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二魔神颇费了一番口舌, 终于让弥怒相信了璃月的魔神们精神正常。

    “所、所以”向来维持着一副谦谦君子面貌的岩夜叉颤抖着手指向被摩拉克斯谨慎抱在怀里的持明卵。

    “那个蛋是是泽苛?”

    “对。”灰发少女一本正经地在旁边点头。

    “泽苛变成蛋了?”弥怒面容扭曲,瞳孔地震。

    “是,抱歉。”摩拉克斯礼貌地转过头, 不去看失态的夜叉。

    变成蛋是什么意思?泽苛还会回来吗?

    摩拉克斯避而不答他的疑问。

    哪怕是岩王帝君也没办法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所以,龙尊泽苛, 我的朋友,那个冷淡又温柔的人, 就这么离我而去了吗?

    “那个,我可能得、得出门冷静一下。”弥怒艰难地将视线从那白卵上移开, 甚至都没有告辞, 就目光呆滞, 同手同脚地在二位魔神面前走了出去。

    “小心门口”出于担忧, 归终好心地给出提示。

    “嘭——!”巨大的倒地声。

    “的台阶。”二人从屋里探出头来看摔趴在地上的男子。

    说晚了,唉。

    弥怒懵圈地从地上站起,踉踉跄跄地走了。

    “他看起来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摩拉克斯揣着蛋, 面无表情地感叹。

    “不。”归终摇摇头,担忧地看向平静的岩之魔神:“他这个反应才是正常的。”

    “你还好吗?摩拉克斯。”

    金瞳的帝王垂首看手里的‘泽苛’, 他没有什么感觉。

    猝不及防地被告知恶讯, 猝不及防地看见濒死的好友。

    明明只是寻常的一日,却

    一切都像梦一样, 发生得太突然了。

    “我无事。”

    “我只是觉得, 我还没有失去他。”

    摩拉克斯静静地感受着卵壳里微弱的心跳。

    “泽苛这个人,最心软了。”

    “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像往常一样回到我身边。”

    持明卵被拢在岩掌里, 反着温润的光。

    透过蛋壳,二人仿佛能看见小小的龙尊在里面沉睡。

    “小蓝确实心软所以这蛋到底该怎么孵?”

    折腾了这么久, 居然没出什么差池,这么一想,泽苛真是生命力顽强。

    也许是因为润黩之力也不一定

    “也许是因为泽苛体质特殊,目前他的生命状态很稳定,我就先这样抱着吧。”摩拉克斯面不改色地用手臂将蛋往怀里搂了搂。

    “好不方便!这样吧,我缝个袋子给你挂身上。”

    “不要。”嫌弃。

    “你且将就一下吧!最会缝东西的那位刚被你吓跑!”

    最会缝东西的弥怒恍恍惚惚地走在街上。

    他不是未曾经历过朋友的离开,只是从未想过泽苛也会有这么一天。

    强大,优雅,迅捷又美丽的龙尊。

    当龙尊独自一人甩着长尾潜入夜叉们的家时,确实让弥怒感到了极大的恐慌与抗拒。

    神鬼莫测的潜伏手段,无从抵抗的实力。

    但那恐惧随着时间慢慢流去,岩夜叉透过龙尊威严冷酷的外表,触及到了他柔软的心脏。

    从此以后,他们不论身份,不论地位,不论过往,成为了真正的朋友。

    直到此刻,意外将他们彻底分离。

    不,也许还有希望!

    泽苛的种族世所罕见,蜕生的特性更是闻所未闻,帝君大人也不知道蜕生后的泽苛是否还有记忆实属正常!

    “泽苛这家伙!还欠着我的糖葫芦没还呢!可千万别有事啊!”弥怒又振奋起来,咬牙切齿地在巷子里大吼大叫。

    这时,一旁的屋顶上闻声探出了几个头来。

    “弥怒!所以九沃龙尊他是真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他人没事吧!”

    “你们,不会是自己不敢去问帝君,特意在这里埋伏我的吧!”弥怒被这几个鬼鬼祟祟的仙人惊到,差点又摔一跤。

    “嗨!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快说正事!”

    弥怒视线漂移了一瞬间,“只怕是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的”

    “你说不说!”

    “我说就是了!反正帝君看起来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脾气温和的岩夜叉抗不住同僚们的催促,一五一十地将现状告诉了他们。

    半晌后,那几个仙人眼神诡异地看着弥怒。

    “弥怒,是工作太累了吗?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

    “你们若是不信,倒是自己去看看啊,帝君大人的洞府就在附近。”岩夜叉挽起双手,眉目间添了几分鄙视。

    那几个人移开目光,岔开了话题。

    如果传言是真的,现在帝君大人心情一定正低落,哪有这个时候去添堵的!

    “咳咳、那什么,我记得削月他们也很关心泽苛龙尊,我这就去把这消息通知他。”有仙人谄笑着离去。

    龙尊蜕生化卵的消息飞快地在仙人团体中散布,只是信者寥寥无几。

    且不说从没听过化卵重生一事,单说龙尊实力强盛,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只是事实如此,容不得他们不信了。

    无人的房间内,摩拉克斯将卵放在棉花篮子里,置在桌子上的太阳光下。

    光把卵照得温暖又明亮,在这个安静的时刻,岩之魔神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持明龙尊孵化第一日:

    心跳细微,温度上升时鳞片会有收张反应,无灵智表现。

    透过强光能看见卵中内容物界线分明,清晰明了,无化形趋势。

    此后的数日,摩拉克斯悉心监管着持明卵的变化,不分昼夜,不分寒暑,不曾假于他人之手

    不敢假于他人之手。

    “帝君大人,我来汇报灵矩关的重建情况。”虽然绿发的少年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但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停留在桌案上的篮子里。

    那里有一颗持明龙卵被柔软的布包裹着。

    摩拉克斯哪里能看不出魈的心思,他放下手里的工作。

    “魈,你过来。”君王平和地呼唤着年轻的下属。

    少年仙人不解地上前,“帝君大人,怎么了?”

    摩拉克斯却不回答,径直拉过魈的手,按在了持明卵壳上。

    “!!”

    少年的手掌被按在珍珠白色的卵壳上,触感温润,微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手心。

    魈愣住了。

    这个蛋里的心跳声属于泽苛。

    他真的没有死。

    这就足够了。

    少年眼眶微红,抿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他将手放下,金瞳认真地看着岩之君王:

    “请容属下禀告灵矩关的重建情况。”

    “善。”摩拉克斯欣慰地继续开始了工作。

    持明龙尊孵化第十日:

    一如既往,发育情况毫无进展。

    好在情况稳定。

    留云借风真君携着甘雨前来拜访。

    “蜕生之事,本仙真是闻所未闻,此等奇事,难怪泽苛不愿意谈论自己的身世。”仙人尖尖的指甲轻轻敲着蛋壳上覆盖的鳞片,引来一片不满的翕张。

    “这里真的是师叔吗?”甘雨还是有些不安,蓝紫交杂的大眼睛担忧地看着持明卵。

    “本仙亲眼所见,还能错不成!”

    “所以师叔以后会变成个小孩子吗?”

    “这我亦不知。”谈到这个问题,留云也哑口无言,“不过无论是什么样子,他都是泽苛没有错!”

    向来爽快的仙人十分乐观。

    但甘雨有些乐不起来。

    “如果真变成了个小孩子,辈分该怎么算啊。”她头痛地摸起了自己的麒麟角。

    难道真要叫一个奶娃娃师叔吗?

    留云完全不懂少女的心思,坦然道:“当然是继续叫师叔喽!毕竟还是泽苛嘛。”

    “欸”麒麟少女垂头丧气了起来,“如果没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帝君在一旁看着二人与泽苛互动,默然不语。

    是啊,如果没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持明龙尊孵化第三十日。

    有网状血管开始形成,细听可以听见血液的流动。

    可喜可贺。

    泽苛蜕生之后,摩拉克斯没有给若陀任何惩罚。

    甚至没有一丝指责。

    留云和魈也对此事闭口不谈,向来爱聊天的真君好似哑巴了一样,谁也无法从她口里探出半点关于龙尊蜕生的消息来。

    而摩拉克斯亦将从天遒谷到青墟浦的大片土地全部交给了若陀龙王镇守,信任不减。

    但若陀并没有因此高兴。

    他一直难以释怀。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龙王很少主动讯问过泽苛的情况。

    但他会把摩拉克斯寄来的每份信件都反复观看。

    岩主说持明卵发育迟缓,他就暗暗心忧,赤瞳暗沉。

    岩主说今日龙卵十分活泼,鳞片在桌面上剐蹭出划痕,他就暗暗高兴,龙角昂扬。

    岩主说:若陀,要不要亲眼来看看泽苛?他很健康。

    若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有着黄金龙角的男子在信纸上提笔写下:

    摩拉克斯,最近我常会想起初见泽苛的时候。

    当时,那个小少年身高已到你的胸口,却仍被我的龙相吓得浑身发抖,战栗不止。

    今日泽苛甚至已无人形,见了我应当更加惊恐了吧。

    那小子向来胆小,为了他的心脏发育着想,我就不去看了。

    后来的摩拉克斯揭开信纸,看完后暗自叹息。

    若陀啊若陀,找个借口也不严谨些。

    这持明卵无知无觉,又怎么会害怕。

    害怕的只会是你啊。

    持明龙尊孵化第一百天:

    透过强光,能看见卵内模糊不清的组织在凝聚成型。

    今年的秋泽节很热闹,璃月的人们都很想念你。

    这些凡人们,不知怎的,竟都以为你是因为令雪出五谷,消耗了太多,所以陷入了沉睡,一个个的,都伤心得很。

    写到这里,帝君放下笔,将那婴儿大小的持明卵从温水中捞出,细心地擦净,放在了床上。

    他拿起长剪,轻轻拨弄了一下蜡烛里的烛心,昏黄的屋子里,虽一人却有两个心跳。

    夜色阑珊,金瞳的魔神松了辫子,披着睡袍,躺歇在了床上。

    他侧身,将那蛋揽进了怀里,隔着蛋壳,去拥他蓝色的友人。

    静谧无边。

    持明龙尊孵化第六百天:

    太阳下,能看见纤细的骨骼支撑起肉团,基底渐渐形成。

    弥怒听说后很高兴,竟真的要来给你做小衣服。

    沉玉谷的长生初开了灵智,但见不到你,有些难过。

    白蛇盘旋在蛋上,吻部轻敲蛋壳。

    顿、顿。

    那卵无声无息。

    长生将头搁在蛋壳顶部,吐了吐信子,不动了。

    持明龙尊孵化第一千七百八十三天:

    四肢开始分化,可见明显轮廓。

    今年秋天,璃月人一如既往地将余粮赠给老弱无依之同胞,他们还记得与你的契约。

    真好。

    若陀还是不来,倔脾气。

    持明龙尊孵化第天:

    胎发可见,尾鳞出现

    魔神战争结束了,我胜利了。

    马科修斯损耗了太多,变得有些小了,你恐怕不能再挂在他的脖子上了。

    也不一定呢,因为你也会变得很小。

    马科修斯说他很愿意再给你一个拥抱。

    归终等你等到不耐烦,先去睡了。

    若陀还不来

    我的朋友,你会回来的,对吧?

    第 52 章

    归离原上的琉璃百合开了又谢, 禾苗青了又黄。

    珍珠白的卵睡在岩之主的手掌里,无忧无虑。

    蒙德的风携着酒香吹入璃月,混血的少女抱着纸笔走入人间。

    珍珠白的卵歇在岩之主的臂弯里, 不闻不问。

    沉玉谷漫山香叶,绝云间仙声阵阵, 璃月港舳舻千里,灵矩关刀枪入库, 放眼望去,一派盛世太平之愿景。

    但那卵仍是不声不响, 任由探望的仙人朋友来而又去, 议论纷纷。

    “不是我说, 泽苛这孵化时间也太久了吧, 弥怒做的小衣服都快没地方放了。”浮舍分出两条手臂举起箱子搬出屋内,那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幼童衣服。

    “也许,持明就是这样一个蜕生漫长的种族吧?”魈皱着眉头, 犹疑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泽苛当时确实伤得很重”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雷夜叉见不得幼弟苦恼的样子,故意又分出一只手来大力揉乱了魈的头发:“大概是龙尊觉得太累了, 想多睡会也说不定!放心好了!”

