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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人凤回来后,田归农又在苗宅住了三天。
苗人凤生性不爱交际,尤其是和他性情不合的田归农,因此平日里除了用饭时能见到人,他宁肯一个人待在新建的演武堂里。
那么招待客人的事自然落在了南兰这位女主人身上。
除了用饭,其余闲暇时间当田归农再度拜见,她再没拒绝过,只是一顿晚饭的时间还不够他掏出几十年来江湖上的游历故事呢。
第一天,田归农来时,南兰正在插花。
他们在庭院的石桌旁落座,四周是捧着托盘的婢女们,托盘里是刚刚剪下来的新鲜的各色灿烂花枝。
依然是田归农一直侃侃而谈,南兰淡淡含笑听着。
一双纤纤玉手慢条斯理地将一束束原本有些凌乱的花枝变为瓶中开地姿态万千、闲雅清丽的艺术品,就如她人一般。
她插花很讲究,不同种类的花有不同的搭配,就连插的瓶也分什么形状、颜色甚至是青花瓷、鲜红釉、甜白釉等种类。
这些只是南兰偶尔三言两语间对婢女的吩咐。
鸦青云鬓上插着一枝镶珠的黄金凤头钗,那珍珠几有小指头大小,光滑浑圆,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反射出莹然珠光,甚是珍贵。
她本是清丽出尘的容貌,衣裳也向来偏素净浅淡的颜色,但这样的华光竟也完全压得住,不显半点俗气,反而更生绝艳之姿。
大抵是因那一身清贵的气度,便觉该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
对权势最为敏感的田归农其实一见南兰便觉她出身不凡,如今接触下来更是敏锐地察觉到一种非有深厚的底蕴不能教养出来的见识。
绝非普通富户,寻常官家千金亦不可比。
应是既富、且贵。
再往上的以田归农的身份也了解不到,但他心中却隐隐大胆地想象,大抵书中所谓的钟鸣鼎食、簪缨世家该是如此气度。
微风不燥,花香盈鼻,可田归农心下却越发火热。
第二天,南兰摆好了棋局在那座湖心亭中。
田归农与她对弈,说起来田归农其实也算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但人才,并不是天才。
在武学上的天赋他与年纪相当的苗人凤相比望尘莫及,但他终究是个武人,在练武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因此文学上天赋不出众,花的时间少,就更是平平无奇了,在寻常江湖草莽面前还能衬出个书生相公的模样。
在南兰面前便显见是班门弄斧了。
棋艺上就更是如此了,田归农每每思考下一步的棋路都颇为吃力,人也就沉默许多。
反之南兰棋下的轻松,因此这回倒是她说话多些。
南兰音色极美,不下于其容貌之盛,令人闻之沉醉沉醉,如春风拂面。
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卸下心防。
兼之棋局几乎耗尽他的心神,与南兰下棋开始他没多上心,可谓是输地一败涂地。
即便是像他这样向来处事圆滑,能屈能伸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也实在觉得挂不住脸,为此不得不对棋局认真许多。
随着他投注的心神越集中,才总算见到一些赢面。
如此与南兰交谈时思考的余裕便不足了。
左右她问的仍是田归农早年在江湖上的经历,也很有礼地避开了他个人的一些隐私问题,多偏爱美景美食,风花雪月之事。
田归农早知其感兴趣,自然言无不尽,竭力想讨她欢心。
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不能说。
第三日,上午南兰向来不见外人。
到了下午,她来了兴致想要泛舟湖上,田归农自然陪同。
他们分坐在两条小舟上,舟上各自还有两名婢女分别负责撑桨、打伞,小舟慢悠悠荡开碧透的湖水,漫开一层层的涟漪。
青圆荷叶,粉白荷花。
如此良辰美景,还有一位绝世佳人在侧,她是那样的高贵,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满腹才情。
田归农不得不为她向往、着迷。
这三日里他在苗宅的生活如坠在了一场幻梦中,那么美好,飘飘乎在云端。
但今日的南兰对他的游历不感兴趣了,她向他问起了苗人凤的过去,这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
苗人凤是她的夫君,而他田归农是她夫君的世交。
田归农脸色僵硬了好一会儿,好在彼时南兰正垂眸欣赏着一枝结了并蒂的荷花,让他得以强行挤出往日风流儒雅的笑容。
但嫉妒、不甘就像心里的种子生根发芽,越长越茂盛。
其实幼时田归农并不讨厌苗人凤,他生地更好看,又嘴甜,小时候必之性情冷肃的苗人凤向来最讨长辈们欢心。
但随着他们开始练武,年纪渐长,天赋开始显露,在一次次见面时的比试里,田归农从没赢过苗人凤,且输地越来越快。
于是父亲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时常叹息若是苗人凤是他的儿子,那么天龙门北宗和南宗或有一统的时候,他相信苗人凤能做到,却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后来出了江湖,能说会道的田归农自然是交友广泛。
但只要提到苗人凤,不管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厌恶他的人,眼底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或者畏惧。
田归农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那阴影的名字是苗人凤。
挑挑拣拣说了几件与苗人凤有关的事,可田归农有关于苗人凤的记忆尽是晦暗难堪的,但他只能装作洒脱轻松的姿态与南兰闲谈。
“你这般怎么会认识他这样的人?”
