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圣驾到闻乐苑不早不晚,恰是闻乐苑拎回晚膳的时候。


    邰谙窈又等到了游廊上,鹤氅将人裹着,狐绒衬得女子脸颊越发小巧,时瑾初眯了眯眼眸,瞧出了某人的做贼心虚。


    时瑾初一如往常,他将人拉起来:


    “不是让你不要出来等?”


    女子今日乖巧得不行,将手伸到他掌心,暖了许久,不怎么凉,她弯着杏眸,软声道:“嫔妾想早点见到皇上。”


    花言巧语,怪是蛊惑人心,也是她常拿捏人的手段。


    时瑾初意味深长地扫过某人。


    晚膳被摆在黄梨木圆桌上,时瑾初和邰谙窈落座,她惯来细心,不论是菜色,还是期间她替他剔着鱼肉,都格外温柔细致。


    嗯,怎么说呢。


    从她一举一动中都能瞧出点殷勤来。


    也叫时瑾初意识到,往日她对他到底有多么敷衍。


    时瑾初扯了下唇角。


    邰谙窈还没有意识到她弄巧成拙,晚膳后,宫人都退了下去,殿内没了其余人,只剩邰谙窈和时瑾初二人,时瑾初垂下视线,淡淡问她:“安置?”


    许是邰谙窈心底藏着事,她总觉得时瑾初的语气有点冷淡。


    时瑾初就瞧见,在他话落后,她忽然恹恹地垂下眸眼,姣姣黛眉细蹙着,一手拉住他衣袖,指骨攥得发白,然后,站在原地不动了。


    时瑾初品了品她这一系列的举动,也不紧不慢地等着她。


    是她忍不住先出声,闷着声音:


    “您是不是生嫔妾的气了?”


    时瑾初慢条斯理地坐下,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你没做错什么,朕为什么要生气?”


    邰谙窈要是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就不必在宫中待下去了。


    她咬住唇,一点点地说:


    “您若是气嫔妾,便和嫔妾直说,您什么都不说,嫔妾猜不到,时间长了,嫔妾害怕和您离心。”


    时瑾初蓦然安静下来。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女子的手段,但谁叫他在意她的这番话。


    时瑾初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邰谙窈挪到他跟前坐下,就听见他淡淡道:


    “没生你气。”


    这是真话。


    她派人去了中省殿一事,他知情,从一开始没拦着,后面当然不会怪她。


    颖宝林和蒋御女要害她性命,她心底有怨,谁都不能怪她。


    邰谙窈怔住。


    她想了许久,该怎么让时瑾初消气,但她唯独没有想过时瑾初没恼她的可能性。


    邰谙窈杏眸中闪过些许迷惘。


    她有点迟疑和不解,她能察觉到时瑾初对她态度仿若不同,但为什么?


    她喏声问:“皇上当真一点都不怪嫔妾?”


    她仿佛是在问这个问题,又仿佛是在问别的问题,连她自己都理不清。


    四


    周一静,邰谙窈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时瑾初垂眸沉默了片刻,他握住她的手,淡淡回她:


    “不怪。”


    他声音很轻很缓,情绪稳定,让人一听就能辨别真假。


    邰谙窈轻颤了下杏眸,她下意识地偏过头,时瑾初没怪她,但她还是在解释: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没忍住,想叫颖宝林和蒋御女吃一番苦头。”


    她没提起云贵嫔。


    时瑾初也没提,他只是扣紧了她的手,低声应她:“朕知道。”


    邰谙窈蓦然噤声。


    她沉默下来。


    她不解时瑾初的态度,让她纳闷,也让她不安,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有点高兴。


    没人会不喜欢被偏袒的。


    但不等她高兴,有人掐住她后颈的软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杳杳今日和平时当真是判若两人。”


    邰谙窈一僵,也想起自己今日的殷勤,她抬起脸,杏眸透彻,仿佛听不懂时瑾初在说什么。


    邰谙窈觉得今晚的时瑾初有点凶。


    情到深处,她忍不住地抬手推搡人,将自己往后藏,却被他大掌一扣捞了回来,邰谙窈横陈着洁白的手臂,只能呜咽出细碎的声音。


    闻乐苑的红烛燃了许久,才渐渐暗下去。


    夜深人静,邰谙窈累得手都抬不起来,她窝在时瑾初怀中,呼吸一点点洒在他身上,殿内摆着炭盆,楹窗没有关死,浅淡的月色透过楹窗洒进来,叫时瑾初能隐约将人看得清楚。


    她仿佛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继续睡过去。


    这一翻身,她整个后背就露了出来。


    原本白皙细腻的后背印着些许红紫,亵衣单薄,被蹭得有点凌乱,遮不住那点旖旎暧昧的红色。


    时瑾初视线落在她脸上,浓郁夜色将他眸底情绪遮掩大半,许久,他平静地收回视线,扣住女子腰肢,不容置喙地将人重新禁锢在自己怀中。


    时瑾初的态度让邰谙窈松了口气,却也提起了心。


    她细想了一番,才隐隐意识到,从她入宫探望良妃起,时瑾初对她好像就有些过于关注了。


    不论是那双不合脚的鞋,还是她还未入宫就承诺下来的碧螺春。


    邰谙窈攥了攥手帕,她和铜镜中的自己对视一眼,纳闷,难道真是因为这张脸?


