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霍慕东:“我没有赶他。”
说罢, 他自己就陷入沉默,虽然他不想让江礼走,可江礼确实因为从他这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才离开。
“少爷, 你从来不带人回家, 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忙得跟个机器人似的, 都快没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了……难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江礼来的这些日子, 你明显轻松很多, 也爱笑了,我瞧着气色都好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有矛盾,说开就好啦, 别都憋着生闷气, 假如就这么错过, 以后肯定会遗憾的。”
听说江礼收拾行李离开之后, 霍慕东的眉头就没松开,终于问:“他在生闷气?”
“那倒没有, 我看着挺平静的,小江礼脾气好,性格也随和,被你赶出去也没一点怨气, 看我忙不过来,还帮忙去厨房添汤呢。”提起江礼, 阿姨总是赞不绝口。
可霍慕东听到她如此说,脸色更沉了两分。
原来生闷气的只有自己, 江礼竟然一切如常?那他昨晚怎么还红着眼圈,难不成一天就放下了?
“呵。”
“少爷,你去哪儿?醒酒汤还没喝呢!”
“倒掉。”霍慕东一向少年老成,鲜少有失态的时候,今天借酒任性地说,“我不喝他煮的汤。”
走就走,有本事再也别回来,大哥说得对,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漂亮男孩有的是。
习惯了喜怒都藏在心里的人,连任性也适可而止,霍慕东没再借着醉酒的缘由,说出其他出格的话,他平静地洗了澡,平静地吹干短发,甚至还记得打开笔记本电脑,把白天剩下的两封邮件看完。
状态比今晚离开的江礼还要镇定无情。
但他在空荡的大床上躺下时,却失眠了。
过去一个月,江礼有一半时间都被他弄得精疲力尽,直接在他怀里睡过去,温暖而柔软的身体抱起来很舒服,江礼有时候背对着他,有时候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不管什么姿势,总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戳在他下巴上,连心里也痒痒的。
而现在整个房子仿佛都没了人气,霍慕东从没发觉他的卧室这么大,这么空,连香氛的味道都不对,无端让人烦躁。
霍慕东实在睡不着,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起身潜入隔壁空置了的客房,霍总困得难受,顾不得逞强,此刻只想睡个好觉,没想到,床上竟真残留着某人的味道,温暖的,干净的,似乎还留着一点被沐浴露烘焙出的肉香。
霍慕东心头竟有点酸,他抱着被子深吸一口,才闭上眼睛……
江礼在公司附近找了家青年旅舍,青旅最大的优点是便宜,而且出门就是地铁站,通勤非常方便。
不过,青旅都是跟人合住,一个房间足足五个床位。自从确认成功怀孕,江礼现在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有一点模糊。
虽说他上辈子就做过检查,无论染色体还是第二性征,都是绝对的男生,可他怀着宝宝,就下意识对陌生男人怀着警惕。
然而,环境比想象中安全得多。装修是温馨的宜家风格,原木色的上下铺错落摆放,竟然还挺有设计感,每个床位配备一个带磁感应锁的柜子,屋里还开着暖风。
迈入十月之后,气温急转直下,上一周还能穿短袖,现在大街上已经有人套羽绒服,江礼的厚外套还在行李箱里,现在只穿着加绒格子衫,外边套一件巨辘发的马甲,差点被夜风吹透了。
室内的暖风扑面而来,寒气尽散,江礼舒服得直叹气,连舍友也都是省事的,两个穷游的学生把书包锁好,便出去大厅的沙发里联机打游戏,并不打扰别人休息,其他两个床位空着,剩下一个年轻人还跟江礼客气地聊了两句,江礼彻底放下心,也去大厅接了杯免费的热饮,打开笔记本电脑。
他没有加班或是画画,而是拍板定下了一个很久之前就看过的房子。
这房子是在租单身公寓时看过实体的,当时他就很心动:可以做小两居的面积,只做了一室,所以卧室非常宽敞,附带一厅一卫,还有个小厨房,地位置便捷,有电梯,三年的新小区,物业、安保都值得信赖,唯一的缺点是超出预算,不过,现在江礼刚从养父母那里“骗”回两万块,刚好够押一付三。
因为没怎么跟中介砍价,他明天下班过去,签了合同,说不定就能直接入住。
假如有充裕的时间,江礼肯定想货比三家,然而,现在他无家可归,青旅虽然比一般的酒店便宜,但长住也不划算,还不如赶快敲定新住处。
江礼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上,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喃喃自语:“朵朵啊爸爸的大宝贝,咱爷俩奢侈一回,住个豪华大一居,装修挺新的,还没甲醛,最适合你健康成长了。”
“贵是贵了点,但爸爸最近手头宽裕,能负担。”
说起来,“放下个人素质,拒绝精神内耗”之后,生活都跟着变美好了,既然养父母只把他当赚钱工具,他就停止反哺,不让他们再吸他的血。
既然孩子的另一个爹三番五次明确强调,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那他就放下儿女情长,干净利索地滚出人家的生活。
不再考虑什么亲情、爱情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人生目标就变得非常清晰:赚钱,养崽。
江礼自己都感觉最近财运亨通,除去那两万块不谈,他接商稿也赚了小一万,再加上即将到手的转正工资,以及最丰厚的压轴项目——青铜科技游戏部合作原画师。
只是,这个项目他跟不完,就得去外省找那位老专家,为剖腹产手术做准备,最好能远程办公,而且江礼也不想再跟霍慕东扯上关系,所以想要以外聘合作的形式参与项目,而非入职。
好在HR竟然同意了他的提议,江礼可以用虚假身份跟他们签约,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到哪儿去找个虚假身份?
找黄牛办个□□肯定是行不通的,不但违法,而且也通不过人资部的审核。像青铜这样的大公司,签人之前一定要背调的,“画手毛毛”最好是一个科班出身,却没有从事相关行业的“隐形大佬”。
江礼想来想去,仍没想到哪能挖到这么一位大神,夜已经深了,连那两个穷游的学生仔都不再打游戏,江礼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关掉青铜科技HR蓝萍萍发的邮件,也回了房间。
将电脑锁好,爬上床,正要入睡时,他灵光一现:怎么没想到林涧?!
林涧是他大学室友,两人关系一直不错,是毕业后鲜少没断联的几个同学之一。
上辈子江礼开工作室时,还朝他借过钱,林涧二话没说,不但打钱过去,人也过去亲自帮忙,并说好在江礼家借住一段时间,以便亲自指挥工人装修。只是得知江礼已经有了女儿之后,就没再打扰,不再提借住的事,忙前忙后帮着装修好工作室,就匆匆地回了魔都。
这人太值得信赖,人品好,又热心肠。即使把工资全打到他卡上,江礼也不怕被卷走,而且,林涧也跟他一起选修过动画专业,毕业后却没从事相关行业,而是直接回家继承家业。——他家公司是搞实业的,跟动画八竿子打不着,完全不会牵扯竞业协议!
简直太完美了!
江礼兴冲冲地给林涧发去消息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太晚了,人家说不定早就睡了。
没想到林涧竟然秒回:没问题-
向天再借500根毛:你没睡呐?-
向天再借500根毛:回复这么快,都没仔细看合同吧,就说没问题?快去看看-
林涧:你拜托的事,我都是直接答应,什么时候还需要思考?-
向天再借500根毛:嘿嘿,好兄弟!-
向天再借500根毛:不过你还是仔细看看,他们给的薪水还蛮高的,记到你名下,我怕影响你的个税,算一算差多少,我给你补齐-
林涧:好-
向天再借500根毛:那改天请你吃饭哈-
林涧:一言为定。
……
请吃饭是句客套话,毕业之后,大家各忙各的,又不在一个城市,八百年也见不了一面,江礼决定还是直接点,给林涧多抽一点“佣金”,虽然他是富二代不会在意那些钱,但亲兄弟明算账,不能因为人家有钱,就白占别人的便宜……
第二天蓝萍萍就收到了“画手毛毛”的电子版身份信息,核查无误之后,便开始了背调,不由得咋舌:原来是富二代玩票,难怪不想入职呢!
一切信息都真实合,连逻辑都通顺,汇报给大老板之后,人资部就开始走远程签约流程,以及准备邮寄的纸质版合同。
霍慕东自然也没什么异议,得知那位大神画手竟然是位富二代之后,只是吩咐人资再签下几位画手备选,就没再过问。
霍总仍旧不苟言笑,仿佛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有贴身‘侍奉’的董助敏锐地发现了端倪:老板不开心,气压非常低。
果不其然,今天但凡工作出一点小错、还胆敢在霍总面前出现的同事,全都遭到了无差别攻击。
从公司管层,到战战兢兢找大BOSS签字的小员工,只要进总裁办公室,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灰头土脸地出来,无一幸免。
大家口口相传,一个早晨过后,再没人敢踏进32楼半步。
然而,没了其他出气筒,董助就被叫了进去。董闻倒没什么怨言,老板给他开的薪水丰厚,就算被迁怒他也只赞美老板英明神武,骂人都骂得别出心裁。
不过霍总是位讲道的总裁,挑不出错的员工也不会强行diss,他并没有骂董闻,而是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江礼的情况。
这可问到董助的知识点上了,作为老板的心腹,不但工作上手到擒来,老板的生活他也会格外关心。
董助对答如流:“江礼今天按时打卡,一直都在埋头工作,一切按部就班,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点他应该去食堂二楼排今日的特色米线。哦,对了,江礼早上是提着行李箱来的。”
霍慕东:“行李箱?”
对了,江家应该是不准他睡了,而江礼又被他“赶出去”,恐怕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也不知昨晚是在哪里对付了一宿。
这个江礼,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都不肯服软来找他!
“啪!”
董助被拍桌子的动静吓了一跳,就见他老板脸色铁青地吩咐:“你现在就去……”
董闻竖起耳朵,紧张地想:莫非霍总要他把江礼抓回来?那倒也不是不行,像老板这样有权有势的富家公子,想要软禁一个人,其实也不难。
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甚至不用小说,现实生活中,就比如霍家大哥,很可能已经这样做过。——他逼女明星打胎,在上热搜的那一个月里,衍生的花边新闻里讲得有声有色。
“高薪果然是不好拿的,我终于也要为虎作伥了吗?”董助这样想着,却听他家老板接着吩咐完:“你现在就去给他找个设施齐全、居住舒适的出租屋。”
董助:“啊?”
霍慕东黑着脸说:“悄悄垫付租金,别让他知道是我做的,不然他不会住。”
董助:“好,好的。老板您去哪儿?”
霍慕东仍旧气压沉沉的,大步迈出总裁办公室,没好气地说:“去食堂。”
第31章 【二更】
第三十一章
青铜科技园的食堂共有三层, 绝大部分菜品自助,也有特色窗口,包含各地风味美食, 能照顾到五湖四海的员工口味, 最受欢迎的就是每日特色,因为师傅在透明玻璃板后现场制作, 所以常常需要排队。
看来要等蛮久,江礼站在队伍里看手机打发时间-
林涧:地址发你了, 纸质版合同发这里就好, 毛毛老师-
向天再借500根毛:别取笑我了,那个id是随便取的,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事就是被认识的人叫网名_(:з」∠)_-
林涧:哈哈,但我觉得很可爱-
向天再借500根毛:嘿嘿
江礼的画手名的确是随手取的,当时并没想到后来能大火, 便随口根据微信昵称起了个ID, 但后来“画手毛毛”技术好, 坑品好, 业内口口相传,打出了知名度, 后来还顺势用这个ID开了工作室,从此逐步实现财富自由。
江礼觉得这个ID是带点幸运在身上的,所以这辈子也沿用下来-
林涧:合同签好我会第一时间寄回去,把你银.行.卡账号发过来, 方便工资到账后及时给你转回去。别忘了请我吃饭啊,我可记着呢-
向天再借500根毛:等赚了钱, 全帝都的三星米其林任你挑!
江礼豪气地许过愿,就开始翻自己的银.行.卡号, 那么复杂的号码根本记不住,每次都要打开手机银行APP,再输入验证码查询,正在找查号功能的时候,食堂忽然骚乱起来,队伍前后都在讨论:
“谁谁谁?真是霍总吗?”
“大老板来了!”
“哇,好帅啊!霍总好高啊,有一米九吗?对呀我没见过真人呢,新员工还在轮岗,没见过大BOSS诶,之前只在内网上的公司组织架构图里见过照片。真人比照片还帅,气场好强啊。”
“原来是老板来视察食堂,难怪今天饭这么好,有两种甜品!”
“霍总怎么不进来?好像在找人。”
“来了来了,往咱们这边来了!”
江礼:“……”
江礼也顺着声音望过去:霍慕东非常好找,本来就个子高,长得帅,属于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长相,更何况万众瞩目,大家都往那个方向看。
一不小心就跟霍慕东四目相对了。
“……”江礼有点囧。
跟前男友见面好尴尬,不,根本算不上前男友,他们只是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罢了,别多想,霍总都强调多少次别妄想跟他扯上关系,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尴尬,千万别表现出异常,也不能在人前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要不然只会更尴尬。”江礼这样腹诽着,默默转过头,假装继续玩手机。
霍慕东:“……”竟然连看都不看他。
霍慕东顶着一张阴沉沉的脸,大步走到队尾,也跟着排队。
大老板看起来心情不佳,没人敢排在他后边,而前边的人也不敢走,于是这条平时热热闹闹的队伍,肃穆得不像干饭,反倒像去开会,而且罕见地越来越短。
于是江礼的静默和不自在就泯然众人,反而不显得异常。他端着一小碗热腾腾的鸡汤米线,去找吴哥他们汇合。
食堂每天都差不多是固定的人、在固定的时间吃饭,久而久之,大家都有自己习惯坐的位置,他们技术部属于第一波干饭人,总是坐在靠墙中后的大长桌子旁,在打饭之前,就都用水果酸奶或是员工卡占好位置。
江礼端着餐盘,就远远看到熟悉的面孔:霍迟夏。
霍小少爷被堂哥勒令不准再缠着江礼,被揪出了技术部的友商合作办公室,在他的据力争、以及搬出家里长辈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没被彻底踢出去,仍旧能够参与这个项目,但人已经挪到另一个楼层的本部办公室,且有专门的老员(眼)工(线)带(盯)他(梢),根本无法在工作时间溜号。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霍迟夏很快就发现了漏洞,每天中午都跑到食堂跟江礼一起共进午餐。
江礼倒不介意,只要小少爷别整天坐电脑旁边,妨碍他摸鱼,那他想干什么都行。
然而,今天霍迟夏的算盘落空,他正跟江礼套近乎,就看到他亲堂哥黑着一张脸过来了。——吴淘意识到大老板似乎想坐在这里,立马乖觉地端着盘子让出位置。
于是,霍慕东顺利坐到霍迟夏对面,也就是江礼身边。
江礼:“……………………”
那种被迫和前男友碰面的淡淡尴尬又浮上心头,不过好在,霍总在公共场合会装作不认识他,也省去不少麻烦。
江礼于是跟其他人一起凑分子打招呼说句“霍总好”,便埋头吃饭,桌上有些思想活泛的,想要在大老板面前混个脸熟,可没聊几句,就被冰冷冷的气场给冻住,逐渐这一片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有霍小少爷还有胆子讲话,他像做错事被家长抓包的孩子,期期艾艾地说:“三哥,你怎么来了?”
霍慕东:“我公司的食堂,我不能来?”
霍迟夏:“……”
很好,这么冲,他撞枪口上了。
霍慕东目光落在身边埋头干饭、连个眼神也不肯给他的江礼身上,又冷笑一声,继续攻击霍迟夏:“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霍迟夏当然记得,他哥不准他靠近江礼。
“哥,我这么大了,想跟谁要好就跟谁要好,我跟你不一样,你从小就优秀,被家族寄予厚望,所以结婚对象肯定要——”
“啪!”
霍慕东筷子拍在餐盘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有点慌乱地向江礼扫了一眼,虽然这些客观事实,他早就跟江礼讲过,甚至说得更直白,可如今……听到堂弟在他面前提起,霍慕东还是莫名心虚。
不知怎么,他现在不想让江礼听这些乱七八糟的“道”。
然而江礼还是没什么反应,仍旧埋头嗦米线,腮帮子鼓鼓的,却没发出声音,看起来很乖,好像根本没听见霍迟夏的话。
霍慕东松了口气,又因为江礼没一点反应而有点失望。
他泄了气似的,也沉默下来。
周遭的气氛就变得更鬼一场了。员工们大气都不敢喘,吃饭的场面比《红楼梦》里贾母镇场子时还肃静,不过大家都以为霍总生气是因为家务事,是冲着他堂弟去的,而霍总之所以亲自莅临食堂,还坐在这里,也自然是因为他堂弟。
霍小少爷也如此想,不甘心地小声辩驳:“三哥,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还说。”霍慕东目光严厉,“这是什么场合?”
霍迟夏:“哦。”也是,现在在公司,而且大食堂里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说家务事,讲他们这些霍家小辈的择偶观,的确不太合适。
周围的员工们也如是想:对对对,可千万别说了!我们也不想森*晚*整*听任何不能听的事,否则明天因为左脚迈进公司而被开除,那找谁说去?
霍迟夏现在不敢造次,也埋头小口小口地数米粒,然而霍总仍记得刚进食堂时,看到自家堂弟跟江礼献殷勤的嘴脸,所以看他非常碍眼。
霍慕东:“小夏,还记得你高中时暗恋同学吗?偷刷四叔的信用卡,结果被发现,挨了一顿骂,那个同学现在还联系吗?”
“!!!”
霍迟夏震惊地看他哥,耍阴招是吗?
霍迟夏惊慌地冲江礼连连摆手:“我没有,上学的时候懂什么啊,人家根本就不是……我连礼物都没送出去!”
奈何江礼正在尽量缩小存在感,努力假装不认识霍慕东,根本没注意到兄弟俩的针锋相对。
“年轻人有些感情经历挺好的,不像我,”霍慕东淡淡地瞥了江礼一眼,“我都没谈过恋爱,白纸一张,太干净了。”
霍迟夏:“我也不脏!”
众人:“……”
姜还是老的辣,年长五岁,就会多长很多心眼子,剩下一顿饭的时间,霍慕东都找各种角度,暴他亲堂弟小时候的糗事,最后讲无可讲,连幼儿园大班时尿裤子的陈芝麻烂谷子也翻出来,说得霍迟夏面红耳赤,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更损的是,他每贬低一下霍迟夏,就要无意中抬高一下自己。
霍总花一个中午的时间,若无其事地在江礼面前重塑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利用童年、青少年、乃至刚创业时的筚路蓝缕,把自己的形象丰满起来,塑造得又勤奋又伟岸,听得员工们都频频鼓掌,江礼迫于拍马屁的大环境,怕再没点表示,显得不合群,反而会暴露他和霍总关系匪浅,所以也象征性地附和一句“霍总真厉害”。
听得霍慕东终于龙颜大悦,气场多云转晴,跟他那位被贬得一无是处的弟弟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饭桌的气氛终于热闹起来,众人在放松的笑声中结束了这场午餐,只有霍迟夏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精神。
不过总算结束了,以他哥的身份,总不能再继续跟着他们去遛弯买零食。——那非得随机吓傻几个小员工不可。
霍迟夏终于能松口气,向江礼提出邀约:“一起去买酸奶吧。”
霍慕东皱眉:“食堂不是有酸奶吗?”
霍小少爷直气壮:“食堂提供的酸奶太便宜了,配料表第一位都是奶粉,不是牛乳,不健康。走吧,江礼,陪我去趟小超市。”
其实江礼并不嫌弃食堂的酸奶,它免费,也是正规厂家生产的,但今天霍迟夏被大哥怼得有点可怜,而且……他摸了摸小腹,有朵朵的话,他得喝点好的,不能亏待了孩子。
江礼:“好吧,走。”
霍慕东:“……”
一个中午过去,霍总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笑意,消失无踪,又重新垮起脸。
第32章
“等等。”霍慕东盯着江礼的背影, 叫住他们。
江礼脚步一顿,但没回头,他犹豫的工夫, 身边的霍迟夏不满道:“哥, 怎么了呀?”