    “浮舍!说过了不要突然揉我的头!”少年仙人果然上当, 炸着毛瞪向四手的兄弟。

    “哈哈哈!”雷夜叉爽朗地笑着,无视了幼弟的抗议。

    类似的对话并不独独发生在夜叉家。

    不知谁人发出的书信上也在谈论此事:

    摩拉克斯, 这都多长时间, 怎么还是连个动静都没有?就算是孵个石块现在也该变色了!

    不是我不信任你,但你确实没什么经验,是不是无意间孵出了什么差错?

    笔迹苍劲有力的回信:

    如果无事可做就回归离原看看,勿要在灵矩关里疑神疑鬼。

    身为龙王的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卵的孵化, 若是担心,劳您大驾, 自来检验,也好让我休息几日。

    赤瞳的男子心虚地收起这封略带怨气的信件,强作从容,不敢再问。

    他却不知摩拉克斯也在看着持明卵暗自叹息:

    泽苛啊泽苛,这次你睡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长了。

    短暂的叹息后,岩之国主仍耐心地将卵带在身旁,不曾放弃。

    漫长的时间中,淡淡的忧虑如薄雾般罩在人们的心里,虽不可见,但确实存在。

    如今归终因旧伤沉睡,马科修斯实力受损,若陀龙王也据守灵矩关不愿回归,岩之魔神的身边,竟渐渐冷清了起来,只余一卵长伴。

    见摩拉克斯一人,形单影孤,日日对着持明卵伏案工作,众仙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隔三差五的就要去探望关怀。

    探望的话,必要送些礼物,没有空手拜访的道理,但是送什么好呢?

    无故送礼物的话,帝君向来廉洁,定不会收。

    不如送些给未出世的龙尊。

    “都是给孩子、咳!泽苛准备的!帝君你可一定要收下啊!”留云借风真君将第不知道多少代的奶瓶放在摩拉克斯桌子上。

    “这次的奶瓶里增添了自动保温功能,保证无论泽苛什么时候想喝奶,都是温温热热的!”

    说着说着,留云又从怀里掏出了五六个小彩球来,摇一摇就叮当作响。

    “连甘雨小时候都有各式玩具,泽苛自然也缺不得!本仙特意做了好些,现在就等着龙尊降生了。”

    “”摩拉克斯恍惚地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小玩具。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他之前刻意遗忘了这件事。

    毕竟,如果泽苛是带着记忆降生,大抵是不需要这些幼稚的玩具的。

    摩拉克斯不希望泽苛需要这些玩具。

    但是现在

    “多谢你,留云,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那是自然,本仙怎么说也是带过甘雨的”

    但是现在,我只希望泽苛能顺利降生。

    无论之后的他是否拥有记忆,是否还记得我,是否还记得璃月的大家,现在,我只希望他能顺利降生,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

    无望的等待太过残忍,连岩石都有些倦了。

    摩拉克斯维持着平静的面容听着仙鹤侃侃而谈,目光却渐渐放空。

    神思缥缈间,金瞳的魔神好像看见了一位冷淡的蓝发青年放松地坐在桌子的对面,一勺接一勺地往嘴里舀着莲子禽蛋羹。

    那家伙,吃不得辣,受不住甜,一情绪激动就咽不下饭,却唯独对这普通的蛋羹有几分偏爱。

    但是摩拉克斯已经好久没有和人吃过这普通的食物了。

    还真有几分想念

    “本仙知道泽苛那家伙面上不显,却确实偏爱些毛绒绒的东西,特意在这些球上附了层短绒,等等帝君大人!帝君!你快看呐!”

    留云本在自信地滔滔不绝,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声音变了调,急切地呼唤起了岩之魔神。

    走神中的摩拉克斯被这疾呼声惊醒,茫然地抬头看去。

    “怎么了!!!”

    摩拉克斯瞬间不敢置信地睁大金瞳,在那烈日的照耀下,他看见——

    ——一只带蹼的小手掌轻轻地压在蛋壳的内部,带出一小片可爱的印影。

    岩之魔神屏住呼吸,定了定心神后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去触那小小的手心。

    那小手瞬间受惊地移开,良久,又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又怯怯地伸手抵上,试探着摸索。

    不知道是花开花落多少次过去,隔着蛋壳,摩拉克斯又一次与他的小友相遇了。

    他终于有了泽苛还活着的实感。

    过了一会,那小手移开,房间里却响起了细微的水声。

    “噗叽噗叽啪。”

    一连串的水泡破裂的声音。

    “啵唧——”

    身体与周围摩擦的声音。

    “噗咚。”

    额头碰撞蛋壳的声音。

    偌大的房间里,留云与摩拉克斯一动不动,几近静止地听着这生命的诞音。

    强烈的泪意涌上仙人的的心头,让她险些失态。

    多少年过去了,若不是卵内的心跳一直没有断绝,她险些以为这是枚死卵!

    二人默契地一声不出,聆听着卵内幼儿发出的水声。

    过了一会,许是玩累了,那孩子又蜷着身子,缩起尾巴,乖乖地睡了。

    一切声音尽都消散,只余心跳不休。

    寂静中,有明媚的笑容绽放在摩拉克斯的嘴角,他看向留云,岩瞳澄澈愉悦,其下跃动着黄金般的光辉。

    “留云,来都来了,要不要用过便饭再走。”魔神笑着邀请到。

    留云被摩拉克斯过于开朗的笑容吓住,愣愣地答应了。

    “好、好的。”

    直到接过散发着清香的莲子禽蛋羹后,仙人才彻底回神。

    魔神战争开始后,到底有多长时间没见过帝君如此放松的笑容了呢。

    将感慨与蛋羹一同咽下,留云眉目间多了几了几分轻松。

    晚饭很快结束,那仙鹤御风而起,轻快地飞入绝云间,飘入各处的洞府。

    这么大的喜事,定要与甘雨和各位老家伙们好好分享分享!

    既然已经有了胎动,想必诞生也不远了吧!

    璃月,又将迎来泽苛龙尊的回归!

    消息极快地在仙人中传开,连远在灵矩关的若陀也略有耳闻。

    龙王这次再也坐不住,甚至不等摩拉克斯报喜的信件来到,就趁着天黑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归离原。

    夜深人静,摩拉克斯的洞府中一片安宁。

    “吱嘎——”

    顶着黄金龙角的男子蹑手蹑脚地窜进了岩王帝君的卧室。

    摩拉克斯眼皮下的眼瞳动了动,故作不知地躺在床上装睡。

    若陀龙王心虚,捏着嗓子拉长了音,轻轻招呼他的老友:“摩拉克斯——醒醒——”

    摩拉克斯直接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向另一边,曲起手臂,装聋作哑。

    若陀哪里能不知道这家伙是在怪自己赖在灵矩关多年,任他千呼万唤也不回归离原拜访的错处了。

    若陀自知理亏,不敢上前搭话,故作无事地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寻找目标,只当摩拉克斯是真的睡熟了。

    赤瞳在屋子里仔细地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椭圆形物体

    不会吧。

    男子咽了下口水,轻手轻脚地走近了床边,偷偷摸摸地往岩王帝君的被窝里偷瞄。

    岩之魔神的睡姿也是板板正正,双腿直直地侧卧在床上,手臂弯曲,微微搭在一个偏圆

    形的物体上,那东西在摩拉克斯腹部前方的被子里顶出一个凸起。

    不会吧

    若陀龙王壮着胆子,轻轻掀起了被子的一角,眯着眼就往里看。

    珍珠白的卵,微微闭合的鳞,正是他要找的目标

    好家伙,怪不得摩拉克斯这厮不来阻止我。

    原来是守蛋待龙。

    他正看着,手里的被子却被突然扯下,散着头发的魔神直接坐起,金瞳冷冷地看向若陀。

    “好哇,让我看看这是哪里来的窃蛋贼,竟偷到我摩拉克斯的头上来了。”

    “嗨对不起嘛,你消消气,消消气。”

    若陀龙王双手举起,示弱地表示投降,嘴里老实地道着歉,眼神却不安分地落在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持明卵上。

    “哼。”摩拉克斯把他的小心思看得是一清二楚,将持明卵直接往怀里一带,开始挟龙卵以令龙王。

    “你去点个灯。”

    若陀龙王有错在先,不敢不从。

    “好嘞老板。”他胡乱应了一声,屋里就亮堂了。

    摩拉克斯余怒未消,抱着蛋继续指使。

    “泡杯茶来。”

    “尽管吩咐!”他毕恭毕敬地开始沏茶。

    摩拉克斯喝了,勉强放过他。“哼,差强人意。”

    若陀龙王僵着笑脸,全当没听见。

    “行了,你来这里。”岩之君主拍了拍床边,示意他坐下,然后掀起被子,露出裹得密不透风的持明卵。

    龙王的赤瞳瞬间被吸引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卵,试图透过蛋壳,看藏在里面的幼儿。

    “咕啵。”

    在他的注视下,泡泡破裂的声音轻轻响起。

    第 53 章

    许是被二人折腾的声音吵醒了, 那幼儿也不再安睡,缩在卵内的水液里,就开始自顾自地玩起来, 悠闲地吐出了一连串泡泡。

    岩之龙王面上不显,赤瞳却柔和地看着那被灯光染上几分昏黄的持明卵。

    在摩拉克斯的注视下, 他伸出手指极轻微地点了点蛋壳,那吐泡声立时警觉的停了, 卧室内陷入了安静。

    沉默了一会,那卵里又传出细微的水液搅动声, 似乎是幼儿在蛋内来回转身寻找异常的来源。

    理所当然的, 他毫无收获。

    若陀几乎能想象到, 如果青年泽苛遇到这种情况, 脸上会浮现出怎样的表情了。

    一定是一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从容,一边甩着尾巴掩饰不住眼里的狐疑了。

    啊,真怀念啊。

    在摩拉克斯略带谴责的目光下, 龙王收了手指,不再去逗弄那卵。

    空气里静默了一会, 那吐泡泡的声音又谨慎地响了起来, 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倒是比以前更容易受惊了。

    两个加在一起已经上万岁的人,就这样坐在床边, 捧着蛋, 听了一夜的水声。

    天蒙蒙亮,声音终于息了。

    “睡着了?”若陀压低嗓子询问。

    “应该是。”摩拉克斯安抚地摸了摸持明卵,将他安置在了小篮子里。

    幼儿在水液中翻了个身,睡得更熟了。

    二人轻轻关上门, 离开了这个房间。

    摩拉克斯身着款式宽松的黑色睡袍,迈出房屋, 直接坐在庭院的石椅上,懒得招呼龙王。

    若陀自觉地做在他对面,抬起头四顾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庭院。

    “欸,我没看错吧,你把池塘扩宽了?鱼好像也多了不少。”顶着龙角的男子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吃了一惊,“你不是挺讨厌这些滑溜溜生物的吗。”

    “啊”摩拉克斯垂目观看水里的游鱼。

    心型的鲈鱼、棕褐色蝶鱼、各色的鳉鱼繁繁杂杂的,拥满池塘。

    “这都是当年泽苛钓的那些鱼的后代,哦,其中还有沉玉谷灵渊送他的擅自养在我的池塘里后又撒手不管,我又不好扔掉。”

    岩之魔神挽起手臂,状似无奈地抱怨:“没办法,只好先替他养着了。”

    “我想起来了,你说过他拿着那把名叫龙渔白竿的武器钓鱼。”若陀赤瞳恍惚了一瞬,想起了那些往事。

    “那把直鞭还是我打造的呢。”

    多年过去,这些鱼活力依旧,却再难见池边龙尊。

    花鳉从水里跃出,打碎一池平静,摩拉克斯正了正身子,严肃了脸色看着对面的龙王。

    “若陀,对于那孩子,你可做好了准备。”

    岩之魔神的金瞳灿灿,太阳一样地照着若陀面上的神色,要将他的一切心思洞察。

    我的朋友啊,直至今日,我们仍在卵中寻不见旧友的身影。

    不是我杞人忧天,不是我庸人自扰。

    只是那幼儿表现得确实如同崭新的生命,无辜又纯粹。

    如果泽苛真的不再会回来,如果造成的伤害真的无法弥补。

    告诉我吧,朋友,你会如何面对他生命的延续?又会如何对待这一切的凶手?

