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十一
定心像是聒噪的老者, 反反复复地问,更像是闹事的妇人,分明懂了又装不懂。
长明可不像女帝那般好脾气地回答她的问题。
羊肉在前, 她主动忽视师父的话, 静静吃肉吧, 明日就走。
长明没有回答定心的话,定心扫她一眼, 自顾自说道:“哦,你们不认识。”
承桑意:“……”
接风宴结束后,定心携带小徒弟匆匆离开,承桑意到嘴的话又被迫吞了回去。
定心是来除妖的, 可长明就是妖,她有些不明白这对师徒狐狸里卖的什么药。
明月当空,星辰拱卫。
承桑意枯坐在主帐内, 一人望着舆图,这场战比她料想中的十分艰难。北凉用妖兵开阵,无论我朝怎么打, 都将会损失惨重。
主帐内灯火一直亮着, 长明坐在帐外, 眺望着灯火,定心拉着徒弟聒噪叮嘱:“我即日要将飞升,你可曾想好去处了。长明、长明,我说话呢, 你听到了吗?”
长明嘴欠一句:“听到了,你要飞升了。师父, 你说你万一被雷劈死了,那我该去哪里给你哭坟。”
定心有种想打死徒弟的想法, 握着拳头,出门将徒弟揪了回来。
一顿好揍。
翌日开战,长明睡到日上三竿,等醒来的时候,军营里的人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只有守营的人。
吃过饭后,她在营地里晃荡,走了几圈后,她想起打仗的师父,索性追去战场看看。
长明寻到战场,一眼就看到王旗下的女子,眉眼低垂。
千军万马集合,乌泱泱的一大片,血腥味弥漫着鼻腔。长明捂着鼻子,施法飞到师父身旁。
“你打仗怎么不喊我。”长明拉住师父的袖口。
妖兵堵在军队前,王军进退不得,定心施法稳住妖兵,见到徒弟过来,吩咐道:“用你的血入阵杀妖兵。”
“我的血?”长明皱眉,“多少血,我会不会血枯而死。”
那么多兵呢,乌泱泱一大片,没有上万,也有数千。
定心捉住徒弟的手,不由分说划破她的手腕,收集五滴鲜血。
血入阵法,妖兵上空的阵法立即化为红色,猩红色的光让妖兵们躁动不安。
“这是什么缘故?”
“你身上有承桑陛下的血。”
长明挑眉:“你直接用她的血不就好了。”
定心双手施法,没理会徒弟的话,提着配剑冲进大阵内,随后大喝一声:“随我来。”
饶是如此,她还是将长明震出阵外,不希望徒弟沾染血腥。
长明在空中飘了一阵,稳稳落在地,抬首恰好可见王旗飘动,她眨了眨眼,承桑意翻身下马,朝她走来。
“长明。”承桑意低唤一阵,从怀中取出帕子,不由分说包住少女流血的手腕。
长明低头,看着那双修长的手绕着自己的手腕,她没有拒绝。
前方梁军打了起来,承桑意吩咐人守着长明,她看得出定心在极力保护自己的徒弟,不愿长明沾染血腥。
承桑意上马,握着配剑,眼神坚定,注视前方占据,妖兵一个个倒下,等都倒下后,她才拔出配剑,高喝一声:“杀过去。”
长明望着她英气的女帝,唇角扯了扯,告诉守着她的人:“你们也去,我不会有事,我可是大师的徒弟。”
几人对视一眼,现在冲过去就是杀敌的时候,他们也不想守着长明。
长明催促他们:“去吧。”
将士们前赴后继冲了过去,长明站在原处眺望着战局,目光时不时落在承桑意身边。
将士们一点点推进,直逼北凉城门而去,那抹倩影依旧那么显眼。
妖兵彻底倒下后,定心施法,祭火焚烧尸骨,防止有人利用他们的尸骨做乱。
战场上燃起熊熊大火,照得天空一片猩红,这场战打了两日,火光一直都没有熄灭。
夺回失地后,军营也往前挪了三十里地,换了新的地方。
长明坐在营帐门口,替师父做法,远远地瞧见了走来的女帝。
修长的身影与前日马背的人徐徐融合,长明的眼眸定了定,承桑意已到跟前。
长明站起来,面色淡淡:“师父在休息,陛下见谅。”
“朕来找你。”承桑意淡笑,目光黏在了少女稚气的面孔上,“听闻你师父要飞升了,你有什么打算。”
长明依附着定心百余年,定心即将飞升,长明连个归处都没有了。
“没想好,与陛下无关。”长明复又坐了下来,望着前方,“你的人生不过几十年罢了,师父除妖,一走就是几年,我记得最长的一回是十年。我已经习惯了,不过是心无归处罢了。”
师父捡到她,费心养育不说,辛苦助她化形成人,她不能耽误师父飞升成神。
承桑意也跟着坐了下来,两人之隔着几寸距离。
“长明,留下来,可好。”承桑意眼睫低垂,低低询问她的意思。
长明摇头拒绝了。
她不喜欢宫中枯燥的生活,更不想再度被困,她喜欢山川河流,喜欢山野间行走,更喜欢自由活着。
承桑意转头,望着少女的侧颜,“至少朕活着的几十年中,无人敢欺负你。朕、不会再困着你。”
“承桑意,你还不明白,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长明皱眉,“你的臣下若是知晓你的身边人是妖,便又会闹死闹活,你不觉得累吗?”
承桑意没有开口了。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承桑意问长明:“你不生气了吗?”
“我报仇了,不生气。”长明坦然,“我师父要走了,我想跟着她过最后相聚的时光,陛下,你别来找我了。”
妖兵已除,师父的任务也该结束了。
承桑意低沉的眉眼还是蹙起,问长明:“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居无定所,四处游历吗?”
“邵循说喜欢我,我拒绝了。”长明扬首,眸色循丽,她同承桑意对视,说道:“她是什么人,我也清楚,我不能毁了她,同样,不能毁了你。你懂吗?”
“朕、懂!”承桑意低笑一声,还是伸手握住长明的手腕,“你好像成熟不少。”
“是吗?”长明的眼睛依旧很亮,“我不喜欢斗来斗去。我喜欢有话说话,好比我不恨你就是不恨你,不喜欢邵循就是不喜欢。”
承桑意还是收回了手,不甘心地问:“若朕是平常人,可以随你游山玩水,你会喜欢吗?”
长明心中畏惧,害怕进入那座宫城内被再度关起来,当妖失去灵力后,成为凡人的宠物,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承桑意,你和邵循一样,你是我在百年内见过最睿智的君王,为何要自甘堕落呢?我不会放弃自己去追随你,你也不该放弃自己去追随我。你是陛下啊。”长明劝说承桑意,漆黑眼底映出点点火光。
“可你之前愿意放弃自己入宫的。”承桑意咬着牙问。
长明回答她;“之前是为了报恩,顾家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我留着做什么呢。”
承桑意又说:“是不是顾家的人活着,你就会留在宫里。”
“对,这是我欠顾云初的!”长明斩金截铁地回答。
得到回答的女帝身子晃了晃,原来如此!
她站了起来,眼中弥漫着悔恨,长明也当没有看见她面上的悲伤。
承桑意慢慢地走了,走得很慢,她脸上是什么表情,长明也没有去看。
顾家的人死绝了……
承桑意离开后,定心走了出来,望着小徒弟倔强的背影,又望向承桑陛下离开的方向。
她有种狐狸来摘偷自己家的感觉。
明明自己的图徒弟才狐狸呀!
承桑意更像是狐狸,而她的小徒弟像是一只兔子。
定心没问徒弟为何拒绝,天底下没有承桑意再合适的人了。
“长明,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就走了。”
“收拾?你来的时候带东西了吗?”长明没好气道,伸出自己受伤的手腕:“你怎么不用她的血。”
“她还要打仗,你又不用上战场的。”定心莫名心虚,“伤了就伤了,过几日就好了。你准备准备,我们要走了,我想往西边走,你去不去。”
“我不走。”长明赌气,自己的手腕可疼了,师父都没有一点愧疚。
定心不满:“你刚刚怎么和承桑陛下说的,在我飞升前陪我,怎么,她一走,你就不认账了?”
长明坐在营帐门口,望着落下的夕阳,心中也是空荡荡的,师父要飞升了,她还有千年百年的时光呀。
定心叹气,伸手摸摸小弟子柔软的后颈,“长明,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别憋着自己。”
“师父,你会推算吗?”长明问。
“你想问承桑陛下的将来?”定心不意外。
长明点点头,定心说:“她会千古留名的,不过,没有常人之寿。”
“为何?”长明心口猛地一跳,质问师父:“你是不是酒喝多了,算错了?”
“你以为我是你,嗜酒如命?我只是将算出来的结果告诉你罢了,从我将你从宫里捞出来,我就给这位女帝算过,推算出来的,又不是我故意为之。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定心心情也不好,小徒弟难得开窍了,结果还吃了这么大的亏。若是寻常人,早就揍一顿,对方偏偏是人间帝王。
长明浑浑噩噩,摸摸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没有常人之寿呢,师父,能改吗?”
“改不得,违逆天命是要遭天谴的,你别害我,你也别乱来。”定心警告自己的徒弟,“小心被天打雷劈。”
长明点点头,想到什么又摇摇头,小脸苍白。
难享常人之寿,是无法寿终正寝,还是会早逝?
第82章 八十二
定心怎么都不肯说了, 拿手指了指空中,“天机不可泄露。”
长明睨她一眼,赌气蹲在地上, 说道:“你已经说了一半了, 也泄露了, 就等着被天打雷劈吧。”
“走了。”定心当作没看到小徒弟的不满,上前拍拍她的肩膀, “妖兵已除,任务结束。”
“妖兵的主子呢,你不杀了?万一卷土重来,该如何是好?”
“你说得也是, 那你留下?”
师徒二人大眼对小眼,长明气得摸摸心口,“早晚被你给气死。”
“罢了, 你不愿留下,我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不对, 好去处。”定心下意识改口, 上前拉了徒弟一把, “你喜欢好看的姑娘,我就给寻个好去处。”
“去哪里?”长明意外,她无拘无束惯了,师父给她整什么幺蛾子。
“成亲, 给你寻个宗门宗主,让你做许多人的师娘, 甚好甚好。”定心自我安慰,自己的决策是对的。
小徒弟也算是天生天养, 无拘无束惯了,若是此刻寻个宗派丢进去,少不得受拘束还要被欺负。
不如一步登天,做个宗门夫人,至少有人庇护。
长明听得是目瞪口呆,“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怎么就是有病了,你这也不去,那也不留,我如何放心得下你,你选一个。”定心也怒了,疾言厉色,“就你这个缺心眼的样子,你说说你去哪里才能不被欺负。”
长明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不敢言语,师父说得也没错。
师徒二人吵了一句后,各自沉默,定心掀起帘门就回去了,丢下一句话:“你自己考虑考虑。”
该去哪里,让她自己想清楚。
长明依旧蹲在原地,考虑到天黑,突然嗅到一阵烤肉味。
长明抬眸。
承桑意手中端着一只烤鸡,递给她,“朕知晓你们师徒吵架了,你师父爱吃什么,朕让人去准备。”
门口师徒吵架的事情很快传到女帝耳中,都在说定心师父给徒弟找了门亲事,徒弟不愿意,两人就吵架了。
长明接过盘子,吃了起来。
“长明,她是放心不下你。”承桑意小心翼翼地劝说,生怕长明生气走了。
“我知道。”长明好歹回应一声,师父对她的喜欢,她很清楚。
一时间,她还没有想好。
她咬了一口鸡腿,“我不需任何人的庇护。”
“是吗?你的妖丹可值钱了。我给你吃了多少丹药,你不好好修炼就得来一身灵力,你以为很简单?”定心掀开帘子,风风火火走出来,叉腰怒视着长明:“匹夫无罪怀璧有罪的道理,你不懂吗?”
长明讷讷地继续吃鸡腿,承桑意说和道:“她一时间想不开罢了。”
“她让我嫁人,给一群人做师娘。”长明没好气道。
承桑意:“……”
定心冷笑:“那你给人家做徒子徒孙去,是做祖宗,还是做孙子,你选一个?”
“我哪个都不选,我自己这样挺好的。”长明轻轻摇首,小声抗议。
定心继续骂道:“是吗?那我先剖了你的妖丹,我今夜就可以飞升,免得便宜旁人去了。”
承桑意听后皱眉,拿手悄悄拍了拍长明,示意她别乱说话,自己笑着给她说情:“您给她些时间,她会明白的,她只是贪玩罢了。”
“她玩了一百多年了,还想怎么玩儿。从小就告诉她,勤于修炼,人家刻苦的时候,她在睡觉。人家修炼,她在山中游晃。西山中的哪一棵树没摸过,山中哪一只鸡逃过她的眼睛。吃的时候最刻苦,埋头苦吃。”定心无力极了。
承桑意听后,抿唇淡笑,下意识低头看去,果然,她还在吃。
定心叹气,转身回去了。
长明这才抬头看向师父,撇撇嘴,“她好意思说我吃,一走几年,也不给我留些吃的,我不满山找吃的,难不成出去坑蒙拐骗。”
“老娘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辟谷、辟谷,你听了吗?”
帐内传来定心大嗓门的声音,承桑意笑得背过身子去。
长明叹气,将鸡骨头踩在地上,站起身,说道:“我听你的,给人家做祖宗去。”
闻言,承桑意笑不出来了,她下意识拦住长明的手腕,“你来朕这里、做、做祖宗也可。”
长明皱眉:“我不去,到底谁是祖宗,你瞧你的样子,活祖宗!”
承桑意窘迫极了,认真说道:“朕可以改。”
“我信你个鬼。”长明不信她的鬼话,面朝帘门,“师父,我答应你了,去给人家做祖宗,我先瞧瞧对方是什么模样。”
“长明!”承桑意疾呼出声,“好好想想,不能胡乱答应下来。”
长明睨她一眼:“我不嫁她,难不成再嫁你?我眼睛瞎了一回就好了,不能瞎第二回。”
承桑意:“……”
承桑意说不通她,掀开车帘去好定心。
帐篷内的灯点亮了,长明没进去,鸡还有一半呢。
帐内承桑意先开口:“朕希望长明可以留下。”
定心说道:“你希望也不成,她又不听你的,甚至连我的话也不会听,若不是我即将飞升,她也不会听我的话。”
长明瞧着没主意,倔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承桑意面色难看,继续劝说:“您劝说,她会听您的。”
“你们之间的事情让我去说也没用,承桑陛下,错过的便错过了,何必揪着不放,你是人间帝王,她是小妖。你愿意放弃帝王身陪她修炼吗?”定心掀了掀眼帘,“你无法放弃你的百姓,怎可要求她放弃自由陪着你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不懂?”
定心认真地劝说人间帝王,“你有美貌、有才能、有天下,何必惦记着小妖呢。她比你更清楚,你们之间的悬殊。你们隔的不是山海,而是无法跨越的种族。我不反对人妖相爱,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决。”
承桑意落寞而出,门口已没人了。
开饭了,副将喊长明去吃饭,打了胜仗,今日有肉吃。
副将给长明打了一大盆肉,配了两块饼,她很满足地坐在将士中间,与他们一起高兴地吃了起来。
她要的不多,总是很容易满足。
承桑意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静静的看着人群中的少女,看了许久,转身走了。
出去走了一圈,承桑意又回到定心的帐篷。
定心有些烦躁,问她:“你又想说什么?”
“朕、想问你,带她去何处?”承桑意低头。
定心说:“南边有个剑宗,曾受过我恩惠,我想将长明送过去,封住她的妖身,千年内不会出事。”
承桑意点头:“朕会给她准备一份嫁妆。”
定心没动,有些意外她说的话,漂亮的女帝就这么妥协了。
承桑意又说道:“朕活着,便是她的底气,朕死了,我朝依旧是她的底气。”
言罢,她转身离开。
定心沉默了一阵,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
许久后,吃得饱饱的长明回来了,“师父,我进来了。”
定心没吭声,长明凑到她的跟前,“师父,您怎么不说话了。”
“承桑陛下说给你准备一份嫁妆。”定心好奇,她会准备什么样的嫁妆。
长明没说话,猜测多半是些钱财罢了,人间陪送的嫁妆多是钱财宝贝,无甚意思。
定心说:“我觉得她伤心了。”
长明反问她:“我吃饱了,你走不走?”
定心哀叹一声,觉得小徒弟不开窍,太倔了,像承桑意这般美貌才学、克己复礼的女子,不多了。
她说:“我劝她放弃天下陪你修炼,她不答应。”
长明瞪着师父:“她想做明君,你别带坏她。”
定心没说话了,女明君罕有啊。
“走,我同承桑陛下道别,那只妖也跑了,我继续追过去看看,顺便带你到南边一趟。”
定心也不劝了,拉着弟子去找承桑意。
承桑意没吃饭,站在舆图前看着南边的城池,定心恰好来了,她将人迎进来,问对方:“南边很大,剑宗在哪里。”
定心伸手一指,“这里。”
承桑意凝着指尖之处,眼睫颤了颤,握住定心的手指,以剑宗为中心,指了三座城池,道:“朕以此三城做她的嫁妆,她便是三城之主。”
定心猛地收回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承桑意,女帝疯了?
那可是三座城,说给嫁妆就给嫁妆,想什么呢。
意识到定心的震惊后,承桑意淡淡道:“她值得三座城。”
没有长明,京城陷入水深火热中,会死多少兵多少百姓,难以用数字来估量。
所以,她值得!
定心动了动嘴,不知该说什么,徐徐点头,嗯了一声。
女帝说道:“你们走吧,朕会派人将旨意送过去,恭贺她成亲大喜。”
定心抬脚走了,出门就见到蹲在地上玩的小徒弟,突然皱眉,这个小东西到底有哪点值得承桑陛下惦记不忘。
就会玩土吃鸡。
“走了。”定心出声。
长明拍拍手站了起来,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承桑意没出来,她收回视线,“你们说什么了。”
“你的嫁妆。”
“她给多少钱?”长明有些心动了。
定心冷着脸:“没有钱,你别想了。”
长明疑惑:“那是什么,仙术秘诀?”不会啊,她又不懂修炼,帝王不给钱,还能给什么。
长明也想不到承桑意会给什么。她好奇:“不给了?”
定心瞥了眼什么都不懂的小徒弟,“承桑陛下究竟看中你什么,你说说你,我硬塞下,旁人才接受你。她出手倒是阔绰,三座城池给你做陪嫁。”
长明:“……”
第83章 八十三
三座城将剑宗围住, 这份嫁妆十分厚实,远超钱财。
长明闻言后呆了呆,她还没说话, 定心就先开口:“她对你怎么那么好, 我记得你不会狐族媚术呀。”
长明:“……”师父说的是人话吗?
定心也没说其他话, 拉着小弟子施法离开军营。
主帐门口很快恢复安静,帐内的承桑意站在舆图前, 良久没有动,外面安静下来后,她才走了出去。
人早就离开了。
承桑意看着门口的脚印,眼眸深深。
幸好, 见了一面。
****
定心去追北凉的妖,一路往北走,最后停在了北凉王庭中。
妖是一只黑熊, 灵力深厚,深受北凉王的恭敬,日日献些男女进去给他享用。
靠近黑熊妖的殿宇就闻到一股腥臭味, 长明哪里闻过这般味道, 当即就吐了出来。
“师父, 北凉王是不是脑子有病,怎么会听他的话。”
“你不懂,黑熊妖可以助他夺下中原,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对他来说,些许人罢了, 只要他赢了,土地与百姓, 都是他的。”定心叹气,一朝帝王疯魔至此。
想起中原清正的女帝,定心忍不住看了眼小徒弟,“罢了,给你个机会,去杀了北凉王。”
“为何杀北凉王?”长明吐得脸色发白,“你说过,不可干预人间事,不然会遭受天谴的。”
定心指着黑雾笼罩的殿宇,“北凉王为一己私欲杀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我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算不得干预人间的事。你怎么那么笨,不会变通一下吗?”