“不许走。”霍慕东仍旧看着江礼。
江礼轻声对霍迟夏道:“你有事,那我们先过去了。”
说罢, 他便跟吴淘他们一群人,一起消失在楼梯拐角。
“……”
霍慕东抿唇瞪着楼梯, 平白出来吃了一顿饭, 连句话也没跟江礼说上。而他那位便宜堂弟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仍旧不满地咕咕哝哝:“三哥,你不能限制我的交友自由,我喜欢男的怎么了?恋爱是自由的,我爸妈都未必有你这么古板。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付出行动, 就算江礼不接受我, 我也不后悔, 但现在什么都不做, 白白错过他,以后想起来, 我一定会后悔的。”
“什么都不做,就会错过?”霍慕东重复道,“一定会后悔?”
霍迟夏:“对呀!”
霍慕东“嗯”一声,说:“知道了, 你现在就回去加班,以后中午别休息, 每天交一份工作心得给我。”
“什么??!”
“Abel会盯着你。”
Abel就是霍总派去教霍迟夏本领(顺便盯梢)的那位老员工.
江礼跟同事们饭后遛弯儿去了园区内的小超市,园区内基本都可以刷员工卡, 午饭按次刷,一次象征性扣掉十块钱,算员工福利。但超市里的东西基本和外边一个价钱,江礼犹豫半天,还是奢侈地买了一盒配果仁和果脯的酸奶。
营养均衡,助力宝宝发育。
回到工位,趁着其他同事或趴桌子上睡午觉,或去15楼健身房锻炼的时间,江礼便一边小口小口地嚼酸奶,一边摸鱼干活,且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房东同意他今晚就搬进去,不过只租三个月的话,房租一分钱不能降。
江礼原本也没打算还价,一口答应下来。
太好了,今晚不用跟陌生人挤一间学生宿舍似的青旅了!.
下午,总裁办公室。
董助顶着老板的低气压,艰难地说:“没想到江礼动作那么快,已经谈好了合同,今晚就搬过去。”
所以,江礼是铁了心离开。
看着温软和善的人,心肠竟然那么硬,说走就走,他一点都不留恋吗?霍慕东一言不发地用拇指掰桌面上那支卡兰达契的时钟钢笔。
董闻瞥到老板发白的指肚,轻咳一声,补充道:“不过只签约三个月,一般房子都是一年起租的。”
霍慕东终于放过了那支可怜的钢笔。
董助捡他爱听的说:“所以江先生应该没有打算长住。”
“真的?”
“您没租过房子,可能不了解,通常短租的价格要更贵一些,江先生那么节俭,不会不算这笔账。”
不长住?莫非,他还是想回来?
霍慕东拧着的眉头终于松了些,不过,三个月也太久了.
搬家是件麻烦事,好在江礼最近接连经历两次,已经被迫精简了很多行李。今晚他提着行李箱、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在中介门店跟房东当面签了合同之后,便麻利地搬进新家。
因为怀着宝宝,他不敢太使力气,只是慢慢地推行李箱,走三分钟歇两分钟,中介小哥隔着一面玻璃门,实在看不下去,出来帮忙。
江礼推辞几次,小哥爽利地说:“你刚帮我签了个订单,就当附送服务,下次想找房子,还找我吧。”
中介门店离那栋新房子不远,就在同一个小区,大概十几分钟路程,有几级需要提箱子的台阶。小哥路上跟江礼搭讪说:“一看你就是大学生,读书特好,所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我念书不好,但力气大。”
江礼并不接他的茬,笑着谢过小哥,下楼时坚持给他买了两瓶饮料当做答谢。
长得好看的人,总能在生活中获得更多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江礼很感激,同时也本能地警惕。经常撞上这种“好运”,处的经验也变得丰富:可以适当接受帮助,但并不能欠人情。
晚上,小哥发消息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找他。
那会儿已经晚上11点多,超过了陌生人正常交流的社交时间,江礼刚收拾好新房子倒在沙发上,看到消息不由得皱了下眉,但不太意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已经还了人情,所以心安得地没有回复。
对方也如他所料,并没有纠缠。
“单身生活还是挺麻烦的。”江礼摊在布艺沙发上,有点疲惫地说。
有时候他真的挺渴望有个伴侣,不用拥有多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有那么一个人,搬家的时候能一起提行李;以后宝宝上学,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不用再麻烦别人去接送;生病去医院挂急诊的时候,有个人能在他疼得满头虚汗时,替他挂号、跑前跑后……
人生一帆风顺时,总觉得一个人很自由,可是遇上柴米油盐,还是希望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同路人。
可惜江礼不放心给宝贝女儿找个后爸或者后妈,孩子的亲爹也看不上他。
“怎么又想到霍慕东了?想也不要想,不利于胎教。”江礼摸摸小腹,自言自语道,“朵朵,你有一个爸爸就够了,不会比别人少什么,老爸能给你很多很多爱,给你跟我完全不一样的童年,现在爸爸发财了,不但找到两份高薪工作,还赚了一块一百多万的……”
“等等。”
江礼噎住,然后顾不得慢动作养胎,从沙发上弹起来,开始翻箱倒柜,把刚收拾好的行李全翻一遍,最后哀嚎着得出结论:“手表忘了拿了!!!!”
“一百多万的手表啊!!!现在回去拿,还来得及吗?”.
“对,他把行李全拿走了,但唯独留下了那块手表。这是什么意思?”霍慕东躺在客卧江礼平时躺的位置,跟大哥打越洋语音电话。
霍宁风:“我说什么来着?我早知道!他图的不是你的钱,而是你,是你本人!!欲擒故纵,标准的欲擒故纵!”
“他就是要做出不爱钱财的样子,这才显得清高,显得与众不同!就是引诱你去找他,你记住,千万别急着找他,先晾一晾!硬气起来,懂?”
霍慕东:“……”
霍大哥自觉专业对口,不由得口若悬河,然而他那位三弟,显然没有做花花公子的天赋,抓住的重点是:“你说他还是喜欢我?那等多久,他才能主动找我呢?”
霍大哥:“……”
霍大哥:“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别说是我弟弟。……先等几天,等我回国亲自教你。”.
一连几天中午都没再见到霍迟夏小少爷,大家听说他被亲堂哥布置了额外的作业,中午还要可怜兮兮地加班,恐怕12点之后才能来吃饭。江礼只是听一耳朵,并没多想,大家族培养后辈,劳其筋骨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啊。
最让江礼开心的是,自打那天霍总跟他们共进午餐之后,中饭的酸奶就全面升级,从那种十几块钱一联的便宜货,一跃变成十几块一盒的纯牛乳发酵酸奶。
“好巧啊,江礼,这是你喜欢喝的那种,还带干果仁和果脯。”吴韬咯吱咯吱嚼里边的腰果,吃得很开心。
江礼也觉得幸运:“是啊,这种营养非常均衡,要是每天花钱买,我还真喝不起。”
“哇不是吧!你都转正了,工资翻倍诶!区区一盒酸奶喝不起?”
他是转正涨工资了,但日后花钱的地方更多,手术、术后恢复,小宝宝的奶粉、纸尿裤,万一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去医院也是一大笔开销,不得不从现在就开始准备着。
但这些计划不能讲,江礼只是笑着打哈哈,凯哥便打趣他:“过那么省,是攒钱娶媳妇吗?”
吴淘便想起江礼当初说要和女朋友备孕的事,跟着附和两句,其实大家都很忙,没谁故意要打听别人的隐私,一说一乐,事情便揭过去。
然而传者无意,听者有心,江礼要筹备结婚的事,传到某位大老板的眼线耳朵里,立即就长了翅膀,飞上32楼。
那天,据说总裁办公室里砸碎了一个束口建盏。
当天傍晚,江礼结束一天的工作,拎着从楼下沙县小吃打包的晚餐,刷开单元楼,挤进电梯,愉快地思考用什么剧配今晚的飘香拌面。——晚餐刷剧是他为数不多的休闲时光,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幸福。
然而出电梯后,江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堵在他的出租屋门口。
“?”
这栋单元楼一梯四户,一共28层,早晚上下班时间,电梯里总是挤满了人,由不得他站着发愣,身后有人催促:“下吗?关门了啊。”
江礼连忙迈出电梯,而霍慕东也寻着声音看向他。
四目相对。
“……”江礼只好走过去,不大确定地问,“霍总?真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霍慕东很想直接质问他是不是真的要结婚,跟谁结婚,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唐突,像他大哥说的,因为太急切而落了下风。
他得先铺垫铺垫。
“找你叙叙旧。”霍慕东于是保持着风度,没单刀直入,只是到底没掩盖住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儿,以及过于灼热的目光。
床伴而已,有什么旧可叙?江礼更不觉得霍总会想念他,所以顺成章地误会了,他抿了抿唇,坚定地说:“我不做了……不想再跟你做了。”
“不是说好的吗?你回去吧,别挡着我回家。”
第33章 【二更】
霍慕东不可置信地说:“你以为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江礼以为自己误会了, 抬起乌溜溜的眼睛看他,很真诚地问:“不是吗?”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看着昔日枕边人漆黑的眸子, 白皙的嫩脸, 以近在咫尺的、柔软的唇,霍慕东不由得滚了下喉结。
不想吗?不可能。即使原本不想, 一见到这个人,某种渴望就汹涌而来。
但显然不能承认。
霍慕东哑声道:“我想跟你谈谈。”
江礼低声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吧, 不是已经好聚好散了吗。”
“好聚好散?”霍慕东捉住江礼的手腕, 忍着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这不叫好聚好散,你单方面提的分手,我没有同意。”
江礼怕被邻居发现,不敢用力挣扎, 扯了下手没扯动, 就直视着霍慕东的眼睛, 冷静地说:“分手只要单方面提就可以, 又不是离婚,离婚有冷静期, 分手可没有。”
说到这里,他讽刺道:“我们之间又没有名分,不是吗?”
霍慕东一怔,江礼顺势把手腕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 从霍总身侧的空隙挤进去,掏出钥匙, 却没插进锁孔里,而是警惕地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我挺忙的……”
话没说完, 江礼就被扯进一个熟悉的坚实怀抱,动作有些霸道强硬,怀抱的主人却用有些祈求的语气说:“不许赶我走,你这么急地躲着我干什么?”
江礼没动,轻轻地叹息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霍慕东:“我不同意分手。”
江礼:“……”
他都懒得说了,这个人,典型的既要又要,想跟他睡觉,又不想负责……虽说他一个大男人没所谓“被负责”,牵扯不清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可现在他肚子里已经有了宝宝,江朵朵是需要名分的,她需要一个健康的家庭,需要的是父亲,而不是爸爸的地下情人。
霍慕东连一个男朋友都不能接受,更别提男人生的孩子了。
所以他得快刀斩乱麻。
霍慕东:“怎么不说话?也不挣扎。”他心里生出一点窃喜,这就是所谓的欲擒故纵吗?江礼是不是要答应他了?
江礼无奈地说:“你比我高十几公分,体重也比我重那么多,块头比我大,肌肉比我扎实,我挣扎也没有胜算。”他每一个字都透着工男特有的严谨,显得有那么点无情,最后得出结论,“挣扎不过,白白丢脸,还不如让你知难而退。”
霍慕东:“……”
他不放开他,反而搂得更紧了些,即便隔着厚厚的冬装,即便在昏暗的楼道里,久违的肢体接触,也让霍总心脏颤栗。这种类似一件宝贝失而复得的感觉,愈发让他不想放手,许久才问:“怎么知难而退?”
江礼也有耐心,等问了才慢悠悠地答:“你想抱就抱嘛,反正你不走,我就不开门,在这里陪着你,总归你是会累的。”
“……………………”
平静的分析竟然比大哭大闹更伤人,好像一把不锋利的刀,一点点扎进柔软的心脏,半把刀子捅进去,才淋漓地渗出血来,钝痛后知后觉袭来,霍慕东难受得心口发闷:“江礼。”
江礼:“?”
“江礼。”霍慕东咬牙咀嚼这个名字,“你怎么心那么狠呢?”
“……”江礼觉得无辜极了,他干什么了啊?只不过分手之后没反悔罢了,霍总一个反悔了的人,就能指责他没有心吗?
但江礼不想跟他吵架。——吵架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他们现在没别的关系,熬一熬,把霍慕东的热情熬没了,他应该就不会再纠缠自己。对这事儿,江礼挺有信心的,他只是个普通人,无父无母、穷得叮当响,按着普罗大众的择偶观,他跟霍慕东压根就不在一个层次,不会有共同语言。
也就是长相还行,但对男人来说,长相是最不重要的;而霍慕东那种豪门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遗忘他只是时间问题。
江礼已经从当初的喜欢里冷静下来,智占了上风。
而霍慕东显然跟他不在一个频道,发觉江礼还真要熬走他,夹杂着伤心的愤怒席卷了智,他粗暴地抬起江礼的下巴,发狠地吻上去。
让他知难而退?
连门也不让进?
就这么急迫地想要甩开他,是为了去结婚生子吗?在他身下浪成那个样子还有本事让女人快乐吗?!
妒火和不甘令他失了分寸,然而唇上一疼,霍慕东吃痛放开江礼,恰看到青年漂亮的眸子里含了些湿润的泪意,但更多的还是恐惧和警惕。
“江礼害怕他”这个念头让霍慕东的智瞬间回笼,就见江礼连连后退,紧张地捂住小腹,“你再过来,我报警了啊!”
“……”
看江礼避他如蛇蝎,霍慕东也后悔自己刚刚的粗暴,更多的是伤心:“你就这么厌恶我,碰一下也不行?”
江礼:“不能碰!”前三个月胎像不稳,做那种运动会伤到宝宝,霍慕东一向不注意节制,哪里敢让他碰?何况俩人都分手了,现在性质可就变了!
江礼强调:“我不欠你什么,别再来找我了!也,也别想以势压人,我现在已经转正了,就算你打招呼辞退我,公司也得赔偿我N+1!不然就劳动仲裁见!”
霍慕东:“…………”
霍总感觉心脏抽痛,他怎么可能使那种下作手段去逼迫他?而且,这种时候江礼怎么只担心他的N+1,好像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还比不上区区一个月赔偿金?
“就算你说之前是交易,现在也该结束了,我什么都没要,连手表也没拿。”江礼忍着肉疼说。
反正现在再返回去拿那块表已经不太现实,还不如争口气,硬到底。
“……”
江礼租的这户房子在楼道最里侧,和电梯间隔着一道细长的走廊,除非对门邻居回家,否则就是一块封闭的空间,没人说话,声控灯暗下去,只有一道月光从通风窗里透进来,将冰冷的水泥地面分割出明暗,霍慕东正站在交界线里,高挺的鼻梁拦住月光,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表情晦暗不明。
江礼怕惹急了这位大佬,毕竟什么N+1是吓唬人的,他才不敢真和食物链顶端的豪门公子对着干。他们真想对付一个初入社会的、没人脉没背景的小年轻,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江礼懂得见好就收的道,表明了态度之后,没必要再硬碰硬,他低声说:“霍总,我很忙的,手头有干不完的活,不做完就要扣绩效、饿肚子。”
他举起手里的打包塑料袋跟霍慕东展示,卖惨道,“吃晚饭的时间已经被占用了,回去只好熬夜加班,如果您再不走,我要熬通宵啦。”
这语气近乎恳求,却又疏离,每个标点符号都在赶他,霍慕东深吸一口气,用拇指抹了下被江礼咬破的唇,冷笑:“这么努力攒钱,是在准备彩礼?”
江礼愣住,这话打哪儿来啊?
不过怎么有点熟悉,好像谁打趣过他?
“江礼,你喜欢讲道是吗?那我们就讲讲道。你如果敢去骗女孩子,让人做同妻,我就把咱们俩的过往跟你未来老婆好好讲讲,每个细节都不会放过。”霍慕东留下这句色厉内荏的警告,也终于不敢再继续讨江礼的嫌,转身就走。
“……”江礼目瞪口呆。这人竟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他?但这不是虚空索敌吗!他没想跟女孩子结婚啊!
等等,他好像知道这谣言是从哪儿来的了,办公室那群人乱讲,都传到霍慕东耳朵里了?难怪霍总今天突然杀过来!
江礼才不信他会出自于什么正义感才来警告他,不过是雄性生物的劣根性,觉得他“标记”过的东西就是他的,即便分开了,也不准别人染指,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但这种“占有欲”在江礼看来太廉价了,他想要对等的关系,想给朵朵一个温馨的、正常的家。他也是个男人,不会因为更强大的雄性对他青眼有加就会觉得快乐,他是喜欢霍慕东,可霍总只想把他金屋藏娇,那这种喜欢,他宁可不要。
不过霍慕东已经大步离开,江礼来不及、也不想跟他聊这些,那样好像又在逼他给他一个名分似的,太掉价。
可莫名被扣上“骗婚”的帽子,也着实令人不爽,江礼对着霍慕东的背影喊道:“你敢跟人说我们的关系吗?”
霍慕东脚步一顿,江礼一边拧开防盗门,一边飞速说:“霍三少的风评多值钱?你才不会公开跟我的关系,少吓唬人!”
什么意思?江礼是在承认他要结婚吗?
霍慕东怒火攻心,转回身时,就听“砰”一声,江礼已经当着他的面,关上了大门,徒留空空荡荡的走廊。
“……”
关好防盗门后,江礼的心脏还紧张地砰砰直跳。
——“真有种啊我自己!那可是霍慕东,霍家三少爷,连刘主管和张总助见到都要点头哈腰的大BOSS,被我怼了!”
爽!
还好跟青铜签约用的假身份,不然哪敢这么嚣张?嘿嘿。
至于巨辘那边,他才不怕,已经转正、且顶多再干俩月就要辞职的正式工无所畏惧!江礼快乐地打开电脑,一键点开路上就在心里选好的“电子榨菜”,把快坨掉的飘香拌面打开,又烧了壶开水,扔进去一小袋即食冲泡的大麦茶,麦香味登时弥漫开,真是一个愉快的夜晚。
而霍慕东被无情关在门外后,独自下楼,也没叫司机,而是一个人走在冷风里,脑子里全是跟江礼相处的点点滴滴。
温馨的、暧昧的、激情的,这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愉悦,每一帧都值得回味,每一次颤栗都让人食髓知味。
可现在统统化作梦幻泡影,江礼不要他了,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生性厌恶,连他的碰触都那么抵触!
霍慕东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看到路边一家房屋中介。
连锁品牌的绿色logo非常醒目,门口赫然摆着江礼所住那栋小区的房屋售价和租金,霍慕东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中介小哥看霍总穿着、气质都不凡,恭敬地说:“先生,别墅区是其他同事在负责,我带您过去。”
“不用。”霍慕东报出江礼的那栋单元楼,就听桌子里边有个女孩子噗嗤笑出声,打趣道:“先生,那你找他就对了,租那栋楼,他还帮着搬家呢!”
第34章 【修】
中介小哥登时红了脸, 有点恼羞地对那女同事说:“别瞎说!有客人在呢。”
女孩子说:“怕什么,喜欢客户又不犯法,那个小帅哥多招人喜欢, 你追不上的话, 说不定人家喜欢女生,我也想试试呢, 呐,备案单里有他的联系方式, 江礼是吧……”
“什么?”霍慕东说, “谁?”
他原本对这些小年轻之间的打打闹闹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有点厌烦。——青铜科技就没人敢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么不专业的一面。
可,江礼?他们在说谁,不会是他的江礼吧?
俩中介看到霍慕东寒霜似的脸,都有点愣, 就听他吩咐:“把备案单给我。”
女孩子有点犹豫, 这是公司的内部资料, 不可以给外人看。霍慕东:“你们就是这样工作的?客户的资料能随便据为己有, 公号私用?”
“……”
这气场,不会是总部派下来微服私访的大BOSS吧?
女孩子求助地看向同事小哥, 还是把单子递了过去。好在那位先生没乱翻,只看了那一页。
页面上赫然写着江礼的客户资料,手机号、身份证号,全都对得上。
霍慕东脸色更难看了, 问搬家是怎么回事,那发号施令的劲儿愈发像微服私访的上级, 他们不敢隐瞒,中介小哥期期艾艾地全招了, 甚至把他和江礼的聊天记录也全盘奉上:“我真的没有骚扰客户,就是觉得他很可爱,所以没忍住尝试着交个朋友。”
“帅哥没我,我就没敢打扰了。”小哥沮丧地说。
他没撒谎,也不是死缠烂打的变态,聊天记录前半部分都是正常的询价,只有最后一句是越界的问候,江礼没回。
看来江礼是个聪明的,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但霍慕东还是不高兴。他并非气恼于有人胆敢觊觎江礼,而是气恼自己:真是有眼无珠,看轻了枕边人。江礼那么漂亮、那么优秀,走出他的势力范围,有的是男孩女孩对他献殷勤、奉上真心。
自己一个大他五岁的无趣老男人,除了有些铜臭傍身,还有什么优势呢?