    你会如何对待你自己?

    “哈,我既然来了,你就当明白我心。”若陀轻笑一声,挺起龙角,直视老友威严又不失温和的眉眼。

    “撞锤与凿子接触的瞬间,玉石上的裂纹就已然形成,难再修补。”

    “若是因惋惜那裂损,心痛不忍去看,只会错过更多、更多。”

    “放心吧,摩拉克斯。”亘古的龙王赤瞳郑重。

    “我不会逃避了。”

    无论那孩子有无我们之间的记忆,无论他是开朗还是冷淡,是聪慧还是愚拙,我都会待他——

    如友如师,如父如兄。

    此话一出,摩拉克斯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大抵是不用再为他们担忧了。

    于是岩之主放松地微微后仰,背部贴在椅子上。

    “既然如此,那你去留云那里学些育儿方法好了,她有经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冷酷无情。

    “啊???”龙王被这瞬间变换的话题搞得回不过神,呆滞地看着摩拉克斯。

    “看我作甚,这难道不是你作的孽吗,还指望我一个人带?没事就去学学怎么哄孩子。”

    摩拉克斯突然一转平日里温和的脾气,二话不说地把若陀撵出了洞府。

    “学不会就不用再来了,灵矩关挺适合你的。”

    “啊?摩拉克斯,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若陀茫然地被丢出门外。

    回应他的只有清晨的冷风。

    持明龙尊孵化第天:

    内脏发育正常,末肢渐渐分明,指间已无薄膜连接

    我们都知晓,那最后的日子,将要到了。

    日升月落又不知道多少个轮回,那卵中幼儿一日更胜一日的活泼。

    当魈再一次将手贴在其上试图感知他的心跳时,又惊又喜地感受到了回应。

    “啪!”清晰的拍击音,隔着蛋壳落在少年仙人的手心里。

    “帝君大人!泽苛他和我击了下掌!”魈猛地睁大了眼睛,急急地报喜。

    “啊确实,泽苛这些日子越来越有活力了。”摩拉克斯见怪不怪地回以微笑。

    “上次本仙来的时候,透着光还依稀能看见他揪着尾巴尖上的毛玩呢,可爱得很!”留云也毫不吝啬地向众人分享喜讯。

    几人正谈笑间,那持明卵内突然又接连传出了几声急促闷响。

    “咚咚!咚!”

    留云立时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卵。

    “呃这声音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如果说是玩耍的话,声音是不是也太重了些

    “不。”摩拉克斯反应极快,故作镇定地将手里毛笔直直地插进石制砚台里。

    “大抵是要破壳而出了吧。”

    “!!太突然了吧!!就在现在!?”留云吓得变出原型。

    “怎、怎么办!我们就这样干看着?”

    少年仙人难得的控制不住脸上的情绪,惊慌失措地看向帝君。

    “咚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摩拉克斯强行按捺住心中种种心绪,岩瞳一动不动地盯住那卵。

    破壳,所有卵生物种生命中的第一道坎。

    也是一生的起点。

    被摩拉克斯冷静的表现感染,魈不再慌乱,和留云一起凝神关注起了卵内的幼儿。

    撞击声一刻也不停地砸在蛋壳内部,降生的趋势势不可挡。

    细小的纹路在三人的注视下渐渐绽开,珍珠白的持明卵不再完美无瑕。

    然后那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碎,直到最后一声撞击。

    “咚!!”

    “嗒。”一片完整的鳞壳顺势从表面脱落,掉在地上。

    “”

    屋子里寂静得可怕,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蛋壳上的小小破口处。

    屏息等待中,一只湿漉漉的淡蓝眼睛犹豫着靠近破口,悄悄地向外打量。

    他能看见,在柔和的阳光下,金瞳的魔神弯着腰,怔然地与他对视。

    “泽苛?”

    幼儿熟悉的眼瞳里满是天然的童稚。

    啊果然。

    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楚袭上摩拉克斯的心脏,但更多的是纯粹的喜悦。

    于是岩之魔神微微曲腿,弯下腰,与那新生的幼儿平视。

    他柔和了眉目,真切地笑着对朋友道了一声喜。

    “新生快乐,泽苛。”

    蓝发的幼儿歪歪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破壳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出、出生了!和泽苛好像!”少年仙人掩饰不住话语中的兴奋,金瞳亮闪闪地看着婴儿白净的小脸。

    仙鹤兴奋地呼扇起翅膀:“那当然,不和泽苛像和谁像!只可惜若陀龙王没看到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

    摩拉克斯将幼小的龙尊从碎壳中抱出,接过魈递过来的毛巾,细细地擦去幼儿身上的的水液,开始检查起了婴儿的健康状态。

    那娃娃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喜悦的三人。

    “帝君大人,好像哪里不对劲。”

    从新生命诞生的喜悦里走出来,留云敏锐地发现了异常。

    “怎么了?我看他身体很健康,脖子上也没有伤痕”摩拉克斯闻言立刻检查被抱在手里的孩子,蓝发幼儿的脖颈处光滑一片,毫无咬痕。

    难道是内伤?

    岩之魔神又把小小的持明翻了个身,让其顺趴在左手臂上,右手指轻轻地去挠弄他的腰后。

    “叭!”短小的尾巴条件反射地甩在岩石手背上,击起一声轻响。

    初生的尾鳞软软的,打不出一点伤害,倒是给罪魁祸首吓了一跳,尾尖炸开小小的绒球。

    摩拉克斯忙伸手安抚住孩子,摸摸他的柔软的胎发。

    脊椎也没有问题受惊的反应也没有变化。

    身体非常健康,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但是连一旁从未有过育儿经验的魈也感觉不对劲了。

    “帝君大人,泽苛他怎么不哭啊?”

    白尾的孩子乖顺地被摩拉克斯抱在手臂里,眼瞳迷蒙地注视着屋子里的三人,目光轮流落在魈和留云的脸上,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太安静了,帝君大人,从来没有生命的诞生如此安静过,就连甘雨那孩子,小时候也哭个不停。”仙鹤忧心忡忡。

    摩拉克斯闻言立刻垂首看怀里那孩子的眼睛。

    幼儿呆愣地予以回视,眼里空茫茫一片。

    这下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了。

    “莫非是个傻的?”岩之魔神皱着眉头,低声喃喃到。

    第 54 章

    摩拉克斯担忧地用岩掌托住婴儿的头, 把孩子横抱在胸前。

    “泽苛?”他拧着眉试探地呼唤了一声。

    愣了几秒后,那孩子才顶着幼嫩的龙角,懵懂地转头看岩之魔神的脸。

    听觉正常。

    孩子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摩拉克斯的脸, 就又把视线转开,目光重新在魈和留云脸上停滞。

    留云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索性凑近帝君,低头和那被抱在胸前的孩童对视。

    “泽苛, 还记得我吗?”她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我是留云。”

    那孩子一声不吭,淡蓝色的眼睛落在仙人的脸上, 描绘着她的眉眼。

    看来是不记得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还是有些失落啊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泽苛的健康状况。

    “嗨?”留云挑了挑眉, 扬起脸让他看个仔细。

    “你在找什么呢?”

    孩童不答, 很快就像是看够了眼前的人,视线又定定地移到了一边的少年仙人脸上。

    “”摩拉克斯若有所思,顾念到魈的身高, 他抱着小小一团的孩子坐在了椅子上,同时招呼着少年仙人。

    “魈, 你过来让泽苛看看。”

    “欸、好的。”少年茫然地走到帝君身边, 和那新生的幼儿对视。

    离得近了,那种属于稚儿的脆弱无辜全然地印在了魈的眼里。

    泽苛变得好小啊感觉还没有自己的上臂长。

    角也变得好短, 头上就一小节, 尾巴也短,鬃毛都没长齐。

    哪里都是小的,哪里都是软的。

    明明曾经比我高那么多,看起来是那么的可靠。

    魈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失落。

    那个冷淡却温柔的朋友, 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但是此刻,对着那双水润的蓝瞳, 少年仙人收起了一切心思,郑重地介绍了他自己。

    “泽苛,我是魈你永远的朋友。”

    对于少年这番难得一见的真心话,那蓝发婴儿却毫无反应,看清了他的脸后就将少年无情地抛之脑后了。

    他的蓝瞳不再看向面前的三个人,反而偏着头在屋里不停地扫视了起来。

    留云推了推眼镜,理智地分析了起来。

    “应当不是本仙的错觉,泽苛确实是在找些什么新生儿的视力不好,所以他才要反复观看我们的脸。”

    “但是看他刚才的反应,泽苛应该确实不记得我们了,这种时候他又会找什么?”魈睁大眼睛,看着帝君怀里开始不断挣动的幼儿开始了思考。

    摩拉克斯轻轻按住那不安分的孩子,看着屋子里熟悉的三人配置,心里有了不可思议的猜测,“他应该是在找——”

    “——若陀龙王。”

    话音未落,一个魁梧的男子推门而入,漫不经心地嚷嚷着。

    “摩拉克斯,你刚刚是不是叫我了等等,你抱怀里的那是个啥!?”

    刚一入门,龙王一眼就看见摩拉克斯怀里常抱的蛋换成了个有手有脚的蓝发小人,那小东西听见了他的声音,眯着眼睛努力地看了过来。

    什么东西!?

    若陀立时就吓呆了,扶着门把手一动也不敢动。

    不是,我这才出去哪一会,摩拉克斯就把娃娃孵出来了?

    那孩子的尖耳朵动了动,努力地在摩拉克斯怀里支起头,甩起尾巴看向若陀的方向。

    “哼。”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站起,双手握住孩子的腰身,抱猫似的举着孩子就往呆愣在门口的龙王面前凑。

    “显而易见,这是九沃龙尊。”

    持明婴儿的小脸一转不转地朝向龙王,他微微歪歪脑袋,显然是陷入了思考。

    “呜哇!别给我!”看着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小龙尊,若陀吓得松了门把手就要往屋外躲。

    摩拉克斯眼疾脚快地一脚踩中了若陀的鞋面,阻止了他躲避的动作:

    “怎么,不是说好了再也不逃避了吗?现在又怕了?”

    他举着孩子就在若陀脸前轻轻左右摇晃,新生龙尊光秃秃的小尾巴在空中一甩一甩的,只有尾尖晃出一点蓝影。

    若陀看得是心惊肉跳,顾不上脚面上的疼痛,连忙颤抖着手接过娃娃:“祖宗,别甩了,我接就是了!”

    于是那娃娃就乖乖地被窝进了龙王的手里。

    若陀化形的身材极为高大,手掌也大,捧起个婴儿是绰绰有余,小龙尊在他手里拧着脖子,皱起小脸,纠结地盯着他的赤瞳。

    “摩、摩拉克斯,他怎么一直看着我啊?”若陀被看得心虚,磕巴地问在一旁看热闹的岩之魔神。

    “谁知道呢,可能是看你眼熟。”摩拉克斯毫无怜悯之心,任由龙王哆哆嗦嗦地捧着孩子。

    “你说他、他是没有记忆的吧?我怎么感觉我怎么感觉他要骂我呢?”

    新生幼儿甚至都坐不起身,柔软的一团蜷在龙王的手里,但他面上却十分严肃,绷着耳朵抿着嘴,感觉有什么话被牢牢堵在嘴里,想说说不出来。

    “啧!”夜叉少年略带不爽地挽起手臂,看着颤颤巍巍的龙王。

    “他应该是没有记忆的至少没有关于我的记忆。”

    “是啊,本仙看他的眼睛里一片纯然,确实是无辜稚子模样倒是你,若陀龙王,你不要像端花盆似得端他,你得托住他的头部,让他平躺在你怀里唉,还是让本仙来示范一下好了!”

    留云跃跃欲试地向泽苛伸出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无声的幼儿突然张了张口。

    “惹脱。”稚嫩的嗓音有些含糊,咬字也不甚清晰。

    屋内四人的动作齐齐顿住,留云伸到半路的手僵在空中。

    摩拉克斯金瞳猛地一缩,不敢置信地看那被抱在手里的婴儿。

    说、说话了?

    他刚才喊了若陀的名字?!