眼前的殿宇早就成了人间炼狱,难以想象这是人间帝王的王庭,北凉王竟如此丧心病狂。
长明好歹明白过来,“那我去?”
“杀完告诉承桑陛下,懂吗?”定心再度提醒不省心的小徒弟。
长明朝主殿飞去,闻言后停下身形,“不懂,但我会去做的。”
没必要搞清楚,照着师父吩咐去做就好了。
长明一路飞去主殿,主殿上同样被妖气侵袭,好歹没有浓郁的腥臭味。
落地后,长明提起裙摆小跑着入殿,一眼就看到了案牍后的帝王。北凉王年过半百,胡须花白,皮肤紧皱。
实难想象就是这么一位老者不顾自己百姓的死亡,用他们的身子去喂食黑熊大妖。
长明试图走过去,突然间,一道金光朝她射来。
她急忙施法保护自己,道道金光将皇帝庇护起来,她懵懂:“这是帝王之气?”
为何她靠近承桑意的时候,对方身上没有帝王之气呢。
小狐狸不懂,也不恋战,转身飞去找师父。
定心已进入大殿,与黑熊撕打起来,侍卫们倒了一地。黑熊显出原形,身形高过五丈,定心在他面前,如同蚁虫般小。
黑熊赤手空拳,试图将定心踩在脚底下,一拳打过去,定心飞了起来,避过拳头,一剑刺向对方面门。
黑熊本就受了伤,不如定心身体好,几拳打下去,连定心的身体都没有碰到,怒得发出哼哧声。
长明飞了过来,见状,施法化出配剑,想都不想就朝黑熊的心口刺去。
眼前多了一人,黑熊发出哼声,一脚踩在地上,地动山摇,就连长明都受到波动,身子直线下坠。好在定心飞来接住她。
定心急问:“你怎么回来了?”
长明大喊:“北凉王身上有帝王之气,我无法近身。”
定心恍然大悟,“我忘了,你是妖,无法靠近帝王。”
“那我为何能靠近承桑意?”长明不解师父的说法,难不成承桑意不是帝王不成。
“回去再说,先杀了大妖。”定心没空解释,一把推开长明,“一边躲着,看我怎么收拾他!”
妖风阵阵,黑熊席卷而来,蛮力震的殿宇晃动,地裂开缝隙,殿内摆设陆续落进缝隙里。
定心转手将小徒弟捞起来,直接丢入殿外,抬手设下结界,与黑熊继续缠斗。
长明人在殿外,急得不行,自己殿一点忙倒不上,来来回回转了一圈后,结界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睛,对方直接笨来,大熊掌朝她直接拍来。
黑熊吸食凡人精气为生,妖力大增,被拍了一掌,哪里还有小命在。
长明胜在身形小,黑掌压顶下,迅速翻开,火速逃开。
趁此间隙里,定心翻阅而来,一剑刺穿大熊掌心,疼得黑熊龇牙咧嘴喊叫,腾出一手拍向定心。
长明逃开,定心胜了一招,施法甩出困妖绳困住黑熊,呵斥一声:“长明,后退,别沾鲜血。”
长明撇撇嘴,退就退,师父还是这样,总是不让她碰血。
困住黑熊妖后,眼睁睁看着大黑熊的妖身缩小,变得与常人一般大小。
定心趁机,一剑刺穿他的心口,夺取妖丹
吸食无数人类精气的黑熊妖轰然倒地,定心猛地吐出一口血,妖丹丢给长明,“给你。”
“我不要这个,难闻死了。”长明捂着口鼻后退,太臭了太臭了。
定心累得坐了下来,丢下配剑,擦擦唇角上的鲜血,喘了两口气后,说道:“这个大妖活了三千年,你将妖丹净化,日后留着用,不好吗?”
长明闻言,见师父累得厉害,这才不情不愿的收下,不免又吐了一阵。
两人刚停下来,就听到阵阵脚步声,北凉王庭的侍卫来了,定心站起来,拉着长明就跑。
两人跑着主殿,北凉王已不在里面了。
长明气喘吁吁,“你说我为何能靠近承桑意,无法靠近北凉王,难不成承桑意不是真的帝王?”
“屁话,我都算出她的帝王之命,你可以不是小狐狸,但她必须是中原皇帝,你懂吗?”定心气得心口疼,“我当你是什么干净的小妖,帝王之气对你没有用,才不让你碰妖血,没成想,你只能靠近承桑意,真是怪事了。”
北凉王不在这里,两人自然不会留下,循着踪迹去找北凉王。
长明屁颠地跟着师父,师父往哪里走,她往哪里走,不忘询自己为何能靠近承桑意。
一入宫的时候,她就可以靠近承桑意,她以为自己用了顾云初的身体。
后来,她被承桑意捡回宫里,恢复人形后也没多想,如今想来,十分奇怪。
喋喋不休问了一路,定心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唯有先杀了北凉王,再做打算。
北凉王闻讯赶来大殿,殿宇倒塌,地面上躺着一只黑熊,吓得兵卫不敢靠近,捂着口鼻后退。
人群中的北凉王痛心疾首,捂着胸口哀叫:“大师、大师、大师、你去哪里了,大师啊,你怎可弃我北凉不管不顾了。”
长明皱眉,“他不知道地上的大黑熊就是他的大师吗?”
定心嗤笑一声:“你觉得大妖会显露自己的真身吗?”
“说来也是,你说他怎么靠近北凉王的?”长明纳闷了。
定心望着自己的傻徒弟:“他们若是不靠近呢,距离那么远,你刚刚是靠近北凉王一臂距离。”
“哦。”长明无精打采一阵,她记得她还与承桑意在水下玩过一阵,亲密无间,莫说是一臂,分明是肌肤相贴了。
她纳闷,一个侍卫跃起,一刀砍向北凉王,其他人纷纷阻止,她眨了眨眼,施法定住其他人。
刀轻易穿过北凉王的身体,北凉王瞳孔微缩,嘴角滑出鲜血。
刀不及抽出,其他侍卫砍向刺客,刺客被万刀穿心,倒在了地上。
北凉王被杀,殿前登时闹了起来,定心冷笑一阵,拉着长明离开北凉王庭。
北凉王一死,王庭大乱,此刻正是中原的好时机。
长明听师父的话,传信给承桑意,刚提起双手,不自觉说道:“师父,我不会写字。”
定心:“……”
“承桑意文可安朝堂武可骑射,没教会你认字?”
“没时间。”
“没时间,你俩忙着做什么,床上打架吗?”定心没好气道,“被你气死,瞧你委委屈屈窝囊样,我飞升了,谁真心对你。”
长明呆了呆,催促师父去发消息。
定心没有办法,只得亲自给中原传信。
试图二人继续往北走,落在一处玄山上,一眼望去,山间树木井然有序,如同站立的甲卫。
落在山脚下,定心挑了块石头坐下,累得脸色发白,长明坐下来摘了根树枝给她扇风。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定心说道:“你们那个钦天监出自这里,他师姐莫名其妙死了,请我来查过一回。我什么都没查到,但他师父通晓前尘往事,我来带你看看。”
长明:“……”
“师父,我们赶紧跑吧。”
“为何要跑?”
“钦天监的师姐是我杀的。”
定心愣了一瞬,眼皮搭了搭,整个人定住了一般,“难怪我查不出来,你的灵力来自于我,你设下的结界,我无法窥破的。小狐狸,你杀她做什么?”
“她要杀我,我能怎么办,只能杀了她,你说,难不成我束手就擒?”长明哼了一声,倔强的蹲了下来,“谁知道你来找她师父呀,你自己找死,怨得了谁呢。”
“跑什么跑,杀了就杀了,是她技不如人,就这样,我带你上山,我不说,他们也不知道。”定心也不管了,站起来拍拍灰尘,仰望着山顶殿宇。
长明跟着师父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知看什么。
定心挥挥衣袖,扣住小徒弟的肩膀,提着她飞入枝顶,一路踏着树叶上山。
眨眼的功夫,到了山门前,定心累得不行,抱怨一句:“承桑意将你喂成猪了,快飞不动了。”
“胡说。我分明瘦了。”长明不服气地反驳。
话音落地,一白须老者凌空而来,长明吓得躲在定心身后。
第84章 八十四
老者胡须发白, 身形颀长,脸上皮肤打皱,衣袂飘飘。
白发道人活了一千五百岁, 至今没有飞升, 再有三百年无法突破就会陨落了。
定心同道人见礼, 将小徒弟从自己背后拖了出来,压着她与老者见礼:“这是白山道人, 见礼。”
“长明见到道人。”长明不情不愿地行礼,眼神躲闪,总觉得那双眼睛能窥破她的心思。
不成想,白山道人先开口:“小友不必害怕, 我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长明疑惑,看向师父。
定心点头,“白山道人自出生就瞎了。”
长明这才放下心了, 拿眼睛窥了两回,白毛道人说道:“我不迎你们进去了,你们有何事, 不如直说。”
门都不让进?长明心里埋怨, 这人吝啬得厉害, 一杯茶水都不想给。
白山似乎窥破她的心思,笑说:“我怕你进去,我的徒儿们要吃了你。”
长明缩了缩脑袋,不敢再造次了。
定心也是尴尬, 想开口解释下小徒弟杀他徒弟的事情,话到嘴里就听白山开口:“小狐狸, 你来问什么?”
“问我为何能靠近人间帝王。”
小徒弟坦然极了,白山问, 她就说,定心想捂嘴都来不及,只得剜几眼,让她小心说。
“道人,我就好奇,听您通晓牵扯,她与中原帝王承桑一族有何渊源。”定心解释一遍,话就好听多了。
白山瞎了一双眼,眼睛看不见,阖眸之间,额间突然多了一只眼睛,吓得长明立即躲在师父背后。
造孽啊,他的两只眼看不见,还有第三只眼。
山下清风徐徐,山间重岩叠嶂,林间叶晃,白山的第三只眼无端添了几分诡异,卷过的风都显得阴森。
只见白山的第三只眼目光落在长明身上,长明吓得不轻,定心却紧皱眉头。
长明狐疑,白山恍惚笑了,说道:“小狐狸,胆子不小啊。”
“何解?”定心心神一晃,忙要追问,“道人看出什么了吗?”
白山不说了,收起第三只眼,与定心打马虎眼,“因果一事,难以言说。”
定心不高兴了,“说人话,你不说,我去找你那个钦天监的徒弟问。”
“你这脾气该改一改了。”白山被问得无可奈何,掐指算了算,问定心:“你当算出人间中原帝王陨落,新星升空,既然知晓,何必来问我呢。”
“那是人间事,我又不管,你当说我这徒弟怎么回事。”定心被搅得心烦意乱,摆摆手,“就说她。”
白山站在绿叶前,胡须飘飘,慨然笑道:“人间换了帝王,你们就知晓。”
“不成,你先说。”长明也急了,换了帝王,就说明承桑意要死了。
师徒二人都是不讲理的性子,白山被逼无奈,少女站在跟前,三月春花烂漫。
眼中的澄澈极为难得,倒是让人想起了人心的美好。
白山说:“她与人间帝王是前一世的姻缘,人间帝王有她身上的一命,都说白狐九命,她将九条命都给人间帝王。”
“你说什么屁话呢?”长明翻了白眼,“我身上几条命我比你最清楚,你休要诓骗我。”
定心轻飘飘的看了徒弟一眼,捂住她的嘴巴,下一息,她问白山:“人间帝王重活一世?”
白山笑而不语。
山下三人尴尬更甚,定心自己给自己找理由:“承桑意的身上有她的气息,所以她能靠近?”
“她的骨血由她所造,小友,你这一世修为无法上升,也因你的气魄皆无,冥冥之中,你没有飞升的缘分。”白山叹气,“九尾白狐本就难得,定心给你吃了那么多丹药,你迟迟没有进展,不是因为你笨,而是你止步于此了。”
第一句就让长明听糊涂了,追问白山:“什么意思,什么她的骨血由她所造,你说清楚,她的骨血不是她娘所造吗?你这老道神神叨叨,你还能不能说人话了。”
定心恍然一悟,低笑一声:“道人,我明白了。”
“咦,师父,你怎么明白了?”长明依旧是糊里糊涂,她和师父听得哪里不一样吗?
师父怎么就听明白了呢,她疑惑,定心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道:“走了。”
白山道人同师徒二人行了个道礼,“友人走好。”
定心捏诀,带着小徒弟离开。
长明走了一遭,还是不明白,站在法器上飞入空中,看着越来越远的白山道人,“师父,我没有听明白,她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承桑意的命是你给的,懂吗?”定心叹气,难怪那么笨,原来如此。
长明纳闷,仔细想一想,恍惚间,醍醐灌顶,兴奋地问师父;“你的意思是我是她娘?”
定心:“……”
定心苦笑,不知该如何解释,思衬须臾,告诉徒弟:“别那么恋爱脑,我带你去剑宗,成亲就收心,好好做你的活祖宗。”
“那,承桑意呢?她要死了吗?”长明不甘心,抓住师父的袖口,“我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师父,我晚点嫁人。”
“你晚点嫁人?”定心被气笑了,目光在她玉面上流转一番,想起白山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眸色一暗,“让你嫁她,你又不嫁,巴巴地又要过去,你不要脸吗?”
长明莫名被骂,嫣红的唇角微动,轻轻开口:“你受了什么刺激了吗?”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骂人了呢,白山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想问清楚,定心转动法器,往中原而去,吓得她心口发跳,“怎么、怎么又改路了。”
“让你看看承桑意怎么死的?”
“她是怎么死的?”
长明顺着师父的话问,问完了又觉得不对劲,余光一瞥,师父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像是要一口吞了她。
她有些害怕,当即笑而开口:“您别生气,您与她好歹有一面之缘,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你去救,被天打雷劈,最好被劈死,我也省心。”定心被气得口无遮拦。
想起白山的话,她就拿手去戳着小徒弟脑袋,“你你你,我告诉你,你那么笨,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没长脑袋,你的脑子都被人吃了,就剩下你这么一个躯壳。”
“您骂人之前,先告诉我,我哪里错了?”长明缩着脑袋蹲了下来,远远地瞧见了军营,眼眸一暗,登时就站了起来,指着那片营帐:“我想知晓她娘到底是谁。”
定心冷笑一声,“你自己说了,是你呀。”
“师父,我错了,白山道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长明委委屈屈地抱着脑袋,奢望师父给她说明白。
定心说:“白山看出你的前世,承桑意死后,你塑造其骨血,翻天覆地,才有眼前的一世。承桑意的这一世,是你偷来的,懂吗?但你这一世,你不爱她了。那就不必管她了。”
长明懵懂,忍不住看向下面的军营,“那为何,她还是会死?”
“偷来的岁月,岂可长久。”定心忍不住惋惜,那样璀璨的明珠,竟会消失得那么早。不得不说,明君难求。
她回望自己的小徒弟,“想不出你竟然也会是那么厉害的人物。”
长明:“……”
两人对视一眼,定心稳住法器,两人俯瞰下方。
北凉王已死的噩耗已传了过来,中原军马集结,唯有北凉军马还被蒙在鼓里。
承桑意与将军们商议对策,趁着北凉内乱,加快军队脚步,集结兵马,杀入北凉腹地。
法器上的二人静静听着下面探讨的声音,长明托腮,歪头问道:“她是战死的吗?”
“大概也可以是坐着死的。”定心百无聊赖的玩笑一句,“小徒弟,你要下去吗?”
好歹是你前世自己求来的缘分。
长明摇首,面色疑惑,着实不解,只好说道:“师父,我在她身上下了一重禁制,她若出事,我也会感应到了,到时候我再赶过来,”
“呦,话说得那么绝情,背地里下禁制,啧啧啧,心口不一的人。”定心冷嘲热讽一句。
小徒弟想得太简单了!
言辞间,承桑意换好铠甲,手握配剑,领着将士们出营,兵贵神速,此刻越快胜算越大。
长明的目光一路紧随,承桑意的身形越来越小,最后,成了黄豆般大小,消失不见了。
“师父,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定心也没法给好意见,毕竟自己没有长明的经历,不懂情爱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没有办法,只好飞过去,一路跟着承桑意的大军而去。
偷偷摸摸跟去,隐着身形,不被人发现。
大军和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北凉军兵败如山倒,越战越气馁,不知为何,到了最后,连主帅都没有了。
北凉内乱,皇子们打得不可开交,新帝登基,匆匆点了一队兵马迎敌。
中原兵马至王城外,马背上的国家败得十分快,东方星辰陨落。
长明望着马背上的女子,健康不说,难掩英气,如何都不像快死的人。
“师父,你说她是不是死于暗杀?”
定心闭着眼睛回答:“我觉得像是雷劈,你跟了三月了,可跟出什么名堂,晚上洗澡都看了,你装什么矜持呢。”
“我什么时候偷看她洗澡,你别乱说。”长明红了脸,气恨一声,“她忙着打战,许久才洗一回,都已经臭了。”
定心睁开眼睛,问她:“她上回洗澡是什么时候?”
闻言,长明掰着指头算了算:“是四天前。”
“哪里洗澡的?”
“天气热了,在溪水里。”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第85章 八十五
承桑意是个有洁癖的人, 如今四五日洗一回澡,于她而言,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
长明不觉得, 有事无事跟着她, 跟在屁股后面, 巴巴地,十分勤快。
定心很不客气地拍了拍小徒弟的脑袋, “你没看人家洗澡怎么就记得那么清楚。我和你说,你再看两回洗澡,心就飘到她那里去了。闹什么呢,横竖她活不久了, 你让她高兴高兴又怎么样。”
“你这话说的,你要飞升了,怎么不让我高兴高兴?”长明翻了白眼, “师父,拍着你的胸脯说话,你为何不改一改她的命数呢。”
定心眼中闪过阴沉, “你已经替她改过一回了, 她依旧无法脱离, 你觉得再改,逆天又能如何?”
白山说得很清楚,小徒弟前一世逆天而为,换了承桑意的这一世, 再改又能怎么样呢?
再来一世?
长明又又又被训了,捂着耳朵蹲在墙角里, 不知为何,师父的脾气愈发差了, 就像是吃了火.药一般,随时都要炸了。
师徒二人说着闲话,下面大军冲进北凉王城,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长明身形跟着飞了过去,定心拉了一把没拉回来,立即跟了过去,师徒二人辗转三月后再度进入北凉王庭。
大军冲入王庭,生擒拿北凉新帝,王庭内一片惨叫,尸骨堆积如山。
长明目光紧黏住了承桑意,看着那抹身形披荆斩棘,满身裹血。
“师父,她真是个好皇帝。”长明莫名惋惜,“为何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呢。”
“这一世就是她的机会。”定心提醒小徒弟,“你还在肖想什么呢。”
长明摇首,“我也不知道,我替百姓不平罢了。”
定心没说话了,放眼看去,血光蜿蜒,女帝踩着血水进入北凉大殿,新帝被擒,伏在她的脚下瑟瑟发抖。
这一刻,她不仅是中原的皇帝,也是北凉的王。
承桑意站在龙椅前停下,她没有去做,而是转身看着跟随而来的将士,露出满意的笑容。
长明静静盯着她,不觉也高兴了,“师父,你说她会千古留名吗?”
“应该会,毕竟踏平北凉,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后世百姓记住她。”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些闲话,承桑意处置了北凉王族,悉数押回京城。
承桑意并没有贪慕王座,看了一眼后就让人砸了,从今以后,没有北凉王庭,只有我朝的附属小国。
看着她冷锐而沉稳的姿态,长明迟疑了许久,她问师父:“我可以告诉她,她的命数不好吗?”