他竟然一时意气,真答应了江礼的分手,那晚为什么没有追上去?霍慕东现在悔之不及。
“先生,先生?可以把备案单还给我们吗。”
霍慕东没为难他们,只是还回单子的时候,冷着脸说:“你们不用惦记江礼,他要结婚了。”
“啊,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霍慕东:“呵。”
他不可能让江礼结婚。
霍慕东报出一个门牌号,正是江礼那套出租屋对门的那一户,中介小哥为难道:“那家应该是自住的,并没有在我们这里登记,恐怕不会出租。”
“那就买。”霍慕东掏出一张名片,“具体事宜跟我的助联系,价钱不是问题。”.
那晚怼了霍慕东之后,对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江礼悬着的心便也渐渐放下。他就说嘛,霍总早晚会对他失去兴趣,就像上辈子一样,俩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早早晚晚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霍慕东不在乎他,自然也不会记他的仇。
就像他被路边的野猫挠了一爪子,没出血,只是刮破了裤腿,那他总不会跟一只猫一般见识吧?
霍总看他,或许就跟他看路边的流浪猫差不多,毛色鲜亮,喜欢的时候忍不住逗一逗,喂点猫粮,倘若有一天小猫跑掉他会想念,但时间久了也就忘记了。
不过,小猫咪也有小猫咪的江湖,江礼并不妄自菲薄,挤不进上流社会,也有普通人的活法,就算做一只“江湖猫”,也得有捕猎的本事。
而他这方面做得不错,最起码有一两样谋生之计傍身,是能维持温饱的。
——跟青铜科技合作的原画师合同顺利签了下来,项目还没正式启动,但公司已经根据合同,给他打来第一笔定金。
江礼不想无功受禄,便利用闲暇时间,根据已有的策划,做了几版登录界面和小物件设计的草稿,发回给美术部,当做投名状。
美术部收到之后,直呼大佬绝对是隐藏的大神小号,连草稿都如此考究精炼,绝对有着丰富的设计经验,而且还这么积极主动,连UI设计师的活儿也捎带手干了,他们算挖到宝了。
对大佬的膜拜之情,很快反馈到HR,人资部难得受到职能部门的表扬,不由得找个机会就跟大BOSS表功,传到霍总耳朵里。
然而霍慕东态度却谨慎了起来,他没有急着表态,只是勉励下属们再接再厉,争取项目正式启动后,一举打响知名度。
说到底,他对新的游戏项目寄予厚望,这不仅仅是个普通的游戏,而是青铜科技踏入新领域的敲门砖,更是他向父亲和家族证明自己的机会,他必须得把握住。
霍慕东对这位“毛毛老师”印象更深了些,等无人时,才对着江礼的照片,自语道:“但愿没选错人。”
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而是霍总在公司里要端着架子,不好常去技术部走动,过了这么多天,那栋房子才刚谈妥。霍慕东一直见不到人,偶尔闲下来,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只能翻翻照片来睹物思人。
那张照片是霍慕东偷森*晚*整*拍的,是个背影,凌乱的床褥,光滑细腻的脊背,纤细柔韧的腰肢,修长白皙的腿,更别提……因为灯光昏暗,要仔细分辨,才能看清美丽胴体上的斑驳,初看是朦胧的艺术感,细究让人血脉喷张。
霍慕东很喜欢这张照片,因为没漏脸,即使泄露出去也不会造成任何负面影响,所以就留了下来,没想到倒成了他手机里唯一一张江礼的照片,只能用它来慰藉思念,但现在霍总有点后悔。
怎么就留着这张呢?越看越上火.
距离验孕棒能测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已经有两个星期,江礼准备去一趟医院。据说最早孕六周就能通过b超看到胎心胎芽,可江礼是个男人,没办法按着传统办法算孕周,只好通过验孕棒的深浅来估算。
依着孕妈们分享的经验来看,现在差不多就是第一次拍到宝贝影像的时候。
虽然感觉他的心肝宝贝命根子应该着床顺利,但还是亲眼看到才能安心,而且,他打算联系上辈子那位专家,就得准备有些有力的证据,总不能只拿着一条保质期只有十分钟的试纸去找人吧?
江礼预约了今天的普外科的“教学团队”普通号,所谓教学团队,其实就是实习生们看诊,虽然有带队老师把关,可也在他们看不懂疑难杂症时才出手。
江礼就是挑中这一点,还专门查了资料,尽量按教科书生病,果然,年轻的实习医生信心满满,并没有求助老师,直接给他开了腹部彩超。
江礼把彩超拍下来,又转去隔壁私立医院,谎称拿女朋友的报告单给医生看看是否怀孕。
私立医院没那么严格,即便没有女生的社保卡、身份证,也能通融,前台让江礼扫码付款,登记了身份,就有导诊护士带他进诊室。
服务真的不错,收费也是真的贵。
江礼捏着价值三百块的专家号,一边肉疼,一边劝自己:只有这样才能确定朵朵是不是健康。公立医院是便宜能走医保,但他连号也挂不上。
一个大男人挂妇科,医院说不定直接给他转精神科。
私立医院的医生收钱办事,态度也好,看了片子,就痛快地说:“胎心胎芽都有了,就是这b超不全,你应该把女朋友的单子整个拿过来,而不是用手机翻拍一部分。”
江礼心道:拍全了怕吓到您。
嘴上却问:“她健康吗?”
医生:“从单子上看是健康的,这孩子要还是不要?”
“要的!”江礼说,“现在能看出男女吗?”
医生态度变得生硬:“重男轻女啊?别看我们是私立医院,也看不了男女!何况还没到月份呢。”
江礼忙解释:“我想要女儿的!只是想提前知道,网上说胚胎形状圆圆的才是女孩子……”
“这个不准!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医生不相信他,一边科普,一边抨击重男轻女的思想不可取。
“……”这个误会不太好澄清,但医生的科普还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大约怀孕之后,人会受激素影响,变得脆弱一些,忙完工作的深夜,江礼总是忍不住思考:怀上的宝宝还是江朵朵吗?基因序列会不会改变,成为另一个陌生的孩子呢?
他太想要他的心肝宝贝女儿回来了,所以思虑不免会多一些。
反正请了一下午病假,江礼从医院直接回家,并顺带打包了一份沙县小吃上楼。
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可过一会儿再下楼打包又太麻烦,来回要走二十多分钟,都能画一张草稿了。叫外卖的话又太贵,外卖平台要抽佣金,最后都是消费者买单,同样一份拌面加蒸饺,能贵出五六块钱……现场打包还能跟老板多要辣椒酱。他现在非常爱吃辣。
江礼琢磨着冰箱里应该还有没吃完的白菜,用开水一烫,就是完美的维生素,营养又均衡,又便宜,晚餐时间控制在20分钟,正好看半集电子榨菜,然后先加班敲代码,快的话,九点之后就能开始干私活。
因为已经用假身份和青铜科技签约,江礼就没像之前那样大规模接私人订单,而是走精品路线,像上一世工作室时期一样,改接要求更高但出价更贵的商稿。目前只剩下四五单没完成的私稿,每天大概画一两个小时就能收工,怀着宝宝,不能太劳累……
江礼心算着这些订单的交稿时间,迈入电梯,就听一声稚嫩的童音:“哥哥等一等呀!”
江礼帮忙按住开门键。
“哥们,谢谢啊。”一对父子小跑着进来,小男孩四五岁左右,举着一块炸鸡,啃得满嘴都是渣渣,密闭的空间瞬间充满油炸的香气,江礼感到一阵反胃。他最近孕吐反应越来越强烈,主要不能吃油腻的东西,闻到也会不舒服。
然而电梯门已经关上,罢了,反正就六层楼,忍一忍,马上就到。
可有句俗话说得好:一分钟有多长,取决于你在厕所里边,还是厕所外边。
炸鸡的味道无孔不入,江礼不断地滚动喉结,忍耐着想呕吐的冲动,甚至背过身去,时间却过得非常慢,两父子的对话仿佛都被拉长了:
“爸爸,六楼的麦兜弟弟搬走啦,他会转去别的幼儿园吗?”
“嗯。”
“爸爸,麦兜说他家发财啦,要换大房子。”
“嗯。”
“爸爸,我妈妈说新邻居超级帅,超级高。”
“别听你妈瞎说。”
“……”
终于缓缓升到六楼,电梯门打开的一瞬,江礼就冲出去,想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然而一张嘴就是一声干呕。
孕吐最难受的地方在于,大多数时候,不会真吐出来,只是不上不下得折磨人,江礼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通风窗边,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才感觉好一些,正要掏出钥匙回家时,却听对面邻居开门的声音。
他没会。
大城市的邻里关系,尤其是楼房里,都比较淡漠,大有住好几年都不认识的,用不着交往,只要不扰民,就是好邻居。
江礼手上拿的东西太多,兀自翻钥匙,却听身后响起熟悉的磁性男声:“需要帮忙吗?”
江礼动作一顿,缓缓回身,果然看到了霍慕东。
“你又来干什么?”
霍慕东不喜欢江礼这种疏离到甚至有些警惕的态度,“没找你,我回家……”他顿住,微微皱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因为刚干呕过,江礼小脸苍白,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眼尾发红,显得有点可怜。
“你病了。”霍慕东两步过去,一把精准地抢过他手里的化验单。
“!!!”
“还给我!”
江礼跳起来抢,那b超单上可有他的宝宝,万一被看到就完蛋了!江礼简直不敢想,霍慕东要是知道一个男人怀了他的孩子,会怎么对自己?
假如霍总逼他打胎,他拼了命也要保护孩子!工作啊什么的都可以不要,立即就跑,马上隐姓埋名去外地!
然而,霍慕东高举着b超单,念道:“有异常回声,胃里长息肉了?难怪你脸色这么苍白,刚才在屋里就听到你的干呕声。”
“……?”看来不会穿帮,江礼顿时没那么紧张,停止挣扎,就坡下驴:“对,胃不太舒服。把报告还给我!”
霍总个子高,力气也大,刚才按着江礼不让靠近,已经一目十行地扫过了报告单。今天他听说江礼请了病假,便推掉工作,提前下班。
这边的房子刚签下来,新家具什么的都没来得及换,他也顾不得,就直接过来守株待兔,就是担心江礼,没想到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这么抵触他,看一眼病例都不行,反应那么大。
“给。”霍慕东把报告单还给江礼,同时一闪身,靠在江礼出租屋的大门上,俨然挡住了某人回家的路。
但江礼没在意,他一把将报告抢回去,心有余悸地又检查一遍,只见b超单上写着“异常回声,建议复查”,而另一页单据是实习医生按他自述病情写的“慢性胃炎,胆囊息肉,怀疑胃部息肉”。
万幸,他没回去给实习医生看b超单,而是拍了一部分去隔壁私立医院复诊,以至于这几张纸质报告单上都没有“怀孕”、“胎心胎芽”的字样,好在霍总不是医生,看不懂图像,只要文字没露馅就没穿帮,就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等等!
江礼:“刚才你说什么,回家?”
霍慕东指了指对门:“那是我的房子。”
“…………”
六楼、搬家,所以这房子是霍慕东买的,他不会是为了自己吧?江礼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乱跳,但不敢深想:“你到底要干什么?”
霍慕东堵着门:“你说呢?不明显吗。”
江礼却不看他的眼睛,“不明显,我不明白。”
——一个堂堂大总裁,放着舒舒服服的大别墅不住,巴巴地搬到这种地方,能为什么?是……要认真追我吗?
江礼想听他亲口说。
霍慕东说:“当然是想和你恢复到从前的关系。”
悸动的心跳归于平静,江礼淡淡地说:“哦。”他早该知道,霍慕东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大总裁怎么可能放不下他这个人,只是身体寂寞了而已。
失落过后,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江礼礼貌地说:“麻烦让开,我要回家。”
霍慕东不动,垂着眼睛看那塑料袋,微微皱起眉:“都病了,怎么还吃这种不健康的东西?”
“便宜。”江礼脱口,他掏出钥匙,顿了顿,故意道,“要攒钱娶媳妇。”
没想到霍慕东顺从地让开位置,看着那钥匙插入旋转,防盗门嵌开一条缝儿,才笃定道:“别骗人了,你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
江礼诧异回眸:“你调查我?”
“谈不上,这点事还不值得调查。”
江礼气结,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哪里值得霍总兴师动众?
在他怔愣的工夫,霍慕东单手拉开门,大大方方地进了房子。
江礼:“??”
“我让你进了吗?”
霍总充耳不闻,跟领导视察似的,把卧室、厨房、客厅、卫生间,全都慢慢地审查一遍,挑剔地评价:“太小了,还不如你那间客房大,装修品味也堪忧,为什么不搬回去?”
江礼呼出一口气,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霍慕东充耳不闻,不客气地坐在布艺沙发上,两条大长腿交叠起来,微微冲他抬起线条硬朗的下巴,“我一没抢,二不偷,邻居串门警察也管?”
……强词夺啊!
江礼有点想打人,可看看霍总那把衬衫都撑得有型有款的一身肌肉和高大身形,再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智地打消了念头。
罢了,自己一个孕夫,不跟他硬碰硬。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江礼抿着唇思忖片刻,忽然冲霍总露出个灿烂的笑。
霍慕东:“?”
霍慕东原本饶有兴致地欣赏江礼生闷气,这一笑,倒是给他笑呆住了。——江礼多久没对他笑过了?此刻眸子里潋滟的光都流溢出来,好看。
真好看。
他对他笑是什么意思?示好?服软?
霍慕东不由得收回二郎腿,换了个非常规矩正式的坐姿,江礼便顺势坐到他身边,保持笑容举起手机,咔嚓拍了张合影。
然后那笑意跟导入错误模块的Python代码一样,戛然而止,江礼面无表情地说:“霍总,你不走,我就把咱俩合影发朋友圈。”
“所有同事都能看到,很快就能传遍公司,到时候你怎么解释?告诉他们你是邻居串门?”
“……”
沉默就是一种回答,江礼自嘲地勾了下唇角,“别浪费时间了,霍总,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也满足不了,还不如体面点,好聚好散……”
“你想跟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确实不行。”霍慕东打断他说,“我可以给你补偿。”
“补偿?”江礼忽然想起上辈子霍慕东送给他空白支票的事,硬生生把冷笑咽回肚子里,问,“什么补偿?”物质补偿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这么拼命加班、画画,就是为了让以后的生活轻松些,单亲爸爸带孩子有多不容易,都能写一部血泪史。
上一世初入社会的江礼有多清高傲气,现在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江朵朵爸爸就有多现实清醒,赚钱嘛,不寒碜。
他需要很多钱去支付房租,支付兴趣班、早教费,乃至于做开工作室的启动资金。
有钱就能让他和女儿不狼狈地活着。
霍慕东还真报了个让人满意的数字——不算特别夸张,但足够在二线城市买套房了。
江礼忍不住心动,但最后犹豫着说:“不了吧。”
霍慕东:“不要那么固执,等你长大些,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就会知道钱的好处。”
……不用过几年,现在他就清楚得很。可那么一大笔钱,他总不能白拿吧!收下是不是就得继续那种走肾的关系?
霍慕东那体力太可怕了,爽则爽矣,但过于不知节制,平时他都不太吃得消,何况现在还怀着孕,这钱他没本事赚啊!
江礼忍痛道:“不是钱的问题。”
“霍总,你出手这么阔绰,什么样的人找不到?是,是我当初主动贴你,但不是为了钱,”说着说着,他竟真生出一点委屈,“这事儿没有强买强卖的,我又不是商品。”
“我不是那个意思!”看到江礼红了眼圈,霍总就乱了阵脚,在谈判桌上几千万上亿的单子都能从容面对,此刻却忘了准备好的计划,临时改口道:“你别多想,不是让你继续陪我上床。”
江礼:“什么?”
这话一出口,霍慕东就暗骂自己色令智昏,但他看着昔日枕边人那张漂亮脸蛋上,又委屈又隐忍的表情,最终放弃了纠正。
算了,他怎么能不知道江礼呢?江礼离家出走的时候,连那么贵的表都没带走,可见不是为了钱出卖身体的人,就算他另有所图、就算他想欲擒故纵,最终不还是因为喜欢自己吗?
霍慕东轻叹一声,说:“陪了我那么久,那是你应得的。”
“!”江礼懂了,“是分手费!”
霍总虽然不喜欢他,但做事大气,就像上辈子那张空白支票,支票虽迟但到,朵朵的奶粉钱有了!
不过,那么大一笔钱打过来,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好还是签个自愿赠与协议,先小人后君子,才能杜绝麻烦……最好找专业的律师要一份具有法律效益的模板。
想到这些,江礼说:“分手费不用现在就打给我,等我准备准备。”
霍慕东不喜欢“分手费”的说法,但也想不到更贴切的标注,说:“好,但不是白拿的。至少陪我吃几顿晚饭吧。”
他想,江礼应该知道他的不死心,就像他知道江礼要的不是钱,而是他这个人一样。
他们心照不宣。
但他希望江礼顺着自己给的台阶下,有朝一日能变得现实些,接受实实在在的金钱,而不是奢望虚无缥缈的感情。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你好外卖!”
霍慕东静静地看江礼:“我能留下来吗?”让我留下来,就意味着你愿意做出让步,能尝试着跟我保持金钱关系,现实些吧江礼,不要期盼我会爱上你。
江礼正在想怎么写自愿赠与协议,闻言说:“好呀。”
霍慕东朝他轻轻勾了下唇,起身,开门对某团小哥说:“这边。”
“啊?地址不是601吗?……哦,好的先生,祝您用餐愉快。”
两分钟后,霍总拎着两个大保温袋回来,上面印着某高档餐厅的logo,拆开保温袋,里边的包装也有些过度,那佛跳墙甚至还附赠一个沉甸甸的小砂锅,把江礼买的那份沙县拌面衬得愈发寒酸。
然而,荤香的餐点打开后,江礼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涌,控制不住地干呕一声,快步往卫生间跑。
霍慕东以为他胃病又犯了,连忙过去给江礼拍背顺气:“怎么样?”
江礼什么也没呕出来,眼泪汪汪地抹了把嘴,坚强道:“没事,可以忍。”陪你吃吃饭就能拿到迟到的分手费,多难受也能忍啊!
第35章
霍慕东用摆在台子上的刷牙杯接了杯凉水, 犹豫片刻,又倒出半杯,拿厨房的保温水壶兑了些温的, 才交给江礼:“难受吐出来就好了, 忍什么?”
“吐不出来。”江礼虚弱地漱了口,但一回到客厅, 就又脸色发白地冲回卫生间。
饶是霍慕东再迟钝,也发现江礼是对他点的那些外卖过敏, 干脆把东西一股脑全扔到对门。
看在分手费的面子上, 江礼没有趁着霍慕东出去的时候关上门。
而是眼巴巴地望着霍总,小声问:“都拿走了,你怎么吃啊?”
霍慕东心头一阵热,叹息道:他果然在意我,身体都这样了, 竟然还惦记着我怎么吃饭。
江礼惦记着他的分手费, 吃饭也吃得不专心, 一份飘香拌面小口小口地咬, 结果麻酱被面条吸收,越吃越多。
“吃不下了。”江礼把打包盒一推。
霍慕东:“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胃还是很难受吗?”
连续闻到油腥味,胃是有点不舒服。再者也是霍慕东自己不吃,就在一旁盯着他,让江礼感觉压力山大。
霍总以前也没这爱好啊?原来在别墅的时候, 俩人大部分时间都在滚床单。要说相处和谐,还不如说身体契合, 那会儿霍慕东可没把那么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江礼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又推了推餐盒, 委婉地暗示:“时间不早了,你不饿吗?”饿了就赶紧回对门,吃你的佛跳墙去。
因为刚刚一直在干呕,激出了生性泪水,如今气虚体弱,江礼眼睛水汪汪的,声音也软,霍慕东好久好久没得到江礼这么温柔的关心了,心头火热,又熨帖,又想像从前一样,把人狠狠欺负到哭声也破碎。
但他知道还没到时候,望着眼前秀色堪餐的人,胃里竟也生出饥饿感,然后把江礼剩的那半碗面条端了过去。
江礼:“??”
