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气氛微妙的尴尬，令玄脸上烛火晃了晃，又忽的被吹灭。
“师妹你还没睡啊。”
黑暗中，布料摩擦窸窣的声音尤其明显，令玄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听见陶知意朝他走来，他才重新点上蜡烛。
烛光照亮他的脸，令玄脸上已没有了闯进来时的幽怨，浮着层淡淡的无所适从。
陶知意又点上一盏灯，把她的房间照得透亮。
“事出有因，师妹你听我解释。”
陶知意说了他们在轩辕皇城遇见妖怪的事情，还有轩辕丰业命他们加固结界。
“这老头虽然刻薄，出手倒是很大方。”
陶知意拍着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下次下山我带你一起，想买什么都可以。”
令玄不屑：“人间的东西没什么好玩的。”
“瞧你说的，你还是在宗门待的时间太短了，你若像我一样待个十几年，怕是做梦都想着下山。”
用不了十年，他最多一年也就走了。
令玄长睫颤了颤，问陶知意：“若我将来去了别处，师姐可会来看望我？”
陶知意正把脑袋埋在包袱里找东西，随口答道：“你能去哪儿？你若想下山历练，不学个几十年是不行的。”
“除了人间，我还想去别处看看，比如妖界，还有……魔界。”
陶知意的脑袋一下子弹出来，“不行！不能去！”
“为何？”
“危险！”陶知意神色严峻，“虽说妖魔两界与人界定下互不干扰的契约，但妖魔终究是妖魔。”
心脏忽的停跳，随着沉默一直下坠，下坠，戛然碎了一地。
令玄冷笑：“妖魔终究是妖魔？”
“对啊！他们长得和人类可不一样，奇丑无比。”陶知意做了个鬼脸，“尤其妖王好色，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是会被抓去当压寨夫人的！”
原著里女主还真被妖王乌罗抓去当压寨夫人了，但是半道被莫玄清截了胡，妖王还被暴打一顿，鸟嘴都被打歪了。
陶知意绘声绘色，讲述那妖王是如何相貌丑陋，令玄听得哑口无言，又忍不住点头附和。
妖族化形后皆为俊男靓女，模样也不算差，但乌罗觉得自己是天底下唯一一只黑凤凰，不保留点本体特征旁人认不出来，每次化形都会带着一张鸟嘴。
上半张脸迷得妖族少女神魂颠倒，下半张脸吓得孩童夜夜惊啼。
压抑到让人愤怒的情绪碎片，在陶知意的描述中一点点拼凑完整。
令玄遮唇浅笑：“妖族丑陋，那魔族呢？”
陶知意摸了下脸颊，天幕崩塌，第一个遭殃的就是魔界，除去一些女主历练时遇到过的小喽啰，书里只提到过魔尊令玄。
出场不多，死得也很决绝，是被称为反派的英雄，淤泥里开出的红莲。
面对女主期待的目光，陶知意摇头：“也丑，听闻魔尊长得比乌罗还丑，所以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令玄嘴角抽动：“原来师姐是以貌取人的。”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骂道：“肤浅！”
陶知意瞪着眼睛：“难不成你见别人第一面就去问‘你有什么美好品质吗’，谁不是第一眼看脸啊！要相处的久了才能了解嘛。”
“轩辕善喜欢你，不也是因为你好看嘛。”
这个名字一出，二人都愣住了。
陶知意心跳过速，努力找补：“我的意思是，轩辕善看上去很喜欢你，他……”
“他跟我告白了。”令玄说。
说完，他盯着陶知意的脸，内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果然，陶知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然后呢？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
他摇摇头，喉间像被灼烧过一般。
陶知意这个反应，是在担心他被轩辕善诓骗，还是在嫉妒轩辕善喜欢他呢？
或是两者都有，那哪一个更多一点？
陶知意不在的这几日，轩辕善常来找他，想让他搬去别处，字里行间都在透露“师姐喜欢我，我怕她跟你争风吃醋”。
令玄不信陶知意喜欢他，每每提到轩辕善，她眼里总是不屑。
可焦琼又告诉他，女子遇到喜欢的男子，有时会故意装作讨厌，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事。
他觉得无比烦躁，越发无法压制体内的邪气，泡冷泉的次数也比从前勤了许多，陶知意没回来这几天，他日日往素心谷跑。
此刻，体内邪气又蠢蠢欲动，催着他质问陶知意到底偏向谁更多些。
没等他开口，陶知意往他手腕上套了个镯子。
她眼中熠熠生彩，“找到了！我就说师妹的手比寻常姑娘家要大些，那银匠还问我是不是送情郎，让我换成别的款式，我偏就要莲花云纹，这样一看，果然很衬你。”
令玄抬起手腕，银镯折射着烛光，亮的发白。
陶知意捧着他的手，诚恳道：“师妹，这些东西，你要想的，我都可以送给你。”
所以将来千万别被那些臭男人的一句甜言蜜语，一对镯子，一把破剑骗了去。
上天不渡恋爱脑，拯救苍生更重要。
“谢谢师姐。”
令玄晃了晃手腕，银镯碰在桌上，叮叮作响。
在他体内作乱的邪气悄然平息，令玄心想，不管陶知意是不是喜欢轩辕善，但这镯子是独独送给他的。