    迎着若陀突然变得凝滞不动的赤瞳,有着短小龙角的孩子一字一顿地张口,显然这句话已经被他折腾了许久才得以说出。

    “我、咕、怪、你。”

    若陀,我不怪你。

    新生的幼儿如此说。

    屋内一片寂静,这短短的一句话如金石般砸落在地面,将所有人的心海震响。

    四字一出,那孩子霎时间就放松了下来,浑身都卸了力,简直就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蓝眼立刻不再盯着若陀。

    躺在宽大的手掌里,幼小的龙尊努了努嘴,只感觉破壳而出的种种不适与疲倦汹涌地席卷上身,于是婴儿不再忍耐。

    “呜哇————!”

    啼哭声姗姗来迟。

    在小龙尊上气不接下气的疯狂啼哭声中,所有人都被猝不及防的巨大喜悦感击中心脏。

    摩拉克斯反应极快,不等若陀龙王缓过神来就伸出岩掌把那嗷嗷大哭的婴儿从他手里薅了回来。

    “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高昂激动的女声响起,鹤姿的女人顾不上维持住平日的仪态,一把抓住了身旁的少年开始大力摇晃。

    “他在说话!泽苛在叫若陀!”

    “嗯!!”少年的金瞳闪闪发亮,从没有过的纯净喜悦如糖般彻底腌渍住他的心,将苦涩的酸楚彻底清除。

    是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过去,他又一次听见了朋友的声音!

    虽然嗓音稚嫩,难以听清,虽然话语短暂,只有六字,但那确实是属于泽苛的灵魂,隔着时间与外表在轰然作响!

    一片狂喜中,摩拉克斯托住幼小龙尊的后脑,怔然看着孩童哭得通红的脸。

    他轻轻拍着泽苛的后背,短小的白尾依恋地缠在他的手臂上,软软的鳞片带来奇妙的触感。

    从低微的心跳到身体成型,从第一次胎动到挣扎着破壳。

    那些幼稚的玩闹,那些疑惑的试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怀里的这个孩子确实是个懵懂的幼童。

    但是到底是怎么样的执念,到底是怎样的在意,才能让他将这句话刻在本能里,让其无视时间的流逝,无视身体的重塑,无视新生的不适,只为了将这句话送到好友的耳边?

    岩之魔神的喉咙里突然漫出辛涩来,于是他将他幼小的朋友举起,贴在了胸膛上。

    婴儿体弱无力,剧烈的嚎啕声渐渐低微,他顺从地将头搭在岩之魔神的颈窝里,娇嫩的龙角抵着他的侧脸。

    小小的身体紧紧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哭喘声一下下震动着岩之主的心,低泣声一点点渗入岩之主的耳。

    他抚着年幼龙尊的背,与呆站在面前的龙王对视。

    若陀偏过头,伸手掩盖住了他本如野兽般猩红无情的瞳孔,不愿让摩拉克斯看到他此刻的失态。

    “泽苛,你这家伙蜕生了还能给我搞这么大惊喜。”

    “可恶的家伙,我都要被感动哭了。”他捂着脸,口是心非地低低抱怨到。

    不去理那百感交集的龙王,摩拉克斯怀里抱着蓝发的婴儿,只觉得是在抱一颗如棉花般柔软的心。

    此刻,他从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过,那个属于泽苛龙尊的灵魂,从来没有离去过。

    哈,我就知道。

    泽苛这个人,最心软了。

    所以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那么,在那美好的重逢到来之前。

    我会好好养大失忆的你的。

    在温和又充满期待的注视下,小小的龙尊哭得倦了,于是惫懒地打了个哈欠,卷起尾巴,靠在摩拉克斯的胸膛前安静地睡了。

    那美好的重逢定会到来。

    第 55 章

    虽然决定会将泽苛好好养大, 但是过程也太艰难了吧。

    摩拉克斯不知道是第几次地试图将奶瓶塞进泽苛的嘴里,结果被婴儿毫不犹豫地吐出。

    “不吃饭可不行,会长不大的。”他一边劝着, 一边坚持不懈地把手里温热的奶瓶凑到幼儿的嘴边。

    那龙尊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能看出未来冷淡的雏形了, 无论岩之魔神怎么劝,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将头扭向一边, 拒绝得很果断,不给璃月的岩王帝君留一点面子。

    摩拉克斯:“”

    从来没见过对进食无感的幼崽, 岩之主感到十分头痛。

    “也许是不饿?不应该啊, 都出生快半天了。”若陀也有些心焦了, 他伸手探入襁褓去揉持明幼儿的肚子。

    瘪的, 显然是在饥饿状态。

    但那孩童仍固执地摇晃稚嫩的龙角,不去吮吸被塞进嘴里的奶瓶。

    怪欸,难道是因为润黩之力?

    但是之前的泽苛就算是身负润黩之力也会感觉到饿的啊。

    想到这, 摩拉克斯摸出四个黑玉镯套在了婴儿小小的手脚上,黩镯一触到皮肤就自动调整为了合适的大小, 只是里面的符文暗淡, 显然没有在运行。

    泽苛的身体不再向外泄露能量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若陀龙王的目光粘在那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镯子上不动了,他想起泽苛蜕生前, 身体内的能量几近耗尽时, 这黩镯也是这样黯淡无光。

    难道润黩之力消失了?

    如果真是那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若陀龙王的沉思中,摩拉克斯突然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奶瓶站了起来,起身就走。

    “?做什么去?”龙王茫然。

    “我找几个人问问持明这个种族到底是怎么养的,你就在此地, 不要走动。”摩拉克斯走得很急,只在屋内留下几句嘱托的余响。

    “我去去就回。”

    “欸?这能去哪问?”

    无视掉老友的疑惑, 摩拉克斯以浓郁的岩元素力护住了怀中婴儿,目标明确地向一处高山上飞去。

    在那高耸入云的青翠山峦上,有六位执政和一位影武者在聚会欢笑。

    背负白翼的风神率先感觉到了岩神的到来。

    “嗝摩拉克斯,你今日来的怎么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那风色的诗人显然喝得极为尽兴,浑身的气息都被蒲公英酒腌得透彻,青绿瞳里透出舒适的迷蒙来。

    但那朦胧的醉意很快就被那缩在男子怀里的幼儿打碎,巴巴托斯被吓到双翼开展,不可置信地质问金瞳的帝王:

    “你竟然背着我们不声不响地有了个孩子!”

    “什么孩子!摩拉克斯有孩子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赤发的女子闻言激动地看向那向来稳重的同僚。

    “什么!摩拉克斯生孩子了!?”来自方才正在走神的甘露之主。

    “不,我觉得摩拉克斯应该没有这个功能。”智慧之神纠正了错误,也兴致勃勃地去看岩神怀里的娃娃。

    “蓝发蓝角,尖耳白尾如果我猜的不错,这应该就是你说过的九沃龙尊,雪稔君吧。”

    “是的,叫他泽苛就好。”

    摩拉克斯内心忧虑,无心与朋友们玩笑,他把幼小的龙尊摆在桌上,抬头看向慈爱的树王。

    “千树之王啊,世界树的守护者啊,请你帮助我,给予我可以拯救这个孩童的知识。”

    听闻此话,在座的所有人都面容一肃,各色的目光汇集到了那个幼小的婴孩身上。

    执政中的最强者,摩拉克斯也会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吗?

    巴尔泽布坐于末席,震惊地眨眨眼。

    她听到她的姐姐在旁边出声。

    “岩之主啊,请不要焦急,说出你的困难来吧,我们都会帮你。”

    于是,摩拉克斯定了定心神,将他当下的困难一一讲诉给朋友们听。

    “这种情况闻所未闻,我不知原因为何,只怀疑这可能与他的种族特性有关”

    “哎怎么会有小娃娃对吃饭都不积极呢?”巴巴托斯也跃跃欲试地试图将奶瓶塞进小龙尊的嘴里,果不其然地也失败了。

    “是啊,真奇怪,不过摩拉克斯,你方才说这孩子的种族是持明。”冰之神思考了会后认真地回复:

    “我可以确定我从没听说这个种族。”

    除大慈树王外的所有人都纷纷点头。

    巴巴托斯叹了一口气,指尖拨弄那娃娃的嫩角。

    “连摩拉克斯都没有听过,更何况我们啦,恐怕只有世界树的化身才能回答这个问题吧。”

    世界树里流淌着世间所有的信息,身为世界树化身的大慈树王理所应当的是世间最博学的人。

    “”

    但那温柔慈爱的神明却盯着孩童皱眉不语。

    “请稍等我片刻,我需要去世界树的核心内部查一些资料”

    在众神担忧又好奇的目送中,白发尖耳的女人匆匆离去,不久后又匆匆回来。

    她惊异地看着那蓝角的孩童:“不可思议在天理的目光所及之处,还有外来者瞒过了她的耳目”

    智慧之主不知道的是,在持明龙尊降世之前,曾有两个星神向他投来目光,降下祝福。

    所以,无人可知他的来历。

    “!!!”

    众神皆是一惊,随后变为了然。

    “原来是其他世界的人!我就说如此奇妙的种族不可能没人听过!这就不奇怪了!”火神朗笑一声,解开了疑惑。

    “谨慎考虑,这个消息,最好别让知道。”有人伸手指了指天空。

    摩拉克斯也十分震惊地看着那乖巧沉默的孩子。

    原来不是提瓦特的人啊

    怪不得、怪不得少年时候的你看起来是如此孤独。

    “抱歉,摩拉克斯。”大慈树王面露难色,“世界树里没有关于这孩子的任何情报我实在是无法解答你的困惑。”

    “不,多谢你,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摩拉克斯回过神来,郑重地想要道谢。

    “不过,关于这个孩子现在的状态,我个人有个小小的猜测。”白发的树王却打断了他的话,开始了直接的发问。

    “摩拉克斯,你说他是出于海中对吧。”

    “确实如此。”摩拉克斯不解地回答。

    “你还说,这个孩子是破壳而出的对吧。”

    “确实如此。”众神皆迷惑。

    大慈树王无奈地看向面前的岩之魔神,“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个孩子的天性就不是该被哺乳的呢?”

    “欸?”摩拉克斯突然呆愣地睁大了金瞳。

    卵生又水生的生物新生的泽苛他

    到底以什么为食?

    沉稳的岩神脸上突然出现了裂纹。

    “噗哈哈哈哈哈!摩拉克斯你这什么表情!好呆啊!”巴巴托斯突然毫不掩饰嘲笑起了朋友。

    “呼哈哈”摩拉克斯看得见有人慌忙捂住脸,山上渐渐传开小声的憋笑声

    “”摩拉克斯很快整理好了表情,无语地看着这群偷笑的人。

    “呜哇呜呜”许是被这众多的笑声惊动,襁褓里的孩子也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

    金瞳的魔神无奈地选择了先安抚孩子,但是暗中却给狂笑不止的巴巴托斯甩了个眼刀。

    “哈、咳咳,摩拉克斯,你不必如此担忧。”众水的主人,厄歌莉娅站起。

    “我,在这个孩子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有生命的能量如被驯服的烈犬般乖顺,滋养着这孩子的身体。”

    “这力量的核心与胎海之水完全不同,凶暴又强势,但却被这孩童牢牢锁在手里。”

    厄歌莉娅安抚地拍拍摩拉克斯的肩膀,注视他怀中孩童浅海一般的蓝眼。

    “放轻松!摩拉克斯,他可比你想的要坚强多了,只要那力量不损耗,也许不用吃饭也说不定呢!”

    摩拉克斯闻言低头,去看他幼小的朋友

    润黩之力原来还在啊。

    他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悲。

    天空下,一阵琴声突然随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来是那风神掏出了天空之琴,拨出一连串快乐的音符。

    “唉!摩拉克斯。”那少年诗人眼神快乐又狡黠,“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像忧郁又慈爱的母亲,这不好,你该喜悦!”

    “在这冷漠又美丽的世界里,胜过无数险恶的岁月,建立无人比肩的壮举后,你又有幸得与朋友重逢。”

    “所以我亲爱的朋友,快展开你的眉毛,露出你的笑脸吧!今日本该是大喜庆贺的日子!”

    巴巴托斯笑着冲他眨了下他的左眼,将方型的酒杯举到他面前。

    “贺新生!”自由的神明自由地祝贺摩拉克斯。

    在他身后,所有人都举起各自的酒杯,扬起祝福的笑容:

    “贺新生!”