震惊地看着霍总吃自己的剩饭,江礼半晌没反应过来,后来默默地给他倒了杯水,而后便自顾自打开笔记本电脑,挨着霍慕东工作——出租屋地方不大,客厅和餐厅合二为一,统共一张小方桌。
社畜掏出电脑默默工作这件事,跟古代端茶送客也差不多,霍总把碗底刮得干干净净,已经再没别的借口留下,于是知趣地告辞,还顺便把垃圾给带走。
看在即将到手的分手费的份儿上,江礼暂时没再给他冷脸,礼数周全地将人送到门口,霍慕东在玄关停留片刻,很浅地勾了下唇,才换鞋离开。
江礼有点感慨:霍总身形高大,气质不俗,还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三件套,站在这栋小户型单元楼里已经非常违和,却还拎着个外卖垃圾袋。
他不傻,能感觉到霍慕东对他不死心,或者说,还忘不掉他的身体。
但霍慕东不挑明,他就可以装傻,那笔“天价分手费”,他不想放弃。现在已经搬出别墅,就是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他有分寸,有把握安全拿钱跑路的同时,杜绝和霍总纠缠不清的可能性,何况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辞职离开帝都,去找那位老医生,提前为手术做准备。
江礼打开电脑,轻车熟路地搜到老专家所在医院,以及工作室的电子邮箱,他将自己的b超单拍成高清电子版,分别发送到公私两个邮箱里,又下单了一个快递,按着记忆,把纸质版b超单寄到老教授的个人实验室。
算是三重保险。
做完这些,已经快没时间赶画稿,江礼只好在手机提醒事项上写上“律所,赠与协议”的关键词,准备明天再摸鱼查找。而后打开vscode,埋头苦哈哈地加班.
跟江礼不同,他弟弟江光宗是被父母溺爱着长大的,人生几乎没什么烦恼,非要说出几样不顺心的事,那都跟江礼有关:
江礼成绩太好,导致他总被比下去,期中期末必定会挨父母和老师的骂。
江礼太好看,又跟他年纪相仿,导致他整个青春期都失去色彩,跟爱情的唯一交集,就是替别人给江礼递情书。当然,那些经过他手的情书无一例外全被偷偷撕毁了,他才没那么贱,去给江礼牵红线呢!
直到他考上大学,终于不用在活在江礼的阴影下,没想到那家伙阴魂不散,竟然又影响到他的感情!!!
江光宗一直引以为傲的那位“富婆”女朋友蓝呦呦,最近忽然跟他吵架,原因是:她姐姐蓝萍萍居然跟江礼是同事,且替她打听到江家的家庭情况。
“你不是说你父母好心,看你哥哥可怜没人要,才捡回家的吗?怎么我姐姐说,你家先收养了他,有了你之后,甚至要把他扔掉?而且对你们兄弟俩区别对待得厉害。”蓝呦呦是个实心眼的姑娘,有什么说什么,一股脑全竹筒倒豆子似的跟男朋友对峙,直接就把姐姐给卖了。
也正是因为蓝呦呦单纯,所以比较好哄,江光宗诅咒发誓,甚至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好说歹说把女朋友给哄好了,并把责任全推到江礼身上:“一定是江礼在外边胡说八道,他的话能信吗?从面向上就可以看出他不是好人。——俗话说,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
他愤愤地说完,又气不过阴阳了一下蓝萍萍:“你姐姐都没调查清楚,就传这种话,说不定是看你找到像我这样的24孝好男友,她嫉妒。”
蓝呦呦撅起嘴。
她跟堂姐关系最亲,不喜欢听男朋友这样讲她,江光宗又连忙赔笑说他不是那个意思,磨破了嘴皮子终于把女朋友重新给哄开心。
然而单纯是把双刃剑,蓝呦呦这姑娘对谁都是直肠子,转头就把男朋友说姐姐嫉妒她的话,发给了蓝萍萍。
这可把蓝萍萍气坏了,差点没摔了鼠标,拿起手机就是一顿输出:-
蓝呦呦,你信我还是信那个凤凰男?哦,不,他还不是凤凰男,最起码凤凰男本人是优秀的-
他一直诋毁江礼,但江礼可从来没跟别人抱怨过什么,这些资料都是我欠上人情,拜托别人辛苦挖出来的!我怎么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你要是不信,下个月公司团建,你亲自来看看,只要看看江礼的为人,就会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
你选男朋友的眼光真的有待提高,有江礼那么帅、那么优秀的哥哥,你是怎么看上他弟弟的?那个河童竟然还说我嫉妒?我怎么会看不得你好,假如你跟江礼那样又勤奋又聪明的帅哥谈恋爱,我一百个支持!-
要不我把江礼介绍给你好了,人真的很不错!.
“阿嚏!”
开发区的资质审核会刚散会,霍慕东无端打了个喷嚏。
“慕东,感冒了?”一位友商前辈笑道,“听说青铜科技准备开拓游戏市场,看来这块地,你们势在必得。”
“哪里。”霍慕东不动声色地说,坐在这里开会的都是竞争对手,他滴水不漏,“吴总的蓬芃数字最近推出的乙游大火,上线还不到一个星期,流水就超过两千万,是同类游戏的翘楚,晚辈还有很多需要学习。”
吴总说一句,霍慕东接一句,接一句,又放一句,聊了半天,都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差点被那小子反套路。
吴总笑着摇摇头,干脆放弃了套话,闲聊道:“刚才开会的时候,看你还在底下偷偷看手机,不像你的作风啊,莫非是谈恋爱了?”
帝都圈子就这么大,有头有脸的商人都互相认识,这位吴总算起来还是霍慕东的长辈,聊到这种婚恋话题,自然地亲近了许多,还真带上了三分发自内心的关切。
“不算,”霍慕东说,“但也有一点关系。”
吴总:“到底算不算啊?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莫非还没追上?竟然还能有人让慕东这么上心,哪家的姑娘啊?吴叔叔帮你参谋参谋怎么追。”
霍慕东:“……”
“没有追,只是想为他做点事”
吴总心想:这不就是追求?他好奇地问:“做什么事?”
“在打窝。”
“打窝?那不是钓鱼吗,哪儿跟哪儿啊。”
所谓打窝,就是先用饵料撒下去,让鱼群尝到甜头,蜂拥而至,才好钓到大鱼。
霍慕东手机里备注为“鱼”的江雄杰,终于小赚一笔,不停地给霍总发消息表示感谢。
霍慕东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冲吴总淡淡一点头:“是啊,上钩了。”.
江礼花三天时间比价格、查资质,选了一家比较靠谱的律师事务所,付费买了一份赠与协议,不贵,但比网上的模板详细得多,也更靠谱,绝对具有法律效益。
这种东西不好被人发现,他鬼鬼祟祟地趁着没人才去大打印机那里,在一旁等待初始化时,掏出手机打发时间,发现江光宗给他发了一大串辱骂消息。
江礼:“?”
最后一条是:你马上给我打电话道歉,再发个红包,不然以后都别想进家门。
这是江光宗最常用的威胁方式,如果不按着他说的做,他就会跟父母告刁状,那对夫妻自然是向着亲儿子,有时候连问也不问,劈头盖脸就给江礼一顿打。
这种情况直到江礼大学毕业在外租房子才好转一些,不过从小的打压,容易在孩子心里造成不可磨灭的伤痕,就像马戏团的小象被一根铁链拴住,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等它长成几百公斤的大象,能轻易挣脱铁链,却还是老老实实不敢动,因为童年的恐惧经年日久,早深入骨髓。
江礼便有这样的感觉,二十多岁的人了,看到弟弟的威胁还是恐慌,他查了下微信钱包都余额,然后重新点开江光宗的对话框,手指从红包处略过,点击头像,删除联系人,一气呵成。
不喜欢听他威胁,那就删掉好了。
而且余额里还有一万多块,真是让人安心。
他之前从江家“骗”回了两万块,再加上那部价值将近一万的手机,已经差不多把大学后打给他们的“抚养费”要了回来。
江礼不贪心,信奉做人留一线的道。最重要是他心地纯良,即便有能力做些过分的事,也愿意守住原则:养父母虽然苛待他,但好歹把他养大,听说自己是一出生就被扔在路边的,如果没有他们,说不定早就冻死了。
有这份恩情在,江礼就不愿意把事情做绝。这些年他从他们那吃的苦头也不少,做家务,被苛待,被打骂,甚至教江光宗功课(虽然效果不佳)……总之是一笔算不清的账,或许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一个多月后,离开这座出生长大的城市,彻底离开原生家庭,便不用会那么多了。
另一头,江光宗被拉黑之后,气得直跳脚,一个电话给他亲爹打过去告状,不过江雄杰刚转了一大笔,自信心膨胀,顺着儿子的话骂了几句“白眼狼”之后,便控制不住地畅享未来:“江礼孝敬咱们的那点钱算什么,你爸爸现在找到了真正的财神爷。……我警告你啊,别去惹你哥,有他在,财神爷才愿意帮咱们。还有你那个女朋友,有钱了不起啊,咱咱家也发财了!……什么?给你一点恋爱资金?那可不行,这钱都放在股市里,一分都不能取出来,你懂什么?全投进去,才能更快地让钱生钱!”。
整个下午,江礼都不停在工位上打呵欠。
“好家伙,昨晚熬到几点啊?干嘛了呀。”
江礼困兮兮地说:“加班呗。修bug就修俩小时。”
“哎我也是,昨晚十点多才下班。反正要加班,小江你这几天走那么早干嘛,用自己家的电费加班多不划算啊。”
当然是因为在自己家干私活比较方便啊。
江礼:“新租的房子离公司比较远,早点回去。”——是有点远,大概步行十分钟。
没办法,提到回家,江礼就想起森*晚*整*霍总搬到他对门的事儿,下意识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霍慕东显然不是小说里那种整天什么正事都没有,有大把时间谈情说爱的霸道总裁,他事情多,应酬多,虽然出乎江礼意料地在他对门买了套房子,也谈好了偶尔跟他共进晚餐,却一连三天都没见人影儿。
江礼悬着的心放下去,但又惦记那所谓的分手费到底还给不给。
总算熬到下班时间,江礼照例到点儿就打卡下班,之前在巨辘的时候,大家都会依着潜规则磨蹭到七八点再走,但这里是青铜,他们这个借调的部门有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意思,尤其是顶头上司刘主管最近低调得很,对带头到点下班的江礼也不批评,乃至整个技术部的氛围都轻松起来。
路过食堂时,饭菜香飘出来,江礼就感到一阵恶心,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早孕反应大约从孕六周开始,容易乏力、恶心、犯困。”科普诚不欺我,前两周刚测出两道杠,还活蹦乱跳的江礼,最近逐渐人都蔫儿了。
好想睡觉啊。
可是还有那么多工作没做完。
江礼今天拐去另一家小店买了一份素面,什么调料都没加,只淋了一勺辣椒。回到家却发现,连辣椒也无法勾起他的食欲。
面吃到一半,江礼困得不行,便扯了条小毛毯盖在肚子上,歪在沙发上小憩。
他是被门铃吵醒的。
江礼含糊地对着大门喊:“放门口吧!”
可门铃还是不屈不挠,他没办法,揉着眼睛爬起来,没找到拖鞋,但因为想尽快让那扰人清梦的门铃声消失,便干脆赤着脚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两个人都愣住。
江礼傻乎乎地看着门外带着一身寒气的霍总:“你怎么来了?”
而霍慕东的视线定在江礼两条赤礻果的长腿上。一个人住惯了,会有些不拘小节的习惯,夏天最热时江礼独自在出租屋甚至根本不穿睡衣,纱帘全部拉上,风扇直接对着头吹,又便宜又凉快。
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习惯,回家后换掉那身工作服,才感觉时间彻底属于自己。现在天气凉了,整个城市刚刚供暖,礻果身体套柔软的珊瑚绒睡袍,窝在被子里刷手机正正好,工作时也只消在腿上搭一条小毯子,进可攻退可守是冬日室内最佳搭配。
米白的毛绒睡袍一直到膝盖,可因为扣子只系了几颗,跑来得又急,雪白的大腿也犹抱琵琶半遮半掩。霍慕东想起小时候电视里播的皮毛雪白的狐狸精,变成人大概就是这样子,喉结悄悄滚了下。
江礼:“霍总?”
霍慕东这才回过神,将保温桶提了提,“哦,我过来吃饭,你怎么这个时间睡觉?”
江礼方才睡眼朦胧的,被开门灌进来的冷风一吹,清醒了些,把毛绒睡袍裹紧,没注意到霍总一瞬可惜的神情,热情地说:“困了眯一会儿,没事,不打扰,快进来。”
霍慕东:“好。”
没想到短短几天,江礼转变这么大,他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忙碌了一整天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消散。
从前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江礼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霍慕东才意识到,以前一回家就有温香软玉能抱在怀中的时光有多么惬意。想起回家后的幸福酣畅,在外奋斗都格外有劲头。
看江礼的态度,似乎是消气了?也许今晚就能留下来。
霍慕东这样想着,胸腔里逐渐火热,大手拧开保温桶,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身边人的修长小腿和踩在地板的赤脚上。
他的枕边人,跟块白玉似的,但动情时身体却容易泛出漂亮的粉色,就像圆润脚趾上的浅粉,同样都是男人,江礼怎么全身都是香的?本来就吃不够,隔了这么久,霍慕东更想大快朵颐,他以为青年已经原谅了他,两人的关系即将重回正轨,所以放纵自己想入非非,身体也燥热起来。
江礼没注意到霍总热情而危险的气息,还在盘算着怎么开口比较好。
虽然那是霍慕东主动提出、亲口承诺的,可跟人张口要钱还是有点难为情,何况他还准备了冷冰冰的赠与协议。想到这些,江礼笑容更甜(谄)美(媚),看到保温桶都无脑夸:“哇,这是阿姨的手艺吧,你特意从家里带来的?真是有心。”
霍慕东神色也温柔:“看你没胃口,所以让阿姨按你的口味做了些清淡的,如果嫌没味道,这里还有她新炸的辣椒油。”
“哇!好香。”江礼真心实意地夸道。
怀孕之后,他口味变化很大,已经能从广东辣接受到四川辣,唯一能接受的油腥,就是辣椒油,光是闻着焦香辛辣的味道,就让人食指大动,不由得肚子又咕噜噜叫起来。
霍慕东把那份几乎没怎么动的、已经冷掉的素面挪到一边,将已经仔细篦过油的花胶煲鸡端到江礼面前,但那份海参虾仁捞面,江礼只看一眼,就控制不住地干呕,霍慕东连忙把它端走。
“怎么这么严重?这么久还没恢复,医生怎么说?”霍慕东轻轻地给江礼拍背。
孕吐一般不会持续太久,不过江礼上辈子疲于奔命,跟生存比起来,胃口不好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早就不记得了,随口猜:“再过一两个月吧。”
“那么久?什么庸医,一两个月都治不好胃肠感冒,明天让司机带你换个医院看看。”
江礼哪敢跟霍总的人去医院?自然百般拒绝,霍慕东没办法,捏他的脸叹气:“小少爷,怎么这么矫情?讳疾忌医可不好。”
江礼微怔,低声说:“我饿了。”便借故从他的大手里逃出,不动声色地把屁股往旁边挪了一点,埋头扒饭。
指尖仿佛还能感受残存的滑腻触感,霍慕东捻了下拇指,把一盘受检阅合格的青菜推到江礼面前,“慢点吃。”
“喔。”江礼腮帮子鼓鼓的,闭着嘴巴咀嚼,吃得虽然急,但看着很斯文。
他是真的饿,孕吐这种事,相当折磨人,吃东西容易犯恶心,但胃里空空的,又饿又吃不下,非常难受。没想到霍慕东搞了这么多花样,以量取胜,还真让小孕夫选出了几样能吃的。
这次投喂真如及时雨一般,热腾腾的饭菜下肚,江礼感觉舒服不少。
但霍慕东尤嫌他吃得少:“这就饱了?不是说喜欢么,怎么不再多吃一点?”
江礼拍拍依旧平坦的小腹,老实地说:“最近食欲差,可能把胃给饿小了。”
上辈子也是如此,别人怀孕都会胖,江礼因为前期胃口不好,后期又奔波劳累,反而瘦了一些,除了肚子变大,整个人都没什么变化,老教授亲自操刀做剖腹产手术时,剖出一个六斤二两的小宝宝,还打趣地夸江礼“薄皮大馅”,纤瘦的身体,竟然生出个胖宝宝。
饭后,霍总没走,纡尊降贵地收拾了残羹冷炙,江礼连忙去给他打下手,两人合作把桌子擦干净,气氛和谐,像极了普通夫妻一顿亲亲热热的晚餐流程。
霍慕东感觉新奇,不由得想:如果真这么跟江礼过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耳鬓厮磨、热热乎乎地吃顿饭,吃完一起收拾餐桌,连家务也是小情趣。江礼因为刚在暖气房里喝了热汤,浑身暖洋洋的,袖子也撸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小臂,那双光滑的长腿在米白的长款珊瑚绒睡衣下若隐若现。
没喝热汤的霍慕东也感到一阵燥,微微扯开领口。
江礼笑道:“今年是五十年一遇的寒冬,供暖也提前了,我租房前做过功课,这小区供暖很给力,看起来果然不错,你要是热就把外套脱掉。”
如果说之前的热情态度是暗示,那么脱外套无疑是明示了,霍慕东蜷了下手指,垂眸掩住情绪,慢条斯地说:“嗯。”
只是声音有点压抑欲望的哑。
江礼也感觉今晚气氛不错,这顿饭吃得多和谐呀,不如趁热打铁,趁着霍总心情好,赶紧把分手费的事儿给落实了。
江礼:“你坐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
霍慕东:“好。”
江礼还是有点忐忑,他可是两辈子第一回这么直白地跟人要钱。罢了,这是霍慕东主动提的,又不是我讹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做着这样的心建设,江礼把白天打印好的赠与协议拿回客厅,就看到沙发上的霍总已经脱到只剩衬衫,连衬衫扣子都解开了三四颗,健壮的胸肌呼之欲出。
四目相对,俩人都有点愣。
江礼:……他热到这种程度吗?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霍慕东看到江礼手上的文件夹, 也有点愣,“这是什么?”
张口要钱到底让人难为情,江礼不好意思看霍慕东的眼睛, 支支吾吾地说:“那个, 三天前你提的,分手费嘛。”
听到“分手费”三个字, 霍慕东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他只是说“补偿”, 因为无法给江礼想要的“名分”, 所以给一些经济补偿,怎么变成分手费了?
江礼刚鼓起勇气抬起眼睛,就看到霍总黑沉沉的脸色,登时误会了:自己这种行为太市侩,惹得霍总不高兴了!
他连忙解释说:“我想着, 那么一大笔钱, 还是说清楚一些比较好, 不是我不信任你啊, 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这是实话,上辈子霍慕东连空白支票也敢给他开, 他划走了五万块,霍总也从没难为他。
不过这回数目太大了。
就算霍慕东本人不反悔,万一他以后的妻子无意中翻到,查出是给“前任”的(姑且称自己为前任吧), 醋海生波,非要追回, 退钱是小,吃官司可犯不上。
他不想以后有一天江朵朵小朋友通过那么炸裂的方式得知自己还有个爹, 而那个爹幸福美满,说不定还会极力跟他们父女撇清关系。
假如他不能跟霍慕东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那他会比霍总更小心地隐藏这段往事。
都是彼此见不得光的情人,谁也没比谁更高贵。
见霍慕东黑着脸不说话,江礼挠挠头,退缩道:“那就当我没说,本来嘛,你情我愿的,并不是只有我的青春值钱,大家各自安好嘛。”
这回霍慕东脸色更冷,声音都仿佛能凝出冰渣:“你什么意思?”
各自安好?连“补偿”也不要,是要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吗?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决定不收分手费,江礼就硬气起来,看霍慕东这幅冷冰冰的嘴脸,也有了小脾气,很有骨气地说:“意思很明显啊,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也挺爽的,按来讲该给你钱呢,只不过我穷,就算了。”
呵,嘴上讨了便宜,还不用真掏钱,痛快!
