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回来那天,刚好是立夏。
他按照约定将航班号发给了小梁总,果然刚下飞机就看到一道招眼的纤细身影。
京市的夏天来得又急又猛,他明明只走了七八天,不远处的女孩就从早春外套换成了短衫、吊带裙。
黑发披散在脑后,仔细看好像还有一只小小的编发,白色的罩衫搭了亮绿色的裙子,更衬得她肤白若雪。
走近后,他勾唇:“还以为你说来接我只是客气一下。”
梁吉葵摊手,故意道:“工作忙完了顺路来的,刚好想起来还欠你一顿饭。”
这时候,有穿西装的助理上前帮他拿行李箱,裴渡低声耳语几句后,助理又火速离开。
周遭人潮拥挤,喧闹沸腾。
人来人往之间,很轻易就点燃焦躁的情绪。
可他却成了一份例外。
男人就这样站在原地,唇边笑意始终。
黑色的衬衣领口松开一颗扣子,袖口也被卷到小臂上,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在原本的矜冷贵气添了分不可忽视的野性美感。
这一刻,“成熟稳重”这个词有了具象化的表达。
他淡笑:“那就有劳梁总破费了。”
为了照顾他在国外受过难的中国胃,梁吉葵特地将地点定在一家人气很旺的私房菜餐厅。
接过服务员递上的菜单,她先是熟练地点了两个招牌菜,又抬睫望向坐在对面的人:“我记得你不吃莴笋?”
裴渡:“客随主便。”
“那还是算了,”梁吉葵看向服务员,一本正经道:“那把这道菜换了吧。”
说着,她重新指了个菜名,盎然一副故意不给其他人知道的样子。
等服务员走后她才神秘兮兮道:“你能接受水果和肉一起炒吗?”
炖了一秒,裴渡才缓缓开口,略有犹豫:“应该,可以……吧。”
难得从他脸上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情,梁吉葵乐了。
可还不等她为这道菜作保,就突然传来一道高昂的打招呼声。
甚至,还有些熟悉。
“梁吉葵?这么巧!”
两人同时看过去,又同一时间皱起眉。
只因突然出现的人是魏栩州。
梁吉葵的前男友。
假装看不见前者脸上的厌恶嫌弃,魏栩州大步走近,视线扫过裴渡时,还不由自主地怔了怔神。
梁吉葵皱眉,冷声道:“你有事吗?”
魏栩州:“没事就不能打个招呼吗?就算已经分手了,也不妨碍我们做朋友吧?”
提到“分手”和“做朋友”两个词时,他还特地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去看那个陌生男人,并且试图在对方脸上寻出一丝变化。
但无果。
被他的做作恶心到,梁吉葵有些忍无可忍,嗤笑一声:“魏栩州,别给脸不要脸,我没有和前男友做朋友的习惯,趁我现在懒得跟你计较,赶紧滚。”
她骂得很,半点情面都不留。
“你不愿意跟我计较,那我现在就要跟你计较计较了!”
被骂得脸上无光,魏栩州也急了,直接就指着裴渡道:“怎么,就这么怕我毁了你和你新猎物的约会?梁吉葵,是你害得我一无所有,我不会放过你的!”
一无所有?
梁吉葵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害你了?”
“装啊,你接着装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让人把我妈从高级病房里赶出来的!”
“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梁吉葵最烦被人泼脏水,眼下秀气的柳叶眉紧蹙,眉心呈现一个小小的“川字”:“魏栩州,刚刚你说的话已经对我造成了诽谤,现在,立刻向我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啊!还诽谤,有本事你让警察抓……”
话还没说完,魏栩州抬到半空中的手就被人狠狠拦住。
腕骨处传来巨大的疼痛,魏栩州即刻就白了脸。
他吃痛地看向施力的人,咬着后槽牙:“干什么!放手!”
裴渡面色漠然,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向她道歉。”
被疼得受不了,魏栩州龇牙咧嘴吱哇乱叫,但怎么都不愿意道歉,这时候餐厅安保人员也赶来了。
裴渡松开了手,自然而然地将梁吉葵护在身后,不疾不徐道:“魏先生,如果你认为梁吉葵出现了伤害你与你母亲的所作所为,请拿出证据。”
“不然——”
他顿了一秒,眸光凛冽狠戾,音色却依旧温沉平和:“我们不介意以诽谤和伤人未遂的罪名把你带去法院。”
“你们!”魏栩州红了眼,指着面前两个人,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老半天,才气喘吁吁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小白脸也是梁吉葵找来当替身的吧,别做什么入赘豪门的美梦了,梁吉葵她就没有心,她十几个前男友都是在给某个人当替身!”
说完,就在几个保安的“邀请”下离开了餐厅。
周遭原本看热闹的目光也很快收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只有梁吉葵自己知道,她现在慌得不行。
只因为姓魏的临走前撂下的那番话。
怎么办,她要怎么跟裴渡解释?