“你想说,你就说,万一我算得不准呢。”定心玩笑道。
长明睨她一眼,显露出身形,稳稳地落在承桑意身后。
大军都在打扫战场,承桑意站在屋檐下,看着北凉王庭的景色,她蓦地转身,看到了想看见的人,眼神瞬息就亮了。
定心撇撇嘴,转身走了,这个时候偷听就不好了,再者,就凭小徒弟的智商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好话。
承桑意或许会说些动听的话,但对牛弹琴,也是浪费了。
定心悄悄走了。
长明倔强的站在原地,开口便说道:“我师父给你算了一卦,不大好,你得早些安排后事。”
承桑意:“……”
这说的什么混账话!
“你师父多半与你说笑的。”
“你觉得若是说笑,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吗?”长明没好气道,“我跟了你三个月了,我告诉,这件事不是玩笑话,我说的是真的。”
承桑意面色的欣喜徐徐散了,触及少女澄澈的眼神,她有些无措,不知想到什么,转而笑道:“那你留下吗?”
“留下做甚?”长明暗自着急,“我留下什么都做不了,你管好你的朝堂,你的新帝选不好,还是会出事的。”
“会处理好的,齐王在呢。”承桑意颓然一笑,却没有大惊失色,而是静静看着她,“原来你没有去剑宗成亲,朕是旨意都该去了。”
长明走近一步,看着她,若有所思,灵机一动,“不如你不做帝王,如何?”
“师父算的是你是帝王命,你若不是帝王,可会改命?”
长明闻言一笑,为自己的想法点赞,不想,承桑意看着她又笑了。
“你、笑什么?”
“不做帝王,做什么?陪你一起流浪天涯?”
“也可,我有妖丹,让师父净化成地灵丹,你我一道修炼,活个千百岁也好呀。”
承桑意没有答应。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啬。
长明面上的笑容沈了又深,扬首望向虚空中的浮云,说道:“长明,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快些去做活祖宗为好。”
长明冷哼一声,故作天真问她:“你不信我吗?”
少女难得露出关心的一面,承桑意却没了曾经的热切,“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你死了,我确实会伤心。有个白山道人说你的骨血是我所造,说我给了你这一世,我也不清楚究竟何意思,怪怪的。既然你的骨血是我所造,你就该听我的……”
长明絮絮叨叨,承桑意面色大半,她听到那句‘我给了你这一世’,瞬息间,恍然大悟。
她分明死了,如何来的第二世重生。
那杯毒酒入喉,疼意入骨,如匕首般搅动肺腑。
承桑意下意识捂住心口,一股疼意莫名钻入肺腑,她抬首,望向稚气天真又有些俏皮的少女,“是吗?朕该听你的,可朕从不认识你……”
她的前一世里没有长明没有小狐狸呀。
“说来也是奇怪……”
“你会不会说话?”定心去而复返,面露嫌弃,“一件事颠来复去说不清楚。”
定心拉过小徒弟,自己告诉女帝:“祁连山上有一道人,天生三眼,两眼瞎一眼明,通前世尘事。他从长明身上算出你们前一世的事情,你死后是她给你重生的机会,你的这一世,是她费尽心思所为。颠覆天道偷来你这些时光,你懂了吗?”
“朕明白。”承桑意脸色发白。
定心睨她一眼,认真说道:“陛下平奸佞定北凉,也算是明君,不枉费长明颠覆天道换你一时。”
承桑意唇角动了动,眸色渐深,静看长明无言。
血腥味扑鼻,冲击得头脑,她轻笑一声,定心问她:“观陛下之色,你心中明了?”
“朕……”承桑意欲言又止,眼中映着长明纯良之色。
“陛下,她单纯,皆因前世费尽心思,这一世无法飞升,修为止步,碌碌无为一世。陛下是常人,不知修道之人对飞升成仙的执念。我将话说明,陛下心明便可。”定心委婉一句,“罢了,恭贺陛下大胜,我有一物恭贺。”
言罢,她取出长明身上的黑熊妖丹,又取了些丹药,一并递给承桑意:“恭贺陛下。”
承桑意接过丹药,目光依旧落在长明身上,“长明。”
“希望陛下度过难关。”定心叹息一句,转身拉着长明离去。
承桑意大惊,“长明……”
身形消散,话音落地已不见人了。承桑意朝前追前了两步,面前空空荡荡,她下意识看着手中的贺礼,是何意思?
“长明?”承桑意忍不住高呼一句。
声音回荡在耳边,只余回音。
她紧握着贺礼,心忽而疼得厉害,望着虚空,她又无助地说了一句:“你还回来吗?”
你是要去成亲了。
等你去剑宗,旨意也该到了。
****
旨意早早的到了,长明未至,凌霄剑宗上上下下都知晓宗主夫人拥有三座城池。
修道之人不管凡尘事,可城就在眼皮子下面,凌霄剑宗的地盘还是未来新夫人的。
凌霄剑宗的宗主已有千岁,发丝高挽,一袭蓝色裙裳,裙摆逶迤落地,面带凌厉。
长明看了一眼,眼神闪烁,定心悄悄问她:“与承桑陛下比较,如何?”
“太老。承桑意才二十五岁。”
定心:“……”
凌霄剑宗的宗主修炼无情道,无情无欲,娶妻不过是面子功夫,瞧见长明这么小,也不在意,反而询问定心修炼的事情。
相看没用,两人都没有上心。长明坐在一边吃葡萄,好奇道:“你们不是辟谷吗?”
宗主瞥她一眼:“给你准备的。”
长明点点头,说道:“我还喜欢吃烤肉。”
“好,我记住了,会让人去安排的。”宗主礼貌地回应,转头又与定心说话。
宗主年过千岁,瞧着像是人族花信之龄,举止透着锐气。
老熟人叙旧,长明一面等着,说完修炼的事情,定心提及婚期。
宗主愣了一瞬,“你很急吗?”
“你不急吗?”定心不乐意了,“我忘了,你不急。罢了,是我急,你瞧她那模样,什么都不懂,心智如此,我指望你给谁我看顾着些,雷劫将至,我也无暇管她。”
定心似是托孤一般催促着对方,长明悄悄开口:“我也不急的,只有你急。”
定心一噎,冷不防瞪她一眼:“你是不急,我急,我要急着甩掉你这个包袱,如何?”
“那、那、那明日就可成亲。”长明被训惯了,缩了缩脑子,不敢回嘴。
见面也见了,她对成亲一事,着实无感,最多是换一个地方生活。
她转身看成亲,宗门之下,千阶台阶,巍峨肃穆,与宫廷无异。
她问宗主:“我可以来去自由吗?”
“可以,只要你不惹祸。”宗主答应下来,和煦道:“你也可以去你的城主府居住,不过,最好不要去人间,来回不便。”
长明清丽的小脸紧绷,她有种被管束的感觉,一时间,心生悔意。
第86章 八十六
凌霄剑宗不算出彩的剑宗, 追溯往上,并无人飞升,到了宗主这一代, 实力略强了些。
定心与宗主商议了亲事, 长明如无事人在一侧旁听, 定心飞升在即,宗主更想询问些修炼上的事情。
长明这辈子注定无法飞升, 也懒得听,出殿独自去玩。
殿外站了不少门人,统一的蓝色宗服,见到她后, 齐齐喊夫人。
三五个女子,衣裳较为华丽,腰系相同的玉佩, 同她问好:“师娘。”
她们都是宗主的亲传弟子,按理,将来也会是长明的弟子。长明与她们笑了一声, 想起初见要给见面礼, 便将师父给的丹药, 一人送了一颗。
定心走南闯北,所得丹药都是最好的,能给小弟子吃的自然是极品,提高修为。
只这些丹药对长明无甚用处了。
弟子们一人得道一颗提升修为的丹药, 喜不自禁,一声声师娘喊得更是亲热。
长明在门口站了须臾, 想起自己三座城,索性去看看, 免得将来门都不认得。
回去与师父说了一句。
定心掀了掀眼皮,扫她一眼,转首与宗主说道:“挑个伶俐的随她一道去。”
宗主也没有迟疑,派遣大弟子引路,临走前,在长明身上种下禁制,一旦出事,她也好及时察觉。
长明含笑道谢,宗主笑意宠溺,“日后我二人也算是一体的。”
长明笑着离去。
宗主挑眉,与定心说道:“我瞧着她有心思,你将她绑来送予我,违背她的心意了?”
“违背谈不上,承桑族皇帝送了三座城作为她的嫁妆,你不清楚吗?”定心无奈极了,“谁能逃过一个情字呢。”
“呦,倒是难得,不过,人间帝王的命运岂是我们凡人可以左右的。”宗主轻轻蹙眉,“中原那位女帝,颇为了得,不过我瞧着她的命星黯淡无光,怕是……”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宗派不管人间帝王事,她常观星辰,略知一二。
定心被她说得心神不宁,扭头看着殿外虚空,“我自然也知,你也说了,帝王事非我等可以左右的。”
管不得。
宗主捋了捋袖口,“只怕你想的亲事办不成,就算办成了,她跑了,你也是白费心思。”
“成过亲,她就是你的人,你不管也得管。”定心舒心的笑了,“不过她惯来没心没肺,过些时间也会消散了。”
说完,她又心神不宁,长明前世闹出那么大的事,这辈子会善罢甘休吗?
宗主与定心相识多年,见她心神不宁,忍不住问一句:“不如将人绑回来,关上三五十年,凡人死了,自然罢休。”
“是吗?她是九尾白狐,便有九条命,你觉得管得住她吗?”定心苦笑不得,“莫管她,尽力便是。”
她若一意孤行,莫说是关起来,只怕杀了她也会惦记。
与宗主说了一遭,定心愈发不宁,殿内坐了须臾,实在不放心,起身去找人了。
****
南边城池,皆是风景秀丽之地,剑宗仙气外涌,三城也是繁华之地。
长明被引入城内,看到了高墙楼阁,店铺林立,繁华之景,不输于京城。
城内的守将领人来迎新城主,匆匆跪了一地,长明惊了一瞬,身边的大弟子丹青玩笑一句:“师娘,您可真气派啊。”
长明睨她一眼:“有你师父气派吗?”
“人间供奉可是极为难得的,您可以活千年,谁敢来抢。意味着三城千年之内都是您的,您想想,是不是很气派。”丹青抱着剑,放目远看,羡慕道:“这不过是一座城罢了。”
长明体会不到她口中的意思,唤起守将要去城里看一看。她不懂如何治城,回去后少不得问一问宗主。
城主府更是气派,府内假山流水,屋檐勾角,处处透着雅致。
长明瞧见了卧房内摆着的白玉床,忍不住上去滚了一通,浑身热血沸腾。
“这么大的白玉床,师娘,我们搬回剑宗!”丹青也是瞪大了眼睛,伸手摸摸玉床,“听说这样的玉床自带灵力,修习事半功倍呢。”
长明不客气的一脚踹开她的手,“别打它的主意,就摆在这里,挺好的。”
“也成,弟子躺一回。”丹青厚着脸皮躺上去,与师娘并肩躺着。
丹青阖眸,徐徐调动灵力,发觉灵台澄澈,浑身都很舒坦,心中对白玉床更为喜欢了。
长明不同,躺下来后就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三月内,她跟着承桑意颠簸各地,睡不到一个完整的觉。
一觉漫长,定心追了过来,瞧见白玉床上的小徒弟,下意识止步,城主府内怎么会有价值不菲的玉床。
定心没去认真想,就当白玉床原本就是在这里的。
城主府内安静,长明一觉睡了一日,丹青揪了一盘子葡萄来见她。
“师娘,您醒了!”
长明盘膝坐起来,摸摸身下的玉床,浑身都舒坦了,抬眼就瞧到了窗下的师父。
定心望向窗外,神色不展,长明赤脚走了过去,接过葡萄,给师父递了过去,“您看什么呢?”
“看景色。”定心心神不宁,眼前虚晃,多了一碟子葡萄,她扭头望向小徒弟,“那张床,你不用想也知道怎么来的。”
长明下意识回头看向白玉床,定心又说:“长明,我心乱得厉害,你答应我,不回头就永不要回头了,可好?”
定心声音不大,想是在祈求长明的同意,“若你想,现在就回头。”
“回头看着她死吗?”长明嗤笑一声,往日含笑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冷意,“不回头就不会回头了,何必多想呢。”
定心恍惚又笑了,整顿着思绪接过葡萄,“记住你说过的话,长明。”
长明罕见的沉默下来,她顺着师父的视线望过去,庭院景色一般。
看着她死吗?
帝王命运与常人不同的。
她抬首又看了过去,眼里一片薄凉,她说道:“师父,我不想成亲了,我想在城主府里过自己的日子,可好?”
定心眼睫一颤,小徒弟又是闹哪出呢。
“我不想受拘束,我想一人过自己的日子,我会在城内老死。既然我无法飞升,就高兴些。”长明委婉的拒绝师父,“您放心飞升,我不会出事,会好好活着。”
她抬手摘了一个葡萄,徐徐剥皮,而后塞进自己嘴里,冲着定心展颜一笑。
“长明。”定心皱眉,她不想答应小徒弟无理的要求,但长明知道自己无法飞升,不过也是混日子罢了。
定心问道:“嫁入凌霄宗,你依旧可以在城内成活,但你背后有凌霄宗,无人敢来欺负你。”
“难不成我不嫁,宗主就会袖手旁观不成。我知道,在修仙界内,以实力说话。我既无实力,就不能连累她们。师父,您放心,我不惹事,就绝对不会有事。”
长明挑眉浅笑,“你离开我那么多年,我不也是一人活着好好的,您就当您去捉妖去远游,我一人在城内等着您,成吗?”
定心定定的望她,劝说的话止住,也不知该说什么。
“那您飞升前教教我如何管理一座城?”长明见师父露出松动之意,忙上前抱着她撒娇,“您见多识广,必然也会的。”
“不会,承桑陛下给你三座城,必然也会给你安排妥当,不需你去打理。”定心哪里懂得什么治城之道,她最擅长的便是溜之大吉。
长明狐疑,招来人问一问,果然,府内的人都是从京城而来的,一切都安排妥当。
长明彻底放心,打发丹青回去告诉宗主,亲事取消,也希望她来做客。
丹青闻言,大失所望,小师娘不嫁师父了,“师娘,怎么说不嫁就不嫁呢,师父挺好的,不会管您的。您可以在凌霄宗与城内来回住,不好吗?”
“别,我怕了,你师父板着脸,挺凶的。”长明摆摆手,“我在这里很好,若有难事来寻我即可。”
丹青劝说不得,闷闷不乐地回去传话了。
长明借机在城内长住,定心闭关修炼,师徒二人难得待在一处多日。
过了年,春二月,长明在城内玩了一阵,提着一盏狐狸灯回来,跨过门槛,一道雷劈了下来,咔嚓一声,院子里的树被劈成两半。
长明眨了眨眼睛,想到什么事,丢了灯笼就朝屋内飞奔而去。
“师父,雷来劈你了。”
定心闻声而出,瞧了一眼天雷,话还没说,一道雷劈在院子里,吓得小徒弟躲了起来。
“没出息,我走了。”定心也是皱眉,不舍地看了眼长明,道一句:“好好活着,下一世别做恋爱脑。”
言罢,定心捏出传送阵,离开城主府,寻个山头去渡劫。
长明想要跟过去,一道雷紧追不舍的劈过下来,吓得她指着空中的师父:“劈她呀,别劈我。”
定心:“……”逆徒!
阵法消失,庭院内归于寂静,长明呆了呆,师父走了?
长明走到门口,捡起烧坏的狐狸灯笼,瞧了一眼,随手递给婢女,自顾自回屋去了。
夜里忽而就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熬至天明。
夜里一场春雨,庭院落叶落了满地,花苞都落了,婢女们早起扫地。
长明早起搬了凳子坐在廊下,瞧着满地的花苞,捧着酒坛饮了一口。
日子比起西山快活多了。
凌霄宗的人时而过来,采买物资,长明与人说上几句话,师父飞升后,她许久不说话了。
凌霄宗的人走后,京城来了书信。
是邵循的信。
她娶妻了。
长明奇怪的发现自己能看懂书信了,认真又看了一遍。
没看错,邵循娶妻了。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看明白,唤来府里文书问一句。
文书看了一眼,眼神晦涩,觑了城主一眼,“邵相说陛下身子不大好了。”
第87章 八十七
弹指间, 已是一年,长明看着信纸最后一页,良久未语。
邵循娶妻是好事, 但她不会千里送信。多半为的是最后一句话。
长明本就是豁达之人, 拿着书信就回京去了。临去前, 她去了凌霄宗。
宗主闭关刚出来,丹青高兴的将她迎去师父跟前。
“我算着你也该过来了。”宗主笑意温润, 招手示意长明上前,“你师父临去前将你的事情都与我说了一遍,我本修无情道,不懂你们之间的情爱, 我想说的便是活着便可。”
活着便可!
长明懵懂,宗主抿唇淡笑,“长明, 我们不参与人间事,帝王的命数非我们可掌控。你也莫要干扰,你师父担心你, 想的不过是让你好好活着。”
“宗主, 你孤独吗?”长明认真的问宗主, “你们以飞升成仙为目标,日如一日,年复一年,从不曾放弃过。我在城内生活了一年, 日日酒水作伴,日日风流快活, 我觉得累了。”
宗主闻声色变,长明淡淡一笑, 颇有几分清风般的释怀,“我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知晓帝王的命数不可干预,我懂得如何去做。”
别说是宗主,就是丹青也瞬间感到悚然。
丹青上前说道:“城主,您是何意,城内生活不是您想要的吗?”
“是我想要的,但我后悔了,太寂寞。”长明收回了目光,垂眸掠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孤独了。”
没有目的的活下去,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呢。
宗主良久不语,长明揖礼告别,“我已打过招呼,城内若有事,烦劳宗主出手帮忙。”
“本座知晓,长明。”宗主凝着眼前稚气却又沉稳的少女,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了。
她冥思须臾,问道:“我令丹青随行,如何?”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去办。”长明郑重揖礼,后退两步,洒脱地走出去。
宗主不敢想,这样洒脱的少女若有极高的天赋,飞升成仙,会是如何的画面。
****
邵循置办了一座阔气的府邸,不敢世俗目光娶了一位妻子,只邵母不高兴,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娶妻回来。
可事情已经办了,媳妇都在府内住下来,认真搭理邵家。
不满都已经过去了。
邵循回府的时候,翻身下马,突然间,脚步僵住,她转身之际,门口站了一人。
少女眉眼如画,一袭水墨色长裙,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束起,白净的皮肤衬得唇角红若丹果。
简单的衣物穿出了不染浮华的美感。
“长明。”邵循动了动嘴皮,不敢置信地扑上前,伸手抱住了少女,“你回来了,你收到信了。”
“恭喜你,娶妻了。”长明眨了眨眼,退后一步,从她怀中躲了出来,“你信中最后一句话是怎么回事?”
提及信,邵循面上的笑容顿住,“入府说。”
两人拾阶而上,一同跨过门槛。
进府后,邵循才徐徐开口:“从北凉回来,陛下一反常态让齐王入朝,可齐王不过是一稚子。这些也就罢了,她不仅安排齐王入朝,还令我为齐王少师。朝堂上虽说有人反对,可陛下有兵权有有顾寻,朝臣反对也无用。”
“前不久,院正找到我,说陛下脉象呈……”邵循低眸,一时间,喉咙被堵住,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大好。我想问你,陛下在北凉可是受伤了?”
若不然陛下回来后的举止太奇怪了。
长明心中有数,身子略有些僵硬,抬首间,见到一梅色裙裳女子款款走来,眉眼间都带着欣喜。
是邵循的夫人。
长明颔首,上前揖礼,邵循见状,却止住脚步,介绍道:“这是长明。”
言罢,没有介绍邵夫人。
长明也没有问,心中有事,说道:“我去找院正。”
“长明,你能救我,想必,也能救陛下!”邵循及时出声,眼角干涩,唇上挂着笑容。
长明止步,回身望着她,唇角翘了翘,“我能救凡人,偏偏救不了帝王。她们的命数,上天已注定,我、救不了。”
邵循深渊似的眸子定定瞧着邵循,没有玩笑之意,“邵循,我尽力了。”
邵循怔住。
长明转身离去,步伐生风。
邵夫人小心翼翼的走到邵循身边,“阿循,长明是什么人?”
