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且不算大亮,日初吝啬地洒落半点光亮,仅仅能照到宫墙的上半段。皇太子的车马在前,太子良娣的车马再厚,两辆穿梭在高耸的宫墙之间的阴影见,吱呀吱呀地走着。两辆车马中坐的正是皇太子本人与太子良娣温希文。
因为要入宫面圣,今日温希文出穿上了三品内命妇专属的七钿钿钗礼衣,顶着高耸而沉重的花树冠,坐在车中,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看看外头。
只是光线昏暗,而宫中甬道又狭窄,温希文所见,仅仅是一块块垒砌的青砖。
车马又走了好一会儿,过了一道门,温希文的视线才豁然开朗一些。
在视线变好后,温希文就知道是进入了内宫的范围,因为怕被别人看见她掀帘此等不符合礼仪的事情,反而不敢掀开帘子来看。
就这么无聊地数着数,温希文的车马突然停住了。外面传来一些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但是温希文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外面的人交谈地有些久,温希文正想偷偷掀开帘子,瞧瞧前面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兰玥在外面隔着帘子道:“良娣,两仪殿到了。后面的路不许车马进行,请良娣下车。”
然后就有内侍替温希文掀开车前的帘子,将温希文扶下车。
等到温希文下车后,终于看到了一些太极宫的样子。
太极宫矗立在长安城中轴之上,坐北朝南。不同于明清时候的紫禁城,太极宫用的是黑顶白墙灰砖。宫墙之上,城垛交错,仿佛巨龙蜿蜒,气势磅礴。宫门高耸入云,门楣上镶嵌着九十九颗门钉,虽是暗色,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偶尔有宫人们路过,均是有一个身着颜色不一的领头,领着一队整齐划一的宫人快速的走过,脚下的脚步声也极轻,如羽毛落地一样,几乎听不到半点的声音。无一例外,均是如此。
这时,温希文身边有一队宫人走过,因为有皇太子仪仗在此,宫人们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木着脸,一个个向太子仪仗行一个礼,然后继续行走,队伍却半点不受影响。。
温希文惊叹于太极宫的庄严肃穆。又带了一丝伤感:当真是气巍峨壮观的景象,只可惜等到千年以后,全都化作一杯黄土,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了。
走在温希文前面的李承乾比温希文率先下车。想着自家良娣是第一次进入太极宫,李承乾还特意往回走,准备亲自领着她进去。
自从李世民将温希文指为太子伴读,李承乾与温希文可以称得上是朝夕相处,在这一个月中,李承乾摸清了温希文性格。
在李承乾这儿,温希文与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她没有其他人的娴静端庄、谨慎小心,有的是大大咧咧与糊里糊涂,主打一个万事不上心。温希文是有些小聪明,但是防备心不足,只要用心耍一耍她,就会被绕得晕头转向。
这等性格其实很不错,毕竟不像那些心思深沉险恶的人,如阴毒的毒蛇一般伺机而动地咬人一口,让人防不胜防。但是这等性格,却也最容易被人伤到。
此次上次在永昌殿中,李承乾飘在空中,看着温希文与皇帝对话,已经发觉了温希文话语中又有许多不妥。只是当时永昌殿内没几个人,皇帝心思被多件事牵绕着,再加上温希文所提的酒精,确确实实是利国利民的物件,也就没有追究温希文的失礼之处。
然而在伴读之后,温良娣的大名已经在朝臣的心中挂上号了,这次正式的在两仪殿面圣,必不可能就只有皇帝、太子、温希文三个人存在。所以这一皇帝次召见,对于温希文来说必然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李承乾生怕等会温希文说错什么话,给自己与他人招来大祸。在临行前一天晚上李承乾对着温希文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她遇到什么不会答的问题,可以说自个儿不会,而不是逞强答。
即使是这样子嘱咐过了,李承乾依然不放心。
本来是想趁着领她进去的时候,再耳提面命一番,没想到就听到了温希文的这一句千年之后,太极宫化为一杯黄土的感叹。
千年之后,太极宫化为一杯黄土。多么伤感的句子,李承乾也被这略带一丝无奈与悲凉的叹息所感染。千年之后,大唐都不在了啊……
然而此刻不是伤春悲秋的好时候,李承乾强压下心中的悲凉,对着跟着他走的温希文道:“等会进去见到父皇,不要走神,不要乱说话,父皇问什么就答什么,不会答的就如实说不会就可以,懂了吗?父皇向来仁慈,你就算说错什么,只要不是大错,父皇也不会责罚你的,不必过于紧张。”
本来就被太极宫的安静森严,温希文本身就有一些紧张。接着又被李承乾这么一说,反而更加紧张了。
两人走到两仪殿殿前,仅仅是站了一小会儿,闭着的殿门缓缓打开,张阿难从里面走出来,道:“陛下宣太子,太子良娣温氏觐见!”