    幼稚的龙尊在摩拉克斯的怀里转转头,迷茫地看着各人都向这里举起酒杯。

    “”

    摩拉克斯紧了紧手臂,柔和了眉目接过诗人手里的酒杯,向众神举起。

    “贺新生。”

    啊,与朋友共饮的酒,总是那么香甜。

    璃月,一处洞府内。

    若陀龙王焦虑地等到了摩拉克斯的回归。

    “这么半天了,泽苛他吃了吗?”

    “”

    摩拉克斯不想回答他,直接伸手指向了院子里的池塘。

    “你且下去捉条最嫩的鱼来,细细地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刺在上面,哦,还要放入蒸锅里”

    “?”

    第 56 章

    若陀龙王将蒸好的鱼泥端来, 拿出了个小勺子舀了一点试图喂给年幼的龙尊。

    那短角的娃娃骨骼软弱,直不起身子,摩拉克斯便将他抱在腿上, 伸出一只岩掌托住婴孩的整个后背,另一只则固定在他的腹部处, 勉强让他摆出坐姿。

    泽苛疑惑的视线落在了勺子上。

    “咕。”

    在二人略带紧张的注视下,那小东西试探着闻了闻勺子里的鱼泥, 犹豫了一会后终于张嘴含住勺子,安分地舔食尽了。

    可算吃了。

    尾尖的绒球愉悦地晃了下, 看起来居然还有点满意?

    “呼还挺难伺候。”

    若陀暗中松了口气, 开始尽职尽责地一点点喂了起来。

    “该说不愧是海里来的嘛, 居然刚出生就开始吃鱼了唔。”说起这个, 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就开始袭上了岩之魔神的心头。

    滑溜溜的鳞片,洗不净的腥气,干涸的粘液散发着臭味。

    “好恶心。”

    摩拉克斯脸色瞬间青黑, 几欲作呕。

    “喂喂喂,摩拉克斯你忍一下!我还没喂完呢!”龙王慌乱地睁大了赤瞳。

    “这个食谱对我太不友好了呕!”忍耐的干呕声克制不住地响起。

    被抱坐在腿上的孩子被身后的声音惊动, 立时停止了进食, 扭着小小的龙角回头看摩拉克斯的脸,尾巴也轻轻地扫了下对方的腹部。

    你怎么啦?

    浅淡的蓝眼大张, 定定地看着摩拉克斯, 里面露出明晃晃的疑虑。

    “哎他不吃了。”

    若陀将勺抵在小龙尊嘴边,被偏头躲过了。

    “咳,我无事。”

    与幼儿澄澈无垢的眼瞳对视着,摩拉克斯一时竟忽略了那些难以忍受的记忆, 恶心感渐渐从心头消去,于是他低声诱哄那稚儿。

    “再吃一点罢。”

    小龙尊板着一张幼嫩的小脸, 严肃地抬头盯着岩之魔神的金瞳,显然是没有被忽悠住。

    没事你呕什么?

    若陀几乎能想象得到泽苛的心声了。

    “噗!”他一边暗笑一边将勺子又递过去,“放心吧泽苛,他身体健康得很。”

    就是有点心理阴影!

    那幼童完全不信,不耐烦地再次避开勺子,他张嘴“啊”了一声,然后手腕上的黩镯闪烁了一下,指间出现了小小的红光。

    “?”

    摩拉克斯抚着孩子的手瞬间僵硬了。

    没听泽苛说过蜕生后的持明会变成萤火虫啊?

    在二人茫然的目光下,那娃娃小手一挥,径直将那点红光摁进了摩拉克斯的胃部。

    “??”

    泽苛的动作太突然,毫无防备的二人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那红光融入了魔神的身体。

    目的达成,幼小的龙尊将身子扭了回来,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了若陀手里的鱼泥。

    还想吃点。

    “???啥玩意啊!摩拉克斯你感觉怎么样?”若陀完全忽略了喂食这件事,忙去查看好友的脸色。

    摩拉克斯怔愣地感知了一下身体内部,那点红光带来一股暖意,又很快地在岩元素力的冲刷下消失不见。

    根据刚才黩镯上闪烁的光芒,岩之魔神轻而易举的判断出了现状。

    “是润黩之力,泽苛可以控制住它了。”

    “?为什么?我记得泽苛一直不太能控制得住润黩之力的,怎么突然”

    二人不知道的是千百年过去,那片繁育的碎片如墨水般滴入不朽的身体里,被一点点吞吃消化,但也最终将纯净的水污染成朦胧的灰,难再澄澈。

    不朽吞吃了繁育的碎片,但繁育亦玷污了不朽。那润黩如混沌般在两者中诞生,改变了泽苛的体质,并源源不断地从龙尊的身体里溢出,带来诸多苦难。

    千百年的浸润,千百年的侵蚀,润黩之力暴烈地奔涌在持明的身体里,咆哮着不受驯服。

    但龙尊不曾想过要驯服它。

    他只是划开了自己的手腕,将那将溢出的能量灌赠给大地,这是第一次削弱。

    又有龙王循味而至,张口吞掉了润黩的大半,这是第二次削弱。

    于是伤重的劣犬垂下尾巴,呜咽哀嚎,彻底躲进了持明的血脉深处,任其驱使了。

    也许润黩会慢慢恢复到强盛,但那时,想必也不会不受龙尊的控制了。

    摩拉克斯也有所察觉,觉得这可能与润黩被大量消耗有关系。

    也算是因祸得福。

    总比不受控制来的好。

    但这些个推测总不好向若陀说明,于是摩拉克斯选择直接微微沉下脸,凶了好友一下:

    “问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快喂。”

    “好好好,活祖宗们。”龙王无语地将小勺子塞进龙娃娃的嘴里。

    龙尊降世的消息传得极快,不过几天,好些个仙人都带着礼物前来拜访。

    “泽苛,还记得我是谁不?”弥怒一边假模假样地打着招呼,一边试图伸手给小龙尊翻个身。

    泽苛茫然地看着他动手动脚,觉得确实有点眼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新生的大脑发育尚不完全,各种记忆乱糟糟的挤作一团,他得花好长时间才能理出一点头绪。

    水夜叉伐难不解地看着她的兄弟:

    “你这是在做什么,小心别把他弄哭了。”

    “哎,我心里有数,如果不趁现在量,等他恢复后就不好下手了!”

    弥怒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个绳尺,毫不犹豫地缠在孩童的尾巴根上,开始了测量。

    小龙尊一时不察,竟被人触了最敏感的尾巴根,他呆滞地瞪大了眼。

    干什么?偷袭?

    出于防卫的本能,他甩起了尾巴就去抽岩夜叉的手腕,结果被轻而易举的挡住了。

    “别动哈,这个数据还真有够小的,我是说和以前的比”

    这罪魁祸首竟还在恬不知耻地评头论足?

    哪里小了?你不要睁着眼睛乱说!

    泽苛想反驳,可是一片混乱的大脑让他想不起来该怎么说话,想反击,尾巴却被那夜叉轻轻松松地捏在手里,又气又急之下,他出于本能地哭泣了起来。

    “呜哇哇——!”

    “弥怒!你真把他搞哭了!”浮舍的四手乱成一团,无措地看着脆弱的幼儿。

    “不会吧?我也没做什么啊!”

    哭泣声中,监护人闻召而来。

    “弥怒?哦,原来是在量尺寸泽苛可能是不太舒服,这样吧,我帮你把着。”

    被召唤过来的摩拉克斯十分贴心地帮忙摁住了小龙尊。

    “多谢帝君!”

    得到允许,那弥怒更放肆了。

    “?”

    召唤过来的保护者居然和僭越者狼狈为奸,泽苛小小的脑袋瓜显然理解不了如此诡异的情报。

    众目睽睽之下,幼儿直接呆怔在原地,大脑陷入了宕机。

    “没、没问题吧,龙尊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削月悄悄地问一旁的留云。

    “你这话说的,新生儿能聪明到哪里去,让他现在起来给你打一个归终机吗?”仙鹤不爽地撇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夜叉们。

    “浮舍,魈和应达怎么没来?本仙记得她不是一直很期待泽苛的降生吗?”

    说起这个,浮舍的情绪也低落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无奈地扶额:

    “唉,别提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应达一直觉得身体不太舒服,金鹏体贴,说自己已经见过泽苛了,自愿留下,在家里负责照顾她。”

    “那孩子那么活泼,居然也有生病的那一天吗。”

    理水吃了一惊。

    “是生物总会有虚弱的时候的。”等到岩夜叉测量完,摩拉克斯将孩童抱起,轻轻地安抚了一下他,泽苛的眼神又恢复了灵动。

    “不过,好转的那一天也总会来到。”

    众仙皆点头称是。

    天已近黑,这些消息灵通的仙家们一一告辞,各自离去,洞府内又恢复了寂静。

    萤萤灯火下,摩拉克斯能看见若陀早已坐在了餐桌上,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他轻挑了下眉,“怎么?这次彻底不回灵矩关了?”

    “战争都结束了,灵矩关哪里用得上我”若陀讪讪一笑,“而且,你不也很需要我的帮助吗。”

    他暗示性地看了一眼鱼塘。

    “好嘛。”于是摩拉克斯将小龙尊交给老友,放松地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莲子禽蛋羹。

    “那我可得好好查验一下你的育儿技巧了,你之前抱小甘雨都抱不对的。”

    “哎!你这人怎么老翻旧账!我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若陀满口不服地接过泽苛。

    “哦?那今晚泽苛跟你睡。”

    “这还是不要了吧”

    如此日复一日,竟也平常地度过了一些岁月。

    小龙尊的身体渐渐地坚实,很快就不用靠着摩拉克斯支撑,也能自己坐起来了。

    他蜷着尾巴,板板正正地坐在床上的样子,当真是十分可爱,连岩之魔神有时候也会看着看着突然心软一下。

    小龙尊一声不响地坐在床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嫩角,玩了一小会后,又把目光投向了若陀龙王头上的大角。

    “哦?朋友,龙王的角可不是能随意摸的。”若陀看出来了他的意思,却要故意逗弄他。

    “你得求求我,我才依你。”

    “?”泽苛懵懂地眨眨眼,仰着头看他,眼里一片纯稚的天真。

    “好吧,你说服我了。”对着那目光,若陀龙王魔抗大减,直接趴下了。

    “速战速决。”

    硕大的黄金龙角摆在稚儿面前。

    “!”

    泽苛如愿以偿,欢乐地摇了下尾巴尖,就绷着小脸伸手握住了面前的大角。

    好硬,和自己的不太一样。

    玩了一会,他又皱起眉头,忧虑的目光投向了屋里的第三个人。

    岩王帝君的头上空空荡荡。

    泽苛的目光渐渐担忧。

    兄弟,你的角呢?

    摩拉克斯:“?”

    第 57 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是说,也许我不是龙,没有角是正常的呢?”摩拉克斯试图向年幼的龙尊解释。

    很明显, 泽苛那小小的脑袋瓜里现在还没有出现种族的概念,他只觉得:

    人有三名, 龙角有二,你为什么没有?

    孩童看向摩拉克斯的目光越发的同情。

    你和我们不一样, 定是生病了。

    “唉。”

    眼看着泽苛手心里又开始要冒红光,摩拉克斯无奈地妥协了。

    在若陀龙王戏谑的目光下, 他伸出岩掌抹了一把发顶, 霎时间头上就生出了一对金玉色泽的龙角。

    那角与二人的完全不同, 既不像龙王的那样威猛狰狞, 也不似泽苛的精致透彻,反而如玉般温润,石珀般凝实, 优雅纤细,贵不可言。

    幼童的目光瞬间就被牢牢吸引住了。

    金瞳的帝王在幼童面前低头, 让他查看那新出的龙角。

    “现在你满意了吧, 无理取闹的家伙。”

    小泽苛眼睛亮闪闪地伸手捏了捏垂在面前的角尖,终于安分了。

    但是孩童的天性总是活泼与充满好奇的, 哪怕是持明龙尊也不会意外, 没一会泽苛就玩腻了龙角,拽起了尾巴。

    幼龙的尾连鬃毛都未长齐,连鳞片也是软的,只有尾巴尖顶着一团蓝色的绒毛。

    泽苛随意地攥了一会尾巴尖, 却又发现了什么盲点。

    他的目光变得迟疑,蓝眼疑惑地落在若陀和摩拉克斯的后腰上。

    你俩尾巴呢?

