什么感觉。
叶沁竹说:“我不相信。”
苏长柒没有回应,于是少女扯过他的手:“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面临程越那样的存在,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我不还是活下来了吗?”
“阿七那么厉害,不应该是这种结局。”
苏长柒察觉到,冰凉的笔触落在手心,落笔成符,散发荧荧微光。
“你看,生机还是有的,但你要去找。”
叶沁竹捧着他的手,向她展示。
她不是个信命的人,在画符时,叶沁竹就决定,如果写下寻生符,阿七的手心真的黯淡无光的话,她就再补一个光符。
幸好,寻生符有效。
叶沁竹举着苏长柒的手心,凑近给他看。
苏长柒:“你尚还不知道,他寻我究竟是什么事。”
叶沁竹:“我不用知道啊,我希望你开心,希望你活下去,仅此而已。”
苏长柒的手,曾经握过剑,也被铁链捆锁过。
血亲厌恶,生人垂涎,连他也生不出认同。
如今被握着,泛着柔光,递到他面前。
苏长柒推不开。
他伸出另一只手:“把药给我吧。”
“你不会,拿到手就砸了吧?”叶沁竹警惕。
“不会。”苏长柒摇头。
“给。”叶沁竹麻利地起身,把瓷瓶往苏长柒手里塞,“怎么用?内服还是外敷?需要帮忙吗?”
双手一起上,握住苏长柒的手,漂亮的杏眼眨巴眨巴,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在看到苏长柒仰起头,把瓶中粉末一颗不落倒入口中时,她不争气地张大嘴。
明灯之下,男子的侧颜轮廓清晰又俊冷,他微仰起头,动作流畅。仪态端正,令人赏心悦目。静静看着,又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这么吃的吗……”
叶沁竹看呆。
苏长柒沉默片刻,再开口,唇瓣濡湿几分,再了无痕迹。
苏长柒:“你别学我,一般都是温水兑服。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慢条斯理,会失去效果。”
“哦。”叶沁竹不明所以,乖乖点头。
“那位医修呢?他在外面待着,会不会对你不利?”
“他被绑着,动不了。”苏长柒回答。
苏长柒目光掠去,看到她双眸波光轻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裴述被五花大绑关在门外,整整数个时辰。
他整个人大半被泡进水里,像根毛毛虫,不停地扭动,试图让自己避开下落的雨水。
就算法衣有自净功能,水从缝隙里,黏糊糊地挂在身上,还是很难受。
等门扉再度打开、闭合后,裴述紧张地抬头,躺在地上看向眼前人。
他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身上却仿佛卸下什么东西,显得轻松而自在。
苏长柒垂眸,看向被五花大绑的修士。
“你说的提案不好,我来进行更正。”他说。
没有别的情绪,像是在通知。
“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缺个替她联系仙府,安排后路的人。你心善,一并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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