邵循脑海里一阵翻涌,耳朵嗡嗡嗡作响,长明是谁?
长明就是长明,是她们的朋友罢了。
她说:“长明是长明。”
****
长明去了太医院,寻到了院正,奈何她看不懂脉案,将脉案偷了出来,拿着钱去找民间大夫。
大夫细细看了脉案,又瞧了眼长明手中的金子,忍了忍,长明淡淡道:“不好说?”
“好说好说,油尽灯枯之状。”大夫伸手去抓了金子,与长明认真解释:“药石无灵,阎王要收,大夫也没用。”
长明听后还是没有明白,揣着脉案回宫去了。
长明没管住自己,再一度来到大殿,巧的是,院正也在。
院正诚惶诚恐,道是脉案不见了。帝王脉案不见,传出去,会引起大乱。
承桑意闻言,也是微怔,下意识看向虚空,“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
院正没敢应,这个说辞像是她在推卸责任,偏偏,就是转身的功夫不见了。
承桑意抿唇笑了,苍白的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道:“出去吧,朕知道了。”
院正还想补救,又是害怕,索性直接走了。
殿门关上的一刻,承桑意再度扬首,看向虚空:“来了就出现吧,朕知晓邵循给你送信,算算日子,你也该收到了。”
话音落地,殿上浮现少女的身形,少女凝着帝王:“听说你要死了,我来给你送终。”
承桑意皱眉,“你用错词了,不过,计较无用,去喝酒?”
“算了,你还是在人间多活几日。”长明嫌弃的要命,双脚诚实得很多,一步两步三步,走到承桑意跟前,“师父给你那么多药,你怎么会死呢。”
那些药千金都买不来,修仙者吃了功力猛进,凡人可延年益寿。
哪怕没有丹药,也不会死的,她才二十七岁!
承桑意扬首望着她:“朕前一世死时也是二十七岁!”
长明凝眸,抬起的手僵硬在空中,师父说的对,帝王命数果然干预不得。
重活一世,还是斗不过天道。
长明抬首,望向横梁,嘲讽一句:“我以为你会长命百岁。”
“去喝酒吗?”承桑意催促一声,身形却没动,长明忽而警惕了一回,望向她的腿,“路都走不了还想去喝酒,承桑意……”
“算一算,朕没有一月的时间了。”承桑意笑着打断长明的话,“前一世,朕也是这个时候被太后毒死的。”
长明:“……”
“太后呢?”长明眼里揉不得沙子,弄死她。
“太后疯疯癫癫,在慈安宫内颐养天年呢,朕得了一坛好酒,等你来喝。”承桑意性子突然平坦了许多,不急不躁,不见半分慌乱,神情间那种平淡如水的感觉,像是失去了斗志。
长明翻了白眼,有些气闷,“一年的时间,我喝酒喝厌了。承桑意,我带你出去玩儿。”
她抬手,一道光由掌心而出,徐徐落在承桑意的身上,“出去玩儿!”
承桑意垂着头,指尖轻颤了一下,她感觉浑身的力气恢复过来了,犹如过往。
“邵循,成亲了……”
“长明,我们也成亲罢!”
长明身形顿住,回身就朝她翻了个白眼,“成亲做什么,你要死了,你以为我还会为你掀起风雨吗?抱歉,我不聪明,有心无力。”
“成亲,只是成亲罢了,朕死了,你还是自由身呀。”承桑意淡淡一笑,眼中映着长明的面容,“像邵循那般成亲。”
长明新帝莫名一悸,不敢相信她的话,“邵循成亲,关你什么事啊,我们不是成亲了吗?”
“那回不算,这回,是承桑意与长明。”承桑意倔强的点名,“不算。”
“随你,你爱闹就闹。”长明倒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成亲就成亲,又不会少了一块肉。
无趣得很。
承桑意站了起来,走过去,牵着长明的手,毫无顾忌般吻上她翘起的唇角。
少女皱眉,熟悉的记忆涌入脑海,眼皮更是一跳。可对方伸手抱住了她。
惯来肃穆的殿宇里涌着暧昧的气息。
长明恍惚了一下,唇角上染了不属于自己的味道,有些甜,心跳得更快了,她直视承桑意眼中。
承桑意变得让她有些看不明白。
或许人之将死,做法便也不同。
承桑意紧握长明的手腕,用力几分,须臾后又松开,面容染笑,“出宫去玩。”
长明点点头,拉着她出殿。
两人还是第一回出宫去玩,清朗之色,天空如洗,街头行人很多。
长明手中拿着两个糖人,一口吃了一个脑袋,太甜了,丢给承桑意。
糖人没了脑袋,有些渗人,承桑意无声发笑,咬了一口糖人,甜的皱眉。
药吃得太多了,糖人的味道让她舒展眉眼。
她吃一口,长明往她嘴里塞了块酸梅,酸得她又紧紧皱眉,又是甜又酸,她当真招架不住了。
长明牵着她,一路走一路吃,突然间,遇到邵循。
她疑惑,“你怎么这个时候出门了,天要黑了。”
“她想去酒楼,我们就出来了。”邵循有些紧张,牵着夫人的手也松开了。
长明没多想,点点头,拉着承桑意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影响心情。
反是邵循,目光追随她而去。
承桑意唇角勾了笑,玩笑道:“你应该将你手中的酸梅送给邵循吃。”
长明盯上眼前的小玩意,随口一句:“没了,就两个,我吃了好酸,随手就给你吃了。”
承桑意:“……”不吃的给她吃。
第88章 八十八
与邵循擦肩而过, 长明并未在意,握着承桑意的手也并未松开过。
反是承桑意,回头看了一眼, 唇角带着笑。
两人走走停停, 长明买了两碗糖炒酥酪, 天色渐黑,许多店铺关门了, 她拉着承桑意在关门的店铺前坐下。
一人一碗糖炒酥酪,长明吃得津津有味,承桑意望着她,“你今日吃的都是重口味的吃食。”
“是吗?味道都很淡, 是你的味觉出问题了,药吃多了,味觉都麻了。”长明没抬头, 闷着头继续吃。
承桑意没说话了,低头盯着手中的糖炒酥酪。
良久后,无声淡笑。
长明吃过酥酪, 转身看着她:“承桑意, 甜不甜?”
“没有了。”承桑意偏过身子, 知晓她的意思,转身避开她的触碰。
长明冷哼一声:“谁吃你的,我带你去吃烤肉呀。你还能出吗?”
承桑意:“……”
“吃不下了,回宫该沐浴就寝了。”承桑意将剩下的一半的酥酪给她, “朕不想吃,给你吃。”
长明生气:“你刚刚还护着不给我吃, 现在吃不掉了才给我,吃你的口水。”
“随你, 朕要回去睡觉了,你自己去吃烤肉,朕明日还要上朝,还要检查齐王功课,累。”
承桑意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有些晕眩,抬了眼,瞧着今夜的明月,叹道:“今夜的明月都是那么圆。”
长明却问她:“如果再来一回,你会怎么做?”
“不来了。”承桑意摇首,“再来一回,不过是多活两年罢了,何必呢。朕累了,不想颠簸。这一回,朕对得起天下人,始终对不起你。长明,你会记住朕一辈子的。”
再活一回又如何,这一世已经很圆满了。她低头望着长明:“上一世,朕不认识你,这一世,朕认识你了。”
长明没理会,埋头吃着糖炒酥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承桑意望着她,眸色晦涩。
酥酪吃完,回宫的马车也来了,长明却说道,“我带你回宫,马车无甚意思,好歹喜欢一个小妖,给你一个体面。”
沉稳如承桑意,也被这句话逗笑了,她将手递给长明,“好,给朕一个体面。”
呵退马车,长明揽着人飞入空中,一跃而上,俯瞰京城各处,灯火辉煌处,人声鼎沸。
承桑意睁开眼睛,望着下面的楼阁,指着护城河,“明日带你去河上玩。”
“玩什么呢?”长明觉得无趣,“不如烟火好看。”
提及烟火,承桑意眼中的光徐徐消散了。
两人飞了许久,最后,落在帝王寝殿的屋檐上,两人挨着坐了下来。
长明从袖口里掏出肉干,递给承桑意一块,“吃吗?”
“朕记得你刚吃了一碗半的糖炒酥酪,吃得下吗?”承桑意抬眼瞧她,看月下清丽的容颜被覆上一层阴翳,单是这一眼,她突然很满足了。
她接过肉干,轻轻咬了一口,说道:“朕不想喝药了。”
“那你死得更快。”长明玩笑一句,口中的肉干被嚼烂了,“不吃就不吃了。”
承桑意不知在想什么,徐徐嚼着肉,后悔了,“还是要吃的。”
长明抬眸望她:“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承桑意没说话,撕了一块肉干塞进她的嘴里,笑道:“吃肉。”
长明自然也就不问了,两人坐在屋檐上,静静地嚼着肉干,嚼了两块,承桑意就不吃了,捂着腮帮子,“太累了。”
长明撇她一眼,将剩下的肉干塞进自己袖中,单手揽住她,飞落地面上。
地面上的宫娥吓得目瞪口呆,承桑意恍如无睹般牵着长明入殿,吩咐人准备衣裳。
长明一人来的,没带衣裳,承桑意殿内确有备用的,长明少不得瞥她一眼,“呦呵,衣裳都备好了。”
“是给顾皇后准备的,后来送到朕这里来了。”承桑意也不羞恼,甚至与她对视,笑颜清冷。
长明撇嘴,抱着衣裳去沐浴,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舒服地躺在龙床上。
女帝今晚精神很好,伺候的女官都很高兴,只当陛下病症消除,对着明月祈祷。
长明听着女帝的祈祷声,嗤笑一声:“你拜上天,不知就是天要收了她。”
女官自然听不到长明的话,承桑意沐浴后走了进来,长明立即躺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扯下锦帐,宫娥陆续退了下去,一盏灯火明明灭灭,锦帐内更透出几分旖旎。
承桑意一反常态握住长明的手,目光低沉,“长明。”
长明冷笑一声,反握住她的手腕,“你胆子不小啊,送羊入虎口吗?”
话刚说完,承桑意倾靠而来,吻上她的唇角。
大殿内的一吻不过浅尝罢了,夜间,她放肆地吻着少女,炙热的吻让少女有些无措。
她们也称亲密过。
长明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扣住她的腰,毫不犹豫的反客为主,“承桑意。”
压抑的呼吸声回应着长明的呼唤。
长明低笑一声,唇角落在她的眉眼上,“承桑意,你若不做皇帝,也是百姓的不幸。”
“朕生来便是帝王!”
长明扣住她的手,抵着她的额头,眼中漾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帝王凝着她,眉梢眼角都是跟着柔和几分,她勾着少女的脖颈,“你们妖向往着飞升成仙,你却断了飞仙的路,后悔吗?”
“你问我?我如何知道。”长明摇首,“我自小对飞升就没有什么想法,我比不得师父,我不过是山野间的小妖罢了。”
飞升是修仙人的梦想,却不是长明的梦想。
她想得很简单。
承桑意吻上她的唇角。
今晚的月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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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龙床上只剩下长明一人,她伸手摸了摸,身侧无人,困意消散了,她披起衣裳就去找她。
今日朝会上,女帝精神很好,朝臣见状,都松了口气,唯独邵循知晓,眼前对女帝不过是幻象罢了。
长明伪造出来的幻象。
散朝后,承桑意留住邵循,递给她一份帖子,“朕成亲,来观礼。”
邵循震惊,承桑意递给她后,就直接离开了。
出殿时,长明也来了,不过,她没有露出身形,静静的看着承桑意。
目光越过承桑意,落在邵循身上,她很快又挪回目光。
待承桑意坐上龙辇,她才显露身形,“去找齐王吗?”
“给她放一天假。”承桑意也没有意外,对上长明的眼光后,很快又避开,不自觉的看向车外。
长明哦了一声后,没有说话,歪头靠着她的肩膀,敛眸掩盖眼中的情绪。
龙辇在寝殿前停下,院正来请脉。承桑意让人赶走了,道一句:“还是不想吃药了。”
果然,午时的药送来,她就没碰。
长明也没有催促,只看了一眼,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黄昏时分,齐王来了,比起去岁,长高了不少,一双眼沉而冷,清瘦得厉害,规矩好了不少。
齐王规规矩矩给女帝行礼,“阿姐。”
承桑意颔首,问了几句课业,就放人离开。
齐王不肯走,望着她,那双眼睛很快渗着泪水,承桑意托腮静静看他:“哭什么呢。”
“阿姐,我……”齐王哭得止不住声。
女官皱眉,恐坏了女帝心情,忙将人请了出去。
承桑意果真不在意,歪头看着长明,“你算了他的命数吗?”
“我不会呀。”长明摊开双手,“我怎么会算命数,师父会算,还有凌霄宗主也会,得空问问她。”
“凌霄宗主?就是你嫁的那个?”承桑意有些记忆。
她险些忘了,长明嫁人了。
她不悦道:“嫁人高兴吗?”
“是吗?我也不知道,我悔婚了。你不知道吗?”长明也托腮,与她对视,女帝肤色白得有些过分,病气入体。
长明在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帝王炙热温暖与骄阳,曾经的冰冷都不见了。
长明忍不住走了过去,与她坐在一起,低眉浅笑,“你怎么不知道我悔婚了呢。”
“是吗?我真不知道。”承桑意眼中的笑意渐浓,喉咙里发涩,最后,只叹了一声,“你、越发好看了。”
长明没在意她的夸赞,心底软成一片。
晚间,两人躺在一起。
缠绵了三五日,日子暖和起来,朝堂上的朝臣也高兴起来,女帝的身子好了不少。
庭院里多了一个秋千,长明无事就坐在上面,荡得很高很远,高得让她有些慌神。
突然间,太后薨了的消息传来。
秋千停了下来,她望着传话的人,她恍惚明白,承桑意在给齐王扫清障碍。
谁知道太后是真疯还是假疯呢。
长明没去灵堂,她有些恶心。
七日后,承桑意送太后入先帝陵寝合葬。
从陵寝回来,承桑意脸色差了些,晚间,两人躺在一起,什么都没做。
第二日,两人出宫去玩,到了一处府邸。
府门上挂了红色的灯笼,瞧着是在办喜事。承桑意领着长明入府,道一句:“你无父无母,我父母皆丧,一切从简了。”
长明骤然明白了,是要成亲了,不过,她不明白,成亲有何意义,昭告天帝,她们是一对吗?
并无意思,对吗?
饶是如此,她还是听从承桑意的意思,换上喜服,梳妆待嫁。
邵循走了进来,望着她,“长明。”
邵循有些晃神,明艳的红色刺得她的眼睛睁不开,开口第二句便是:“陛下、天道当真不可违吗?”
“可以、你眼前看到的一切就是违背天道而来的。”长明淡笑。
少女容色明艳,“可违背天道后,还是要违背天道,不停的违背天道,你懂吗?”
第89章 正文完
违背天道得来的, 难以长久。
长明想过,再度违背天道,她可以努力去做。
可承桑意说她累了。
长明的笑, 有些勉强, 没有新妇该有的喜色。她告诉邵循:“承桑意在天道那里只有二十七年的时光, 你可懂?”
邵循认真去想这句话的意思,琢磨一阵, 说道:“若她不是承桑意呢。”
长明却笑了,“你这个若字就已经走不通了,邵大人。”
长明恍惚一夜间成熟,嗓音依旧, 可骨子里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小狐狸了。
邵循有了希望又失望,落寞的走了出去。迎着黄昏瑰丽色的光,她晃了晃身子, 眼睛刺疼得厉害。
突然间,长明走了出来,说道:“邵循, 你确实是一良臣, 她的眼光很好的。”
邵循无言以对。
长明走了回去, 她看淡生死,知晓了世情。
等着时辰到,拜一拜天地。
天色将黑之际,喜娘迎着她出屋, 来到前厅。
承桑意罕见的一袭红裳,乌发如云, 散去帝王的威仪,红色让人恍惚一瞬, 面前的女子若不是帝王多好。
若不是帝王,她救得了邵循也可以救她呀。
没有什么帝王命数了。
长明跨过门槛,承桑意回眸,两人视线相接,各自一笑。
承桑意伸手,长明将手递了过去,承桑意望着她,指尖拂过她白净的脸颊,没有言语。
拜一拜天地,接受宾客的祝福,夜间,两人并肩躺着。
翌日,女帝免朝。
午后两人醒了,长明坐在门口吃着肉干,承桑意跟着坐下,“肉干有这么好吃吗?”
“嚼一嚼,时间就过去了,不然做什么呢。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多少事情可忙。”长明捂着酸疼的腮帮子,淡淡一笑,“我带你去凌霄宗,拜一拜宗主,如何?”
人间的规矩,成亲后要拜见长辈。
承桑意皱眉,很快就想通了,吩咐人:“告诉齐王,监国三日。”
试一试齐王的能耐,也能看到他的不足。
吩咐过后,长明捏下传送阵,片刻的功夫,两人站在山脚下。
大宗门建立在山顶,一眼看去,山门肃穆巍峨。
承桑意有些晕眩,稳了稳身形,搭着长明的手,两人飞至山门处。
山门的人认识长明,立即去通禀,丹青闻讯赶来,“城主、小城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丹青的脚步乍停下来,目光在承桑意身上徘徊,唇角抿了抿,“城主夫人吗?”
“对,城主夫人。”长明眼前一亮,她喜欢这个称呼。
丹青高兴地引路,带着两人去见师父。
殿宇修建得气派不说,墙壁上都是刀剑,威仪不凡,让人不敢造次。
两人入内,长明给宗主介绍,道一句:“我的城主夫人。”
宗主挑眉,有些不可置信,转而一笑,道:“你、好能耐。”
敢将一朝女帝带过来,诓骗她们是什么城主夫人。
长明瓮声瓮气地说:“我二人昨日成亲了,宗主,你得给我们准备一份贺礼才是。”
“所言极是。”宗主悄悄看了承桑意一眼,人间帝王,沉稳端方,也难怪长明迷乱了心智。
宗主想了一瞬,随手幻化出一枚丹药,递给长明,说道:“护心丹。”
长明不知用处,但还是笑吟吟接住了,“我明日在城内摆宴,宗主记得来饮酒。”
凌霄宗在长明管辖的地界内,好比民间的官与军,和睦才好。
宗主没有想就答应下来。
长明拉着承桑意回城去办宴席了。
回到城主府就给下属介绍,“这是你们的城主夫人。”
众人笑吟吟地拜见城主夫人。承桑意笑着应对。
城主府都是承桑意布置的,她比长明更懂府内的人员,她看着长明高兴地介绍。
想来,来到她的地盘,她就高兴。
晚间,两人躺在玉床上,承桑意嫌弃,“太硬,有什么好的。”
“值钱呀。”长明道一句,她就是喜欢玉床,没有理由的喜欢。
常桑意不和她计较了,玉床不舒服,一夜都没有睡好。招待客人之际,她有些恍惚,想着晚上不睡玉床了。
凌霄宗来了许多人,坐满了座位,长明笑吟吟地招待,宗主戏耍她,她也不在意。
客人送走后,承桑意就让人换了玉床,太累。
长明叽叽歪歪,一再说自己的玉床哪里好,承桑意没理会她,自己先去睡觉了。
长明想了想,就今日一晚,明日就回去,还是有些舍不得玉床。
两人僵持半夜,都没有睡好。
好在回宫后,可以继续睡。
躺在龙床上,承桑意嘲讽她:“玉床有什么好的,你那么惦记,值钱又如何,自己睡不好呀。”
不曾想,长明回她:“你不来,我一人睡很好的。”
承桑意气得脸色发红,拍开她伸过来的手:“你莫要忘了,你成亲了,以后都是两人睡,丢了你的玉床。”
长明没答应,晚上自己睡自己的。
今晚,都睡了一个好觉。
长明来了大半个月了,算一算日子,许久不见院正了。
承桑意想知晓自己的身子如何,召来院正诊脉。
她许久不曾喝药了,院正气个半死,诊脉后又骂不出来了。
承桑意含笑,收回手腕,问道:“朕还有几日?”
