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恰逢陈斐休假。
昨天信誓旦旦地说着不躲他的人,今天一天都把屋门锁的紧紧地,纹丝不动,就连微信信息也没怎么回。
陈斐皱紧眉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房内寂静,若有似无的敲桌声回响着,汇聚成了一首幽幽思曲。
趴在沙发上的十五察觉到铲屎官很低落,微笑的天性让它想令铲屎官开心一点。于是,它叼着玩具球,给陈斐表演了个猛狗丢球。
可惜,它用力过猛,把球抛掷出去时,球冲击横冲直撞,最后击中了远处的花瓶。花瓶遭此横祸,一个踉跄,就啪嗒碎了。
十五咽了咽口水,两爪抱头,不敢直视本就心情不好的铲屎官。
过了一会,想象之中的轻敲脑袋并没有落下,陈斐温柔地揉了揉它的脑袋,以示安慰:“下次不能再这么冒失了,那个花瓶是倪鑫送的,他知道了,肯定会嘟囔半天。”
“汪汪!”
好哦!
十五扬起微笑,两只小耳朵顺着它的笑容微微晃动着,看起来治愈极了。
陈斐起身去收拾花瓶碎片,他小心地拾起,将花瓶碎片全都放进了黑色的垃圾袋里后,又细心地贴了个标签在上面,用来提醒收取垃圾的环卫工人,此物是玻璃碎片,注意安全。
花瓶里的花其实是前几天买的。
那会沈黎发烧,刚从医院回来。他下班路过花店的时候,看到了花店服务员在摆放白嫩娇柔的白玫瑰,只是瞥了一眼,就让他想到了某个同样柔软无害的小哭包。
在没跟沈黎重逢前,他素来冷清,不懂浪漫。
但遇到他后,很多事情,他都无师自通了。
他买了花,但还没来及送,就又恰巧得知,沈黎似乎对花粉过敏。
于是,这束花就静默地摆放在这,无疾而终了。
陈斐将散落的花全部拾起,又放入另一个袋子里。他牵过十五,给它套上遛狗绳后,才拎起两个袋子出门。
在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对面那锁了一天的门,也忽然开了。
沈黎戴着一贯不变的鸭舌帽,拎着好几个黑色垃圾袋,整个人都显得异常较小。
瞧见陈斐,他刚迈出的步子又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沈黎的帽檐弄得很低,陈斐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但却能够根据他的某些细小动作,来推测他的下一步行动。
比如,他下意识退后的步子,垂的更低的脑袋,微微蜷缩起,拢紧垃圾袋的手指。
这些,都无不彰显着,沈黎此刻的心情。
但心心念念一天的人儿,好不容易出现了。
陈斐也没来得及想其它的,就冲对面喊了句:“沈老师。”
这边。
为了陈斐一句话辗转反侧,失眠到清晨七点的沈黎,即羞赧又胆怯。
他特意选了这个吃饭的点出门,就是为了避开陈斐。
可是,怎么还是遇上了呢?陈斐这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他难以猜透。
但陈斐已经把暗藏的心思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了,他就算再蠢,再想垂死挣扎,也能明白个大概。
前二十二年里,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这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总不能去问他哥吧!如果他哥知道了,一定会直接上门,找陈斐算账。
而且,陈斐为什么会对他怀有这种心思呢?
他即不聪明,相貌也算不上好,更别谈什么学识背景了。
这些困扰了沈黎一天一夜的事情,本来已经被他逐步平复了。
但现在猝不及防地见到陈斐,这些问题,又一股劲地全都冒了出来,将他的理智冲碎,令他无可奈何。
最终,沈黎揪住垃圾袋,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
他想,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见陈斐就逃!是陈斐对他不怀好意,他对陈斐又..没那样的心思。他这么坦荡,凭什么是他躲着陈斐啊?