终于忍不住转移话题,田归农似不经意间笑问。
要他说只有一身粗莽的功夫,木讷不会说话、不解风情的苗人凤是完全配不上眼前才貌双绝的倾城佳人的。
南兰唇边静美的笑意淡了。
“他是什么样的人?夫君他是这世间少见的坦坦荡荡的真君子,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
或许是田归农自己意有所指,竟隐约觉得南兰也话中有话。
但最善察言观色的他见她神色有不虞之意,来不及多想便装作一时口误解释道,“我是说,他可不太会讨女子喜欢。”
南兰闻言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轻笑了一声。
不同于此前唇角出于礼貌勾起的浅淡弧度,清绝玉面上那一双盈盈杏眸都泛起了潋滟波光。
霎时仿佛平板的画卷注入了灵魂,湛然若神,顾盼生辉。
田归农看的痴了。
就听南兰这般含着似有若无的温柔笑意,朱唇轻启,
“危难之际,是他救了我。”
田归农看着她,身为风月场里个中老手的他不难猜到她这笑是想到了谁,她这份温柔又是为谁。
心头长满毒刺的藤蔓缠地更紧了,扎的更深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样戏文里的说法怎么能当真?看来苗兄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像她这样一看便知出身不凡的千金小姐,若非落难,苗人凤那样的江湖草莽又怎会有机会与她结识,还捡个大便宜娶她为妻。
苗人凤,还真是好运啊。
田归农把这样的好运归结为趁人之危。
南兰不知是否听出他话中隐晦之意,睨他一眼,笑意更深。
“自古都说英雄爱美人,又怎知美人不仰慕英雄?”
仿佛从云端跌落谷底。
田归农为她表露出的爱意而绝望,却不知是为了他原本制订的宏图伟业的计划折戟在第一步,还是心痛于佳人心有所属。
但田归农知道,笼罩着他的阴影更深更暗了。
***
田归农匆匆告别了,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
告别时连苗人凤这个主人家的面都未见一见,不过有南兰这位女主人送他也没什么大碍,反正他们三人没人会在意这点。
当天晚饭时只有南兰和苗人凤夫妻二人用,南兰随意道出田归农离去的消息,果然苗人凤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再无二话。
夜深人静,月上柳梢。
临睡前两人都已沐浴,俱着一身雪白里衣,南兰坐在梳妆台前由婢女用细白的棉布帮她一点点细致地擦拭着湿润的长发。
苗人凤则坐在床边擦着自己的剑。
苗家以剑法传家,他原本就是自小用剑的,那时在客店只是因为双腿不便面对强敌只好用上宝刀增加优势罢了。
尽管最后宝刀还是被他弃之一旁。
苗人凤擦剑擦地神情专注又认真,近年来随着武功越发精深他倒是越来越少用武器,但身为剑客对剑自然是爱惜的。
不经意间,冰冷雪白的剑身在他手下被烛光反射出凌冽的光亮映射到了南兰面前的铜镜,他便抬眼看过去,南兰也是。
两人便在铜镜里对视上了。
“今日听田先生说你们是世交,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嗯,除了田家还有范家。”
苗人凤向来言语简略,但待人从不敷衍,尤其是对南兰,这会儿也停下了手里擦剑的动作,只专注地凝视着梳妆台前的妻子。
“他也练剑吗?”
“田家先祖当初拜入天龙门,师传天龙剑法。”
南兰闻言点点头,在镜中看着苗人凤轻轻笑了一下,“那他的剑法练的一定没有你好。”
南兰和田归农也算相处了三日,这三日里他们天南海北谈了许多话题,唯独没有谈论过武功。
田归农知道她不会一点武功倒是试图在这方面展示一二,但南兰表示自己身体弱,无法习武。
尤其当她玩笑若是她对武功感兴趣,自有天下最好的老师教。
这句话后,田归农就再未提过武功。
因此要说起来南兰并不知道田归农的功夫深浅,她对江湖上的名声之类的也不大了解,但比较起来她却无比确定自己的结论。
“他心思太多,太杂了。”
苗人凤不置可否,但从他不喜与其来往就可以看出他未必不了解田归农这个人,但也许也不够了解。
南兰想到什么,眸光微微闪动。
长发打理好,婢女无声地从卧房里退出,卧室里只剩他们夫妻二人,南兰从梳妆台前站起身,向床边走过去。
洗尽铅华的她,宛如出水芙蓉。
雪白里衣下透过光朦胧中可见一截楚腰纤细袅娜的弧度,万千外人无法得见的曼妙风情,妙不可言。
三千青丝只用一支凤钗松松挽了个小髻,剩下的长发如一匹亮丽光滑的绸缎披散下来遮在腰间若隐若现。
当真是未成云鬓也怜人。
苗人凤一直注视着她,等南兰刚走到他触手可及的距离,便伸手一把将她拉过来落坐在了自己怀中。
他一手还握着冰冷的剑,另一只大掌牢牢握住她纤腰,薄薄的一层里衣根本挡不住酮体的温热,相贴的地方逐渐变得炙热。
南兰并不抗拒,反而伸手揽住苗人凤脖颈。
一双玉臂微微用了些力气,苗人凤便会意地低头,于是两人便靠的极近,鼻尖对着鼻尖,脸贴着脸。
男人稍显单薄的唇与女人柔软丰润的唇近在咫尺,偏偏不靠紧。
四目相对,呼吸间尽是暧昧。
昏黄烛光里,南兰低低道,“他恨你,你知道吗?”
“见了你,天下的男人都恨我。”
若有若无的距离更加磨人,他们成婚半年来早已做尽亲密之事,温香软玉在怀,身体很快便有了熟悉的反应,蠢蠢欲动。
苗人凤终于吻上了朱唇,口舌生津。
啧啧的水声里,待分开时苗人凤还没什么,南兰已有些喘息,她还有话要说,便偏了偏头,但将凝白细腻的长颈凑了上去。
于是密密的吻落在了耳后、锁骨,越来越往下,每经过一处都烙下了滚烫的温度。
“不,他恨你只是因为你。”
“并且恨地是你想不到的深,想不到的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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