“陛下……”院正语塞,都说是望闻问切,陛下脸色不差,为何脉象呈现油尽灯枯之色呢。
院正的欲言又止,让承桑意面上的笑容止住,她淡淡一笑:“朕知道了。”
院正沉默了半晌,默默跪下,朝着女帝俯身大拜。
承桑也没有理会她,搭着眼帘,她从来都不是感伤之人。虽说日子到头了,她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还强求什么呢。只累得长明无法飞升。
院正被女官带了出去,承桑意躺在软榻上,舒坦的望着外间的少女。
长明偷吃送来的点心,现做的核桃糕冒着热气,她偷拿了一片,觉得很甜,而后诓骗女官又偷了一片。
越吃越上瘾,最后,她将一盘子核桃糕都偷了过来,任由女官叫着点心不见了。
承桑意忍不住笑了出来,唇角弯下的弧度渐深,“挺好的。”
她有些疲惫,阖上眸子,犯困了。
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承桑意,你的核桃糕真好吃,让她们再做一盘。”
“承桑意,睡什么呀,晚上睡,我想吃核桃糕。”
“承桑意……”
盘子砰地一声落地,长明呆了呆,将随身带来的护心丹放入她的嘴里。
只她不会吞咽了。
护心丹徐徐滑落地上。
长明抿唇笑了笑,没有犹豫,取出自己的妖丹,柔和的光笼罩住承桑意。
****
城主府一如往日般热闹,丹青坐在门口吃着核桃糕,一片接着一片吃入嘴里,不忘与师父夸赞:“您说,人间吃的的这么好吃,我们为何要辟谷呢。”
宗主睨她一眼,“怕你吃胖,怕你为了一口吃的泯灭道心,你瞧你现在,为了一口吃的泯灭道心。”
丹青:“……”一口吃的罢了,怎么就是泯灭道心了。
一盘子核桃糕吃完后,屋里突然有了动静,宗主挥袖掀开屋门,闪身进入。
承桑意再度躺在玉床上,她有些嫌弃,“长明、玉床太硬了。”
宗主闻言,冷眼看着承桑意,直到对方抬眸看着自己。
“宗主?”承桑意头疼得厉害,转头看出去,丹青捧着空碟子站在门口,怯怯的,不敢进来。
宗主驻足看了片刻,想起什么,说道:“城主夫人。”
承桑意恍然,微微沿着头看她。
“齐王登基,奉长姐承桑意为明宗陛下,葬于皇陵中。还有、你睡了三月,恭喜你,你活了下来。”宗主面色寡淡地说了近日发生的事情,“城主夫人,好好活着。”
承桑意弯唇,问:“城主呢?”
沉默半晌,宗主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眼眸闪着光,“城主啊,在京城替你守着齐王,很快就会回来了。”
承桑意不敢再问了,偏偏宗主笑得那么和煦,她撑着站了起来,身体里似有用不尽的力量。
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宗主面无表情地说:“恭喜你,你可以活千万年。”
门口的丹青静静地看着空碟子,没有说话。
承桑意颔首,“我知道了。”
“有事让人去凌霄宗找我,我相信在以后的千年内,我们会相处很融洽的。”宗主很是友好,“你可以试着修仙,我留下丹青,等你适应这里的生活后,她就会离开。”
宗主离开了。
承桑意长身而来,回身望着的玉床,徐徐坐了下来,掌心贴着玉床,分外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熟悉屋内后,她摸索着走了出去,站在日头下,她感受到了光照在身上的暖意,不是之前无尽的冰冷。
她问丹青:“我可以去京城找她吗?”
“可以的。”丹青点点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自己琢磨了阵后又说道:“我可以陪你去。”
承桑意扬首,闭上眼睛,没有活过来的喜悦,她闷闷地问:“那我们去找她。”
“过些时候,您的身子很差,她就在那里,不会跑的。”丹青撇撇嘴。
承桑意没有应声,等身子徐徐缓和过来,她将手置于阳光下,问:“不是说帝王命数,无法干预,我为何活着呢?”
丹青说:“承桑陛下三月前就驾崩了,你如今只是长明的夫人罢了。”
“我知道了。”承桑意陡然一笑,她只是长明的夫人。
她看着庭院的光景,唇角的笑意止住,她看到了门口的少女,一袭水墨相间的裙裳,发髻如旧,唇角勾着笑。
第90章 番外一
九尾白狐在天地间十分难得, 狐族族长死后,狐后殉情,留下小狐长明。
狐族便只剩下一只九尾白狐。
定心将小狐带回洞府, 喂以丹药。同时, 狐族族长更替, 狐族再无长明的地位。
岁月更替,百岁小狐化形, 与狐族便也断了干系。定心在外除妖,西山让她走了个遍,误入陵寝中,倒瞧见了个美人。
美人不过花信之龄, 一袭紫衣,长发乌黑,皮肤雪白不说, 气质到倒与旁人不同。
长明看得失神,嘴角轻撇,本想走近, 不想五步内被震了回来。
是天子!
一时间, 长明十分好奇, 中原天下竟落得女子手中,可见此人能耐。
无法靠近,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反倒击起了长明的兴致,走不得, 靠近不得,那就远远看着。
长明乃是小妖, 守着一凡人也不是难事。远远瞧着,美人在前, 赏心悦目。
岁月孤寂,长夜无趣。长明收敛了游历的心思,跟在女帝五步之外。
女帝亲自来接母亲回宫,只这位母亲拿乔做势,言语嘲讽,不愿跟她回去。
长明自幼无母,跟随师父,倒也不知人间母女相处是怎么一一回事。定定瞧了须臾,愈发有趣。
女帝低眉敛眸,伺候在侧,长身玉立,无论是从正面看,侧面看,都是美丽的人。
宫娥映衬下,女帝肌肤雪□□妍,五官精致得不像话,瞧见无数面相的长明,险些失了心。
可惜,无法靠近。
太后冷言冷语,女帝低眉认真聆听,端的是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长明越发纳闷,人间母女关系如此?
啧啧啧,作为儿女也太憋屈了。
端看须臾,女帝领着人离开了,长明长腿一跨,摘了朵刚开的牡丹花追了过去。
花在手中转了两圈,女帝走远了。
凡人走步可真快,像是被火烧了似的。长明打趣一阵,飞了过去,照旧被挡在五步外,帝王之气,让小妖们无法靠近。
长明郁闷了半晌,女帝入殿去了,她在门外徘徊须臾,悄悄跟了进去。
“太后不愿跟朕回宫。”女帝扶额,眉眼紧皱,端出几分帝王仪态。
长明走了过去,停在五步外,弹指断来一张凳子,直接坐了下去,玩笑道:“不回就绑回去,你是天子怕什么。”
女官也是一副忧心忡忡之色,“御史常说您不孝亲母,这回接不回去,他们又得絮絮叨叨。”
“太后心中属意广陵王,哪里能看得见朕。”女帝嫣红的唇角勾起自嘲,显出几分薄凉,“朕是天子,给她太后之位,她还想这样。”
哦,母女不和。长明听出几分意思来,索性托腮瞧着美人。
她为何是女帝,若是寻常人该多好,自己想靠近就靠近,也不会这般头疼。
女官脸色青紫,张口说了说,吞了回去,没有说话。
女帝累了,靠着软榻小憩,女官徐徐退了出去。长明厚着脸皮靠近,凳子搬得再近些,就那么五步的距离,歪头欣赏美人。
美人美色,胜过山水之美,比过人间繁华色,又在心中勾起一圈涟漪。
长明陡然觉得除修仙后,人间也还有几分乐趣。暂时抛开离去的想法,陪伴美人。
女帝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来了,长明依旧跟在五步外。
女帝换了一身衣裳,劲袖窄衣,乌发高挽,整个人又从雅致走向英气。
长明围着女帝走了一圈,眼中映着女帝的好容貌,道一句:“你这么优秀,男人还能干什么呢。”
女帝领着人去打猎了。
山间是长明的地盘,女帝领着人在外山狩猎,他们说内山多猛虎,鲜少有人进去。女帝也是听话的,不去内山,就在外山走动。
皇家子女练习六艺,擅骑射,几乎是百发百中。
只见女帝搭弓拉弦,嗖地一声,箭射中一只野兔,长明的眼睛亮了,侍卫上前将野兔捡了起来。
“箭法还不错,对得起你这副好相貌。”长明赞叹一句,围着野兔走了一圈,伸手去抢的动作停了下来。
就一只兔子,抢了,人家会发现,再等等,等多了再说。
果然,女帝射中一只兔子并不满意,往山中继续走去,见到动的就拉弓,猎了不少动物。
终于,长明伸出邪恶的手,夺了一只兔子,拔毛、洗净、大火炙烤。
她撕下一只兔腿美美的咬了一口,刚嚼了两口就听到侍卫的声音,“咦,怎么烧了一只兔子,我记得是五只的。”
女帝已走远,长明飞身跟了过去,吃了人家的兔子,总得干些活。
长明索性做了护卫,深山野林,老虎也多。走走停停,突然间,树叶动了起来。
长明:“……”大老虎来了!
出她意外的是,一个黑衣人扑了过去,一剑刺来,长明皱眉,摘了一片树叶刺向对方眼睛。
叶过凌厉,割伤了黑衣人的眼睛,剑刺偏了,女帝俯在马背上,缓过神来,摸到弓箭,当即一箭射过去。
箭射中黑衣人的肩膀,女帝似多了勇气,拉弓又射,箭穿过对方的脖子。
当时就咽气了。
长明挑眉,“挺厉害的呀!”
兔腿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女帝调转马头就要回去,这才发现侍卫们都没有跟来。
长明表示愧疚,他们太碍眼了,她让他们换了一个方向,无妨无妨,她会保护她的。
见侍卫没有跟来,女帝面色微变,不再去看黑衣人,打马就要走。
长明的耳朵动了动,悄悄设了个结界,将追来的黑衣人挡在结界外。
结界内鸟语花香,树叶青翠,野兔奔跑,小鸟绕着枝头,景致宜人,只一点不好。
女帝走不出去了。
长明觉得她为她挡去刺客,也该捞些好处,陪着自己玩上半个时辰也是不错的。
女帝来来回回走了三圈后,发现自己怎么都走不出去,她没有慌乱,而是下马查看地形。
“像是迷宫,这里的每一棵树都长得一模一样,难不成是幻象?”
女帝走到树下打量枝头树叶,认真观察片刻,终于露出几分惧色。
长明哀叹一声,恐吓坏了她,忙施法变幻。
树木变了,不再是一模一样,但女帝依旧走不出去。长明淡笑一阵,静静看着美人失色。
结界外的黑衣人依旧在找女帝,凑在一起,足足十多人。
长明哀叹一声,十分意外,这是不死不休。
罢了,那就让你们自己死。
长明抬手,一道迷烟闪过,黑衣人吸入迷烟,突然动手,一刀劈向自己对面的伙伴。迷烟内的十多人都开始动手了,一刀一刀劈向伙伴,刀刀致命,鲜血迸溅。
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倒地不起,血流成河。长明扫了一眼,继续咬着兔肉吃。
结界内的女帝不走了,找了棵树靠着,脸色沉凝,不言不语。
长明蹲在五步外,托腮打量着女帝,微微一笑,确认刺客死绝后,才解开结界,顺势将女帝送至入山之处。
侍卫们惊呼一声,“陛下、陛下……”
女帝回神,下意识站了起来,见到属下,眉眼舒展,十分欣喜。
“朕在这里!”
长明跳至树上,扫了一眼深山中满地的刺客,看来,女帝也有危险,出门都会让人惦记,稍微不小心就会没命了。
可真惨啊。
经此事后,女帝也不回陵寝,点兵回京城了。
没有接到太后,回宫后自然要面对朝臣的唠叨。
长明一路跟随,直到入了宫门,瞧见巍峨的殿宇,“家里住得这么好,就你一个人,你住得过来吗?”
一人就那么点大,这么大的地方,真是浪费。回想自己小小的洞府,长明打算不走了,暂住些时日。
女帝的床很软,女帝的浴室更大,池子水里的水都是香的,就连衣裳都是最好的。
长明初见人族帝王奢侈,在池子里泡了半日,泡的骨头都软了,才懒洋洋出水,回身一看,女帝来了。
屏风下的女子身姿绰约,柔软的布料包裹着雪白的肌肤,长明眨了眨眼睛,觉得不合礼数,索性闭上眼睛。
女帝似乎累了,匆匆洗过就走了。
长明一路跟随,叹了一句,“床可真大呀,奢侈。你睡床头、那、我就睡床尾。”
女帝上榻就睡着了,睡相也很好看。长明站在床榻前,目光如画笔,将眼前的美人从头至脚尾看了一遍,抬脚靠近的时候,一道光将她震飞。
长明:“……”床也不能睡!
可恶极了!
没办法,长明后退三步,寻了坐榻坐好,哀怨到半夜。
三更时分,她正想着继续去睡,床上的女帝醒了,外面的宫娥鱼贯而入,梳洗更衣。
一夜就结束了?
好歹睡到天亮啊。长明叹气,托腮看着更衣的女帝,倒霉皇帝啊。
烛火下,女帝身形颀长,腰肢纤细不说,脖间的肌肤雪白,想起昨夜浴池前的一幕,长明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更衣后,天都还没亮,女帝上朝去了。长明困倦,算了,你去,我睡觉,等你回来再说。
长明自觉懒怠,疏于修炼,得过且过。
一觉到午时,殿内空空荡荡,莫说是女帝,连宫娥都没有。
搬家了?
长明撇嘴,飞身出去,试图找寻女帝的踪影。
兜兜转转,瞧见一群女子围在一起,咦,女帝宫里不应该是皇夫吗?
长明扫了一眼,女子们发髻高挽,鬓边簪花,眉眼精致,像是宫里的女子。
出于好奇,她止步下来,数了数,四个女子,相貌各有千秋。
女帝后宫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后妃呢?
一时间,长明怀疑女帝的癖好了。
第91章 番外二
女帝后宫的女人有点多!
只在女帝面前, 她们的美色趋于平庸了。长明扫了一眼后,准备走了,远处走来一个头戴凤冠的女子。
长明视线落在凤冠上, 她知晓人族男子以龙为尊, 女子以凤为尊, 女子多半是皇后。
女帝不仅有后妃,还有皇后?
长明眉头微蹙, 嗤笑一声,原来女帝喜欢女子。
皇后也是个美人,眉眼含笑,透着一股子温柔。不知为何, 长明瞧见了几分怪异,皇后眼下乌青,似乎没睡好。
御花园里清风徐徐, 花香盈盈,女子们更是花团锦簇,坐在一起, 眉眼都是笑容。
表面笑容的背后, 是真心还是假意, 都可以写一本话本子了。
长明摘了朵花插入自己的发髻上,挑了个位置坐下,听着莺莺燕燕门开口说话。
屁股刚坐下,皇后就开口, “陛下昨日回来,没有接回太后。”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太后心系先帝,誓要守灵, 我们岂可置喙。”
皇后看向说话的女子:“贵妃话里有话,是何意思。”
原来是贵妃!
贵妃轻轻一笑,举止柔媚,“我们说的都是大家知晓的意思,殿下想要知道什么去问陛下便可,我们不关前朝事。”
皇后睨她一眼,拂袖就走了。
贵妃面上假笑微顿,她身侧的女子担忧,“你惹怒她做什么,好端端说话就好了。”
“德妃,你以为她想和我们好端端说话,来套话罢了。我们都是一样的身份,不会因为她顶了凤冠就高我们一等。在这里,我们都是拿着俸禄、见不到陛下的人。有本事来罚我,她敢吗?”
贵妃冷笑,明艳的唇角显出冷意,“都是一样的,我们心里还有陛下,她有吗?她和苏时的那些事情,是秘密吗?”
长明听了个大概,大致就是:面和心不和。
咦,她们竟然不争皇帝的宠爱。
咦……女帝好可怜啊,她的女人不爱她。
长明自觉自觉又学到了些新东西,嗤笑一声,女人多了也是有趣。她不走了,接着看这四个女人做什么。
没成想,她们各自分开了,两两一道。
长明犯难了,跟谁呢?
思索一番,长明决定跟随贵妃德妃。
贵妃德妃上了宫车,车帘扯下,她顺势飘了进去。
不成想,她一进去,就瞧见不能看的一幕,方才嚣张的贵妃吻上的德妃……
这是她能看的吗?
不能不能不能!
长明捂住眼睛跳下马车,羞得小脸通红,恍惚间,宫车走远了。
她放下手,疑惑一声,“她们吻在一起,女帝呢?”
感觉女帝成了第三者,娘不爱,妾们又搞在一起,她还图什么呢?
念此,长明悄悄动了动手中,一道光从指尖蹿出,落在宫车上。
宫车车轮断了,咔嚓一声,马车翻倒,车里的人被甩了出来。
长明冷笑一声,入宫如此不安分,该!
收拾完了贵妃德妃,长明脚步一转,去追随其他两人。贵妃坐宫车,其他两人倒好,携手漫步在河畔走动。
两人手牵着手,长明眼睛顿了顿,走了过去,目光也是一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关系好的姐妹手牵着手,也无妨的。
长明转身就走,想起什么,又走了回去,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两人直视对方,含情脉脉,从她的眼神中,长明看出些名堂,但她没有证据。
再跟会儿,若是有猫腻,迟早会发现的。
围着湖走了半个时辰,两人走累了,寻了亭子坐下,宫娥们奉上茶水点心。
“陛下这回接不回太后,我觉得要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儿,太后本就不喜陛下。我就是不明白,她的太后位是陛下给的,她还在闹什么。守着皇陵就别说话啊,又让人在朝中搅事。”
长明坐了下来,清风拂面,清爽宜人,两人的谈话比起贵妃德妃就正经多了。
正打算走了,一人开口说道:“我心里不安,若是太后回来了,我们见面岂不是难了。”
长明:“……”滚犊子,下河去吧。
来了一阵风,风劲大,直接将两人卷进湖水里。宫娥们惊慌失措喊救命,会水的宫人都跳下河去了。
那阵风卷着贤妃明妃往湖中心,宫人费力游过去,怎么都抓不到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沉了下去。
“来人啊、救命啊……”
“贤妃落水了。”
“明妃落水了。”
长明悠哉游地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又是一声救命,长明再咬一口。
一连吃了一盘子后,长明才放过两人。
宫人将两位娘娘捞上河,贴身伺候的宫人吓坏了,拼命的喊人喊太医。
明妃先醒了过来,吐出一口水,脸色惨白,贤妃还没醒,她吓得不行,爬过去晃着贤妃的身体。
长明冷笑,感情还挺好的。
可怜的女帝陛下!
漠视贤妃明妃的泪水,长明去找女帝。
女帝在紫宸殿正殿,听闻贵妃德妃被甩出马车、贤妃明妃落水后,眉头紧皱,“皇后在做什么?”