    但她总觉得,有点她不知道的原因藏在其中。


    邰谙窈没耽误请安,倒是云贵嫔受惊后,好像长了教训,没有再大咧咧地出来请安,而是一直躲在宫内休养。


    对此,皇后和问春说的是:


    “希望她经此一事,能真的长点记性。”


    有孕叫人情绪变得敏感,也叫人行事变得没有章法,但把握不住其中的分寸,即使是怀着皇嗣,也不可能一直成为免死金牌


    。


    皇后不由得想起重华宫的敬妃,那位不论是有孕还是平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都是低调谨慎得不行。


    皇后停顿了一下,抬手扶额:


    “罢了。”


    折腾一点便折腾一点,还是别再出现一位敬妃了。


    中省殿换了个掌事公公,如今的掌事公公姓程,被刘公公一事吓破胆,其余的不说,规矩和谨慎方面是挑不出错的。


    邰谙窈望着殿内这个月明显缩减的份例,朝绥锦看了一眼。


    殿内的份例惯来都是绥锦去领的。


    绥锦低声解释:“往日刘公公都会单独孝敬一份,这位程公公事事按着规矩来,这方面也是规矩。”


    不止是闻乐苑,颉芳苑也都是按着规矩领份例,不满的人全被程公公一番话堵了回去——奴才都是按着规矩来,主子娘娘若是觉得不够,待奴才问过皇后娘娘再另行分配。


    刚出过颉芳苑一事,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不过,低位妃嫔倒是乐见其成,程公公规矩,就代表不会克扣她们的份例。


    绥锦叹了口气,主子怕冷,这闻乐苑内整日都得燃着炭盆,嫔位份例的炭火根本不够用。


    她知道程公公做得没错,但又难免觉得程公公过于死板了一点。


    听闻并非被克扣,邰谙窈就略过这个话题,对于绥锦的担心,她也只是轻声道:“大不了我平日中都待在暖房。”


    暖房需要烧地龙,其实相较于殿内摆炭盆,更要耗费人力财力。


    时间渐渐入了十二月,越来越冷,御花园中也没什么妃嫔闲逛,都窝在殿内不乐意出来。


    所以,邰谙窈又一次见到赵修容的仪仗没回甘泉宫时,忍不住轻挑了下眉梢。


    她瞧着赵修容仪仗离开的方向,有点不解地问向周嫔:


    “赵修容是朝你们长春宫去的?”


    周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怪不怪:“她是去梅林。”


    天冷了,姚美人最近有点不舒服,这两日都没有来请安,周嫔也乘了仪仗,两架仪仗并肩而行。


    邰谙窈眨了眨杏眸,就听周嫔低声和她解释:


    “赵修容惯来喜梅,你没进宫前,其实还因为这事差点闹出点事端呢。”


    邰谙窈洗耳恭听。


    “你应该知晓,梅林离长春宫和朝阳宫最近,当初赵修容晋为主位时,其实是想搬出甘泉宫,到长春宫来的。”


    长春宫没有主位,赵修容又惯来得宠,众所周知她喜梅,对于她提出这个要求,众人没觉得意外。


    调换个宫殿而已,是折腾了点,但在宫中也不算什么大事。


    “最后是冯妃拦住了这件事。”


    周嫔低声:“当时冯妃有孕,长春宫和朝阳宫离得甚近,冯妃道她心有不安,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邰谙窈讶然,没想到中间还发生过这种事。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周嫔,不由自主地想,当初赵修容想要挪宫,其实


    不止是梅林这个原因吧?


    相较于甘泉宫,里面还住了个颇得圣眷的云贵嫔,自然不如长春宫的周嫔和姚美人同住着让人舒心。


    若是让她选,她也是会选长春宫的。


    周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皱了皱脸,轻哼道:“幸好她没来。”


    谁乐意自己上面有个主位娘娘压着。


    邰谙窈和周嫔一起回了长春宫,去看望姚美人,途径朝阳宫后,就瞧见了后面的梅林,赵修容的仪仗果然停在了梅林外,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邰谙窈总觉得梅林中不止赵修容一行人。


    邰谙窈按下这个疑惑,仪仗没停。


    等到了长春宫,周嫔也没回去,而是和她一起去了雨花阁,柳霜没拦她们,直接进去道:“主子,仪嫔和周嫔来了。”


    二重帘一掀开,邰谙窈就不由得蹙了下黛眉。


    殿内一股呛人的烟味,邰谙窈没忍住呛咳了一声,她扫过殿内,就见屏风后摆着的炭盆正冒着点细烟。


    姚美人没躺着,而是坐在那里磨玛瑙,邰谙窈简直纳闷,怎么会有人耐得住做这个?


    姚美人歉意地看过来,让人将楹窗打开,冷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


    邰谙窈拢了拢鹤氅,她面上迟疑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是底下的人不尽心?”


    周嫔倒是接受良好,她嘴角往下撇,嘀咕道:“都是踩高捧低的。”


    这炭火也有好有坏,送到邰谙窈和主位娘娘宫中的,都是一等一的好炭火,不会有什么呛人的烟味。


    但低位妃嫔能暖身就不错了,哪还能要求那么多?


    周嫔仗着家世和位份,倒是没什么人敢苛待她,中省殿也一贯地送好炭来,对于雨花阁的待遇,她也不忿过,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把自己份例中炭火匀点给姚美人。


    邰谙窈猜到了什么。


    姚美人轻柔地笑了笑,一带而过这件事,她撂下一个消息:“今日柳霜去替我拿药时,回来时见到中省殿派人去了慈宁宫。”


    太后不在宫中,慈宁宫也是要整日打扫的,但也不至于让中省殿特意派人过去。


    邰谙窈听出姚美人的言下之意。


    周嫔愕然:


    “太后娘娘要回宫了?”


    姚美人摇了摇头:“只是猜测而已。”


    邰谙窈算了一下时间,再有半月余就是除夕,她轻声说:


    “也是该回来了。”


    但邰谙窈想起了云贵嫔,唇角的幅度不着痕迹地抹平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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