“……”
然而霍总抓重点的能力真的堪忧,他没有恼羞成怒,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那张常年缺少表情而绷紧的唇,轻轻地向上扬了一点点:“你承认了?”
江礼:“啊?承认什么?”
霍总语气里竟然有一点小骄傲:“跟我做很爽。”
江礼:“…………………………”
这是重点吗?!!!
江礼觉得自己一个勤勤恳恳的窝囊打工人,真的很难跟富家公子同频,他放弃争辩,下了逐客令:“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要加班了。”
霍慕东不走:“技术部加班很严重吗?”
“常态嘛。”江礼是个被磨平了棱角的社畜,认命地说,“就业率这么差,大家都卷,趁着年轻多干一点,多赚一点是一点。”
霍慕东又皱起眉:“你很缺钱。”是陈述句。
这不是废话么?江礼没搭他,自顾自掏出笔记本电脑,这台笔记本是二手的,一半零件都是他自己换掉重新攒的,看起来破破烂烂,但性能非常不错,开机相当丝滑,没两分钟,江礼都已经打开了python和photo shop两款软件。
霍慕东道:“你不用这么辛苦,就算不加班,你的绩效奖金……”
“就是因为你给我开小灶,”江礼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认真地说,“我还是个新人,但拿的薪水比那些技术大佬还多,要不多干一点,心也不安。”
“……”
江礼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坚持,在这个精致利己主义盛行的年代,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难以让人苟同,却容易叫人敬佩。
霍慕东没再劝他,只默默地拿过那张文件,一目十行地看过,发现正是之前董助提醒过的、赠与协议。
看来江礼只是秉直,其实不傻。
“账号。”霍慕东说。
江礼:“什么?”
霍慕东把签好字的赠与协议递还给江礼,又重复一遍:“账号给我。不然协议签了,钱没收到,你不是吃亏了?”
江礼没想到事情突然峰回路转,但怕霍总反悔,不敢多纠结,连忙把自己的账号翻出来,两分钟后,一百二十万直接到账,这并不是全部,因为霍慕东卡上目前“只有这些零钱”,剩下的活钱在活期财里,现在各大银行的活期财非常不要脸,基本都是N+1以上才到账,大客户也不例外。
所以,他零钱都有几百万。
江礼没出息地被震惊到,同时又更加心安得了些:这些对霍总来讲是小钱,从生物学角度来讲,他也是朵朵的爹,出点奶粉钱怎么了?
说服了自己的江礼,失去道德负担,再次对霍慕东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休息了?”
霍慕东:“……”
为什么给不给分手费,他都要被赶出去?
江礼已经主动给他拿外套,目光真诚:你怎么还不走?
霍慕东:“……”
霍慕东呼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地接过外套。江礼大约也良心发现,意识到这么赶人有点生硬,找补般地,对霍总那半露的、充满力量感的厚实胸肌关心道:“房间里暖气很热,但楼道里凉,还是把扣子扣上吧。”
“……”
霍慕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上门,离开那栋单元楼的。不过,在他发热的头脑降温之前,人已经坐上大哥霍宁风的副驾。
霍宁风昨天刚回国,因为去的东南亚玩,根本用不着倒时差,现在精力十分充沛,非要拉着自家三弟去借酒消愁。
霍慕东平平板板地说:“我没有什么愁,用不着借酒去消。”
霍大哥道:“看你那张臭脸,还嘴硬呢?说真的,你从小到大好像都比别人感情冷漠,开不开心都看不出来,很少把难过表现得这么明显。”
“难过?”霍慕东否认,“我没有。”
霍大哥啧啧有声,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在一棵树上吊死多无聊,哥哥带你开开眼界!”
置身酒吧之后,霍慕东就后悔刚才没跳车,一圈男模围着他跳舞时,霍总差点打人,最后霍大哥遣散所有人,换了个清净的卡座,苦哈哈地陪他干喝酒。
霍慕东酒量早在各种应酬里练出来了,现在加了果汁的甜酒一杯杯往肚子里灌,跟喝水似的。
霍大哥看得惊心,忍不住劝:“老三,你少喝点,这些酒喝着甜,其实度数很高,会上头的。哎呀都这样了,还嘴硬呢,跟哥说说,为什么这么难受,因为那个江礼?”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未必是喝了酒让人丧失智,而是失意的人本来就有一肚子悲伤想要倾诉,借着酒来掩盖脆弱,这种时候说出再矫情的话,都不会被嘲笑。
霍慕东借着三分醉意,把江礼如何拿了分手费,再把他赶出门的事都说了。
霍大哥沉吟片刻,感叹道:“竟然是我看错了,江礼比我想得还要清醒啊。”
霍慕东一身酒气,眼神却没什么醉意,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他大哥。
霍宁风:“这还不明白吗?江礼真不要你了,人家对你死心啦。这是要拿钱走人,一拍两散。”
洋酒上头,霍慕东的眼睛里逐渐布满血丝。
霍大哥:“我都有点佩服他,拿分手费还能拿得这么体面,不卑不亢,一点没落了下风,真是个有趣的妙人。倒是你,怎么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真没出息!”
霍慕东红着眼睛说:“我不让他走。”
“脚长在人家自己身上,你能有什么办法?江礼不是那种依附于人的菟丝花,他有一技之长,到哪儿都能挣一口饭吃,你拴不住他……呐,现在连分手费都给了,我的傻弟弟,你甚至没东西吊着他,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蠢。”
霍慕东哑声说:“那是我主动许诺的,我没别的东西可以给他。”
“你还知道这一点就好。”霍宁风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接纳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尤其还是个男人。老三,你要有分寸,千万别陷进去。”
霍慕东垂眸,掩住眼中的血丝:“怎么会。”
霍大哥不信:“还敢说你没上心,那你在这儿借酒消愁干嘛?这可不像你。”
已经喝到上脸的霍慕东竟然还能强词夺:“是你强拉我来的。”
霍宁风:“……”
霍慕东说:“我对他没什么,只是不想让他离开,我还没够呢,他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用下作手段留他又怎么样,是他先招惹我,这是他欠我的。”
“当初他要留在我身边,等我离不开他了,陷进去了,他拍拍屁股就走,哪有这样的道?”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们才认识一个多月,不至于多情深义厚,我只是,对,我只是不甘心。”
霍慕东碎碎念着,眼看着是真醉了,霍宁风想摸手机把亲弟这少见的没出息样儿拍下来,留着后半辈子嘲笑他,结果这里灯光太昏暗,拍不清楚,环境又太嘈杂,霍慕东说了什么根本录不进去。
霍大哥想离近一些采访,没想到刚调整好、把手机递过去,霍慕东就顺势倒在了他身上。
霍宁风赶紧搀住他:“……喂喂!别这时候醉倒啊?自己腿使点劲儿,这么大块头,我可搀不动你!”
霍总比他大哥还高半头,虽然不胖,但肌肉很重,霍宁风架不住他,只好叫人,最后一群男模七手八脚地搀扶,才把霍总成功塞回车里。
第二天霍总是被自己的生物钟叫醒的。
喝多了头痛欲裂,但一则生物钟如此,二则白天还有工作,他得去公司。
头一天晚上喝得多醉,第二天也得精神饱满地起来工作,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肩头压着责任和抱负的人更是如此。
霍慕东洗把脸,简单吃一口早餐抚慰有些难受的胃,就西装革履地出了门。
早会开了整整两个小时,主要讨论有关那块地的竞标条件,又自然延伸到引擎平台开发和新项目上线。
新游戏拟定名为《深空》,为大型冒险类手游,剧情校对已经基本完成,项目部主管汇报了短期计划:程序开发和美术组工作同步开启,已经给美术部下达业绩指标:两周内完成主要人物设计初稿,争取半年之内完成全部主要游戏角色的完整设计,以配合日后宣传工作。
……
霍慕东从会议室出来时,脚步微顿,他看到一行人逆着散会的人群,迎面走过来。
技术部开部门例会,预定了这一层的大会议室,江礼脖子上挂着工牌,手里端着保温杯和笔记本,被同伴提醒,抬起头望过来。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四目相对,江礼愣了一瞬,然后很轻很轻地冲霍慕东点了下头,便迅速收回视线,礼貌又疏离,很得体,江礼已经习惯了在公众场合不跟他产生交集。
这么懂事,霍慕东心里却有点发赌。
“慕东!”
霍慕东竟然在公司听到自家大哥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酒还没醒,但霍宁风存在感极强,大步走过来,半条楼道都能听到他打着呵欠的嗓门:“老三你可以啊,昨晚喝那么多,还跟没事人似的。”
他身上还残留着酒气,霍慕东皱眉躲开半步,淡淡地问:“你过来干什么?”
“嫌弃我啊?”霍大哥不满,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又凑过去闻闻霍慕东,“咦你怎么不臭?哦我知道了,是昨天那些男模身上的香水味吧,蹭你一身现在还没散呢。”
“别乱说!”霍慕东第一反应是去看江礼,他们技术部正好往会议室里进,江礼背对着他,但距离不过两三步远,不可能听不到,霍慕东忽然慌了,急着解释:“我根本没点过什么男模!”
然而江礼似乎没什么反应,跟霍慕东擦肩而过,随着技术部的人进了会议室,甚至没跟其他人一起跟大老板打个招呼。
霍宁风困得眼睛红肿,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你紧张什么?当老板的偶像包袱啊,喂,你上哪儿去?”
霍慕东想也没想,就跟着进了会议室。
技术部主管受宠若惊,跟巨辘的刘主管一起起立欢迎,大BOSS进来,谁也不敢落座,又陆陆续续都站起来,霍慕东只看着江礼,然而对方一直垂着脑袋,从头到尾没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霍慕东手指微蜷了下,揣进西装口袋里藏住情绪,面上仍旧镇定,扫过众人,淡淡地说:“你们开你们的会,我旁听。”
说着他便在正对着江礼的主持位旁边坐下。
两位技术部主管以为这是老板对此次项目重视的表现,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了汇报工作的劲头。
门外,霍宁风被秘书好声好气地劝出去。
“霍总今天日程比较忙,啊,是的,部门会也要亲自主持,因为项目比较重要。……我带您到贵宾室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我就是顺路过来,”霍宁风掏出一只朗格lumen手表递给她,“你们老板昨晚落我那儿的,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会议室内,从主管到技术专员再到普通小员工全都铆足劲儿表现,争取给大老板留个好印象,只有江礼兴致缺缺,全程都低着脑袋,拿一根中性笔写写画画地做样子,脑子不由自主地想:原来霍总那样的人也会去泡吧啊。
还以为他挺正经的,还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的例外呢。
“算了算了。”江礼想,关自己什么事呢?他对我有没有那一丁点不同,都无济于事,人家说得很清楚,我也想得很明白,早晚要走的。
甚至比预计得还要早一点——
那位老专家回了邮件,希望他能本人过去申城一趟,再做一遍系统的检查。对此江礼是很愿意的,上辈子他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见过无数专家,只有华医生敢动手术,且成功帮江礼剖腹、切除子宫,父女平安。
所以他对华老非常信任,直接过去相当于少走不少弯路。
这样想着,江礼忍不住偷偷在桌子底下滑开手机,又去看一遍那封邮件,心里盘算着近期的日程:
刚转正第一年还没有年假,但可以请一两天事假,连上周末也足够用。全勤嘛……忍痛不要了!
问题不大,霍总刚给了一笔巨额青春损失费,而且《深空》的项目也即将投产,他跟青铜签的是合作约,除了固定底薪之外,画稿才是大头收益,也就是说,画得越多,赚得越多。
勤劳致富,未来可期。
邮件上方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江礼有那么一点点强迫症,见不得未读消息的红点,顺手划开,赫然是霍慕东发的微信,内容很简单,就一个句号。
……这是发现自己工作时间摸鱼了?
江礼抬头,就对上霍慕东黑沉沉的眼睛,目光幽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
江礼没兴趣猜他的心思,收了手机,拿起笔,继续埋头做记笔记状。没想到霍总竟忽然点他的名字:“小江,你来说说想法。”
整个会议室就只有他一个人姓江,大家都诧异于大老板竟然记得江礼的名字,看向江礼的目光各异,有羡慕的,有审视的,也有嫉妒的。
不过江礼很快就反应过来,镇定自若地说自己的见解。
他侃侃而谈,虽然技术上有些霍总听不懂的词,但关键节点都能说到点子上,无论是内行的技术骨干,还是“外行”的管者,都频频点头。
霍慕东静静地看着江礼,他很难想象,在自己身下软成一滩水的、爱哭的娇气包,穿上衬衫,坐在会议室里,竟然如此专业、干练,青年仿佛散发着光,有种致命的性感。
霍慕东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欣赏,却又想把眼前一本正经做汇报的青年剥光。
“只有我知道他剥掉这层正经的衬衫,在床上是什么样子。”他想。
江礼最后做了个简短总结,向领导和同事示意,他结束了汇报。
霍慕东赞许道:“看得出来,诸位准备得很充分。”他一半出于真心、一半抱着为江礼撑腰的想法,将他乃至整个部门夸奖一番。
听得在座各位都红光满面,青铜的技术主管觉得江礼帮他们项目部露了脸,刘主管也感觉脸上有光,俩人都对江礼投去赞许的目光。
而江礼只是对两位顶头上司轻轻点点头,从始至终没给霍慕东一个眼神。
霍总夸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轻咳一声收了尾,等会议结束后,借故说:“刚才做汇报的小江留一下,技术参数再仔细给我讲讲。”
江礼:“……”
会议结束,两位主管都叮嘱江礼好好给霍总介绍,江礼不情不愿地从座位上起来,等人都走光了,才磨蹭到霍慕东面前。
“霍总,有什么事吗?”
“……”
等江礼狐疑地抬起头,霍慕东方才说:“不把你单独留下,你就不打算我了吗?”
这是看出自己的别扭了,江礼忽然有点难为情,干笑道:“这话是从哪儿来?”
霍慕东贪婪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轻扯了下唇,解释说:“我没有找男模。昨晚喝多了,我大哥叫几个人帮忙把我抬上车而已,也许香水味是那个时候蹭上去的。”
江礼:“…………”
江礼更尴尬了,本来让霍慕东看出自己因为这事儿而不高兴就已经非常不合适,现在还挑明了。
江礼冷静地说:“您没必要跟我解释您自己的私生活。我不是你的什么人,所以没任何权利介意。霍总,还有别的事吗?”
霍慕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后边更具体的解释也全都卡在喉咙里。
“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回去工作了。”江礼转身就走。
“等等!”霍慕东一把拽住他,“如果我愿意让你管着我呢?”
霍总已经完全忘记昨晚自己反复强调“我跟他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情深义重”的厥词,这会儿只怕江礼一旦走出去,就再也不会回头。
然而江礼甚至没挣扎,不抱怨也不闹,他只是轻轻叹一口气:“我以什么身份管着你呢?”
霍慕东:“……”
江礼毫不意外他的沉默,只说:“霍总,放开吧,这间会议室是玻璃门,你不想路过的同事撞见这一幕吧?”
“……”霍慕东默默放了手。
江礼却没立即走,他平静地说:“其实我也不想跟你在公司拉拉扯扯,既然没那个意思,我比你更怕被人发现咱们的过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分个手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或许咱们都不算分手,毕竟那根本不叫交往。就更没必要闹得多难看了。”江礼话锋一转,给霍慕东发好人卡,“其实我挺感谢你的,霍总,你帮了我很多,在一起时也从没亏待过我,我想,我们以后也可以做朋友,就像你说的,我欢迎你来我家吃个晚饭,但仅此而已。”
“不管将来关系远近,我永远不会恨你,总会记得你的好处。”
这话有些出自真心,有些是场面上的漂亮话,江礼其实打心底里有点怕霍三少这样的豪门公子,假如真闹僵了,他孤儿寡父的可吃不消森*晚*整*。
他只是个普通的社畜,不惹事,但怕事。
他跟霍慕东最好的结局就是好聚好散,江礼说完,还微微朝霍总鞠了一躬,然后才拿上保温杯和笔记本出门,临走前甚至贴心地帮他带上了门。
“……”
刚才那如上下级一般的客气鞠躬,给霍总心头补了最后一刀,他感觉五脏六腑都憋闷得厉害,一口浊气怎么也吐不出去。
他感觉江礼离他越来越远了,还不如因为男模的乌龙跟他生气呢。
假如江礼跟他生一场气,闹一场脾气,该有多好?可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要。
霍慕东独自在会议室坐了不知多久,终于打起精神给江礼发消息:-
今晚可以去你家一起吃晚饭吗?
江礼没回复。
霍慕东想,他也许在忙,没敢追问。然而直到午休结束,连下午上班时间也过半,也依旧杳无回音。
“霍总,您在等重要电话吗?”董助看他一整天都在频频看手机,忍不住问,“需要帮您调整日程吗?”
“不用。”霍慕东忽然福至心灵,给自己找到了新借口。
银行转账成功的短信刚到,他便给江礼发去微信:-
剩下那部分给你转过去了,查收。
没想到这次对方秒回:-
谢谢老板jpg
霍慕东:“……”
所以刚才果然是故意没搭他。
第37章
今天霍总借口身体不适推掉了应酬, 下班后直奔江礼的新出租屋,没想到他守株待兔,却迟迟没等到江礼, 发消息也如同白天一样石沉大海。
“……”
江礼是故意躲出去的, 他是答应了霍慕东可以偶尔一起吃晚饭,但那不过是托词, 是过度,是等大家恢复了普通朋友关系之后的事。
现在这情况显然不合适, 霍慕东明显是新鲜劲儿还没过。
江礼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必要冷一冷, 才能安全度过这段“分手适应期”,顺利进入“普通朋友”阶段,进而平安地定格在“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所以他躲了出去,只是,时间宝贵, 不加班也得用来做有意义的事, 江礼赶在银行下班之前, 火速冲进营业厅。
财经听说他要存的数额, 一扫下班回家的归心似箭,热情地加了联系方式, 并介绍了好几种财、信托。
江礼上辈子是做过短短一小阵子中产的,对财有那么一点研究,最重要的是,他有这五年的记忆, 知道有些企业债会暴雷,一些房地产公司会破产, 名单上具体有哪些企业记不清楚,可大致走向是知道的。
思来想去, 江礼更倾向于最为稳妥的定期,以及实物黄金。
过两年黄金价格会暴涨五分之一左右,不但保值,还是一笔不错的投资,而过几年利率会一降再降,买定期又安心,又有保障。大额存单还会比定期利率更高一些,像他这样的大客户,财经都抢着帮他预留额度。
于是一连三天,江礼都是一下班就往各大银行跑,最后终于决定在四大行的某一家买了大额存单,另一家开了保险箱,购买并存放实物黄金,将那笔巨款的大部分都存了起来。
剩下的几十万,江礼则分别买了期限不同的短期R1型低风险财,既有一些利息,又可以保证几个月后需要动手术时拿得出来去付医药费。
那些黄金则是多一重保险,假如生宝宝的时候不够用,可以随便卖掉应急。
至于大头的两百多万,江礼还不想动,假如没有重生的经历,他说不定会拿去买房子,提早给朵朵一处安稳的家,可现在,算一算还是存起来比较划算,等过几年房价大跌的时候再考虑不迟。
江礼上辈子没踩买房的坑,并非他机智,而是一直惦记着让朵朵回帝都上学,可惜他辛苦攒的那些钱,在二三线城市可以勉强称作中产,回家乡却连三十平的老破小学区都买不起。
还是要继续赚钱啊!