“回陛下,四位娘娘在园子里说话,皇后来了,与贵妃拌嘴,接着,皇后就走了。四位娘娘又坐了会儿,各自回宫。贵妃娘娘与德妃娘娘一道上了马车,没成想车轮好端端坏了,两位娘娘被甩了出去。”
“贵妃娘娘磕破了脑袋,德妃娘娘手臂擦伤了。还有贤妃娘娘与明妃娘娘游湖,亭子里断了一角,恰好起了一阵风,两位娘娘被卷入湖里,已救了上来。”
女帝闻言后,颇是不解,“车轮断了也就罢了,亭子怎么会断呢,派人去查一查。”
奇怪的事情都赶上在一起,就有些诡异,像是人为。
传话的人继续说道:“皇后殿下离开后就回宫去了,此刻正在椒房殿。”
“派人去查一查,再让院正去看看娘娘们的伤势。此事不可外传!”女帝悄然嘱咐一句,此事太诡异了,四人同时出事,皇后也做不出这么愚蠢的事。
究竟是人为,还是巧合。
女帝自己也说不清,只能让人去查一查。
隐形的长明莫名笑了,歪着脑袋凝着女帝:“查什么查,你被戴了绿帽子还去查,啧啧啧,万一查出来,面子里子都搁不住,赶出宫去是最好的,免得旁人知晓,戳你头上的绿帽子。”
可惜女帝听不见她的规劝。
刑部派人去查了,挨个认真查,查得可仔细了,最好判为巧合。
没有人去动马车,也没有人去动亭子。
夜晚,女帝面色沉凝,听到邵循的回复后,良久没有说话。
邵循是刚正之人,她说巧合,便是巧合。
女帝吩咐她退下去。
长明难得瞧了一眼邵循,也是女子,女官很多,且都是面貌端正的。
一眼过后,长明也未曾放在心上,珠玉在前,邵循的容貌只能说是趋于正常,勾不起兴趣。
女帝忙到子时才歇下,合衣而眠,眼睛刚闭上,宫娥就来了。
长明皱眉,女帝的生活可真枯燥,觉也睡不好。女帝走后,她才躺在龙床上,歪头睡了过去。
日子枯燥地过下去,长明日日跟着女帝,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她沐浴,她沐浴;她上朝、她睡觉。
一日间,女帝接到皇陵送来的奏报,太后病了,染了风寒。
长明剥着葡萄,往嘴里塞去,一面说道:“我不明白,你又不是太医,告诉你有何用。儿子在跟前,有的是人照顾,喊你做什么?”
“不待见你就罢了,出事还来找你。养儿子做什么,真是眼皮子浅的人。承桑意,你别去啊,去了,我看不起你。承桑意,你听到了吗?”
“算了,你别去,我替你看一看,唉唉唉,你怎么去了呢,你跑那么急干什么。”
一颗葡萄塞进喉咙里,差点没噎死。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长明顺手摘了颗葡萄,顺势丢了颗葡萄到女帝脚下。
啪嗒一声,女帝摔了出去,伺候的宫人叫了起来。
热热闹闹一圈,太医来诊脉,脚踝伤了,走不得路。
长明美滋地又吃了颗葡萄,得意极了,让你跑,这下好了,哪里都去不得。
女帝卧榻,派遣心腹去太后跟前告罪,又派了贵妃去请太后回宫。贵妃是太后的侄女,太后也会给两分薄面。
伤了脚的女帝安分多了,膳食也精致起来,只太过清淡,光好看了。
长明喜欢吃肉,跟着宫娥摸去了厨房,瞧着活蹦乱跳的鸡,顺势拿了一个,洗净炙烤,带去寝殿吃了。
寝殿热闹起来,皇后也来了,端着茶汤伺候女帝。
长明挑眉,挑了个近前的位置坐下,这么多日子以来,她还是第一回看到皇后来拜见女帝。
不得不说,女帝头上草原绿油油,妻妾也透着诡异,像是各怀鬼胎,不是,应该是各怀心上人。
长明剥着葡萄,看着帝后一坐一站。皇后低眉讨好女帝,女帝神色淡淡,连她递来的汤药都不喝。
“皇后辛苦了,回去歇息,朕这里有人伺候。”女帝连头都不抬就催促皇后离开。
瞧,女帝心里也没有皇后。
长明瞧出几分端倪,女帝后宫那么多女人,两双手都数不过来,可不见她召见一个,晚上睡觉也是独自一人。
要么是个性子冷淡的,要么这些女人中没她的最爱。
手中的葡萄莫名更甜了。
皇后被赶了出去,面色不快,出了殿门就领着宫娥走了,倒不是个做作的人。
你不让我待,我就走,也不求你让我留下。
都是直性子!
不对,都是心里有人。
长明默默地看着女帝,不得不说,这么多皇帝中就数她头上最绿!
第92章 番外三
长明默默数着女帝头顶上的绿帽子, 数了一圈发现,她有多少个女人,就有多少顶绿帽子。
长明:“……”离谱, 她是批发买绿帽的吗?
思衬须臾, 长明自己先笑了, 女帝心思深不可测,这些后妃多半是掩耳盗铃的, 她一个都不喜欢。
跟了女帝两月,女帝的生活里除了朝政还是朝政,勤勉有余,手段刚硬。
站在高位上, 孤家寡人,就连老母亲都不看她一眼。
这样的生活,有趣吗?
不知为何, 长明骤然有些可怜对方,拥有皇权又如何,也是一个孤独可怜人罢了。
寻常人贪恋皇权, 为了自己的私欲, 女帝的私欲呢?
她没有。
她像是一个为皇权而生的木头人, 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私欲,更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日日处理朝政,日日关在这座宫廷中,从不见她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手中的葡萄也不甜了。
长明凝着床榻上的女帝, 抬脚走了过去,警惕地留在了五步外, 深深望着她:“你觉得枯燥吗?”
女帝听不到她的话,自然就不会回答。
长明问不出答案, 烦躁地在殿内走来走去。她想显露身形去问一问:“你做女帝有趣吗?”
然而,不行。女帝会被吓坏了,也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殿内无声,婢女无声走动,女帝靠着迎枕批阅奏疏,眉眼紧皱,面目肃然,精致的五官像是一个清冷不可亵玩的瓷娃娃。
长明无法窥出帝王的心思,更不懂帝王想要什么,她说:“你想要什么呢?”
说了也是白说,长明烦躁地走出寝殿,飞至市集,坐在高处看着人来人往。
市集热闹,行人不断,摩肩擦踵,沽酒的店家热情叫卖,货郎沿街叫唤,热气腾腾的包子吸引着人。
长明看着行人又望着虚空,目光沉沉,她看到行人的贪欲。
不不不,是人都会又贪欲。
贪嗔痴恨,都是人带来的情绪。
女帝承桑意像是没有情绪的人,与世人不同,甚至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小孩买了串糖葫芦,不小心掉了,他快速拿起来,吹了吹灰尘,高兴地塞入嘴里,这是喜。
货郎挑着货担来回走了十几遭,一朵珠花都没有卖出去,这是愁。
小贼的眼睛在行人中穿梭,眼神透露他的心思,这是贪。
长明感悟出人的情绪,脑海里不断浮现宫殿里威仪四方的女子,她的眼中无波无澜,情绪更是如同静水,掀不起一丝涟漪。
这就是最合格的帝王吗?
长明不禁怀疑,承桑意出生前被抽去了所有该有的感情,是一个只知处理朝政的帝王罢了。
长明脑海里不断出现乱七八糟的想法,心口堵得厉害。
她为何觉得承桑意孤独。
她又为何觉得承桑意不应该孤独呢。
天色入黑,长明返回西山,坐在洞府里,脑海里依旧赶不走承桑意的面容。
西山洞府是她住了百年之处,她熟悉每一处,可现在,她不喜欢这里了。
她觉得压抑。
长明烦躁了三五日,定心回来了。
定心带了些丹药回来,都是用妖丹去换取的,随手丢给了长明。
往日看到丹药就高兴的长明,这回无动于衷。
定心奇怪,“嫌我回来晚了?”
长明摇首,目光呆滞,定心觉得不对劲,笑吟吟走过去,“小徒弟,你这是和人打架,打输了开始怀疑狐生了吗?”
“师父,你有记挂的吗?”长明扬首,对上师父关切的目光,“除了我。”
定心张口想说你的话吞了回去,无奈道:“你这是有了喜欢的人。”
“不,我就是觉得不公平。”长明眼睫轻颤,内心极度不安,闻言后她还是拒绝了。
定心这才意识到小徒弟有哪里不一样了,“不公平?”
“不公平,我遇到一个人,她没有情绪,她不会高兴,不会生气,每日忙着、忙着天下苍生、她很孤独。”长明心乱了,觉得自己说不明白。
“对她不公平,关你什么事?”定心戳破她的心事,“她的事是她的事,你关心做甚,长明,你心里有人了?”
定心想嘲讽一句,可又发现小徒弟一反常态地沉默,事情极为不对劲。
洞府里只有师徒二人,定心索性坐了下来,与徒弟对视:“那个人是谁?”
“承桑意。”长明说道。
定心意外,“承桑一族掌管着中原,出过一任女帝,承桑意是第二任女帝,立后纳妃,她的癖好与常人不同。但你……”
话语顿住,定心施法算了算承桑意的命数。
测算中途,定心微蹙眉,道一句:“你喜欢她?”
长明摇首,“不喜欢。”
小徒弟有些精神失常,奇奇怪怪。定心也不问她,静心测算命数。
结束后,小徒弟还是没有正眼看她,她便起身要走。
“师父,你算了什么?”长明猛地抓住师父的袖口,“她的命数是什么?”
“慧极必伤、承桑一族快了。”定心低眸叹气,“命数不可改,你收心,我带你出去走一趟。等我们回来,一切也该结束了。”
“不,我不走。”长明猛地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对外走。
走了两步,定心施法困住她,冷笑道:“闹什么呢,你想想你娘怎么死的,她为了你爹,殉情而死。连刚出生的你都不要了,怎么,你还想感受情爱?”
狐后抛弃长明不管不顾,是长明心中的一根刺。她怨过恨过,可此刻,她又理解了。
就这么突然理解了。
人的情绪很奇怪。
长明施法,轻易就挣脱师父的绳子,“我、我只是去看看而已,我连靠近她都做不到。我还能做什么?”
“哦,对了,你是妖,她还是帝王。帝王之气辟邪,挡住你的靠近。”定心不厚道的笑了,甚至是嘲讽,“你连靠近都不行,你还去做什么?”
长明落寞:“看看罢了。”
看看罢了,她除了看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到!
定心本想小徒弟的情绪,扫了一眼后,她又不忍,提醒一句:“不要触碰人间帝王,若不然你会遭到反噬,小心入魔。”
最后一句话让长明猛地抬首,不可置信的看着师父。定心同她点头:“小心入魔。”
“我、知道了。”长明如同孩子般点点头,眼中闪过微光。
说完,她便又走了,定心想喊回来,但小徒弟天赋高,修为也进步不少,想来,不用她操心了。
定心松了口气。
不想,她这回没有追出去,让她后悔一辈子。
****
长明再度回到了宫廷,几日的功夫,太后就回来了。
承桑意多了一件事,每日晨昏定省。不知是不是病了一场,太后和蔼许多,对女帝的笑容也多了些。
长明注意着太后的表情,她是可以靠近太后的,发现太后不像是大病一场。
心中有了疑惑,她就告诉承桑意:“太后没有病!”
承桑意怎么会听见呢。
长明便也不再说了,师父说了,不准干预帝王家的事情。
承桑意离开,她就离开,巴巴地跟着承桑意。
承桑意依旧很忙,从慈安宫出来后,就赶去紫宸殿见朝臣,来回匆匆,似乎更忙了。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长明越发烦躁了,太后回来做什么,欺负承桑意?
长明转头想去收拾太后,走出紫宸殿又收回脚步,罢了,不能干预。
长明复又转回来,在台阶上坐下,面容冷硬了几分,叹道:“你若不是帝王,我完全可以替你收拾烂摊子,你的烦事,在我这里都不算什么。”
“承桑意,你做皇帝高兴吗?”
大殿内寂寞,落针可闻。
长明说完后又扭头看向承桑意,唇角弯了弯,“不知为何,我看见你就有些高兴。”
大抵就是师父说的喜欢!
喜欢的滋味很美妙,像是心里放了块糖,每时每刻都会觉得很甜蜜。
长明贪恋这种滋味,但她牢记师父的话,不可干预帝王事情。
同时,太后对自己的女儿也愈发关切了,衣食住行,十分在意。
二十多年的母女感情,让女帝面上多了几分笑容。清冷的面容上,闪过的淡淡笑容,就像是万年冰雪开始融化,暖意叠加。
除夕夜,母女二人守夜,长明偷了壶酒坐在屋顶上,与承桑意一般笑容淡淡。
女帝面上多了些笑容,就像是顾寂多年后,终于有人开始关心她。
长明躺在屋顶上,听着母女二人谈心,炭火融融,心也跟着软了。
过了年,承桑意二十七岁了,长明也掰着手中算了算自己的年岁,一百多岁了。
按照狐族的年岁来算,她成年了。
看着承桑意,又摸摸自己的脸,长明叹气,成年又如何,她一辈子都碰不到承桑意。
人族过年休沐,朝臣不上朝,承桑意依旧往返寝殿、慈安殿、紫宸殿三处中,但她休息的时间略微多了些,不必日日到子时。
初一这日,天色入黑,她就回寝殿了,沐浴更衣,用膳的时间也久了些。
长明吃着偷来的核桃糕,香的迷晕了眼睛,可惜,皇后来了。
半年不见皇后,皇后消瘦了不少,皮肤暗黄,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夜晚,皇后想留下。
长明的眼睛亮了些,围着皇后走了一圈,嗤笑一声,“你还是打消心思,她今晚好不容易可以早睡,怎么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呢。”
承桑意闻言后,顿住了。长明心口一跳,不敢相信地望着承桑意:“不会吧、你、你今晚不早睡了吗?你日日熬夜,难得早睡,你想做什么呢。”
第93章 番外四
皇后的突然请求, 让长明震惊,也让承桑意惊愕抬首。
难得在承桑意面容上看到震惊的情绪,长明突然好受多了, 好歹有了人的情绪呀。
“皇后, 朕娶你, 是听取百官谏议,朕对你, 并无男女感情。你是想求朕办事?”承桑意反应过来后就询问皇后,“你有何难事,朕可以尽力帮你。”
皇后羞愤难当,低头支吾不语, 随后掩面跑了出去。
长明:“……”
承桑意恍若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用膳。
皇后来后匆匆走了,气氛便有些诡异了, 偏偏当事人淡定自若。
长明往嘴里塞了块核桃糕,悄悄走近,止步五步外, 盯着看了两眼后才发现, 女帝耳朵红了。
呦, 还会脸红呢。
长明乐了,笑意止不住,狠狠笑了一番,肚子有些疼了, 最后抬起眼睛,人家都已经没事了。
好像没人发现承桑意羞涩的事情。
也没人会想到镇定自若的帝王刚刚耳朵红了。
长明无法靠近, 只能远远的看着,人间女帝矜持自若, 远远看像极了庙堂里的菩萨。
菩萨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用过晚膳,承桑意竟然有心情看书,是地理志。
长明看不到,一直等到亥时,她起身去沐浴,长明才靠近。
地理志上标准很多字,是承桑意的笔迹。她会这么认真地看一本地理志。
承桑意也想出去玩儿?
长明不解,地理志上标注的地方,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山水之地,并无特殊之处。
或许,她是人,会觉得孤独。
长明扯唇轻轻笑了,“你若不是帝王,我自然可带你去,但你是帝王啊!”
承桑意,我帮不了你!
长明将书放下,目光紧随帝王身形,看她走进配殿的浴室。
她没有跟过去,而是坐在了承桑意的座位上,她想:承桑意渐渐像人了。
有了贪恋。
这回,承桑意沐浴很慢,洗了半个多时辰,长明都快等睡着了。
女帝披着长发,姗姗来迟。长明抬首看过去,长发披散的女子陡然变得婉约,收敛了几分威仪,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长明见她走来,下意识就起身。
初一这夜,承桑意睡得很早,长明却彻夜未睡,她将地理志从头至尾翻了一遍。
她在想,怎么才能带承桑意去书上这些地方了。
自己是妖,无法靠近帝王。
唯一途径便是修仙,可修仙后就要离开人间。
修仙也是无用的。
长明想了一夜,没有想到好办法,忍不住回去找师父。
定心闭关了,飞升在即,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机会。
回到宫里,已是上元节。
宫外热热闹闹,宫里依旧冷清清,承桑意灯下伏案,依旧很忙。
最热闹的唯有四妃做了几盏花灯,凑在一起猜谜,太后与广陵王用晚膳。
上元节于承桑意而言,并无不同。
长明偷了两壶酒,一壶酒放在承桑意五步外,自己提着一壶酒自饮。
酒喝完,承桑意还未动,长明又将承桑意的酒顺来,“我喝了,就当你喝了。”
果然是无趣啊。
上元节也甚是无趣。
承桑意亥时时分回到寝殿,皇后也在。
见到她,承桑意并不意外,但漠视对方,照旧走进去。
承桑意更衣,皇后主动上前,宫娥顿住,顺势退了出去。
“不必,皇后,你退下。”承桑意不悦,而后抬首,与皇后说道:“朕不喜生人靠近,你该知晓朕的规矩。”
皇后吓得脸色发白,旋即羞得抬不起头。
长明觉得有趣,认真打量皇后逐渐发红的脸色,“承桑意果然是一无趣之人啊,美人在前,三番两次拒绝。”
皇后这回不走,也不让宫娥靠近,宫娥们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僵住了。
两方僵持,承桑意示意宫娥们都退出去。
宫娥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承桑意自顾自坐在铜镜前,眉眼清冷,“朕以为你心里有人,不会主动靠近朕了。皇后,你心里想什么,朕很清楚,朕对你无甚要求。后位给你,你安分守己即可。”
“陛下,可臣妾是您的皇后啊。您若不需要皇后,为何要立后了。”皇后咬紧牙关,潸然泪下。
承桑意依旧很冷,“出去!”
皇后站着,不走。
“顾云初,不让逼朕厌恶你。朕对你的耐心比旁人多些,但也不多。”承桑意眼中蕴怒。
长明亲眼目睹帝后之间的事情,承桑意立后,为何不愿让皇后靠近呢。
跟了皇后一年,莫说是女色,她连自己的后妃都不看一眼,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她就认识皇后与贵妃,德妃贤妃明妃三人都分不清。
所以,她立皇后做甚?
长明也是糊里糊涂,皇后的眼中并无情愫,同样,承桑意的眼中只有淡漠。
分明都是无情之人,皇后还在喊什么帝后感情?
长明想笑了。
承桑意耐心是有限的,皇后再不走,她真的会喊人拖走。
皇后忽而哭了,泪水滑下,奈何承桑意冰冷无情,起身走了,看都不看一眼。
最后,皇后被女官请走了。
帝后之间,莫说是感情,连相处一室都做不到!
承桑意的后妃,都是摆设,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后妃。
见到这一幕,长明好奇,承桑意眼中只有朝政吗?
历朝历代的皇帝,谁没有数不尽的后妃呀。
长明揣测,承桑意多半有病!
不对,承桑意平日里也会有太医请脉,太医每回都说陛下身子康健,这是哪门子的有病。
长明揣测不透女帝的心思,趁着对方去沐浴的时间,自己去酒库偷酒。
等她回来,承桑意已沐浴过来,卧榻就寝了。
长明照旧寻了个角落饮酒,顺势将地理志偷了过来,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
本以为皇后的事情结束了,未曾想,十六的晚上,贵妃来了。
长明:“……”
这是要搞车轮战吗?
贵妃变扭极了,走到承桑意身边,屏退宫娥,“我也不想来,太后逼着我呢,要不你反脾气将我赶出去。”
哟呵,这个更有趣!
长明陡然来了兴趣,静静看着两人拉扯。
比起对皇后的冷漠,承桑意看贵妃多了些无奈,也没有那么冷淡,淡淡道:“那你滚吧。”
贵妃叹气,“不如,您对外喊一句,让人将贵妃拖出去?”