别人都没有。
*
陶知意找了个空闲的时间，将衣裳给焦琼送了过去。
焦琼笑得开心，试了两件衣裳，却突然开始唉声叹气。
“怎么了？”
焦琼摸着腰间粉纱，惆怅道：“我若只为了给莫哥哥看新衣裳就去打扰他，是不是不好？”
陶知意闭上双眼：“是。”
焦琼若去了，大概率是见不到莫玄清的，还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白惹一身嘲讽。
陶知意有时候想把焦琼骂醒，可又实在不忍心。
焦琼父母双亡，又因父亲的叛变在宗门中饱受非议，举目无亲，也只有一个莫玄清可以依靠。
“可我想见他。”焦琼语调很轻，满是思念，“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梨花寨的人前几日来拜访，掌门怕是抽不开身。”
“梨花寨的人来做什么？难不成他们门派的西依姑娘还没放下莫哥哥，想和他成亲？！”
陶知意又把眼睛闭上了，无奈道：“不是，来的是他们寨主。他们似乎和魔界起了些争端，想请掌门前去调解。”
闻言，焦琼更加不满：“梨花寨的老祖是土匪出身，他们宗门的人也一股子匪气，整日不是招惹妖界就是招惹魔界，次次都要莫哥哥帮忙收拾烂摊子。”
“掌门曾欠过他们人情，也没办法。”
“不管是多大的人情，现在也该还清了！”
焦琼愤愤不平，陶知意却只能沉默。
梨花寨虽然有土匪大本营的称呼，但寨中却有秘宝龙魂木，龙魂木乃龙族殒身后，□□落于蓬心岛，与岛上神树交缠千年所化，万年难得一株。
龙“魂”木，顾名思义，可以招魂，聚魂。
莫玄清就是靠着龙魂木找到上一世的伏萤，又帮助她顺利投胎至这一世，之后还会靠着龙魂木让伏萤恢复前世记忆。
未婚夫为了别的女人欠下人情，这真相过于残酷。
陶知意只能转移话题：“我师妹的伤怎么样了？我看她腕上的黑雾已经浅到几乎看不见了。”
“已经大好了，大概再泡个两次就能完全祛除。这几日伏萤乖巧得很，不用我催便来了，就是泡的时间有点长了。冷泉性寒，对女子来说到底不太好。”
“下次我和她一起。”
陶知意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镯子来，“这次下山，我和师兄研究出来一个放储物石的镯子，中间的凹槽刚好能卡上，你试试。”
“呀，正好哎！”焦琼惊喜道，“陶知意，你果然是天才！”
“哪里哪里。”陶知意抱拳，“这几日麻烦你了，多谢你照顾我师妹。”
“不用谢。对了，你师妹好像有心上人了。”
“……啊？！”
陶知意一下子跳了起来：“谁，是谁？！”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焦琼摸着下巴思考，“我也不清楚，但是你们山上那个叫轩辕善的经常来看望她，上次他问我伏萤受的什么伤，还拿剑指着我，实在可怕！他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陶知意的表情变得狰狞：她师妹要是真的喜欢轩辕善，她就把轩辕善噶了！噶了！
【系统：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影响剧情，启动惩罚程序……】
【停停停，我这是在开玩笑！你懂什么是夸张修辞吗？我又不可能真把他噶了。】
系统沉寂这么久，一出来就要惩罚她，陶知意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让你查个元露姑娘的身份你查不出来，问你女主体内邪气是啥你也不知道，天天就知道逮着我一个人薅羊毛。来来来，你惩罚我吧，你最好把我弄死了，看你还怎么推动剧情。】
【系统：嘀——】
脑海中再次陷入寂静，陶知意离开素心谷，回了松山。
心斋前，轩辕善正将从宫里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分给松山弟子，十几个满满的袋子，被随意地放在地上，珠宝首饰家具摆件，全都是陶知意辛辛苦苦背来的。
轩辕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若你们喜欢，随意拿去便是。”
他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看到路过的令玄，立即跟了上去。
“伏萤姑娘！师姐！”他捧着面样貌普通的铜镜，双手呈上，“这镜子送你。”
令玄：“不要。”
“这是师姐给我的。”他说完，果然看到‘令玄’眼底有一丝波动，“但我也用不到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就送你吧。”
言下之意，是在告诉令玄，他对陶知意一点意思都没有。
令玄笑了笑，接过镜子，露出腕上的手镯。
轩辕善观察细致，问道：“伏萤，你怎么戴了个如此普通的镯子，你若喜欢首饰，我这里有上好的翡翠和金镯。”
令玄睨他一眼：“这是师姐送我的。”
说罢，拂袖而去，背挺得笔直，像只高傲的白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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