人类的欲望真是永远无法满足,穷得叮当响的时候想赚奶粉钱,买得起房之后又想回帝都黄金地段买名校的学区。
或许是贪婪;也或许是为人父母,总想拼尽全力给孩子最好的。
不管怎么说,落点都在赚钱上。
恰好游戏《深空》项目正式开始,主要角色都需要交第一版画稿,除了“毛毛老师”之外,青铜科技还招聘了另外几位可以上岗工作的原画师,每人负责一个角色,这是第一份工作,更是考验。
其他几位原画师就在楼上办公,隔着两层楼都听说他们个个铆足了劲儿要抓住机会表现一番,江礼也被这种气氛影响,忍不住想一鸣惊人。
跟那些原画师不同,他白天还要敲代码,一个人打两份工。
于是时间立即变得更加紧巴巴,江礼忙得昏天黑地,连跟华老专家约的面诊都改了时间,更没空会别的。
这两个星期,霍总好几次借着各种由头来他们部门检查工作、晚上掐着时间堵江礼的出租屋门口,可江礼最近连应付他的客套话都组织不出来,累得回家倒头就睡。——有时候为了保持充沛的精力,用最佳的状态去画画,他回家后先睡半小时,被闹钟叫醒后,冷水洗一把脸,困意完全消散之后才开始画画。
江礼肉眼可见地又瘦了不少,霍总竟也少见地郁郁寡欢。
洞悉俩人关系的董助大胆猜测,他们是不是在闹别扭?而且闹得很厉害。小情侣吵架是小事,可因此让大老板变抑郁,那么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单单这种压抑的氛围,就够让人郁闷的,董闻实在受不了这种高压,终于大胆去打探:“霍总,您最近跟江先生在冷战吗?因为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出出主意。”
霍慕东:“没吵架。”
他倒是希望江礼跟他吵一吵,至少吵架也算说话。可江礼只是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上项目是要累一些,貌似整个技术部,包括美术部都在加班。
把主推的项目停掉是不可能的,甚至放缓都无法实现,假如江礼是自己公司的人,霍慕东可以直接把他调去清闲的部门,可他是从巨辘借调的,调岗就意味着自己更没机会见他。
真是两难。
“他太固执,休假也不肯,说要把假期留着,过一阵子有重要的事情。”霍慕东问,“董闻,你说,他会不会只是想拒绝我?”
董助:“……”他也觉得,有事什么的都是借口。江礼无亲无故的,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以至于给到眼前的假期都不要?
但董闻不敢跟老板说实话,建议道:“也许江先生就是太累了,他不愿意休假的话,您可以选个适合培养感情的地方去团建。”
霍慕东:“你说年底团建?”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元旦,青铜科技前两年都会组织全体员工放松几天,虽然青铜是个年轻的企业,可背靠霍氏集团,出手相当阔绰,第一年在外省包下整个度假山庄,第二年则是包机又在南亚包了个小岛。
不过今年急着上项目,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去玩乐,霍慕东本来打算只办年会就草草解决的。
不过董助倒是提醒了他,团建可能是为数不多可以光明正大接近江礼的机会,“你说去哪里?”
董闻:“温泉酒店,多适合谈情说爱。”
“谈情说爱?”霍慕东捏着他的钢笔,精钢的笔身在大手里显得竟有点脆弱,“他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讲——”
“环境很重要的,公司里的氛围太严肃了,温泉就不一样,夜深人静,室外私汤,飘着小雪,汤泉周围的绿植掩映……”
霍总忍不住顺着思路畅想江礼半个身子埋进黑色的汤泉中,氤氲雾气里雪白肩膀落花的场景,不由得心动。
就听董助继续说:“这样的氛围多放松啊,江先生说不定会敞开心扉。”
敞开心扉?霍慕东竟然有点情怯。假如有这样的机会,他能跟江礼说什么?
其实他一直知道江礼想要什么,想听什么,如果自己答应他……手指一松,钢笔掉在办公桌上。霍慕东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有这样冲动的想法?.
今年去汤泉庄园团建的小道消息悄悄传出,人资部一向是整个公司消息最灵通的部门,自然第一个知道,蓝萍萍还打听到,这次团建不但有年会抽奖,住高级酒店,还能带家属。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堂妹蓝呦呦,堂妹也是女孩子,能跟她住一个房间,姐妹俩好久都没彻夜聊天了,最重要的是,她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劝劝蓝呦呦:她怀疑自己那个单纯的妹妹被渣男给PUA了,要不怎么会喜欢一个人品差劲的河童?
她决定带堂妹多看看帅哥开开眼界,就比如技术部的江礼,不但人长得帅,还绅士可靠,据说编程技术一流,名牌大学毕业,标准的青年才俊,刚进公司没多久就被一群小姑娘关注,当时不少人跑到人资旁敲侧击地问他,可惜听说已经有了谈婚论嫁的女友。
但据可靠消息,女友根本就是谣传,蓝萍萍留了个心眼,没把真相宣扬出去,等妹妹来了,她想给他们牵线,就算牵线不成,也可以让呦呦跟江礼多聊聊,让她了解了解江光宗一家人的真实面目。
团建的消息传到技术部时,没引起太多涟漪,大家连续苦哈哈地加班,只想休假,有人趴在电脑桌上哀嚎:“我查了下,那个温泉山庄好贵啊,给折现多好!只有在家躺着才是真正的放松!”
也有人支持:“可以带家属诶!我把孩子带上,公费带娃,不然休息日也得去儿童乐园,现在小孩子的游乐场真贵,随便哪里玩一天,都得小一千。”
“有了小孩真麻烦,还是赚钱自己花开心。”
“有钱能解决90%的烦恼,什么时候一夜暴富,我立马生娃,我总是在短视频里刷到大眼睛萌娃,齐刘海,穿小裙子,洋娃娃似的,哎呀呀真可爱!”
“哥,你够呛啊,一般女儿像爸爸,就你这小眼睛……哎,开玩笑的,别扔我鼠标!”
偶尔开开玩笑是紧张工作中的调味剂,江礼听他们聊天,悄悄摸着自己的小腹,有一点小骄傲:他女儿长得超可爱,走在路上都会频频被陌生人夸的程度,比短视频里那些小童星都更漂亮。
而且,经济上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江礼,傻笑什么呢?咦,你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啊,黑眼圈终于不见了,我们技术部门面的颜值回来啦!”
“什么门面,别笑话我了,”江礼乐呵呵地说:“昨晚睡了个好觉。”
“这就对了嘛,工作是做不完的,年纪轻轻的,不能总熬夜。”
江礼伸了个放松的懒腰:“是啊。”
工作是做不完的,不过可以告一段落,就在昨天,他终于完成了初稿,为了犒劳自己,昨晚甚至没有加班,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玩了好一会儿手机,直到眼皮打架才不得不躺下,一觉睡了整整12个小时,今天起来就神清气爽。
更让人开心的是,今天上午他收到了美术部的反馈,不但对他的作品给予高度赞扬,还询问他有没有兴趣做主美,江礼非常高兴。
这从侧面印证了他的作品得到了认可,打响第一枪,以后的工作就好做多啦。
不过,江礼还是婉拒了做主美的邀请,虽说他挺想多赚一份工资,过一把做领导的瘾,可精力实在跟不上,以后月份越大,肚子隆起,行动都不方便,能画好本职工作就已经非常难得了,还是远程办公最适合他。
同时美术部正在膜拜大佬,那几个青铜科技高薪聘请的原画师,UI,3D,T效……一边欣赏他的构图,一边各抒己见地猜测毛毛老师到底是哪位隐藏大佬,怎么如此神秘。
江礼对此一无所知,他沉浸在工作完成的轻松里,并火速去请了假。
拜霍总所赐,刘主管现在对江礼有求必应,请假是最容易的环节。
安排好一切,江礼想起来老同学,问林涧有没有时间见面,他连身份证都借给自己,这么仗义,这次去申城,一定要请他吃饭-
林涧:什么时间到?在申城呆几天?飞机还是高铁,我去接你-
向天再借500根毛:请了两天假,周四去,周日回,不用接,我订了民宿,直接过去很方便的,你哪天有时间呀,我请客!-
林涧:你过来,其他事情都可以推迟,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江礼感觉林涧这么多年都没变,人还是那么好。
安排好假期,江礼又恢复按部就班的生活,敲代码、按时下班,他作为一个卡里有七位数的小富翁,生活节奏还是没变,因为受不了食堂的味道,准备去找家盒饭吃。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吃高铁上的盒饭。
“也许是想到后天要出发去申城,提前馋了吧。”江礼这样推测,下班后开着美食步行导航,绕去一家称重的自助餐,这家全是家常菜,用铁盘装着摆成长长的两排,入口处是自助的餐盘、打包盒,以及金属夹子,酷似食堂,不过重油重盐,俨然没有青铜科技园区的食堂高级,江礼一进门就一阵犯恶心,转一圈便退了出去。
可是好饿,又好想吃盒饭。
“想吃高铁盒饭”的任性想法再次冒出来,不过,智很快就占了上风。前一阵子流感很厉害,公司发了不少医用口罩,背包里应该还备着,江礼翻出一个戴上,重新进店。
口罩隔绝了饭菜浓重的油香味,江礼感觉好受多了,还是买了一份打包回家。
没办法,太想吃盒饭了,孕期人会在口腹之欲上变得执着,突然想吃什么,就一定要吃到,否则会觉得委屈。但高铁上的盒饭也太扯了,这种快餐平替也还凑活。
江礼想,也许回家之后,没了那么重的“食堂味儿”,就不会犯恶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礼再次慢慢地步行回家。孕早期适当运动是对身体有好处的,只是平时缺少锻炼的社畜,突然走了这么远,到家时已经有点精疲力尽,江礼拖着有些酸疼的双腿,刷开单元门,上电梯,刚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对门的门就打开,速度之快,让人怀疑那位“邻居”是不是一直盯着猫眼,时刻监视着这边的动静。
江礼被自己的脑补弄出一身鸡皮疙瘩,在心里摇摇头,霍慕东不可能那么变态的。
同时冲对面点点头:“霍总,真巧啊。”然后火速拧开防盗门,打算在寒暄没展开成叙旧之前进去。
“等等!”没想到霍慕东比他还快一些,这边门刚打开,霍总就到了跟前,大手挡住门缝,那是一只“动动指头就能操纵上亿股价”的手,江礼赔不起,不敢关门,只好熟练地使出装傻战术,“霍总,有事吗?”
通常,霍慕东说不出除了“一起吃晚饭”之外的正事,江礼都能打太极把他给怼得不好意思再在他家坐下去。
没想到今天霍总说:“有事,进去谈可以吗?说完我就走。”
江礼:“……”
江礼:“请进吧。”
霍慕东竟然真有正事,他掏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江礼正想说自己不要礼物,就见霍总已经打开,盒子里躺着一只熟悉的手表。
是那只他当初忘了带走的米查德米勒。
“你落了东西,给你送过来,”霍慕东轻笑道,“专门跑一趟,值得陪我吃顿饭吧?”
江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江礼不好再赶人,“不过我只打包了一份盒饭,你想吃什么我再点吧。”
“你等等。”霍慕东出门,给自己留了条门缝,片刻后开门回来,提着熟悉的保温盒:“尝尝,都是你喜欢的菜式。”
“……”保温盒刚打开,江礼就闻到熟悉的香味,嘴巴不争气地分泌津液,可他不喜欢这种不清不楚的关心,别开视线说,“不用了。”
“阿姨惦记着你,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专门叮嘱我拿过来,真不尝尝她的手艺吗?”
“……”
不得不说,霍总不是个简单的二世祖,他想对一个人献殷勤的时候,总能把话说得这么漂亮,两人都心知肚明,阿姨怎么敢吩咐他做事,不过是心照不宣地递出台阶。
可江礼不愿意就着台阶下。
“不了,今天突然想吃高铁上的盒饭,专门绕路买的。”他自顾自地撕开包装袋,“坐下一起吃吧。”
可惜餐盒一打开,那股食堂的饭味儿散出来,江礼就控制不住地干呕,扔掉盒盖,捂着嘴巴冲进卫生间。
霍慕东连忙追过去。
他担忧地帮江礼拍背,江礼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忽然就有点委屈,“别拍了,我身体不舒服,你回去行不行?”
霍慕东真有点急,“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江礼你别太固执,还是带你去医院好好看看——”
“不用!”
江礼大声打断他,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抹了把眼睛,看着霍慕东错愕的脸,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
“怀孕后人会变得敏感,这是孕激素的作用。”江礼一边性地分析,一边控制不住地难过,这个男人怎么没完没了地纠缠他?他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示好,在家时就百依百顺,在公司里就划清界限,好像他是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霍慕东怎么总是欺负他,就像从小到大那些听信江光宗挑唆的熊孩子一样,因为他是“捡来的”,因为没人疼,所以就活该被霸凌吗?
“江礼,你别哭,对不起,我哪里说错了,我向你道歉,别哭。”霍慕东急切的声音响在耳边,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上脸颊帮他擦眼泪。
“谁哭了。”江礼也有点震惊,他怎么了这是?
霍慕东温柔地说:“好好,你没哭。到底怎么了,我说错话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江礼很想脱口说“就是你欺负我”,但几滴眼泪已经带走忽然汹涌的负面情绪,他又冷静下来,说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想要什么早就跟霍慕东说过了,再讲一遍,除了显得自己轻贱之外,没任何作用。
江礼不想说,于是红着眼睛,吸吸鼻子道:“我想吃高铁上的盒饭。”
霍慕东:“?”
霍慕东无奈道:“就因为这个,没吃到所以难过吗?”
江礼:“嗯。”
江礼:“霍总,能帮个忙吗?帮我把房间里这些吃的都拿出去,处掉,我胃不舒服,闻到就会恶心,现在想躺下休息一会儿。”
这要求挺不客气的,跟“你出去把门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霍总竟没觉得冒犯,乖乖照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提走前,还嘱咐江礼好好休息。
食物全拿出去后,江礼感觉好受多了,不再犯恶心,但胃里空空的,反而更饿。他躺了一会儿愈发觉得难受,爬起来去翻冰箱,结果里边空空如也,只有几袋没喝完的中药包,以及从前点套餐送的小瓶冰可乐。
社畜单身狗的冰箱跟摆设也差不多。
江礼悻悻地关上冰箱,饿着肚子打开笔记本电脑。
反正睡不着,不如加班。——不是他喜欢加班,而是请了两天假,这些工作早晚都是他的,早干完早利索。
很奇怪,有人在身边的时候,脆弱的情绪很容易外露,只剩自己一个人,就又变回坚强的社畜。
江礼空着肚子敲代码、画画,效率竟然不低,直到饿到胃有些疼的时候,才关机,又想去翻冰箱。
喝可乐好像不会想吐,但孕夫可以喝凉可乐吗?
正纠结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大半夜的,会是谁?江礼警惕地走到门口,竟透过猫眼看到风尘仆仆的霍慕东。
打开门,一股寒气吹进来,江礼发现霍慕东头发和肩膀都湿了。他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下雨了?”
“下雪了,丰台飘了一点雪花,这边没有。”霍慕东提起手里的餐盒,“南站买的,高铁盒饭。”
“盒饭”俩字现在对饥肠辘辘的江礼来说,简直犹如天籁,而且还是他心心念念想吃的高铁上的那种。江礼有点发愣,怎么会有人真因为他一句话就星夜兼路穿过大半个城市专程去买?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也许是孕期敏感的缘故,让人容易泪失禁,他鼻头又控制不住地发酸。
“怎么了?快趁热吃吧。”霍慕东轻笑,拎着餐盒抬步要往里走。
然而江礼一把按住男人的胸口,拦住他的去路,带着点鼻音说:“谢谢呀,那个……”
虽然很感动,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因为一颗糖、一顿饭就放弃原则。
“那个,多少钱?我转你吧。”
霍慕东气乐了:“……我半夜跑去给你买东西是为了赚你一单外卖钱?”
江礼弱弱的:“油钱我也可以出。”
第38章
霍总深吸一口气, 看样子被噎得要发飙了,但他好歹忍住了没对着江礼发脾气,只是强行挤开他, 进了室内, 熟稔地坐在沙发上,有些粗暴地撕开包装袋, 低声说:“也就是你。”
“过来,吃饭。”
江礼也感觉给油钱的话说得有点唐突, 不大好意思再赶人, 关好门,就快步过去。
人类的味觉有时候很神奇,同样是盒饭,味道其实差不多,但因为知道这是自己想要的那种, 就感觉塑料餐盒上仿佛还带着列车上独有的气味, 江礼一点不觉得反胃了, 大约也是晚上没吃饭饿极了, 他埋头飞速干掉了大半盒,才逐渐放慢速度。
“慢点, 别噎着,喝口水。”霍慕东把江礼的杯子递给他,里边有晾好的温水。
江礼“唔”地应一声,喝了一小口, 又继续扒板,现在吃得不太急, 但仍旧很香甜,白嫩的腮帮子微微鼓起, 像只皮毛雪白的小仓鼠,霍慕东觉得他吃相可爱,视线一直没离开他的脸,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声音含着笑:“这么喜欢吃?”
“嗯。”
霍慕东发现,跟他独处时,江礼的话也变少了,敷衍的意味非常强。但他不气馁,找话题说:“高铁上的盒饭竟然还有人喜欢,大家都吐槽难吃。你怎么爱吃这个?是童年回忆吗?”
高铁盒饭最多的受众分两种:一种是有报销、又赶时间的商务人士,一种就是长途旅行中的小孩子。
霍慕东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喜欢吃飞机餐。
但江礼摇摇头,含糊地说:“我没吃过高铁上的盒饭。江光宗吃过,小时候一直好奇它是什么味道。”
江礼又塞一口白米饭,满足地弯了下眼睛:“跟想象得差不多,好吃。”
霍慕东却笑不出来了,看着江礼满足的样子,心疼得胸腔有点发堵:“后来长大了怎么没尝尝?”
江礼不好意思道:“也挺贵的,我以前没这么任性。”
也就是怀孕之后,会忽然对一样食物有执念,上来那个劲儿真的很想很想立刻就吃到,不过,要不是霍总真跑去买,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盒饭虽然不值什么,但心心念念的东西真的很快得到,那种幸福感还是很奇妙的。
江礼从小到大很少体验,此刻不由得格外珍惜。
“这算什么任性。”霍慕东低低地说,他想摸摸江礼的脑袋,可大手在空中悬浮片刻,只虚虚落在青年的后脑上,轻轻地碰了碰那两根翘起的呆毛。
这一刻,霍慕东想把江礼抱进怀里,却又忽然情怯。
他曾经想过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把江礼绑在身边就好,总归他不会亏待他。但在这一刻,或者说,某颗早早埋进心里的种子这一刻悄悄破土,划开自私的心脏,露出一点名为愧疚的嫩芽:明知给不了他想要的,为什么还要硬拘着他呢?
江礼已经受过那么多苦,他怎么还要追着去伤他的心呢?
江礼满足地吃完一餐晚饭,觉得胃里暖暖的,身心愉悦,而霍慕东竟然没找借口继续赖下去,替他收拾了餐盒,便早早告辞。
真叫人意外。
江礼没深究,他现在心情非常放松,准备度过一个难得的安逸晚上。——今日份工作已经完成,刚吃过饭又不好马上睡觉,这段时间不玩手机干什么呢?
他一直坚信:人和猪最大的分别,就是猪可以安心地摆烂,但人类不行。人们大多数时候只能忐忑地摸鱼,怀着“今天又没努力生活”的愧疚躺平。
所以这种一切工作结束后,又有时间休息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江礼先去洗漱,然后便抱着手机和那块手表上床。
“巨额分手费都已经收了,也不差这块表。”他这样安慰自己,欣赏了一会儿手表,才搜索各大表行的回收价。
——这么贵的东西让他戴着是不可能的,还是卖掉换成现金来得踏实.
第二天就有几家表行的销售加上江礼的联系方式,江礼一边敲代码,一边一心二用地跟几家销售聊天,有些约了面谈,而有些直接线上砍价。
虽然出价不低,但都达不到他的心预期。
据说这么一块小手表买的时候还要配货,二手市场价格应该double,怎么没一个销售给到这个价格?江礼怕自己不懂,不会砍价,被那些表行忽悠,于是去咨询可能懂行的朋友。
林涧是江礼这辈子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有钱人之一,他应该会懂名表。
林涧对他一向秒回,并且表示自己认识一些表行的朋友,可以把那块表带去申城,帮忙鉴定、估价。江礼自然欣然应允,只是在林涧问他是从哪里得到那块米查德米勒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林涧很懂分寸,看出江礼不想说,就没有追问。
不过,虽然拜托了好友,江礼还是想再在帝都试试,货比三家嘛。于是约了一个销售今晚看货,还没到六点,他便开始收拾背包,只等下班时间一到,就打卡冲出去。
然而他犹豫许久,并没把那只35-01放进包包里,那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包里容易丢,还是戴在手上、能随时看到才安全。
反正他穿一身拼夕夕的便宜货,加上书包带都磨损出毛边的背包,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人,没人会打一只“A货”的主意。
“我走了啊,吴哥,凯哥,明后天请假不过来啦。”
“去吧,好好玩啊!”