承桑意皱眉,点点头,果然对外喊一句,“来人,将贵妃赶出去,禁足一月。”
“别呀,你禁足做什么。”贵妃又不答应了,“收好的赶出去,你怎么加词了。”
承桑意拂袖走了,留给贵妃一个冷酷的背影,长明笑出了声,果然,她二人之间有趣多了。
可怜无助的贵妃被女官们请了出外,外加‘一月禁足’的赏赐。
长明笑得不行,“贵妃好可怜。”
承桑意依旧似无事人般梳洗就寝,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放在心上。
十七这日,贤妃来了,柔弱无助的姿态让人心生怜悯。
待了片刻,不小心打翻陛下的茶盏,被赶拉出去。
十八,德妃来了,承桑意扫了一眼就让人赶出去。
十九,明妃来了,她先开口:“我是被太后逼着来的,你若不想见我们就去找太后,让太后别为难我们。陛下,外面天气那么冷,您以为我们愿意过来吗?”
承桑意的皇后不像皇后,后妃不像后妃,倒像是生拉硬拽来做门面的。
承桑意思衬片刻后,将明妃赶出去,让人给太后传话,她最近疲惫,不想踏足后宫。
话传了过去,不知太后如何想的,但夜晚,承桑意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长明不知她的想法,自己的法术在帝王身上无用,也只有陪着她一夜到天明。
天明朝会结束,承桑意便去慈安殿给太后请安。
“朕的事情,朕会处置,不用太后操心了。”
太后凝着她,眼神闪烁,带着几分警惕,随后,朗声笑了,“好,哀家不管你便是。”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话,承桑意匆匆离开,长明尾随。
坐在龙辇内,承桑意面沉如水,长明撇撇嘴,自顾自说一句:“你连自己的事情都做不了主,真可怜。”
母女二人闹了不快,接下来几日,倒是安静。
过了上巳节,太后邀请承桑意去做客,席上多了些美人。
莫说是女帝,就连长明都明白了,太后给承桑意送美人。
不知为何,美人们清瘦,腰如杨柳,低眉敛首,楚楚可怜。
承桑意喜欢这样的美人吗?
长明不解,盯着美人看了良久,嗤笑一声,承桑意不会喜欢的,这些美人虽说美丽,可没有特色。比起皇后贵妃,并无优势。
太后从内侍手中接过酒壶,亲自给女帝斟酒,随后给自己的酒盏满上。
承桑意并未动,太后笑着开口:“陛下连我也不放心。”
言罢,她端起酒盏,自己先饮了一口,“陛下可放心了。”
承桑意淡笑,“太后玩笑了。”
口中歉疚,她还是抬起酒盏饮了,旋即放下,“朕知晓太后好意,只朕对这些无益,太后好意,朕心领了,时辰不早,朕要回去处理事务。”
“陛下,慢走!”太后含笑,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眼神带着狠厉。
长明注意到太后的眼神,感觉不对劲,突然间,承桑意脚步停了下来。
长明:“……”
席面上的美人站起身离席,殿门突然关上,外面传来内侍长的声音,“你们做什么?”
接着,再无声了。
长明飞身上前,一道光再度将她震飞,她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再度冲过去。
刚靠近,又被震飞。
承桑意此时也意识到不对,捂着心口,脸色骤然白了。
第94章 番外五
长明被帝王之气压制, 震飞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怎么都爬不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承女帝身子倒地,与她一般, 吐出一口血。只女帝口中的血发紫。
长明活了一百多年, 下意识就明白过来, 杯中有毒。
女帝已然是强弩之末,不可置信地看着高位上的母亲, “为何?”
“阿意,当年你被抱走的时候,我们母女缘分就尽了。但我好歹生了你,你将皇位给我, 也算是报恩了。”太后悲天悯人般叹了一句,“阿意,别怪我心狠, 要怪就怪当年先帝拆散了我们母女。”
“朕给你太后之位,您还不满意?”承桑意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母女,血水从唇角溢出, 她嘲讽道:“你以为广陵王会坐稳皇位吗?”
太后站了起来, 俯视女帝:“陛下病重, 传位于广陵王,名正言顺。”
承桑意疼得皱眉,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腹部内绞痛, 饶是如此,她依旧不死心地望向太后。
“帝位给了他, 他也坐不住。”
“不用你担心,你安心去吧, 哀家也会让四妃去陪你的。”太后语气悲悯。
承桑意面色骤然变了,“你要赶尽杀绝,不怕报应吗?”
闻言,太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陛下死了,后妃殉葬,天经地义。”
承桑意疼得蜷缩在地,长明从地上爬了起来,怒视着太后,抬手施法,突然间,一道光挡在她的面前。
定心挡住施法的徒弟,“你疯了,你杀人族太后做什么?”
“她杀了承桑意,我杀了她。”长明眼眸发红,誓要为女帝报仇。
定心施法困住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女帝,“天命如此,国将败,随我走。”
“我不走!”长明怒吼一句,不让她杀太后,她再度扑过去,这一刻,她竟然穿过天子之气的屏障。
承桑意死了。
帝王之气消失了。
长明痴痴地抱起女帝单薄的身子,指尖穿过乌黑的长发,这一刻,她抱住了承桑意。
多少个日夜,魂牵梦萦,她只能看着,而此刻,她抱在怀中。
长明痛哭出声,大哭了起来。
“就差一点,我可以救她的。”
定心泼她冷水:“她不死,帝王之气不会消失,你永远也碰不到她。”
长明将还未凉透的尸身抱在怀中,扫了太后一眼,抱着人尸体直接飞走了。
“你带她去哪里,会大乱的。”定心拂袖去追,扫了一眼太后,也不管人间的烂摊子,去追小徒弟了。
****
长明将尸身带回了自己的洞府,取出无数灵丹妙药,试图让她吞下去。
可气息都已消失了,丹药再好,也救不了命。
长明不肯服输,祭出妖丹,这一刻,定心出现,打断她的施法:“你以为你的妖丹还有用吗?她已经死了,没有一口气,妖丹也没有用。”
“我可以试试,您让我试一回。”长明推开定心,不死心,她永远也不会死心。
定心扫她一眼,“除非你成仙,可你成仙需要上千年,仙道或许有办法救她。只她死了,魂魄轮回,你守是只是尸身罢了。”
长明沮丧,泪水忽而滑下,眼中闪过杀意:“你不让我杀,我偏要杀了她们。”
定心诧异,“你要做什么?”
“广陵王还没有登基。”长明低语一句,但太后力捧他上位,将来登基,她就无法碰到广陵王了。
唯有在他登基之前,动手杀了他。
长明施法封住女帝的身子,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定心大惊,飞身去阻拦。
长明修为与日俱增,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子。定心急得跺脚,却不知去哪里找她。
不管了,先去宫里找。
然而,广陵王不在宫里。为了将广陵王摘出去,太后让他出城去了。
长明捉了王府的人追问,眨眼间就找到了在女人堆里快活的广陵王。
王府的侍卫压根不是长明的对手,她如同疯子一般,一步步走向人间未来帝王。
“你是谁……”广陵王被吓得从地上爬了起来,下意识将身旁的女人推过去。
“来人、救我、救……”
长明掐住广陵王的咽喉,“就你这个货色也敢与承桑意争,她是明君,你算什么东西。”
长明双眸发红,掐着他,神色偏执,“你去和她道歉,听到了吗?”
“我、不、你是谁?”广陵王吓得不轻,双脚徐徐离地,“我是皇帝的弟弟、你敢杀我……”
“瞧,你这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长明嗤笑一声,灵台处一片混沌。
下一息,她直接捏断了广陵王的脖子。
废物、蠢货!
广陵王咽气的那刻,天降下雷鸣。
一道雷劈在了屋顶,像是惩罚长明这个疯子。
长明抬手,看了一眼被雷劈开的屋顶,眼中闪过阴冷,下一息,由屋顶穿过去,站在屋檐之上。
“劈我、你来呀,我今日偏要逆天而为。”
言罢,她朝宫廷飞去,雷鸣一直跟随。
京城上空,电闪雷鸣,乌黑的云笼罩住了明月,顷刻间,人间连最后一抹光也不见了。
长明谨慎地避开天罚,一路飞到慈安宫。
定心负手而立,失望地望着她:“你要走你娘的老路吗?”
“走了又如何,我没杀皇帝,那就是个废物王爷罢了。至于宫里的太后,你要护着吗?”长明不屑。
“你……”定心被她气死,隐隐发现她的灵台趋于黑色,入魔了。
定心:“……”
“长明,及时回头,你还来得及。”定心震怒,“你要为了一个女子,毁了你百年道行吗?你天赋异禀,何必断了自己的路。”
长明徐徐落下来,凝着师父,“我只是想杀害她的人而已,哪里错了,杀人偿命是人间的道理,我没有破坏规矩。”
“不,你杀的是人间至尊。”定心伸手,一道光笼罩叛逆的小徒弟。
不料,长明拂袖就破了她的阵法,她急道:“你疯了吗?”
长明漠视师父的呐喊,引火入慈安殿殿顶,火焰扑上去,偌大的殿宇,顷刻间陷入大火中。
业火,是业火。
定心气得眼前一黑,长明飞到她的跟前,随手一道光,罩住她。
“师父,你闭眼,不然,雷劈到你就不好了。”长明语气低沉,术法狠厉,一招困住定心,继而露出阴狠的一面,“师父,回去吧。”
长明施法打开传送阵,将定心推进大阵内,不及言语,一道雷追来,她侧身挡住雷,直接推送师父离开。
天雷击在身上,浑身剧疼。
宫娥内侍乃至禁卫军都赶来救火,然而,怎么救都无法灭火。
天雷持续一夜,吓得宫人都不敢上前,是天降怒火。
长明烧了慈安宫,受了数道天雷,修为骤然散了一半,然而,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了。
承桑意兢兢业业,从未懈怠,她哪里错了?
她爱她的子民,爱她的国家,爱错了吗?
她奉养太后,亲信自己的生母,又哪里错了?
长明眼中愤恨,一抬手,雷霆落在身上,闷哼一声,指尖轻点,大火蔓延整座宫廷。
她死了,宫廷烧了,一切跟着她消失吧。
火越烧越大,烧红了半边天。
赐下的天罚落在殿宇上,让火越烧越烈,长明站在火前,清冽地勾了勾唇角。
****
大火烧了数日,长明带着承桑意的尸身消失,朝堂无君,藩王起兵,战乱不断,北凉趁机而入。
朝堂大乱,战火连绵,百姓流离失所。
新朝诞生,旧朝覆灭,已是多年后的事情。
期间,长明用心头血滋养女帝身子,躲去了阴暗之地。
定心遍寻徒弟不见,无奈踏入魔界,白狐入魔,轻易便可寻见。
定心意外,多年来,女帝尸身不腐,犹如在世时一般,而她的徒弟由妖入魔,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得她退后三步。
“你疯了。”
“师父压着自己的道行不飞升,是想做什么?”
长明语气玩味,眼尾一点魔纹,笑着望向自己的师父。
定心哪里是退后三步,闻言退到了门口,“你疯了,好好的修仙路不走,你竟然成魔。”
“师父该去飞升了,何必为旁人耽误自己的前程。”长明站起身,身形颀长,眉眼添了几分阴翳,她挥袖就将人逼退。
“离开魔界。”
定心不受控制的朝外飞去,极力施法抵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竟然敌不过自己的尸体。
“长明,回头。”
长明歪了歪头,唇角露出几分笑容,“是该回头了。”
她回身望着女帝,指尖轻轻拂过对方的脸颊,“陛下,我猜你也是心中不甘,想要回去的,对吗?”
“你的仇你的恨,还有你的江山子民,你都该讨回来的,陛下!”
长明目光发痴,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点燃。
“再等等,长明送你回去,总会好的,对吗?”
第95章 今世番外
凌霄宗数万年来终有人飞升, 山门前万丈祥云,鸟雀飞来,整个山头都笼罩在仙气中。
宗主飞升后, 丹青继位, 掌管山头, 广发帖子。
城内的承桑意也接受到帖子,随口一算, 她来此地竟也过了百年时光。
府内管事询问夫人的意思,“可要备厚礼过去?”
“备一份。”承桑意神色飘忽,朝外头看了一眼,风清云淡, 与她的日子倒有几分相似。
打发走了管事,承桑意随手捏了个阵法,前往京城。
承桑一族延绵至今, 子嗣昌盛,统领中原已有两百余年了。
承桑意体内有九尾白狐的妖丹,可活数千年, 她见到登基为帝的齐王病故, 他的儿子成了新帝。
辗转至今, 过了百余年。
承桑意落在大殿的垂龙道上,目光沉沉,这里与百年前一般无二,只主人换了。
大殿无碍, 朝堂如旧,她飞去了皇陵, 钻入了自己的陵寝中,给自己敬杯酒。
做完这些, 她便又回去了。
到了凌霄宗的大日子,她穿戴整齐,也不飞行,驾车去了。
至山门下,扬首望上,云雾缭绕,仙气飘飘。
承桑意一步步走上山,一人走路也是自在,走到半山腰,轰地一声,平地起惊雷
打眼去看,一团白色的影子在她面前飘过,她纳闷了,炸山吗?
她好奇凑过去,“要帮忙吗?”
白色的影子停了下来,扭头去看陌生人,“你能帮忙吗?”
少年人约莫人间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稚气,漂亮的眼眸里映着承桑意震惊的神色。
这张脸……承桑意已有百年未见了,她按住心口躁动,认真地问少女:“你要炸山吗?”
“不,有只兔子跑了,我没抓住。我就用天雷符试试,没想到,它跑得更快。”少女叹气,白衣裙摆染上了灰尘,可她还是不在意,眼睛盯着地上的坑。
承桑意也不上山了,拨开草丛走了进来,“你多大了?”
“两百多岁了。你多大?”少女礼尚往来地问了一句,打量女子的面容,“我瞧你,不过二十岁的样子,你筑基的时候可真早啊。”
承桑意凝着她熟悉的眉眼,“你在这里待了两百年?”
“我刚醒,她们说我入魔,睡了一百年,你呢?”少女蹲了下来,眉眼稚气不减。
承桑意皱眉,道:“我在这里待了百年,难怪没见过你。你失忆了?”
“不知道,她们没说。他们都喊我一句小祖宗,我猜我以前肯定很了不起。”少女自说自夸,眉眼得意极了,又见对方生得好看,不觉多看一眼,“你是哪个门派的?”
“山下有座城,我是这里的城主夫人。”承桑意眼眸深深,心思有些飘忽。
少女奇怪:“那城主哪里去了?”
承桑意睁着眼睛说瞎话:“和人家小姑娘私奔去了,至今没有回来。”
少女眼睫颤了颤,露出几分怜悯:“你真可怜。”
“是很可怜,不如你随我下山,你做城主,我做城主夫人,如何?”承桑意伸手,洁白的掌心中露出一道光,光化为火焰,直扑远处的兔子而去,她哄少女:“你瞧,我可以给你捉兔子。”
“不成,我还是做我的小祖宗。”少女摆摆手,她可不上当,万一城主回来了,她还得卷铺盖走人。
“你走吧,我去捡兔子了。”少女朝着兔子追了过去。
承桑意岂会走,巴巴地跟了过去,说道:“你怎么会是这里的祖宗呢?”
“飞升的前宗主是我的妻子,你说,我是不是这里的祖宗?”少女不厌其烦地回答。
一人在前面走,一面在后面跟。
捡来的兔子,剥皮洗净。
承桑意说:“我会烤兔子,烤得很好吃,我给你烤?”
少女皱眉,很快就答应下来,她是这里的祖宗,习惯下面的人讨好她。
承桑意挥袖生起了火,兔子置于火上炙烤,远处的山头上传来丝竹声。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承桑意问少女,“你好歹也是丹青的师娘。”
“不去了,我只是挂名的祖宗罢了,什么都不会,天雷符还是我偷来了。”少女不为所动,眼巴巴的盯着面前的烤兔子。
闻言,承桑意拂袖扫过她的额头,试探对方底细。
不想,灵台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怎么活下来的?
承桑意心凉了一片,而少女乐颠颠的添柴,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试探。
少女屁颠地问承桑意:“你那个城主为何和人家跑了,是不是你管得太严了?”
“她想跑就跑,我也拉不回来。”承桑意席地而坐,百年来早就习惯了自在的生活,不受拘束,活得随心。
她坐下来,少女挤到她的身边,冲她挤眉弄眼,“你和我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
“没什么好听的,她突然就跑了,连个音讯都没有。我也不想她了,她回来,我也不认她。”承桑意任由少女靠近着她,淡淡的香味飘来,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少女不自觉,凑到承桑意跟前,“你不想她吗?”
“不想。”
“你肯定不爱她。”少女笃定一句,“我瞧山中许多道侣,都是爱得死去活来,一方不见了,恨不得追随他去了。你怎么不去追了?”
承桑意心情很好,唇角勾了清淡的笑容,“你懂什么是爱吗?”
少女贴着承桑意:“什么是爱?”
阳光好,仙气笼罩,林子里也暖和,两人席地而坐,靠得很近。
承桑意凝着少女雪白的肌肤,沉思须臾,道:“爱一个,如同你看烤肉,没有它,活不下去,想要日日见它,懂吗?”
“我懂了。”少女若有所思,侧脸擦过承桑意的肩膀,玩笑道:“你不爱她,所以你没她,还可以继续活。”
承桑意没有回答。
兔肉烤好了,少女兴奋地爬了起来,撕了兔腿递给对方。
承桑意看着兔肉,毫无食欲,她辟谷多年,几乎不碰这些油腻的物什了。
她忍着恶心轻轻咬了一口,少女大口大口吃着,眉眼扬起,十分高兴。
山上的丝竹声还没有结束,兔子已吃完了,承桑意几度泛起恶心,最后,还是撑着下来。
少女要回去了,安慰承桑意:“你也别伤心,换一个道侣也是不错的,何必困在自己。”
“你要去哪里?”承桑意好奇,她不懂少女在凌霄宗的地位。
剑派宗门都是按照实力论尊卑,少女没有灵力,空有其表,必然会让人轻视的。
少女取出一张飞行的符纸,“爬山太累了,我先回去,你上去吧。”
“我送你。”承桑意不由分说,抓住少女的肩膀,带着她一起腾空。
少女身子飘飘然,星眸圆瞪,眼中掩饰不住惊喜。
两人飞到山门前,一起落下,少女紧紧抱着承桑意的腰肢,四下打量一番。
门人见到她归来,上前去迎,“老祖宗,您回来了。”
言罢又与承桑意行礼:“承桑夫人。”
“你还真是个夫人啊。”少女惊诧一句,“我还以为你骗我玩儿的呢,你家城主跑了一百年都不回头?”
承桑意轻轻瞥她一眼:“不如你去做城主,先快活一番,城主若回来,我们一起将她杀了,如何?”
“不成,你自己杀,我不杀人,”少女摆手,提起裙摆就要跑。
跑了两步又被拉了回去,她意外:“你拉着我干什么?”
“回去做城主,我用三座城池做聘礼,如何?”承桑意稍微用了点法力就困住少女,眉梢轻扬,“我那里不辟谷,想吃什么都有。”
少女被定住,恶狠狠地瞪着承桑意,“不去,我的徒子徒孙不会答应的。”
下一息,承桑意拦腰抱住她,与门人吩咐一句:“告诉你们宗主,就说我借你们老祖宗一用。”
承桑意直接抱着人走了。
“你有病啊!”少女止不住暴怒一句,“我和你熟吗?用不用,你放我下去。”
怒吼没用,承桑意圈着人直接回到城主府。
少女刚想发怒,承桑意懒洋洋地看她:“做城主,我就是你的。”
“你就是我的?”少女嘴角撇撇,眼神闪烁:“你有什么好?”