    二人腰后一凉。

    “休要得寸进尺。”摩拉克斯板起脸, 试图震慑住这小龙尊。

    谁知那本是同一个阵营的龙王并不配合,痛痛快快地把树杈一样尾巴放出来给娃娃看。

    “喏,我的尾巴还会变色哦。”若陀特意把尾巴扫到泽苛面前,尾巴上的鳞片应声变成冰蓝色。

    哇,厉害。

    小龙尊的眼睛里立时就透出明显的崇拜来,手一松就摇着尾巴去够若陀的树叶状鳞片。

    见泽苛兴高采烈地玩了起来,若陀转头就送给了岩之魔神一个得意的眼神。

    我们都有尾巴,不告诉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哼。”一声冷笑后,一条大龙尾巴直接挤走那些华而不实的鳞片,霸占地塞满了泽苛的怀抱,祥云一样的鬃毛盖了幼童满头满脸。

    “!!”

    鳞片虽然好看,但是会有谁不喜欢毛茸茸的小祥云尾巴呢?至少泽苛肯定是拒绝不了。

    小龙尊直接将龙王坚硬的鳞片抛之脑后,手脚并用地夹紧了怀里的尾巴,这次是彻底安分下来了。

    若陀看着这滑稽的场面直接憋不住笑了。

    “呼哈哈!摩拉克斯,你恼了?真的假的!”

    “还不是你先挑衅我的。”

    岩之魔神横了那龙王一眼,看起来有些忿忿,但是若陀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家伙眉眼柔和,仪态放松,尾巴一动不动地任泽苛抱着,显然是愉快得紧呢!

    如此轻快的好友,上次见还是魔神战争之前的事情了。

    若陀收住笑,伸手摸摸将头埋进鬃毛里的孩童。

    如果你恢复了就更好了。

    孩童眨眨眼睛,一声不吭。

    多了条龙尾巴还是很有好处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可以解放一只手。

    棕黑色的龙尾稳重地圈成一个圆,里面关着安静发呆的娃娃。

    微风和煦,青色的风神带酒来拜访他的友人。

    “摩拉克斯啊,不是我说,你的小龙尊怎么一直在走神啊。”

    巴巴托斯故意掀起微风,吹乱泽苛的胎发,换来一个茫然的回视。

    “来,小家伙,和我学:”少年诗人故意在孩童面前指向龙相的摩拉克斯,“叫他妈妈,明白了吗,妈——妈——”

    “?”

    “做点正事吧,巴巴托斯。”摩拉克斯无奈地打断他,“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好冷漠啊,岩神大人,我来就不能是为了朋友间普通的聚会吗?”少年故作无辜地摊手。

    “你看,我还给泽苛带了礼物呢。”

    风神将一株蓝色的小灯草放入孩童的手,“果然很配!”

    “不如琉璃百合。”摩拉克斯故作不屑地呛了他一声,然后又略带关心地看他。

    “我虽为岩之魔神,但我却不是真如石一般迟钝,巴巴托斯,你真当我看不出风中的焦虑?”

    威严的君王顶着龙角,郑重地看向邻国的同僚:

    “虽然不知你为何收了请求的话,但是我在这里,永远愿为朋友解忧。”

    少年一怔。

    “欸呀,居然都被你看穿了,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难得摩拉克斯这么直接,就连巴巴托斯也有些羞涩了。

    “好吧,我的朋友,我理应对你坦诚。”

    年轻的神明持琴正色看向可靠的君王。

    “我用神力吹开了积雪,换蒙德四季如春。”

    “微风徐徐,水波澜澜,本应果满枝头。”

    “可奈何”

    他伸手弹出一串落寞的琴音。

    “奈何高塔之下的子民,惯于狩猎,不曾与温暖的土地建立过情谊,无知无识之下竟错过了春种与夏收。”

    摩拉克斯眼神一沉,知晓了他所求为何。

    “所以,我本是想来问问九沃龙尊能不能求一点优良稻种的但是看他现在神智并没恢复,也就说不出口了。”

    巴巴托斯有些丧气,身为风精灵的他此时正当年轻,一时之间忽略了这件事也正常。

    “不过也没什么大碍,让蒙德猎人们多组织几次狩猎好了,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自由的诗人倒是看得很开,他相信坚强的蒙德子民会自己想出办法。

    “怪不得你要来问问泽苛,璃月的稻种皆为润黩所改良”不过泽苛应该不在意这些小节,不如我做主,送一些给你

    话还没出口,摩拉克斯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软软的应答声。

    “可。”顶着龙角的娃娃绷着小脸盯着面前的两个神明。

    “??!”

    “我准了。”尖耳朵愉悦地晃了下。

    “?!!”摩拉克斯震惊地回头看那娃娃。

    “没听清吗,摩拉克斯。”泽苛故作无辜地歪头,声音稚气:“我说,我准了。”

    “婴儿说话了!”巴巴托斯大惊失色。

    “!!!”摩拉克斯瞳孔地震,吓得收紧了龙尾。

    “哇!”坐在尾巴里的小龙尊瞬间就被缠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没事吧!”

    一阵兵荒马乱后,三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摩拉克斯强作冷静。

    “这位先生叫你妈妈的时候。”泽苛一脸淡定地说出不得了的话。

    “额啊我是开玩笑的抱歉!我愿意用这瓶苹果酒来赔罪。”

    巴巴托斯以手拂面,有些尴尬地不去看小龙尊的脸。

    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刻恢复记忆啊!

    摩拉克斯不赞同地拿走酒瓶:“你这酒鬼他还没到喝酒的年纪。”

    短手短脚的龙尊突然沉默了。

    好不容易长了那么大,现在都要从头再来了吗

    好失落。

    不过,能带着记忆和摩拉克斯再度见面,已经很好了。

    于是,泽苛轻轻摇起尾巴,打起精神看向二人:

    “润黩之谷种,若有需要,请尽管拿去。”

    “我之所愿,从始到终,唯有世间无人死于饥饿。”

    瘦小枯瘦的孩童尸体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沉郁。

    “所以,无论是异世的,异国的,异族的,不问来处,不问过往,皆可以向我讨求饱腹。”

    巴巴托斯闻言怔愣,突然向这幼童样貌的龙尊投来复杂的目光。

    想要填满天下人肚腹的宏愿吗

    且不说能不能实现吧,但这孩子的神色

    比起坚定,更像是执拗啊。

    出于种种考量,自由的神明向九沃龙尊发问:

    “若有人为寻求饱腹而敬你,你待如何?”

    “此人之本能,我当知而不喜。”

    泽苛茫然,但仍真诚地回答了。

    “若有人为寻求饱腹而爱你,你待如何。”

    “此人之本能,我当亲而不重。”

    “若有人为寻求饱腹而杀你,你待如何。”

    “此人之本能,我当厌而不恨。”

    询问声住了。

    皆以人之本能相答吗

    自由之神对着幼童露出了一个温柔又悲悯的微笑。

    “怎么了嘛”泽苛被笑得心里发慌,忐忑地蜷起了尾巴。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巴巴托斯避而不答,轻轻地抚摸起他的琴。

    那丰收的象征,九沃的龙尊。

    竟是一个迟钝又胆怯的孩子。

    摩拉克斯在一旁听着这一问一答,却突然愕然地睁大了金瞳。

    他终于发现了泽苛身上的问题。

    他在人类的身上付出了太多,但却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过,只是一味地给予,不曾思求过回报。

    但那并不是傲慢,而是令人胆颤的自罪感!

    他从心底,就没觉得自己可以得到过回报过!

    仔细想想,泽苛是何时对饥饿产生了如此执念,又是何时对自己产生了厌弃?

    是因为一时的疏忽而无辜而死的人类孩童,泽苛一直觉得其中有自己的过错,那与璃月的契约,也是他痛苦的体现不,还要比这更早。

    早到那被他亲手杀死的大猫们,润黩之力所杀死的家人。

    也许、也许

    摩拉克斯恍然发现。

    也许那个优雅又冷漠的龙尊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

    我知道他对饱腹的执念颇深,但是

    没想到他竟自轻到如此地步!!

    这个小混蛋,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人民的活干粮吗!

    摩拉克斯突然用力地攥紧了酒杯,心里下定了决心。

    这次一定要改变这混小子的想法!

    百般思绪中,巴巴托斯弹奏起和缓悲伤的曲调。

    在这短短的问答中,他已窥见了那温柔又执拗的灵魂。

    “璃月的龙尊啊,丰收的使者啊,愿恶者不得见你的慈悲,畏威而退;愿善者能看破你的冷漠,爱如潮水,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在这残酷的世间迷失了方向。

    琴音中,蓝色的孩童茫然地眨眼,不懂得诗人在悲叹些什么。

    此刻,无人可知,在这一时兴起的歌谣中,竟暗含了龙尊接下来的命运。

    未来,在七神离散难聚的时代,冰之信徒遍布七国的时代,名为钟离的凡人愣愣地对上了故友陌生的蓝瞳。

    在他们的身旁,金发的旅行者和小精灵默契地对视。

    “钟离先生,你认识他吗?”

    “”

    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第 58 章

    巴巴托斯随风而去后, 此间天地就只剩下两个面露龙相的人了。

    小龙尊新奇地看着摩拉克斯头上的玉角,伸手摸摸他尾巴上的鳞片:

    “如果你的耳朵也变成尖的,我几乎要以为你是另一个持明龙尊了。”

    听见泽苛说起他的种族, 摩拉克斯心神微微一动。

    “泽苛你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他试探着开口,并大致讲诉了发现的的过程。

    幼小的龙尊听后久久不言, 尾尖低垂着沉思:“我就知道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但是还是有点难过。”

    他抬头看向天空,那一望无际的蓝如罩子般将万物禁锢。

    “我也想起来许多事, 想起来汤海变得可怕后, 我和许多族人们奔向宇宙, 经历了许多困难与痛苦去寻找延续种族的办法。”

    所以, 汤海啊,我的故乡,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隐隐约约的预感藏在持明的心里。

    “但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一点想不起来了,我到底是为何来到这里, 润黩之力又为何出现在我的身体里”

    这一切究竟是必然的结局, 还是命运的玩笑?

    疑惑如同迷雾,搅扰着他的心。

    异世的龙尊怅然地摸摸自己独特的的尖耳, 郁郁地不说话了。

    “你说, 我还能,回到汤海吗,摩拉克斯?”

    这世间无人能回答他。

    “没关系,泽苛。”摩拉克斯正了正神色, 伸手轻拍了拍幼童的后背。

    “不要担忧,我们会有非常非常漫长的时间去探寻这些问题的答案。”

    “所以, 在那之前,先顺利地长大吧。”

    摩拉克斯向年幼的朋友露出温和的笑容。

    异世的持明啊,此刻的你,并不孤单。

    泽苛瞬间就被这熟悉的笑容安抚下来了,别扭地拧了拧尾巴尖,目光游移。

    “我、我要去看看若陀怎么样了。”

    “也好。”摩拉克斯十分自然地将双手扣在孩童的腰上,径直抱进怀里。

    “算算时间,你也该吃饭了。”

    “?”

    小龙尊来不及阻止,懵圈地坐在老友的臂弯上看着他的脸。

    “??”

    我不要面子的哈?

    “等等,摩拉克斯。”泽苛开始在他怀里挣扎,“你不觉得这样很怪吗?”

    摩拉克斯泰然自若,迈步就走,将孩童小小的抗议全都忽视。

    “哪里怪了,我看人类都是这样抱孩子。”

    “我又不是真正的孩子!”小龙尊大鲤鱼似的开始在岩之魔神的怀里扑腾,尾巴都险些甩到帝王的脸上。

    “太怪了!我受不了了!”

    但摩拉克斯又岂是等闲之辈?他轻轻松松地就镇压了小龙尊的反抗,嘴里不紧不慢地应付到:

    “之前都是这么抱你的,有什么问题吗?”

    泽苛双手奋力推拒着他的胸膛,小小的身体努力往外探,别扭得尾鳞炸起:“这也太怪了,好难受!”

    摩拉克斯无奈,好声好气地与他讲道理: “你现在身体脆弱,又无力行走,我抱着总会安全些。泽苛,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忍耐一下可好?”

    挣扎的声势渐弱。

    “哼。”孩童冷着一张小脸,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哈哈哈多谢龙尊配合。”

    “哼!”