“下周见啦。”
江礼不想张扬,便没跟同事们说自己去看病,请的也是事假,他轻松笑道:“好,下周见。”
“诶,江礼,你学弟又来等你啦。”
江礼望过去,办公室门口果然靠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霍迟夏本来单手插兜,青涩的俊脸上没一点表情,侧颜帅出清冷禁欲的气质,颇有乃兄之风。
在对上江礼的视线后,冷冰冰的气场迅速褪去,朝他露出个非常阳光的笑。
“……”江礼回了个营业微笑。
每当霍总不在公司的时候,这位小少爷就会来找他,有时候借故问个专业问题,有时候一起结伴下班,但路程也不远,大概走到停车场就各奔东西。
因为他们是校友,当初还是霍小少爷帮江礼出头而一战成名,所以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关系很好的同学,对霍迟夏经常找江礼的事见怪不怪。
江礼只当自己是给霍慕东带孩子。
两人并肩而行,霍迟夏找话题道:“帝都的雪上热搜了,朋友圈也都在下雪,也不知道是哪里下。”
江礼:“丰台那边吧。”
“对,我朋友也在南城。”霍迟夏说,“说是很大的暴雪,今年真奇怪,往年第一场雪都从延庆那边下。”
江礼忽然想起昨晚霍慕东半干的头发和湿了的肩膀。
难怪他开车回来身上还是潮湿的,原来是暴雪,江礼不由得想象了下那场景:因为常年只在空调房和车里活动而穿着单薄的霍总,顶着迷人眼的风雪,去人挤人的车站买一份盒饭,再从风雪里折返回来,衣服可不全湿了?
“江礼?”
江礼回过神,“啊,是,真奇怪。”
霍迟夏絮絮地又说了什么,江礼习惯性敷衍,他是个捧哏高手,多年社畜生活造就了一心二用神功,并且能自动开启回复功能,对于同事间不好接或者懒得听的话,通森*晚*整*常都用“啊?”,“是吗”,“哎呦喂”,“怎么这样”……等等无意义语气词来接茬儿,句句有回应,又不贸然站队,乃是一项敷衍神功。
最后分别的时候,霍迟夏好像很高兴,撒娇似的说:“学长,你休假回来会给我带礼物吗?”
江礼刚才脑子里还不由自主地想那一场雪,不明白霍小少爷在高兴什么,但笃定道:“会呀,肯定给你带。”
江湖规矩,出去玩回来一定要带些小礼物,可以是特产零食,可以是当地的文创冰箱贴,总之都是些不太贵的小玩意,分发给同办公室的、以及关系要好的同事。
霍迟夏当然算一个。
霍迟夏心满意足地跟他道别,过了地下停车场入口,就出写字楼大门,江礼才发现,这边也下雪了。
星星点点的雪花细碎得在空中肉眼难见,地上却悄悄铺了一层薄薄的银砂.
宾利在雪地里留下两行长长的车轮印,司机一边转方向盘出国土局的露天停车场,一边问:“霍总,回公司吗?”
最近每次在外开会或是谈生意,只要结束得早,霍慕东都不回别墅,而是往公司去,今天却道:“回家。”
董助是知道内情的,老板哪里是回去加班,而是为了见某人罢了。现在不回公司,岂不是连见都不再见,他怀疑自家老板跟江礼的“冷战”是不是愈演愈烈了,不由得头疼:老板高兴,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才轻松。
董闻进言道:“霍总,江先生明天休假了,其实是去看病,当初走请假流程的时候,他听说要提交病例单,才改成的事假。”
霍慕东:“嗯。”
……完蛋,好冷淡,看来冷战得很厉害啊。
就听霍总说:“去查查挺好的,经常恶心反胃,最好的情况是消化系统疾病,假如是肝炎、胆囊炎会比较麻烦,中枢系统疾病就更棘手,可能是中风或者脑膜炎的前兆。”
老板竟然了解得这么清楚,看来很用心啊。
董助:“那您要陪他去吗?”
“不去。”
董闻忍不住劝道:“您明明就很关心他,这样置气很伤感情的……”
“不是置气。正因为不想伤他的心,所以,”霍慕东生怕自己反悔似的,语速有些快,“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了。”.
第二天江礼起了个大早,去赶六点半的高铁。很幸运,附近座位没有熊孩子,也没有高谈阔论的中年男人,看来接下来五个小时会是场安静的旅途。
江礼掏出笔记本电脑,打算利用这段时间给之前交的那张定稿再做些修改和润色,一直埋头忙到快十一点,这会儿车厢里已经飘出饭香味儿,有列车员推着小车卖盒饭,也有人用开水泡泡面。
安静的车厢逐渐吵闹起来:
“你好,有15块的盒饭吗?”
“卖光了?只剩50的?!那种便宜盒饭不是不能断货的吗?我举报你们啊!”
“哥们,让一下,我出去打个水,谢谢。”
“……”
这么吵,没办法集中精力干活,何况江礼也有些饿了,真上了高铁,他反而没舍得买盒饭,而是拿出昨晚提前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可没一会儿工夫,火腿肠、盒饭、方便面、辣牛肉丝、五香卤蛋的味道就充斥了车厢,江礼感到一阵反胃,最后三明治也没吃下,是空着肚子下的车。
本打算呼吸会儿新鲜空气,到民宿放下行李再对付一口,结果出站就看到了林涧。
林涧高挑斯文,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甚至还举了个写着江礼名字的小牌子,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江礼没被这么接过,有点社死,连忙跑过去,“林涧!我在这儿呢!”跑到近前,他摸摸鼻子,“把牌子收了吧,搞得像旅游团似的。”
林涧有双狭长的凤眼,一边收小牌子一边透过镜片含笑打量他,“江礼,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腼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学生。”
江礼:“我们本来也才毕业一年。不过你已经继承了家族企业,是大老板啦。”
“只是恰好生在这样的家庭而已,不如你有真本事,”林涧打趣道,“毛毛老师。”
江礼紧张地向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说,“不要乱说呀!不管到哪里,都要记住,你就是画手毛毛。”
林涧好脾气地应:“知道啦,谨记教诲。”
两人本来就是好友,四年住一个寝室的革命情谊,即便一段时间没见面,也很快就熟络起来,林涧帮江礼提行李箱,壮似不经意地提起:“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见表行的朋友?”
跟华老医生约的检查时间是明天上午,但为了保险起见,江礼说:“后天吧,或者周日上午也可以,下午我就回去啦。”
“怎么不多留几天?”
“要上班嘛,请假扣钱的。”
“卖掉这块表还在乎那么一点薪水嘛。”林涧望向江礼雪白细瘦的手腕,目光探究,“这么好的表怎么舍得卖掉呢?”
这个话题不太好解释,江礼嘿嘿一笑,打马虎眼:“我哪里配得上这么贵的行头。”
十一月的申城温度宜人,中午明朗的阳光在林涧的金丝边眼镜上反射出一道白光,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林涧沉默片刻,笑道:“这么久不见,拍一张合影发朋友圈吧?”
江礼第一反应是拒绝:“发朋友圈,没必要吧?”
他的朋友圈几乎一大半都是同事、领导,出去玩发圈可是大忌,休假这种事就该低调。然而林涧不满地问:“干嘛这么小心?不愿意跟老同学合影,还是说,”他换了种开玩笑的语气,半调侃道,“跟我这样的帅哥发朋友圈会让谁误会?”
林涧的重音在‘谁’上,而江礼的解比较高屋建瓴,意在整体:“谁说我不愿意跟你拍合影了?”
人家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怎么能连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满足。
林涧喜欢就拍吧,反正他是走了正规请假程序的,就算出来玩也是光明正大地玩,哪个同事敢在背后嚼舌根。
于是,在林涧的要求下,俩人拍了好几张不同背景的照片。
直到林涧拉着他去一家西餐厅吃饭,等上菜时,林涧还没选出满意的合影,江礼还是进餐厅就感觉反胃,兀自调整呼吸,干脆把手机交给老同学摆弄.
青铜科技总裁办公室。
“三哥,你就给我准假吧。下周一我一定按时回来上班!什么工作都不会耽搁!”霍迟夏就差举起手诅咒发誓了。
然而霍总从头到尾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行。”
霍小少爷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借口都编了一遍,嘴巴都磨干了,他没办法,一不做二不休说了实话:“我要去追江礼。”
“噗——”
一向稳重的霍总差点呛到自己,他放下用来提神的咖啡,强忍着没有咳嗽,憋得眼睛有点红,显得凶巴巴的:“你说什么?”
霍迟夏很大胆地说:“你不要对他有偏见呀,也不要说我单相思没结果,现在我有证据了,学长他亲口说回来给我带礼物。”
霍慕东凉凉地说:“他会给每个人带礼物。打个赌,那礼物不会超过二十块,说不定多买还能打折。”
霍迟夏:“………………”
他三哥还从没对他这么刻薄过,至于么?
霍慕东黑着脸说:“以后别再跟我提江礼,你老老实实回去工作,一步也不许离开公司。”
霍小少爷不满道:“凭什么啊,江礼对我也有好感,我们这是双向奔赴!”
“……”霍总那个气。
他原本就挣扎在“要不要放江礼自由”的边缘,已经勒令董助不准提那两个字,没想到亲堂弟跑到眼前来,一口一个“江礼”,还厚着脸皮说什么双向奔赴。
霍迟夏勇敢地顶着亲堂哥的低气压,伸出自己的爪子,手腕上一款黑色米查德米勒3501,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下熠熠闪光:“呐,我们还有情侣手表呢。”
“这是我先买的,昨天才发现江礼也偷偷买了一块,他那块是红色的。”
霍慕东:“…………”
当初他对江礼还没有那么上心,只想送他一样礼物,至于送什么,并没精心挑选,恰好看堂弟戴着这块表,因觉得他们年纪相仿,喜好应该差不多,便这么定下来。
没想到竟成了霍迟夏口中的“情侣表”。
霍慕东脸更黑了:“不准假!从现在起,敢踏出帝都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干嘛那么凶啊。”霍小少爷被唬住,但也不肯走,留在办公室里小心观察他哥的神色,还不死心地想再求一求这位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而霍总之所以没把他扔出去,是因为他又不由自主地去想念江礼,并且有些想把那块送出的表要回来……扔掉。
假如换个礼物给他,江礼还会收吗?
思维正发散的时候,忽然听霍迟夏怪叫道:“这人谁啊?!”
霍慕东不耐烦道:“这是总裁办公室,出去叫唤。”
“走就走,”霍迟夏一边撤退,一边埋头对着自己的手机愤愤地咕哝,“正好查一查这男的是谁,怎么那么亲密,学长应该没有男朋友才对啊。”
“等等,你回来!”霍慕东忽然叫住他,目光有些凌厉,却欲言又止半晌,才轻咳着教训道,“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的,心思不在工作上,就知道风花雪月,手机拿来。”
霍迟夏不敢直面堂哥的怒火,乖乖交出手机:“没什么,就是学长发了个朋友圈。”
他给江礼设置了特别关注,对方发朋友圈也有提醒,这条是新鲜出炉的:镜头里是两张青春洋溢的笑脸,俩人姿势亲密,背景是一家颇有格调的西餐厅。
江礼明眸皓齿,被身边人揽着肩膀,笑得有点腼腆,而那位金丝边眼镜的青年斯文儒雅,对奢侈品比较懂行的霍小少爷一眼就看出他这身行头价值不菲,本人气质也不俗,就连搭在江礼肩膀上的那只手也骨节分明,修长而碍眼。
“真难看,这小子怎么长得歪瓜裂枣的?”霍迟夏口不择言。
霍慕东难得没跟他弟唱反调,赞同地说:“俗不可耐,面目可憎。”
霍迟夏:“没错!这货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我关注学长这么久,他朋友圈里不是巨辘的广告,就是青铜的活动,连集赞领礼品都没有,这还是头一回发私人照片!”
“……不行,三哥,我真得去一趟申城,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许去。”霍慕东还是那句话,并在心里快速梳了一下日程:周五有个重要的会议,实在走不开,周六的应酬不重要,倒是可以推掉。
“这周我临时出差,有重要的事交给你,”霍慕东吩咐道,“周六有个应酬,蓬芃数字的吴总——算咱们家的世交,你要叫一声叔叔,小时候他还抱过你,这件事只有交给你合适。”
“三哥,可是……”
“没有可是,具体事宜稍后董闻会交代你。”
第39章
刚到申城第一天, 林涧陪江礼把有名的景点都逛了一遍,很热情地尽地主之谊,连原本说好的江礼请客也变成他买单, 最后只好改成周六再约饭, 江礼再四强调这次必须他请客。
转天就是跟华老约定的检查时间,地点定在华医生的工作室。
工作室挂靠在一家颇具规模的私立医院里, 器材、设备都不输大三甲,最重要的是私密性强, 江礼上辈子曾在这里检查过无数次, 看着熟悉的陈设,不由得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别紧张。”华老和蔼地说,“你寄的资料我看过了,从b超单上看,像是男性妊娠, 不用惊慌, 这在国际上是有先例的, 但还要进一步检查, 今天先初步查染色体、甲状腺、b超。”
江礼抓住重点:“染色体?查小宝宝的性别吗?”
华医生:“是你的染色体。”
江礼:“哦。”
他不太好意思地问,“听说有一种技术, 可以通过抽血来检查小宝宝的染色体,以确定性别,您这里可以做吗?”
华医生慢悠悠地说:“为什么要查这个?如果是预期的性别,你莫非想把孩子生出来?”
江礼紧张道:“真的能查吗?”
“不管她是男是女, 我都会生的。但,我希望是个女儿。”假如是个男孩儿, 他恐怕也舍不得打掉,可失去朵朵的打击太巨大了, 江礼怀疑自己承受不住。他默默祈祷:一定要是朵朵,希望是朵朵回来找他!
华老不由得抬手止住江礼的脚步,震惊地问:“你要生?”
江礼:“啊,是的。”
华老由惊转喜:“你确定?国外也有男人怀孕的先例,但文献记载最长妊娠时间是五个月,就已经打掉。假如生子,那你将是首例……你愿意匿名配合我完成一篇论文吗?”
“啊,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现在小宝宝月份还小,做人工流产是比较容易的,就算最后决定生下来,江先生你也完全有权利拒绝,我和我的团队仍然会竭尽全力医治——”
“我同意。”江礼笑着打断他。
上辈子,华老帮了他不少,不但免费医治,还帮他租房子、慷慨地资助他生活费,最后发表论文时也依着约定保护了他的隐私。
最重要的是华老保住了他和朵朵两条命,这份恩情,江礼一直记得。
“好,好。”华老有些激动,亲自带着江礼去做各项检查,果然,预留出下午时间是明智的,华医生听说这孩子是要留下的,便又临时多加了些项目,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完成全部检查。
那时候部分结果已经出来,华医生把江礼带到办公室仔细讲解,并再三强调:“如果你不想生,随时都可以反悔,生育决定权在你本人。”
以及说明初步的治疗方案:“你的身体比较特殊,并不是所谓的双.性人,只是体内比普通人多了一套生殖系统,我的意见是,在剖腹产手术时,同时切除子宫和卵巢,毕竟是男人,你的身体不适合再次受孕,这样以后过夫妻生活也不受影响。”
江礼脸瞬间红了,解释道:“以后不会有夫妻生活了。”
华医生道:“你还年轻,未来的事怎么样现在下定论太早,我的建议是同时摘除。”
江礼:“听您的,我遵医嘱。”
华医生:“那么,今天先到这里,其他检查结果出来后,我用邮件发给你。包括你最关心的,孩子的性别。”
江礼连连感谢,并约好了下次复诊的时间,华老建议道:“后期的检查比较频繁,正常孕妇要一周一次,鉴于你身体情况特殊,最好一周两次,尤其是孕晚期,我建议你提前住院观察……到时候肚子大了,你住在帝都来回跑可能不太方便,最好能早做打算。”
江礼:“我知道了,您放心。”
他不由得摸了摸肚子,小家伙已经两个月了,可到现在小腹还是平的,即便脱了衣服也看不出来,估计是因为他最近孕吐得太厉害,人都瘦了一圈,腰也更细了,哪里还能看出肚子?
“华老,我孕反比较厉害,孩子会不会营养不良啊?”
“噢,这个不用担心,”华医生用手指比划,“现在胎儿只有这么点大,它能吸收多少营养?你不要有心负担,这是正常的生现象,过一段时间就会缓解。倒是你有一点偏瘦,自身的健康需要注意,实在吃不下可以试试少食多餐,如果孕吐得厉害,可以吃一点维生素b6来缓解。”
江礼谢过医生,离开工作室,感到分外轻松:孩子是健康的,华老也答应了他做剖腹产,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剩下的两天可以放松地吃喝玩乐。
一直在加班,突然闲下来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时间有些晚,江礼没去打扰林涧,独自去外滩转了一圈,找了家颇有格调的餐厅吃了顿简餐。
这边的墨西哥餐厅跟帝都差不多,价位不算太贵,主要是taco和玉米片这类东西闻起来没什么味道,不容易引起孕反,他吹着柔软的江风,很是惬意。
一通电话很没眼色地打断了此刻的悠然,江礼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霍总,就果断把铃声按成静音。
喜庆的发财歌戛然而止,只剩下屏幕上“霍总”两个字安静地闪烁。
江礼不太想接,但也不敢挂断,就当没听到吧。如果没什么事,霍慕东肯定不会再打。
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之后,果然没有新的电话打进来,不过,片刻后,霍慕东发了条微信:你在哪儿?
江礼很想无视,结果紧接着他又发来一个Word文档,标题是xx股东会会议通知,没等江礼点开,便又撤回了。
江礼:?-
霍慕东:发错了-
霍慕东:我看到你正在输入。
江礼:“……”大意了,这破微信,点开聊天框就会显示正在输入,他们的软件工程师怎么回事?-
向天再借500根毛:在休假,走过请假程序的-
霍慕东:正巧,我周末也去申城出差,开一个股东会,明天一起吃个饭?
江礼:……
是他多心吗?那个发错的会议通知不会专门是给他看的吧?-
霍慕东:你现在一个人吗?方便接电话吗?
“……”江礼直接把手机锁屏,揣进口袋里,叫服务员买单.
江礼本以为那通电话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没想到第二天还真见到了霍总本尊。
这一天江礼难得睡了个懒觉,起来已经快中午,抱歉地给林涧发消息说晚一些再见,林涧自然表示没关系,他一整天都为他预留出来,搞得江礼很不好意思,连忙爬起来洗漱、穿衣。
“早知道就定个闹钟了。”江礼一边刷牙,一边在心里想,关键是他没想到自己真能睡这么踏实。
一定是约上华老专家这件大事尘埃落定,所以心情放松的缘故。
好在他选的这套民宿离地铁站非常近,抓紧时间出门应该不会迟到很久,等上了地铁再给林涧发消息吧……
收拾停当之后,江礼快步下楼,结果还没出民宿的小区,就在单元楼门口看到了林涧……和霍慕东?!
江礼愣住,不太确定地问:“霍总,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霍慕东目光从林涧身上扫过,走向江礼,轻笑道:“昨天不是跟你说过?来开会,顺便看看你。”
江礼:“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霍慕东:“我……”
恰好林涧也抬步走过来,“江礼,这位是你朋友?”他打量着霍慕东,眼镜被阳光反出白芒,盖住了眼神,只有绷紧的嘴角暴露出对陌生人突然造访的不悦。
这人一走近,霍慕东就感觉不爽,周身气压都陡然一低,明知故问道:“你是?”
也就只有江礼浑然没发现两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气场,解释道:“这位是霍总,是我老板。这位是我大学同学,林涧。”
他没提霍慕东的大名,一则霍家的名头太响亮,说出来怕吓到林涧,二则因为曾跟这个人有过那么一段不正当的关系,江礼心虚。
林涧果然对霍这个姓很敏感,不确定地问:“你老板?”巨辘的高管?
江礼:“算是……”
霍慕东听到“老板”的称谓却不满地纠正:“是朋友。”
林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跟江礼并肩,面对着霍慕东,斯斯文文地笑道:“小礼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好。”
小礼?叫这么亲热?