对面人终于肯理他了。
走廊暖黄色的光线洒在两人身上,这一刻,陈斐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阔别已久,再次相逢的晚上。
他主动出击,松开十五的狗绳,伸手递到沈黎面前:“太多了,我帮沈老师拿吧。”
沈黎顿了顿,往后挪了一步:“我自己可以。”
两人大概有十五厘米的身高差,沈黎本身就体质弱,加上早些年都是在孤儿院度过的,所以身高也就一米七。他站在身高一八五的陈斐面前,娇小地就像一只即将要被拎住脖颈的小鸡崽子。
陈斐也不恼。
他上前一步,执拗地说:“我替你拿三个,你拿两个。”
沈黎拿的都是大号垃圾袋,而且都装得很满,很鼓。
见状,一旁始终乖巧安静的萨摩耶,忽然摇着尾巴上前,蹭了蹭沈黎的腿。
沈黎没有任何防备,被十五的大脑袋碰上后,他猛地一惊,松开了紧拽着的垃圾袋,垃圾袋也顺势掉落到了地上。
垃圾袋系得很紧,并没有散开。
陈斐瞥了眼深藏功与名的十五,弯身替沈黎拿起了袋子。
“走吧,沈老师。”他语调慵懒,似藏着款款情意,又带着浓厚的缱绻。听得沈黎又将鸭舌帽檐压低了些,不敢看他。
怎么会有这么犯规的人呢?他想。
两人走在前,十五笑着跟在后,尾巴摇晃着,分外开心。
这栋公寓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室内设计都是一等的好,整体来说性价比极高。
但它唯一的缺点就是,丢放垃圾的地方有点远,这对于没请清洁阿姨打扫的租客来说,稍微有些不方便。
电梯内,两人气氛沉默。
沈黎光是想到待会两人要走这么长的路,他就又想携袋而逃了。
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他再逃,就太蓄意了。而且刚刚,他还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气。
这么一想,沈黎才定住心神,目视前方,尽量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沈老师,今晚吃饭了吗?”陈斐看向他问。
“吃了。”
沈黎语调冰冷,已经完全代入了机器人的角色。
“吃了什么?”
“蛋炒饭。”
气氛重新归于沉默,但很快,电梯就到达了一楼。
沈黎快步走在前,与陈斐隔着半米的距离。他挺直了腰杆,机器人味十足。
见他这幅模样,陈斐朝功臣十五使了个眼色。
十五福至心灵,立即凑上前,叫了声。
沈黎没停,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只坏心思的小狗狗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如果他停下来,那么,他坚守的阵地就会被敌军头子攻破。
可是,坏心思的小狗狗总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它瞅见沈黎不理它,就露出利齿,咬住了沈黎的裤脚。它咬的很注意分寸,虽然它年龄较小,还不懂情爱,但是它知道,这是能令铲屎官开心的人,而且它也很喜欢他。
察觉到裤脚被咬住后,沈黎被逼无奈地停下脚步,瞥向耍无奈的狗狗,说:“松开我,十五。”
十五不露声色地朝已经站在沈黎身后的铲屎官眨了眨眼后,才愉悦地松开了嘴。
“汪汪!”