    摩拉克斯半抱半揽着浑身僵硬的孩童回到了洞府。

    房间里有淡淡鱼糜的香气。

    “呦,摩拉克斯,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若陀熟练地盛了一小碗鱼泥放在手里,另一只手取了个小勺子就准备就绪了。

    “你快把孩子放下吧,我都准备好了。”

    “”摩拉克斯沉默了一瞬,一言不发地将将泽苛放在床上。

    若陀不疑有他,毫无防备地舀了一小勺鱼泥就往幼儿嘴边抵。

    蓝角的幼儿呆呆地看着递在眼前的勺子,一动不动。

    “嗯?摩拉克斯,今天他怎么不张嘴?难道吃腻了?”若陀又将鱼泥在泽苛的眼下晃了晃。

    “”

    摩拉克斯突然伸手紧紧捂住了下半张脸,面容严肃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在岩王帝君兴致勃勃的注视下,泽苛一巴掌拍开了那勺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魁梧的龙王。

    “我想自己吃。”娃娃不满地挽起手臂。

    “???”

    来不及思考,若陀下意识地就将勺子递给了泽苛。

    “持明大脑发育原来这么快吗”他喃喃自语。

    站都站不起来就会说话了?

    “噗。”

    摩拉克斯再也憋不住,从指缝间传出闷闷的嗤笑。

    那轻轻的笑声惊雷般打中了若陀龙王,他咽了下口水,干涩着嗓子试探到:

    “雪稔君?”

    小龙尊脸色一黑,手里的小勺子带着里面的鱼泥“啪”地一下飞到了若陀脸上。

    “别叫我这个名字!”

    “哇靠!”若陀龙王震惊地把手里的碗甩了出去,“真的是你啊!”

    “喂!碗扣桌子上了!”

    “等等,那是我的文件。”帝君笑不出来了。

    “不关我事!谁让你不告诉我!”

    一片混乱后,风波平静,小龙尊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吃上饭了。

    “没味。”

    泽苛笨拙地拿着勺子,半天才吃下去一点,就算是这样,也固执地不让若陀帮忙。

    “你忍忍吧,婴儿不能太早接触调料的。”若陀龙王正看着他发愣,条件反射地出声回答了他。

    “你倒是有经验了。”小龙尊颇觉讶然,抬头扫了一眼龙王的赤瞳。

    “还不是因为你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不,我是说”若陀突然支吾了起来。

    他想道歉,又觉得轻飘飘的道歉太轻,轻得说不出口。

    看着这样的龙王,泽苛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像是身上有古岩龙蜥在爬。

    “闭嘴不许说话。”一团刚凝聚出的水团“啪”地打到若陀的龙角上。

    “哇!你怎么偷袭!”若陀匆匆甩干角上的水,“我是想说”

    “无论是什么都休要再提!”泽苛立声制止了他的话。

    “前尘往事,我心有定论,磨磨唧唧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小龙尊绷直了尾巴,严肃地看着岩之龙王。

    “持明寿七百年,就算是没有你这件事,我也早该蜕生了。”

    他又特意填了这句话以做安抚。

    “这不一样,泽苛。”经过二次打断,若陀的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你终究是因为我受到了伤害,于情于理,我都欠你一声抱歉”

    “闭嘴不许再提!”泽苛只感觉浑身难受,无形的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于是幼龙蜷起了尾巴,难得的不顾礼节第三次打断了好友的道歉。

    摩拉克斯看出了端倪,连忙开口打断这无休无止的循环。

    “泽苛,为什么不让若陀道歉呢。”

    他靠近年幼的孩子,耐心地看着他。

    “可以告诉我吗?”

    岩之主有着黄金般的眼瞳,只是被注视着,就会有无可比拟的安全感从心底发出。

    泽苛稍稍安定了下来。

    “因为若陀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地脉是那奥罗巴斯与青墟浦魔神合谋所伤,若陀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失控的,伤我绝非他的本意”

    “既然没有错,他就不必道歉。”在君王的陪伴下,蓝发的孩童乖顺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不止如此吧,泽苛。”摩拉克斯温和地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循循善诱到:

    “若只是这样,你的情绪不应该如此激动。”

    孩童抿了抿嘴,迟疑了。

    “泽苛,告诉我吧,你知道的。”岩之魔神郑重又真诚地看他,一如数千年前签订契约的夜晚。

    “我曾经说过‘希望能和你立下契约,利用这份力量达到所有人都会开心的未来’。”

    “这个未来里,如果没有你,那将毫无意义。”

    “”

    泽苛瞬间就被打动了。

    是谁撕裂屋顶,将少年从无尽的兽类呻吟中解脱?

    是谁带着朋友,将蛋羹灌入不饮不食的龙尊胃中?

    是谁忍着悲怒,将垂死的朋友从雪地里抱起医治?

    林林总总,刻入心怀,只变成一句话:

    摩拉克斯不会害我。

    “好吧,我说,你不要生气。”

    泽苛的蓝瞳上眺,窥视着摩拉克斯的面色。

    “好。”

    于是泽苛张了张嘴,略带怯意地倾诉了自己的心声:

    “这件事的发生我有不可忽视的责任,是我沉浸在润黩之力给我带来的快乐里,忘记它的可怕明明归终都提醒过我了”

    “若陀本不用承受伤害朋友的伤痛,我知道的,我经历过,那很可怕的,因为润黩之力抱歉,但该说道歉的应该是我”

    孩童稚嫩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微,几不可闻。

    “我本可以做到更好的对不起”

    摩拉克斯没想到他会听到如此回答。

    他看见身前的若陀龙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他的眼睛。

    摩拉克斯,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他以前是这样的性格吗?

    如此毫无根据的自我怪罪,竟出自那个看起来冷漠淡然的持明龙尊?

    “不是,泽苛,你不觉得你的逻辑有点不对劲吗”若陀要听不下去了。

    但摩拉克斯打断了他的话。

    金瞳的魔神直接伸出那双岩掌捧住小龙尊的头两侧,强迫他将脸上的神情全部暴露,不留一点隐瞒。

    浅淡的蓝眼茫然又哀切,全无虚晃与怨怼。

    竟都是真心话。

    泽苛一动不动地任他捏住头打量,简直是毫无理智,违背本能的信任。

    于是那岩石之主,万民之君心软了。

    他轻轻拥住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朋友,长长叹息了一声:

    “你不曾做错过任何事,泽苛。”

    小小的龙尊顺从地被他揽住,迷茫地摇摇尾巴。

    第 59 章

    泽苛到底还是幼儿的身躯, 与摩拉克斯谈了一会心后,很快就疲惫地睁不开眼睛了。

    “睡吧。”小小的毯子盖在了身上,于是小龙尊打了个哈欠, 卷起了尾巴,安安静静地在龙王与岩神的注视下睡了。

    二人默契地起身轻轻离开, 留下泽苛一人。

    “摩拉克斯。”一出门,若陀就憋不住了。

    “从他放血以沃大地起, 我就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很不乐观了只是、只是”

    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啊!!

    “他已经做到最好了,为什么还在苛求自己?”

    龙王无法理解泽苛的这种行为。

    魔神战争, 四方流离, 唯归离原上炊烟袅袅。

    地脉失衡, 龙王噬友, 九死一生后毫无怨言。

    难道他真的是个圣人吗?

    摩拉克斯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一切都早有端倪。

    恍惚中,他想起了石屋子里九团毛绒绒的肉团, 少年麻木又绝望的表情。

    “是我杀死了我的家人。”龙尊曾平静地向岩之魔神讲诉过这句话,不含一点感情。

    当初的摩拉克斯与少年尚不熟悉, 只能稍作安慰, 将他领进人群里去,希望能抚平他的悲伤。

    之后又很多年过去, 寻常的丰年里, 无辜的人类孩童悲惨饿死。

    “是我的犹豫不决害死了他。”长大了许多的龙尊脸颊瘦削,不含感情地陈述着。

    “如果我能果决地收养他,就不会有这件事了。”

    摩拉克斯不答,强硬地将他拉入仙众中, 希翼他忘记悲伤。

    如他所愿,泽苛看起来又好了。

    之后战争爆发, 在归终与耕地间,他看似选择了朋友,任大水带来饥饿。

    然后呢?却是疯狂的血夜用以弥补饥肠。

    缠绵病榻时,虚弱龙尊却看起来从没如此放松过。

    “若有人在丰收的年岁任自己的同胞饿死,他的血泪必浇灌他的土地我没有违背契约哦,摩拉克斯。”

    “”契约之主举起了戒尺以作回应。

    在无人可知的角落里,负罪感与执拗一日日生根抽芽,席卷着温柔又重情的龙尊走向疯狂的自毁。

    还是说那疯狂本就是无可更改的底色?

    摩拉克斯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次,我会好好纠正他的。”岩之魔神微微昂头,金瞳坚定。

    “那些可笑的重担,我会将他们一一从泽苛的心里除去。”

    “哈?别说得像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若陀龙王不满地看着他,挽起了手臂,“我也会帮忙的好嘛!”

    “哈哈泽苛人缘向来很好,我想大家都会愿意帮忙的”

    我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去改变他。

    泽苛既然已经拾回了记忆,就不再愿意接受朋友们的照顾了。

    “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幼小的娃娃坐在摩拉克斯床上,板着一张冷酷的小脸。

    “不,你不可以。”摩拉克斯麻利地将毛衣往他头上套。

    “你甚至无力自己穿衣服。”

    泽苛脖子一缩,摇着头拼命地往后躲:“那只是因为我不太习惯套头毛衣,之前头上的角太大了哇!”

    反抗无果,小龙尊面无表情地被摁着换完了衣服。

    天啊,我为什么要有记忆,被当成孩子照顾的感觉也太古怪了吧。

    若陀在一边发出无情的嘲笑:“哈哈哈!别害羞啊泽苛,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泽苛要维持不住冷淡的表情了。

    不等泽苛发作,摩拉克斯忙给龙王一眼刀:“没事就去做饭,别在这里碍事。”

    见摩拉克斯不爽,若陀连忙闭嘴,应声而退。

    可靠的岩之魔神伸手想替小龙尊整理了一下衣领,幼小的娃娃再一次推开他的手表示拒绝:“不用这样细致的,摩拉克斯。”

    “你好像误解了什么,泽苛。”金瞳的魔神无视了他小小的反抗,坚持整理完了。

    “我如此做,并不是出于对弱小孩童的怜惜,乃是出于对友人的关爱。”

    他拍拍孩童衣领上系好的扣子,微微弯下腰与他对视。

    “契约之主向你保证,无论泽苛处于何种境地,都永远是与摩拉克斯平等的朋友。”

    “所以,不要抗拒我的帮助。”金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面对有些不自在的朋友,他霸道地没有给出第二个选项。

    “哼”

    在这难得强势的表态里,那些自记忆苏醒后,龙尊心里升起的小小不安,皆烟消云散了。

    “我想去看看魈了,蜕生前我好像把他吓得不轻还有留云和小甘雨”幼童摇摇尾巴,故作冷静地移开了话题。

    “好,这么说来,我确实也有段时间没去探望过夜叉们了”摩拉克斯知道他妥协了,金瞳瞬间柔和,顺着泽苛的话开始了下一场闲谈。

    哪怕战争已结束多年,五夜叉仍形影不离,负责着魔物的清除。

    小龙尊一边顺从地任摩拉克斯抱着前往夜叉们的住处,一边听他讲诉这几百年以来发生的事情。

    四海安定,国富民强,一切都如梦似幻,让记忆还停留在战时的泽苛听起来没什么真实感。

    摩拉克斯没有选择动用神力快速地到达目的地,而是选择抱着稚弱的幼子,一步一步地在人世间穿行。

    凡人不得见的角落里,君王将繁荣的国度指给龙尊看。

    七星八门的使者与千岩军的军士们面目严肃,禾稻虽无九穗之奇迹但往来千里郁郁葱葱,凡间仙迹稀少但传说不曾断绝于街头巷尾

    泽苛震撼地睁大了眼。

    “璃月的变化好大。”

    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感觉如何?”摩拉克斯不动声色地问怀里的幼子。

    “很好。”龙尊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眼睛却在闪闪发亮,他曾无数次地亲自踏过归离的每一寸土地,无论离开多久,也不会忘记璃月的模样。

    “这里确实是我的璃月没有错!”