承桑意:“……”
“整个城池都是你的,有吃不完的烤肉,有吃不完的好吃,不用辟谷,这里也会奉你为祖宗。”
少女闻言,上下打量着城主夫人,由上而下,最后,目光定在对方的唇角上,“我觉得,你像骗子。”
“如何骗你?”承桑意不解,“就你这样,身无长处,一文钱都拿不出来,有什么可骗的。”
少女瞪她,转而一想,也对,自己什么都没有,骗的话,也只有自己这个人了。
经过深思冥想后,少女拍掌决定,“成,但你得听我的。”
“好,什么都依你。”承桑意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少女嬉笑一句:“你先送我回去。”
承桑意瞥她一眼,“我这里有上千只兔子,养得可肥美了,算一算,一天一只,你可以吃三年。”
“哪家好人养一千只兔子。你那个跑路的城主难不成是兔妖?”
“对,你说的对,兔妖。”承桑意颔首,朝少女走近一步,盯着她澄澈的眼睛,“所以,你想跑吗?”
“等我吃完三年的兔子再说吧。”少女心虚,避开承桑意的眼神,口中嘀咕:“碰到个疯子美人。”
承桑意只当没有听见,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里屋摆着一张玉床。
“好大一张床!”少女惊呼一句,惊喜的上前摸摸床沿,“你这里宝贝不少啊。”
“你喜欢,送给你!”
第96章 今世番外二
一张床占了房间的一半位置。
少女眼珠子转了转, 随后扫向承桑意,对方烟姿玉骨,由上而下, 骨子里透着一股矜贵。
再看看这张床, 她品了品, 问承桑意:“我问你啊,这张床上睡过几个人。”
“我一人罢了, 城主跑了以后,我才买回来的。”承桑意含笑,看着稚气不懂事,肚子里的鬼主意多着呢。
还知道那么深的事情。
一听只有一人睡过, 少女彻底放心了,翻身跃上,舒坦地躺下。
“你的城主为何不要你。”
人躺着, 话还是不停。承桑意也不介意,顺势躺在她的身侧,“大概嫌弃我长得不好看。”
“啧啧啧, 那人眼睛多半是瞎了。你是我醒来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少女洋洋得意, 眼珠子又是一转, 好奇地问承桑意:“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带我回来?”
“长夜漫漫,寻个说话的人罢了。你孤独吗?”承桑意问。
两人笔直的躺着,肩膀靠着肩膀, 没有越矩,没有靠近, 更没有暧昧的举止。
少女回道:“确实很孤单,我醒来后也没人和我说话, 我见到你,才有人说话的。对了,你叫什么?”
承桑意失笑:“你都随我回家了,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也不知我的名字呀。再者名字不过是一称号罢了,无关紧要。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无甚新奇之处。我叫长明。”
少女声音清脆,喋喋不休,丝毫不怯弱。
听到‘长明’二字,承桑意眸色骤然变了,忍不住伸手攥住长明的手腕。
“你抓我做甚?我说的不对吗?”
“对,你说得都对,我唤承桑意。”承桑意内心悸动,丝毫不敢露出来,徐徐松开长明的手,忍不住侧身望着她。
两人四目相接,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承桑意抿唇抑制自己的激动,而长明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好像在哭?”
“你看错了,谁会好端端哭。”承桑意理屈,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迅速擦净自己的眼泪。
待松开手,承桑意已恢复常色,轻甩衣袖,举止缥缈,看得长明心花怒放。
“你可真好看,城主一定是眼睛不好。”长明轻叹一声,而后主动握住承桑意的手腕,“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又说:“只有喜欢才会让人无缘无故的对人好。”
“你很聪明,我对你一见钟情。”承桑意低眸,不敢面对长明的直视。
这句话,迟了百年。
“长明,我喜欢你。”她说。
长明掩唇笑了,“你可真实诚,也很傻,难怪会被人家抛弃。罢了,我陪你,若是你家城主回来了,我再走。”
“那、我谢谢你。”承桑意笑了,泪水在眼中转了转,回头之际轻轻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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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添了位新主子,衣食住行都要改变了,承桑意本是辟谷,这回让人变着花样做吃的。
长明刚住了两日,凌霄宗的弟子就找上门来了,想要请小祖宗回山。
“我不回去,再住上几日,你们告诉丹青,不必担心我,让她好好修炼。”长明摆摆手,觑了承桑意一眼,城内有吃的有喝的,过得很是舒畅。
弟子们面面相觑,与承桑意说道:“承桑夫人,我家宗主说小祖宗敢醒,前尘尽忘,望您见谅。”
“我知道。”承桑意点头,“贵宗的恩情,我记住了,来日再报。”
凌霄宗的弟子行礼走了。
长明望着对方离开,转头问承桑意:“什么恩情?”
“小小的恩情罢了。我还有两座城池呢,你可要去看看?”承桑意避开她的话,“都很热闹的,你也会喜欢。”
长明是喜欢热闹的小狐狸。
果然,长明的眼睛亮了起来,“去啊,你有三座城池,都是那人的吗?”
“对,都是她的。她跑了,我捡了大便宜,你说,我是不是该高兴?”承桑意转头问她。
承桑意歪靠在坐榻上,肌肤雪白,满身清冷。
长明迎上她的视线,笑得直不起腰,“跑了便跑了,给你这么多东西,也是不错的,也算对得起你。”
“对得起我?那这百年孤独如何说呢?”承桑意轻阖眼眸,心跳怦然。
百年的时间太久远了。
久到她快分不清日月时辰,久到她想放弃生命,可丹青每年都会告诉她:长明会来的。
简单五个字,撑着她度过一日又一日。
屋内有些寂静,承桑意眼底晃动着水泽,长明默默注视她,日光将她细腻白皙的面容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这样的女子,有实力有地位,却说她孤独寂寞。
长明撇撇嘴,眼睫轻颤,“你就是被伤了心,至今还没走出来。惦记着前面那位呢。”
“你过来。”承桑意朝着少女招招手。
长明巴巴地过去了,刚靠近,对方直起身子,勾住她的脖子,直接吻了上来。
长明:“……”这么直接吗?
心忽而跳了起来,沉寂百年的心活了。
软玉温满怀,剧烈的心跳撞上了同样剧烈的心跳。
冷冷的香气在鼻尖萦绕,染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旖.旎。
长明眨了眨眼睛,唇角贴到柔软的唇角,一股奇异的香气飘来,让人心神飘荡。
心跳到了嗓子眼时,承桑意松开她,“高兴吗?”
长明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有一股奇妙的感觉,她点点头,“很刺激。”
听,多坦诚的话。
承桑意笑了,“你想试试吗?”
“不想。”
承桑意:“……”
少女轻飘飘的拒绝承桑意的话,让承桑意红了脸,“你、不喜欢?”
“你亲我就好了。”长明语焉不详地回了一句,屁颠屁颠转身走了。
日子忽而快了起来,承桑意有些恍惚,直到听到长明出门召唤婢女的声音。
她说:“我想喝酒,晚上我与承桑夫人饮一杯酒。”
承桑意轻笑一声,还是喜欢喝酒、烤肉。
不记得从前,习惯却没有改变。
承桑意舒心,有些犯困,听着长明絮絮叨叨的声音,她迷糊地睡了过去。
百年来,她第一回睡了好觉,没有梦没有惊醒。
醒来的时候,酒已备好,肉还没烤,院子里架起了火,长明围着火转圈,不知在忙些什么。
睡了一觉,承桑意的精神好了许多,走出门,“你在做什么?”
“你醒啦,你烤肉吧。”长明很自然的将烤肉的任务交给承桑意。
承桑意挑眉,“又吃烤肉,换一个,我带你去酒肆。”
“酒肆?”长明疑惑了一瞬,下一息,承桑意握住她手腕,“城主,我们出去吃。”
长明亦步亦趋地跟着对方,凝着对方纤细的手腕,唇角一撇,甚好。
承桑意多年不去酒肆,随意找了一间屋舍大的,拉着长明进去。
“你出来吃东西,要给钱吗?”
“你说呢。”
“我觉得不用给的。”
承桑意淡笑一声,“要给的,不能吃白食。不过今日我带着钱。”
灯火煌煌,两人手牵手着,身影重合。长明回头看着两人重叠的影子,扬眉笑了。
大堂内挑了个座位,两人落座,长明左观右望,好奇道:“你常来?”
“第一回,辟谷。”
“真无趣。”
长明托腮,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的女子,眉眼清冷,顾盼生辉,她玩笑道:“我觉得我捡了个大便宜。”
“是吗?分明是我捡了个便宜。”承桑意冷笑一声,“跑路的城主给我数千年的寿命,又将三城理得井井有条,一切都很妥善,然后,她再跑了。”
“我觉得你的话,有些奇怪。”长明说道,“我给你捋捋,这里这么好,她跑什么呢?”
承桑意意味悠长道:“外面的野花更香,你懂吗?”
长明瞬息就懂了,甚至露出同样神秘的神色,悄悄靠过去:“有你好看吗?”
“没有。她眼瞎了。”承桑意偷笑。
长明没看懂她的笑容,还点点头,十分赞同她的话:“对,眼睛瞎了。”
“所以我来找你了。她找一个,我找一个,甚好,你觉得呢?”承桑意说道。
承桑意语气玩味,说话间,修长翻卷的眼睫轻颤,十分狡黠。
什么都不懂的长明上钩了,“说得也是,不能亏了自己。你用了百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我若是你,一日一个美人,左拥右抱,极为快活!”
承桑意:“……”她忘了长明擅虎狼之词。
话匣子打开后,长明喋喋不休地拉着承桑意说话:“我们宗门内有许多道侣,听说结成道侣有助于修行。便有弟子四处沾花惹草,啧啧啧,我亲眼见过两个女子抢一个女子,打得可精彩了。”
“打架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承桑意觉得哪里不对,捉奸现场啊。
长明明亮的大眼睛闪了下,理所当然道:“见到了,不就是双修,我烤兔子,他们双修,与我无关呀。我兔子烤好了,正好一面吃肉一面看她们打架。不过呢,功夫差了些,打来打去,都没有你一招有用。”
承桑意扶额,她就不该开这个头。
长明还在说:“这不是寻常的事情呢,还有些更不寻常的事情。我告诉你话说,我那些徒孙们喜欢在林子里……”
话没说完,承桑意捂住她的嘴巴,“好了,你别说,我都知道了。”
长明兴奋,有种见到同道中人的熟悉感,“你也见过?”
承桑意:“……”我是这个意思吗?
绝对不是。朕曾经也是一朝女帝,犯不着跑到林子里看人家野鸳鸯。
她顿了顿,摇首:“没见过。”
“哦,有空带你见见。”长明十分阔气。
承桑意:“……”
第97章 今世番外三
长明在城主府常住下来, 凌霄宗派人送来她往日的衣物与器皿,一应摆设。
丹青忙得除妖,便也没有来过, 长明倒也自在, 闲暇时分惦记着带承桑意去山上游览风光。
承桑意懒得应她, 丢了几本修炼的册子给她,她学了一通, 学得十分快。
承桑意大意了,找了几本难些的册子。
长明看了一眼就没看了,“凌霄宗入门的都比这个难,你是故意给我找事做?”
“是吗?”承桑意欣心虚, 思考须臾,道一句:“我带你去京城,让你见一眼我的子孙后代。”
“咦, 你生孩子吗?”长明又是一句震惊的话抛了出来。
承桑意习以为常了,还是耐心解释一句:“我弟弟的孩子。”
“那也不算你的孩子,最多算你们承桑一族的后背。”长明嘀嘀咕咕, 转头却见承桑意收拾行李。
承桑意收拾了, 她不好不收拾了, 刚想伸手,承桑意止住她,“我来。”
她发话了,长明叉腰站在一侧嘀咕起来, “你也是皇族的人?”
“做过七载的女帝。”承桑意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那段时日, 恍若隔世了。
可天道不公平,只给她七年的时间, 好在重活一世,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长明又问:“怎么就七年了,被人赶下来?”
“不是,驾崩后来了这里。”
“你驾崩怎么又活着?我听说无人可干涉天子之命,你怎么活下来的?天道让你死,你竟然又活了这么多年。”长明追问到底,“是那个城主让你活的吗?”
承桑意也没反驳,点点头:“对,她后来走了。”
“是死了吗?”长明终于反应过来,逆天改命的人能有几个好下场。
消失百年都不回来,那不是死了。
承桑意摇首:“活着。”
“那去哪里了?”
“不知道。”
两人相对无言,长明眼眸澄澈,承桑意脸色阴沉,承桑意想说那人便是她。
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又吞了回去。
承桑意继续收拾行李,几件衣裳即可。长明围着她打转,目光婉转,“你说,她对你那么好,你却背着她找我,甚至亲我,公平吗?”
承桑意嗤笑一声:“我给她守了百年,还不成吗?”
“百年啊。”长明又说不出话了,确实,百年时间足够让人遗忘另外一个人了。
百年时光对于凡人而言,便是一生。也算够了,且那人活着走了,不能怨怪承桑意。
她又问:“你喜欢她吗?”
承桑意:“爱之如命。”
长明忽而又不高兴了:“我呢?”
承桑意:“惜之如命。”
长明心里又泛酸:“你爱了一个又一个。”
承桑意口中苦涩,无言以对,两步走过去,毫不犹豫的吻上少女翘起的唇角。
少女翘起的唇角被唇角贴上,慢慢地,弧度弯下,转为愉悦。
抚慰过后,承桑意拦住少女纤细的腰肢:“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喜欢你?”
得了糖的少女也是满心愉悦,自然不会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承桑意凝着她,唇角摁在她的指腹上:“你的意思她走了,我应该孤寂千年万年,乃至一生?”
“这么一说,对你也不公平。”长明自己先糊涂了,为了让自己颜面过得去,她追问一句:“那、那你找过她吗?”
“找了,找不到。有人说她在京城,我找遍京城每一处。后来有人说她在凌霄宗,我又摸便凌霄宗每一寸。百年的时间,我从未放弃过。我想问她,为何突然离开,最少留一句话给我。”
“我身上的妖丹便是她的,她将妖丹给了我,自己走了。我在想,她应该觉得我是个累赘,外面有更好的,所以,她不要我了。”
承桑意认真低语,认真注意长明的神色,“你说,我该怎么办?”
“妖?是个妖怪啊,可是没有妖丹,她会死的,那是她的本源之力。”长明怅然,“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了。没有妖丹,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不会化形了。”
所以,你是怎么说下来的呢?承桑意想问,可长明忘了过往前尘。
“活下来,走了。好了,我去收拾行李。京城的核桃糕很好吃,城主府内做核桃糕的庖厨死了,我去京城偷师学艺,以后做给你吃。”承桑意松开少女柔软的腰肢,回身收拾行李。
说起吃的,长明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双眸绽亮,“好,你学,我吃。”
行李收拾好,承桑意找了一辆马车,两人慢悠悠地驶去京城。
一路上也可游览风光,走走停停,见湖游湖,见山爬山,见识各地习俗。
今年春日出发,路上过夏日、秋日、冬日,到了京城,已是来年春日了。
站在城门口,长明贪恋的吸了口气,“我听说承桑一族建国两百多年了,甚是厉害。”
“是吗?一般般,睁大眼睛选择储君罢了。”承桑意淡淡地说了一句。
长明问她:“你是不是掺和了?”
承桑意得意道:“我只是托梦告诉现任君主,谁是最好的储君罢了。”
长明跳了起来,“你怎么可以玩赖。”
承桑意轻挑眉梢,牵起长明的手往里走,“都说不可甘干预天子乃至皇族之事,我只是托梦罢了。好在他们最好都很听话,今认帝王是女子,丞相也是女子,甚好。”
“丞相是什么?”长明好奇,“很重要吗?”
“百官之首,统领百官,皇帝之下,属她厉害。懂吗?”承桑意认真解释,“你要去见见这位厉害的女子吗?”
“我有你了,见她做什么?”长明摆手拒绝,视线很快被香味吸引了注意力,屁颠屁颠跑开了。
这句话很受用,承桑意唇角轻撇,顺势勾上长明的脚步。
长明走走停停,不停尝试着吃的,吃了一口觉得不好吃,回身的递给承桑意。
一路吃下来,承桑意脸色黑了,“我不想吃了。”
好吃的你自己吃完了,不好吃都丢给我,撑都要撑死了。
长明这才收敛,转身跟着她去找客栈。
承桑意本就是皇女出身,惯来奢华,选的客栈都是最好的,还是一个套间,里面什么都有。
长明舒服的泡澡,爬上床的时候,浑身都很舒坦。
须臾后,承桑意扯下锦帐,翻身压在少女身上。
少女眼眸颤了颤,许是没有明白过来,承桑意与她十指紧扣,她问:“你做什么?”
“我吻你,你高兴吗?”
“高兴。”
“我吻你了。”承桑意低语一声,轻轻地吻上少女的唇角。
简单的吻罢了,长明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湿.热的吻落在耳后,心里掀起阵阵涟漪。
她恍惚明白了什么。
锦帐低垂,春风飘过一阵又一阵,荡起了青丝,勾起了涟漪。
****
一夜云雨后,承桑意去偷师学艺了。
她悄悄去了后厨,厨房里待了三五日,出来后,表示不在话下。
借用客栈的后厨,承桑意做了一盘又一盘的核桃糕,不是齁死就是硬了,没有一块能吃的。
长明吃得要吐了,承桑意头晕眼花,一个劲地问长明:“哪里错、哪里错了。”
“你不是没掌握好火候,就是蜜糖多了。你说说你,还能做什么。”长明不禁埋怨,胃里一阵翻涌,当真要吐出来了。
承桑意不做了,直接摆烂,“我带你去见一见。”
“见什么,看看我的做法和她们的做法有何不一样。”承桑意不服气。
长明缩在凳子上,“你将秘方偷来就好,你如何知晓分量呢。”
承桑意理直气壮道:“你说得也是,我将人迷晕,再问一遍秘方,便可。”
长明意外:“你还是皇帝吗?”
“曾经是,如今不是。核桃糕罢了,朕会学会的。”承桑意同长明认真点点头,眼中的隐晦被认真取代。
长明睨她一眼,随她去。
晚间,承桑意倒是狠狠折磨了她。
翌日清早就不见影子了。
长明醒来推开窗之,窗户对着街道,下面刚好路过一个女子,官袍、红马、肌肤雪白,气质矜贵。
京城果然是个好地方,连这等好看的美人都有。
一眼过后,长明转身走了。
承桑意夜晚才归,手中带着一个秘方,表示学到了,也掌握住火候。
长明想起一盘又一盘的核桃糕后,下意识就有些反胃,“别做了,我想吐了。”
承桑意弄了些手段才将秘方拿了过来,自然视如珍宝,小心翼翼地妥善放好了。
长明随口与她说起白日的见闻,京城美人多,开个窗也能见到那么多美人。
随口一说,引起承桑意皱眉:“好看?”
长明点头:“好看,惊鸿一瞥,甚为惊艳。”
承桑意点头,睨她一眼,道:“除了好看还有呢?”
“没了,匆匆一瞥罢了,我与你说一说。”长明不以为意,笑了笑,上前主动抱住她:“我想去宫里看看,一起去。”
“不去了,你惦记着你的美人罢。”承桑意拂开她的手。
长明不解,“生气啦,我说旁人好看,你就生气,你这气性太小了,我夸赞罢了。又不会再见,那不过是一个花瓶,我说花瓶好看,你也会生气?我夸的是再也不会见面的美人,你气什么呢。”
话简单,道理却是对的。再也不见的人,夸赞一句罢了,又不会时刻惦记。
承桑意累了,回身躺下,长明屁颠屁颠地跟上,顺势躺了上去。
翻身、压着、吻上她的唇角。
承桑意睁开眼睛,目视熟悉的眉眼,心中本就不存在的气不知去了哪里。
长明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唇角、眉眼、下颚。
承桑意阖眸,享受着她的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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