她咬紧了后槽牙,心跳乱作一团。
而裴渡,又会怎么看她?
难道他们又要像之前那样,好几年都不见面、不再有任何交集了吗?
“你交男朋友我能理解,但就这样的货色,你是怎么看上的?”
兀得,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
梁吉葵愣愣抬眸,眸光流转,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裴渡见状以为是她没懂自己的意思,举列道:“不分青红皂白就跑来泼脏水,居然还想在大庭广众下对女生动手,这种人渣,哪里好了?”
梁吉葵抿唇,心情复杂。
这让她怎么答,总不能说自己当初看上魏栩州,是因为后者长了双跟你有五六分相似的眼睛吧。
下唇被狠狠咬了下,她囫囵道:“当初是看见他在救助流浪猫,以为他人还不错,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完,她还心虚地挠了挠脸,在心底祈祷他可千万别问刚刚姓魏的说的话。
祈祷了六七遍后,似乎真是老天开眼,裴渡没有提,话题反倒是滑去了另一个方向。
“他母亲的事,最好查一下,不然你可能要背个大黑锅。”
梁吉葵轻啧,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若有所思后,她才道:“我想我知道是谁干的了,这事儿你别管。”
她说这番话时,一双明媚动人的桃花眼潋滟生姿,盈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彩。
心口止不住地一悸,裴渡抿唇,颔首浅笑:“你是老大,听你的。”
她试着抬头,男人的俊朗面庞落入眼中,与周围的光影交叠融合,自称一幅浓墨重彩。
喉间一动,她佯装不在意,重复道:“那老大让你干什么都行吗?”
裴渡扬眉:“说来听听。”
他醇厚的嗓音落入耳蜗,似烈酒,似晨晖,更是迷魂药。
唇瓣突生干涩,梁吉葵道:“那如果我想让菩桃成为蕖商唯一在娱乐圈投资的影视公司呢?你也同意吗?”
没有数落小梁总的狮子大开口,裴渡依旧淡然,只道:“说不定,可以期待一下。”
/
两天后,在小梁总的各种催进度下,已经和菩桃影视走完合同、正式成为编剧的纪悦交过来了《山河柄》的第一版剧本。
作为一部将权谋当做卖点的电影,《山河柄》对编剧的专业能力要求极高,不仅需要还原原著的剧情线,而且还要对原著中一部分过不了审的内容进行删减改编。
但好在,纪悦的实力有目共睹。
而梁吉葵则是作为出品人和监制之一的身份跟进。
在与制片人协商后,分别敲定了导演和开拍前的大小适宜,连着几天连轴转后,却卡在了一位重要男配的选角上。
没辙下,梁吉葵只能动用私人关系找人帮忙。
一切都准备就绪,距离开机还有不到一个月。
就在她好不容易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却恰好赶上换季,发烧了。
裴渡是一大早接到“求救”电话的。
“裴渡,你现在在家吗?”
不等他开口,听筒里就传来女孩沙哑虚弱的嗓音。
裴渡皱眉,放在掌心还没来得及打上的领带被随手丢开:“我在,你生病了?”
“我好像有点发烧,头好晕、鼻子好酸、浑身都没劲儿,嗓子也疼,好难受啊……”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还染上一抹哭腔。
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像是受尽折磨又无家可归的幼兽,正蜷缩在雨夜的纸箱里。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一生病就泪失禁的体质,裴渡抿唇:“你别哭,我现在就过去找你,量体温了吗?退烧药吃了吗?”
“量过了、咳咳,三十八度九,药还没吃,上次吃完还没买新的。”
“我家房门的密码是我生日……”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好似风一大都能吹散一般。
电话挂断后,裴渡从药箱里分别找出退烧药、止疼药和止咳糖浆,还有一盒医用退烧贴。
看着止咳糖浆的瓶身,他默了默,又将其换成服用起来更方便的胶囊。
刚赶到楼上推开门,便看到小梁总裹着小毯子睡在沙发上。
他走过去:“怎么不回房间睡?”
听出来是他的声音,梁吉葵艰难地睁开眼,迷迷糊糊道:“昨天晚上回来太晚了就直接睡了,谁想到发烧了。”
裴渡:“去酒局了?”
梁吉葵没答,但答案也不言而喻。
没再多问,裴渡叹了口气,拆开带来的退烧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缓:“我去给你倒点水,你现在度数太高,必须得吃药。”
吸了吸鼻子,梁吉葵嘟囔:“我不吃冲剂不吃糖浆……”
喉间弥漫出一节短促的笑,裴渡叹气,有些没脾气。
忍住了去揉病号脑袋的冲动,他只道:“放心,既不是冲剂,也不是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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