    “他变得更美了!”泽苛突然抬头,掩饰不住的喜悦挂在他的脸上,那向来矜持的龙尊突然向摩拉克斯露出了一个略带兴奋的笑容。

    “好开心!”

    摩拉克斯被泽苛脸上极为少见的笑容惊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感觉到陌生呢。”

    “确实有些。”纤细的白尾向上翘起,愉悦地摇摆。

    “不过都是些令人喜悦的陌生,摩拉克斯,你走快些!”小龙尊大声指使着他。

    “再让我好好看一看现在的世界!”

    摩拉克斯轻笑一声,加快脚步,再一次带着他幼小的朋友走入城镇。

    “那就依你所愿。”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风光无限好,一切苦痛都好似旧梦,从不曾存在。

    而远离城镇的一角,有夜叉在其中安歇。

    魈正在树上看着天空发呆,眉目间有不可忽视的忧虑。

    应达最近的情况时好时坏,脾气也暴躁了不少,上次竟险些伤到了自己。

    而且更令人不安的是,伐难也开始有了类似的症状,弥怒也开始打不起精神了。

    凡人中的医生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来如果去绝云间,哪个仙人比较懂医术呢?

    “不行!我得去求告帝君!”魈越想越焦虑,再也坐不住,直接一个起身靠在树干上。

    “虽然帝君现在应该忙于照顾泽苛,但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他焦虑地喃喃自语。

    “出什么问题了吗,魈?”毫无防备的,在少年仙人的树下,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帝君大人!”魈震惊地低头,看见了正单手抗着小龙尊的摩拉克斯。

    “还有泽苛,你们怎么来了?”他忙翻身准备下树。

    在他的疑问声中,那短角稚儿却把尾巴一摆,眼神灵动又不满地上下扫视了一遍他。

    “你怎么一点个子也没长?”那上一次见面还懵懂无知的幼儿突然冷着脸犀利发问。

    “哇啊?!!”少年吓得直接一个踉跄,姿势扭曲地跌下树来。

    摩拉克斯眼神一肃,上前几步直接用那只空闲的手臂揽接住险些摔落在地的夜叉。

    “小心,魈。”

    少年却来不及道谢,金瞳震惊地看向帝君另一只手里环着的幼儿。

    “你、你!你想起来啦?”

    “理所当然。”小龙尊故作从容地点头,“用不着那么惊讶,所以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一点也没长高?”

    他的眼神逐渐锐利,逼视着夜叉少年:“莫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吧。”

    “!!!”

    虽然蜕生变为幼儿,但泽苛龙尊的威势仍不减当年,背靠着帝君瞪得魈是呐呐不敢言。

    “夜叉本来就不容易长高”他连忙从帝君搀扶的手臂中离开,目光游离不去看泽苛的眼睛。

    “是吗,我看弥怒就挺高的”

    “咳咳。”眼看着话题就要飞到九天云外,摩拉克斯连忙将他们打住。

    “所以,魈,你是遇见了什么困难了吗?”君王看向他信任的下属。

    “帝君大人我们遇见了一些奇怪的疾病”魈皱着眉,开始了诉说。

    第 60 章

    房屋内, 应达难得的觉得身体不错,去厨房里给自己做了饭食。

    新鲜的兽肉切片,放入致死量的绝云椒椒, 猛火快炒,飘扬的肉香里带着浓郁的辣味, 就是一道特制的爆炒肉片了。

    应达连忙取出碗筷,夹起肉片就往嘴里放, 那爆裂的辣意就像往雪地里放了个炮仗,爽快极了。

    红发的少女吃的是两眼冒光, 只可惜, 在她所有熟识的人中, 少有人能理解她的品味。

    “咳、咳!”推门进来的绿发少年被这呛人的气味熏得睁不开眼睛。

    “应达!不是告诉你生病的时候不许偷偷吃辣了吗!”

    “哇!你在的呀!”应达被这厉呵吓得浑身一激灵, 心虚地看向自己的幼弟。

    “我、我就吃一点而已啦”

    “一点也不行!”魈一脸严肃地走进屋子,就强硬地收走了她刚做好的饭。

    “我才吃一口啊呜哇哇咦!帝君大人!”应达本想稍微反抗一下,结果被站在门口的摩拉克斯吓了一跳。

    “叨扰了。”摩拉克斯点头示意, 而他手臂里的孩童眼珠一转,拍了拍岩之魔神的手臂, 一言不发地看热闹。

    “!帝君大人怎么来了!还有泽苛龙尊!”顾不上抗议魈的行为, 红发的少女赶紧跳下椅子,慌乱地打开窗户散去一屋子的辣气。

    “失、失礼了, 帝君大人。”手忙脚乱地整理一番后, 两位夜叉故作镇定地给摩拉克斯沏茶。

    摩拉克斯将小龙尊放在腿上,温和地接过应达递来的茶杯,轻抿一口,赞叹起来:

    “口感醇厚, 香气悠远,堪称上品”

    “这是伐难特意从沉玉谷购置来的茶叶呢, 帝君大人喜欢就好!”

    少女单纯,听到夸赞很快就一扫尴尬,高兴了起来。

    她又低头看那帝君怀里冷淡的龙角娃娃,毫无防备地打趣到:“泽苛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可是饿了?”

    就等你呢。

    小龙尊眼睛亮了一下,立刻一本正经地回复无知的红发少女:

    “因为你没有给我沏茶,所以我不高兴。”

    应达下意识地哄他。

    “哦,原来如此啊,可是小孩子不可以喝茶哦哦哦哦?!金鹏!!”

    少女吓得蹦起来,慌乱地搂紧她幼弟的脖子。

    “泽苛、泽苛说话了!”

    “唔!”魈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看见了想预想之中的场景,泽苛很满意。

    “我会说话岂不是很正常。”他故作无辜地歪头,伸出小短手努力去够桌子上的茶壶。

    “”

    摩拉克斯立马不动声色地将茶壶推远了些。

    “??”龙尊疑惑的目光。

    “咳。”岩王帝君理直气壮,“应达说得在理。”

    “啧”

    尾巴不爽地敲了一下老友邦硬的腹部,泽苛转过身来认真地询问惊魂未定的少女。

    “应达,你哪里不舒服,对于治病一事,我还是有点熟悉的。”

    闻言,摩拉克斯捏着茶杯的手突然紧了一下。

    “不要!”

    没等应达开口,魈清朗的少年音突然尖利地响起,吓了旁边的少女一跳。

    “怎、怎么了,金鹏?”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突然尖叫的少年。

    “我我”面对着摩拉克斯的金瞳,魈一时有些怯场,但他很快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我只是不想你再次受到伤害了,泽苛。”

    “你知道的,我在说——”

    ——润黩之力。

    那奇诡霸道的能量,促使你蜕生的主要祸首。

    “不要再用那份力量了”

    少年的金瞳暗含祈求。

    应达茫然,下意识地看向幼小的龙尊。

    此刻,浓厚的辣炒肉片的气味几近散去,隐藏其中的端倪开始浮现。

    “欸,泽苛。”红发的少女突然不合时宜地开口。

    “你闻起来有点香哦。”

    “!”

    瞬间,所有人都动作都僵住了。

    空气凝滞了半晌,少年仙人嗓音干涩地开口,“应达,你是不是闻错了。”

    “冷静点,魈。”摩拉克斯手里护着幼小的龙尊,看起来极为镇定。

    “应达虽然身上的气息躁动不平,但并没有失去理智的迹象。”

    如果能忽视突然出现将泽苛罩得严严实实的金色屏障的话,他看起来确实淡定极了。

    “你们两个都应该冷静点。”小龙尊无语地被摩拉克斯揽在手臂里,伸手拍了拍岩元素的屏障。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回了,归终不也说过我很香的话吗。”

    “你还是小心些好。”岩王帝君强硬地给他扣上护罩。

    “呜哇!”应达被他们过度的反应吓得不轻,“怎么啦吗!我只是随口一说!”

    “”魈知道,若陀袭击泽苛的惨案只流传于少数仙人耳中,不怪应达意识不到这句话的可怕程度。

    但是那种朋友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死去的无力感实在是

    令人不适。

    少年用力地揪住大腿上的布料,额角渗出冷汗。

    泽苛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恐慌。

    泽苛立即采取了行动。

    小小的龙尊不耐烦地掰开摩拉克斯轻握在他腰间的手指,扭动着身子挣开他的束缚,然后努力举起双手向少年仙人伸去。

    “魈抱我。”他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面无表情地举手讨抱。

    “?”魈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抱。我。”头顶短角的幼儿声音稚气,表情却很认真。

    “别让我再说一遍啊。”

    我也是要面子的。

    “??”

    来不及多加思考,魈下意识地将面色冷淡的小龙尊从摩拉克斯腿上拔过来,僵硬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泽苛满意地甩了甩尾巴,在少年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安安分分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泽苛?为什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魈十分不解。

    哪怕是蜕生前的泽苛,虽然与魈关系和睦,也少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难道变成小孩后就会更加亲人了吗?

    小小的龙尊却不回答他的困惑,直接扯过少年的手摁在心口,径直命令到:

    “魈,安静听。”

    “诶?”

    少年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的手强硬地按在幼儿心脏处,甚至因为对方的身体太小,手几乎盖住了整个胸口。

    咚咚、咚咚、咚咚。

    比成年人快了些许的心跳隔着衣服打在了魈的手心里,一下一下带来旺盛的生命力。

    似鸟雀轻啄,似幼兽低鸣。

    和持明卵里的心跳声不大一样,明显活泼太多了

    “魈。”气流摩擦着声带,牵扯震动着被按在胸口处的手。

    幼儿淡蓝的眼中带着包容的温柔,与他稚嫩的外表极为不相符。

    但魈却觉得安心。

    “感受到了吗,我好好的活着呢。”

    幼小的龙尊如此说。

    “”

    见魈已经被安抚住了,泽苛忙偏过头给摩拉克斯使了个眼色。

    搭把手,兄弟。

    摩拉克斯会意,伸手就把呆站在一边的应达轻轻推向抱着小龙尊的少年仙人。

    “诶?”少女一个趔趄地靠近了泽苛。

    泽苛却趁势猛地将手贴在少女的臂上,掌中红光大盛。

    既然能嗅闻到我身上润黩之力的气味,那就说明润黩之力一定会在某种程度上减轻她的症状。

    用润黩之力重振机体的潜能,强行激发起夜叉大脑内的活性,以对抗恶念的蚕食。

    不过彻底根除的话,只凭润黩之力大概不可能

    罢了,能压制成正常人的状态就很好了。

    岩王帝君站起,严肃了眉目看着幼童手里的红光,那腕上四镯随着能量的释放溢出金光,夺目极了。

    早在摩拉克斯踏入房间的一瞬间,他就在红发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怨憎的气息。

    那些不甘的哀叹,愤怒的残念居然化为业障附在了英勇的战士身上!

    若是不加处理,假以时日夜叉一族必死于疯狂!

    那一刻的发现,就连摩拉克斯也感到了棘手。

    就在他忧虑之时,抱着幼儿的手臂却被轻拍了两下,孩童的眼珠灵活地转动,闪过鲜明的坚定来。

    一如他此刻被抱在少年夜叉的怀里的眼神。

    “好了,你看,什么事也没有。”红光骤灭,小龙尊收回手,开始像模像样地开始安抚二夜叉。

    少女懵懂地摸摸头,发现自己的思维是久违的清醒,顿时搞笑了起来:“欸!好像头真的不疼了诶,脑袋里也没人骂我了,好厉害!”

    “记得勤加休息,保证身心愉悦,下次不舒服也要一定要来找我。”

    “咦?不需要放血吗?”在应达充满活力的欢声中,魈如梦初醒。

    “哼哼。”小龙尊面无表情地叉腰,在少年的腿上做出了骄傲的样子。

    “我进化了。”

    魈忽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的幼儿

    为什么不早说!显得我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可笑哇!

    那小龙尊故作不觉,愉悦地甩起了尾巴:

    “魈对我的拳拳爱护之心,我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

    他伸出小手拍拍少年人的胸膛,感叹了一句,“我们两个人的友谊真是坚不可摧。”

    “”

    魈沉默地拔起了腿上的小龙娃娃。

    “帝君大人。”他果断地将泽苛塞回岩王帝君的怀里。

    “请务必看好璃月的雪稔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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