李承乾理了理衣袍,正要跨步走进殿内,却见到一旁的温希文一动不动,便道:“进去啊?”
温希文茫然不动。
李承乾有些着急,这个时候可不能掉链子,便伸手戳了一下温希文:“快走啊,父皇在里面等着呢。”
温希文机械地转动了一下脑袋,欲哭无泪,道:“殿下,我腿有点软,能扶一下我吗?”
李承乾:“……”
两仪殿比起东宫最大的永昌殿,依然宽阔了不少。不过想着这是皇帝接见重臣的地方,大点也属正常。
李承乾进门,依例向皇帝行礼问安:“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希文在殿外尚能被李承乾扶着。但是进了殿内,众多眼睛之下,李承乾再扶着温希文那就是失礼。
温希文就只能颤颤巍巍,移动着颤抖发软地双腿,勉强跟紧了李承乾,然后跟着李承乾行礼,复制粘贴道:“儿臣参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希文是与李承乾一起唱礼,但是唱完之后,却没有任何声响。紧接着,趴在后面李承乾后面的温希文感觉自己被踹了一脚,抬头一看,在自己跟前的就是李承乾的脚,内心又紧张又混乱地腹议道:你小子踹我干什么啊啊啊啊,我好紧张!!!
李承乾着急地立刻补了一脚。温希文地礼行错了,东宫里在皇帝面前能够自称儿臣的只有太子和太子妃,侧妃庶妾只能自称臣妾或妾,同时也不能喊皇帝父皇。
温希文大约是太紧张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心里正在飞速输出一堆乱码。
李承乾见温希文根本不知道问题所在,只好替人请罪,道:“温良娣第一次进宫面圣,于礼有失,是儿臣没有教导好,请父皇赎罪。”
还好温希文不傻,反应过来了,慌忙道:“臣妾失言。臣妾从小没见过如此巍峨雄壮的宫殿,敬拜于陛下的辉宏气势,一时失神,僭越了太子妃,臣妾知错,请陛下赎罪。”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出了问题要想办法圆一下。
李二陛下此时一身黄色朝袍,被温希文地马屁一通乱拍,拍的心情舒畅,于是大笑道:“无碍无碍,乾儿于温氏都坐吧。”
李承乾见李世民并没有怪罪温氏,这才暗中松了口气,趁着起身瞪了温希文一眼,新下暗暗担忧到:第一句话就出问题,后面的对奏和怎么办啊?
温希文被瞪得也有些心虚,心里止不住地吐槽着:见皇帝事情好多啊,等会可千万别出错啊啊啊啊啊啊!
皇帝坐正北,太子与温希文一前一后地坐在东面。西面还坐着三个温希文不认识的人,发须皆黑但年龄较长。其中一人身着紫袍,身材胖硕,宛如一个圆面团。另外两个均是红袍官服,两人之间还有些相似。
温希文现在是跪坐在凭几上,虽然紧张的情绪还没有散去,但是刚刚宕机的脑子已经开始重启了:此刻能坐在这个殿里的人,当不是什么小人物!
然后,李世民说了段开场白:“今日让大家过来,便是来认识一下最近大家都在议论的太子伴读,良娣温氏。”
李承乾戳了一下有些神游的温希文,温希文想起昨晚的嘱咐,坐着行礼道:“良娣温氏,见过几位大人。”
?
几位大人是什么说法?坐在太子对面的三位官员面面相觑。
很好,第二句话又说错了。李承乾扶额。
温希文这才想起大唐还没有“大人”说法,她如果说见过各位,便没事了。
李世民哈哈笑道:“倒是个新奇的说法。”
见皇帝没生气,温希文补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在座的不仅是坦荡君子,更是大唐顶天立地的栋梁,臣妾敬称各位大人,当不过分。”
李世民向来不拘泥于小节,转了话题,问道:“之前温良娣与朕说了‘酒精’如何如何好,如今近一个月了,温良娣做的怎么样了?”
你什么时候让我做了?这是温希文此时的想法,但是此刻,她总不能明着说她什么都没干,也不能直接回答李世民的话,不然就会被一直追问着。
这可怎么办呢?温希文苦恼极了。然而当看到李承乾坐在一旁疯狂使眼色时,又看到李世民潮红的脸,温希文灵机一动:“陛下,您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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