而且什么叫“小礼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江礼是你什么人?
然而大家都是体面人,不可能把拈酸吃醋的话摆在明面上,霍慕东比林涧还得体,彬彬有礼地说:“你好。”并主动伸出手。
林涧也伸出手:“幸会。”
两人都是高个子、大骨架的类型,两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在一起,看起来势均力敌,只是,霍总工作再忙,也不疏于锻炼,力气恐怕能比肩大部分职业运动员,他故意用力,林涧疼得一瞬间脸都白了。
可霍慕东只是点到即止,差点捏碎人家指骨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放开,甚至客气地握着对方的手晃了两下,“林公子,幸会。”
林涧忍了忍,最终没发作。
他既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拼力气比不过这个姓霍的,又不愿意在江礼面前表现出落了下风的样子,只好忍了。
霍慕东微笑着,看林涧苍白着脸,收回有些发抖的手,终于忍不住怒瞪他。
其实握手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江礼根本没注意到两位男士瞬息间的较量,对霍慕东说:“霍总,谢谢你顺路来看我,如果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回公司再说吧,我和朋友还有约。”
霍总敛了笑意,声音发沉:“没有工作上的事,就不能跟你吃顿饭吗?”
江礼头疼,偷眼看林涧,抿了下唇,把霍慕东拉到一旁,小声说:“霍总,你别这样,我有朋友在呢,你想吃饭,晚上我做东可以吗?”
他真怕了霍慕东,万一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让老同学发现他俩之间的猫腻,那他真没脸做人了。
没想到霍慕东不买账,咬牙道,“你就那么在意那个四眼?”
霍三少爷怎么说也是豪门公子,打小儿受到的教育就是把涵养当衣服穿,从小少年老成,给人起外号这么low的事,小学都没干过。
这会儿口不择言叫人“四眼”,显然是气急了,酸狠了。
只是江礼光顾着尴尬,没体会到这里头的玄机,就见林涧已经走过来,和和气气地对两人说:“既然是小礼的朋友,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仍旧是主人翁的架势。
霍慕东:“林公子盛情邀请,我和江礼却之不恭。”
林涧:“应该的,申城是我的地盘,我该代表江礼尽地主之谊,谢谢你在工作上对小礼的照顾,霍总别跟我们客气。我开了车来,就停在那边的停车场。”
霍慕东:“不客气,我也带了司机。”
江礼租的民宿就在普通的居民区,房间没有那种漂亮的网红装修,但胜在价格实惠,交通方便,不但临近地铁站,还有个不大不小的计时停车场。
停车难是所有大城市的通病,但拜江礼挑房子的眼光所赐,两位男士的爱车竟然都有位置停。
而且居然距离不远。
一行人刚踏入停车场,就有一辆迈巴赫打开车门,驾驶位下来个戴白手套的中年司机,远远地向霍慕东微微鞠一躬,站在后座门的位置,似乎等着帮他们开门,显然是霍总的车。
同时,林涧按了车钥匙,隔壁一辆库里南的车灯应声闪动。
“坐哪辆车?”两人停下脚步,同时看向江礼。
江礼:“……”
江礼酸溜溜地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开上这么拉风的豪车啊?
“坐林涧的车吧。”
为了不穿帮,他觉得还是尽量跟霍总保持距离。
林涧冲江礼温柔一笑,“车位比较窄,我去把车开出来,然后你们再上。”他本来就斯文,这么一笑,又儒雅又绅士,显得非常宠溺。
“咔。”
霍慕东的拳头不小心握出了响声。
他跟自己的司机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江礼说:“这四眼跟你是什么关系?”
江礼不悦道:“别叫他四眼,林涧是我大学时最要好的朋友。”
霍慕东冷笑:“朋友?我看没那么简单。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
江礼无奈道:“你想多了,他喜欢女生的。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喜欢玩男孩子——”话一出口,江礼及时住了口。
实话好说不好听,这么个表述方式,岂不是承认自己是被玩的那个?
霍慕东也陷入沉默,他很想说不是玩,可又没底气。其实这几天霍总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试试跟江礼正式交往?
虽然每一次都被性打败,但这个念头在这一刻又冒了出来。
“我没有。”霍慕东猝不及防地忽然抱住江礼,在江礼发出惊呼之前掐住他的腰,“别叫,当心让你同学看见。”
不远处的库里南正在小心地倒车,因为车位比较窄,保安尽职尽责地从旁指挥。
江礼不知道林涧看到了没有,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压低声音吼:“霍慕东!你疯啦!”
霍慕东竟然低笑了一声,顺从地放开他,才说:“你很久没叫我的名字了。”
江礼:“……”
江礼紧张得脸都红了,怒瞪着他,想骂,又不知骂什么。
文明人脏话用时方恨少。
霍慕东倒是暗骂自己不争气,他看着江礼那张隐忍的、因愠怒而薄红的脸,被江礼那双漂亮的眼睛瞪着,竟然有了反应。要是从前他们关系还亲密的时候,现在一定亲亲热热地开着车回家,而不是站在停车场等那个姓林的四眼。
鬼使神差地,霍慕东又强调一遍:“我没有。”
江礼:“什么?”
这时候库里南轻按了声喇叭,车窗摇下来,林涧对江礼笑道:“上车。”
霍慕东在心里无声地补全:我没有玩弄你的意思,现在没有了。
然后他拉住江礼的胳膊,带他迈过副驾,替他拉开后座的车门,等江礼上车后,自己快步绕到另一头,跟江礼挨着坐在后座,才微扬下巴,跟后视镜里的林涧对视:“林公子,辛苦了。”
林涧:“……”
江礼刚才明明打算坐副驾驶的,这姓霍的手怎么那么快?现在他成了他们俩的司机了?
第40章 【小修】
餐厅是江礼提前订好的, 是当地比较有名的一家淮扬菜。
方才在车上,江礼因为心虚,一路都没敢说话, 现在看林涧神色如常, 终于稍稍放下心:他应该没看到自己和霍慕东的那个拥抱。
林涧和江礼的话题很多,席间一直在讲他们大学时的趣事, “大一那场雪下得真大,你记得我们在篮球场打雪仗吗?”
“记得啊, 鹅毛大雪, 篮球场离宿舍最近,咱们寝室约班里女生打雪仗,老大想追学委嘛,结果玩起来太疯,搓那么大的雪球往人家身上砸, 把学委气哭了, 好像自那以后, 老大就再没敢给学委送过早餐, 哈哈哈真是个傻直男。”
林涧温柔地看着他,摇摇头:“傻直男可不是老大。你知道他为什么后来不追了吗?因为学委喜欢的是你。”
江礼呆呆地瞪大眼睛, 用筷子指自己的鼻子:“我?我怎么不知道?”
林涧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你一向迟钝,别人喜欢你,你从来都不知道。”
霍慕东蹙起眉, 看林涧的目光愈发不善。
江礼:“别逗我,那会儿连学费都是我自己打工赚的, 哪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穷鬼,你才是班草好吧。”
林涧:“你总是很忙, 一半时间都不在学校,上公共课经常拜托我帮你答到,我还以为你是出去玩游戏,或者陪女朋友,后来才知道你到处打工做兼职,期末考完试绩点全专业第一,大家都吓傻了。”
“结果你转头就把奖学金全交培训班,继续啃馒头,第二年申请了双修动画专业。……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抢课插件吗?到现在还有学弟学妹偷偷用。”
“毕业的时候,动画系的教授一直感叹你没读研太可惜。”
霍慕东本来很不耐烦听林涧跟江礼忆往昔,但慢慢地,竟然也静下心去听,他想多了解江礼一点,即便是透过那个四眼的嘴。
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霍慕东拼凑出江礼大学时的样子:意气风发,坚韧顽强,聪明机敏,少年气盛,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竟然真凭一己之力供自己读书。
假如江礼的家庭环境正常那么一点,他的成就一定远不如此,他不会匆匆忙忙地本科一毕业就急着进大厂工作,放弃了画画的梦想;他不会朝九晚九省吃俭用,为了一点全勤奖金疲于奔命;他也不会……遇上自己。
霍慕东以前只是知道江礼毕业于名牌大学,成绩不错,今天才如此具体地感受他的优秀,他有多受欢迎。
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经济上,江礼都有资本独立,他不是能被人轻易锁住的金丝雀。
霍慕东沉浸于穿过时光的罅隙,欣赏少年时的江礼,直到林涧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讲他如森*晚*整*何也跟着江礼跨专业学动画,曾经拿过什么奖,霍总才感到不耐烦,他觉得这履历听起来有一点耳熟,但没耐心看林涧孔雀开屏,给江礼倒了一杯温水,“别光说话,润润嗓子,看你嘴巴都干了。”
林涧:“……”
林涧暂停了回忆“峥嵘岁月”,也给江礼夹了一筷子刚端上的蟹粉狮子头,“这是他家招牌,小礼,你尝尝。”
没想到霍慕东不客气地把狮子头从江礼碗里夹走,放到自己的骨碟里,“江礼最近胃口不好,见到蟹黄都会想吐。”
“……”江礼不好意思地冲林涧笑笑。
他不想驳林涧的面子,但霍慕东说得是事实,点菜时他看图片就觉得不舒服,之所以点也是因为蟹粉狮子头是招牌,他不能只顾自己的口味。
但霍慕东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记住了?
林涧顾不得跟霍慕东计较,关心地问江礼:“怎么胃口不好?是病了吗,怎么不跟我说?”
江礼:“一点小毛病,没关系的。”
霍慕东说:“江礼不爱麻烦别人,有病也坚持着,除了亲近的人,别人还真看不出来。”
江礼:“……”
这话傻子都能听出不对劲,江礼趁林涧不注意,狠狠挖了霍慕东一眼,用口型说:“少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霍慕东挑了下眉,又给江礼舀了一勺松仁玉米。
江礼捂住碗拒绝,偷眼瞪着霍慕东说:“我胃口不好,吃这个也想吐。”
“这个不会吐,你最近明明爱吃甜的,玉米也很清爽。”霍慕东举着小勺子跟他对峙,“听话,你都瘦了,连腰都细了,要多吃点。”
江礼:“……!”
江礼一下子想起他们在停车场那个拥抱,霍慕东悄悄伸进衣服里掐了一把他的腰。他真怕这位祖宗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连忙接了玉米,埋头扒玉米粒。
他吃总行了吧!
一顿饭吃得暗流涌动,好在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江礼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华教授,华老的电话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接,他正好借故出去躲一躲霍总。
江礼道了声抱歉,捂着听筒出包间。
华老笑呵呵地说:“已经给你发了邮件,但还是决定亲口给你报喜。你的无创DNA检测结果出来了,恭喜你,宝宝如你所愿,是个女孩子。”
“!”
江礼激动得半天没说出话,半晌才颤声问:“确定吗?会不会误诊?”
“这么明确的指标不存在误诊的可能,其实只要再等上两个月,直接从b超久能看出男女。我们的技术是最前沿的,准确率也比香江那种要高……他们的原是抽取母体血液,检测其中有没有游离的y染色体,而你是男人,本身就有x,y两种染色体,只能用我都新技术。”华老语气有些骄傲,“除了我,国内没有任何一位医生能提前判断你肚子里的胎儿性别,放心吧,一定是女儿。”
“您的医术,我肯定放心。是朵朵来了,是我的宝贝女儿!”
“连名字都取好了?”华老也很高兴,“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留下这个孩子。”
江礼摸着自己的小腹,笑着长舒一口气:“是的,小名朵朵,大名叫江满蹊,她是个超级可爱的小宝贝。”.
包厢内,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放下伪装。
一向温和绅士的林涧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在停车场,我看到你抱他了。”
霍慕东倒是勾起唇,挑衅道:“看到了就好。”
林涧那只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攥紧拳头,嘴上平静地说:“你故意的。”
霍慕东端起杯子,从容地喝了口茶。
看他做出这胜券在握的样子,林涧反而笑了:“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如果真有自信,何必留在这里跟我磨牙?”
“小礼不喜欢你,他甚至讨厌你,从遇到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躲着你。”林涧不疾不徐地说。
这话简直准准地扎在霍总心口十环,但心里再难受,他也不可能在竞争对手面前落了下风,霍慕东冷笑道:“情侣之间吵架不是很正常?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不劳外人操心。”
林涧不接他的话茬儿:“让我猜猜他为什么不跟你翻脸?大约是不敢吧,你是他的上司。用工作威胁他?你可真卑鄙。”
“啪。”
霍慕东大手拍在桌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林涧语速更快,几近咄咄逼人:“你肯定知道江礼家庭条件怎么样,知道他有多缺钱,他活得已经够艰难了,你还要雪上加霜?”
“我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江礼经常加班到深夜,为什么出差还要住便宜的民宿?如果真有你这么体面的男朋友,他为什么还过得那么辛苦?霍总,你做了什么伤他的心?还是说,”林涧犀利地说,“你根本没想跟他认真交往。”
包厢里气压低得可怕。
片刻的沉默后,霍慕东沉声说:“他跟你说过什么?”
林涧推了下眼镜,不屑道:“你不会以为是江礼跟我抱怨的吧?你以为小礼怨恨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事实上,关于你,小礼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这都是我自己推测的,看来猜得没错。江礼是什么样的为人,我很清楚,他自尊心很强,习惯了事事依靠自己。随和可亲,跟谁都能处得来,人缘很好,但实际上防备心很强,很难交心。但他又很容易被讨好,只要你真心待他,他总会记得……”
“我想,你曾经走进过他的内心,不然他也不会……只不过可惜,你已经错过他了。”林涧残忍地说,“小礼看起来脾气软,其实性子很硬,他决定不要的东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霍慕东微垂着眼睛,视线落在面前那盏冷掉的龙井上,双手交握地垂在大腿上,指节因用力而逐渐发白。
他曾经走进过江礼的内心。
是的,江礼曾亲口说过,可那么珍贵的感情,被他视若敝履。
现在追悔已经迟了吗?
林涧:“虽然小礼没提过你,但我猜到有你这一号人存在。”
霍慕东抬眸,就看到林涧掏出一块手表。霍慕东一把夺过:“你哪儿来的?”
被抢走,林涧也不恼,毫不掩饰恶意地说:“小礼托我帮他卖掉。他自己联系的表行出价不高,恰好我有些朋友倒腾这个。——其实不管有没有朋友,我都乐意帮他处掉这种脏东西。”
“你送他这么贵的礼物,你们俩却还无名无分,你把他当什么了?”
“他那么骄傲的人,被你小看了。”
“你活该啊,霍先生。”
林涧骂得没错,字字珠玑。霍慕东无从反驳,他一向优秀,从来都是家族的骄傲,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么个陌生人骂得哑口无言。
霍慕东最后只道:“那你呢?你喜欢江礼,做了四年同学为什么还没进展?你不过在五十步笑百步。”
林涧说:“不用诈我。”
“不过也没必要瞒你,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自己的感情,还一度以为自己喜欢女孩子。从前以为跟江礼是友谊,分开后才确信,那是喜欢。”
“江礼对你我都是不同的。之前就讲过,他看似人缘很好,其实没几个人能走进心里,他跟从前的同学都不联系的,毕业之后我是唯一经常跟他保持联络的人,我在他心里的分量可见一斑。但我更喜欢循序渐进,一则怕太唐突吓到他,二则我更喜欢双向奔赴,”林涧笃定道,“我有的是耐心,小礼早晚会喜欢我。”
“而你,他很少对一个人这么避如蛇蝎,也挺难得。”
霍慕东:“……”
林涧手心向上一摊:“好了,把手表还我。”
“凭什么?”霍慕东把玩着表盘。
林涧:“表弄丢了,我该怎么跟他交代?”
“那是你的事。”
“我只好实话实说,”林涧干脆收回手,好整以暇地坐好,“你愿意装作不知道他卖了你的礼物,粉饰太平,还是想跟小礼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自此撕破脸,彻底分道扬镳?说实话,我挺期待的。”
霍慕东神情变得危险,单手按住圆桌豁然起身:“你威胁我?”
林涧也不畏惧,应战般站起:“呵。”
两个男人隔空对峙,好像两只为争夺配偶而即将厮打的雄性,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门把手拧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屋内两位雄性顿时偃旗息鼓,同时看向那扇门。
“咔哒。”门把手转动,慢动作似的,把这一刻时间拉得极长,说时迟那时快,霍慕东一把将手表扔过去,林涧举手接住。
其实林涧也不想让江礼觉得他办事不靠谱,他只想一报还一报,回击停车场那个故意做给他的拥抱,至于霍慕东跟江礼怎么撕破脸,那是他自己的事,林涧不想做坏人。
他希望自己在江礼面前永远是那个斯文儒雅、温暖和善的可靠形象。
“吱——”
门一推开,江礼就看到俩人都看着自己,抱歉笑道:“不好意思啊,电话接得久了点。”
华老又跟他仔细聊了下治疗方案,并且劝江礼尽快搬到医院附近,上辈子江礼是怀孕五个月时才找上华老,所以想着三个月之后、等显怀了再辞职去申城不迟。
可华医生从专业角度分析了一堆不明觉厉的数据,建议他越早监测,越能确保安全,说得江礼有一些心动。
挂掉电话后,他又去了趟洗手间。——孕早期肾脏受到轻微压迫,人是容易尿频的。
为免林涧再次截胡请客,出来后江礼又去前台偷偷把单给买了,这才返回来,但这次席间的气氛好像更僵硬了。
江礼:“?”
他出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江礼悄悄问霍慕东:“你跟林涧说什么了??”
霍慕东:“没什么。”
江礼不信。他都说了他们只是同学,霍慕东似乎还把人家当假想敌,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气着林涧,他多不好意思啊,“林涧脾气很好的,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绷着脸,一定是你故意惹他。”
霍慕东:“……”
他知道自己应该沉住气,但江礼这副错一定在他而非那个四眼的态度,实在让人不爽,霍总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酸气:“林先生对腕表很在行,我们在讨论机械表,意见不同,起了一些争执。”
“!”江礼听不得“表”字,紧张地看向林涧。
他没跟林涧说过表是谁送的,谁能想到突然碰到正主,千万别说漏了啊!
林涧瞬间明白过来:姓霍的这是想破罐子破摔,拉着他一起在江礼面前崩人设。想必那家伙在小礼心中形象不怎么样,但他可是完美的。这属于伤敌一千自损两百,姓霍的这招够损。
林涧反唇相讥:“跟表没太大关系,主要是人,话不投机半句多。霍总大约是做互联网的,思想竟然如此僵化,太过自以为是。我只是奉劝一句,做人不能盲目自信,被扔掉的东西就是扔了,就算捡起来也沾了土,不值钱了。简而言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人呐,有自知之明最重要。”
霍慕东:“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么简单的道林公子竟然不解?林先生思想这样前卫,请问在哪里高就?”
……虽然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谜,但这明显是杠上了。
江礼头疼。
他连忙跟林涧使眼色,但对方已经冷冷出口,自报家门。
林家在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果然,霍慕东听到之后,神色微变:“你是……那个林家的?等等,你姓林,又是学动画的。”他想起来了,怪不得之前感觉那么熟悉!原来是那个林家的二代,他的简历他看过!
霍慕东:“你是画手毛毛?”
江礼捂住脸。
林涧:“……?”
江礼干笑:“忘了介绍,霍总不是巨辘的高管,是我们公司合作伙伴青铜科技的董事长。”
林涧:“……”
林涧:“霍家三少?”
“……”
场面异常安静。
林涧想:原来他是霍氏集团的三公子,那种巨富……不,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顶着小礼的画手马甲,不能得罪“顶头上司”,害得江礼丢工作。
霍慕东想:原来他就是毛毛老师,美术部全体认证的大神级原画师,千载难逢的人才,新项目想取得成绩,不能缺少这位大神。
片刻的寂静后,霍慕东以茶代酒,硬邦邦地:“不打不相识。”
林涧同样举起茶杯,硬着头皮:“幸会幸会。”
江礼见状松了口气,太好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就能保住饭碗,幸好两人都是识大体的。
只是霍慕东有点心梗。
霍总少年时就早早进自家集团历练,后来自己创立公司,商海沉浮这么多年,还从没这么窝囊过,竟然要舍下面子去留住自己的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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