陈斐已经到达了沈黎的身旁,他自然而然地说:“沈老师,等等我。”
沈黎在心底白了他一眼。
两人虽然并肩前行,但他坚定不移地目视前方,脸上表情冰冷,将机器人模仿的惟妙惟肖。
虽值盛夏,但这会的天空也完全沉了下来,半轮弯月已经在朦胧月色中露了出来,远处仅存的最后一缕火烧云,也即将湮灭。
路边亮起了暖色调的灯光,夏夜里,还能瞧见在花坛旁飞舞的彩蝶。
沈黎看的出神,没注意到前方拐弯处有一辆车正向两人驶近。陈斐的注意力放在了身旁人的身上,自然也没注意到。
等到车灯耀眼的光芒逼近时,陈斐才注意到,驶来了一辆车。
车辆顺着拐弯道,距离两人还有一米之远了,沈黎站在偏口处,车子稍微拐岔路,他就会被撞到。
来不及思考了。
车子驶近之际,陈斐一把上前,揽着沈黎的腰,将他整个人往怀着带着绕了个圈后,又摸着他的脑袋,抵在了肩窝。
车主驶过后,沈黎才将陈斐推开。
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都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陈斐箍进了怀里。这会,他的鼻尖萦绕着的,满是陈斐身上的木质调香水味。
而且,还掺杂了点若有似无的薄荷味,分外醒神,又令人灼然。
天边的银月悄然将这幕尽收眼底后,羞红着脸,重新躲进了浓墨似的黑云里。
沈黎的呼吸有些急促,伪装成机器人的想法,在陈斐面前完全破功。
他将帽檐微微抬高,擦了擦额角的汗,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沈老师。”
沈黎撇开视线,不经意地掠过陈斐手腕处时,才发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划伤。
伤口很新,俨然是刚刚划破的,他抬眼环顾了圈四周,最终在他的身后发现了一种较为尖锐的植物。
陈斐应该是在刚刚护住他的时候,划到的。
想通后,沈黎有些过意不去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律师最擅长观察细节。
察觉到沈黎已经有了松动的痕迹后,陈斐便沿着这条微小的缝隙,逐步撬开缝隙的边缘,试图让缝隙变大,让沈黎的蜗牛壳脱落,成功迈出缝隙。
他举起手,晃了晃:“有点疼。”
言外之意,就是需要上药包扎。
沈黎抬眸,抿出两个小梨涡,犹豫了一会后,才说:“那待会回去,我给你简单清理一下。”
陈斐弯唇:“好,谢谢沈老师。”
“不用..谢。”
两人继续上前,这次,沈黎没再装机器人了。
他还会逗一逗十五,让十五围着两人转圈圈。可能是因为这样,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的更快了,所以没过一会,两人就抵达了目的地。
丢完垃圾,十五看着转身准备回公寓的铲屎官,不解地汪了声。
说好了要带它去遛弯的呢!
但陈斐悠悠地觑过来时,它又怂成了一团小毛球,尽量降低它的存在,紧跟在两人身后。
好吧。
遛弯可以明天再遛。
但铲屎官跟小美人相处,却不是什么时候都行的。
.
两人上楼后,沈黎让陈斐进了家门。
十五在一旁亲切地围着柯基火火转圈,偶尔还拿尾巴逗逗水水,高贵冷艳的水水成功炸毛,但面对这个体型有它三倍大的巨型犬,它又敢怒不敢言,而且铲屎官也不会搭理他。
另一边,沈黎拿出药箱后,就给坐在沙发上的陈斐上药。
用双氧水简单地消完毒,沈黎才抬眸问:“你要贴创口贴,还是缠绷带?”
伤口偏小,如果他刚刚没戴隐形,也瞧不出来。
“创口贴。”
沈黎应了声,瞧见药箱里的正常创口贴跟卡通创口贴时,忽然起了点恶趣味。
他装作不经意地拿出卡通创口贴,还特意挑了个..比较粉嫩的。
贴上后,他忍着不断上翘的嘴角,轻声说:“好了,回去尽量不要碰水,过几天,应该就能好。”
陈斐望着手上的创口贴,心思一动问:“那接下来的这几天,可以来找沈老师上药吗?”说完,他又垂下眸子,故装可怜道,“搬家的时候,药箱遗漏了,现在家里,也没这些药。”
到底是因为自己受的伤,沈黎也不好拒绝。
“好。”
目的达到了,药也换完了。
陈斐撇了眼正玩得开心的十五,说:“十五很喜欢沈老师,也很喜欢沈老师家里的水水跟火火。我待会还要继续工作,能不能让它在沈老师家里再呆一会?”
“它呆在陌生人家里,会不安吧?”
“沈老师不是陌生人,十五很乖的。”
揉着水水的十五,察觉到铲屎官的暗示目光后,支棱起身,笑着汪汪了几声。
萨摩耶作为传闻中的微笑天使,笑容杀伤力名不虚传。看到它的笑容,几乎没有人能拒绝的了它的任何要求。
更何况。
沈黎确实很喜欢十五。
“那好吧,晚点你再过来接它。”
陈斐垂眸,弯了弯唇。
他想,这场博弈里,即使他丢掉了所有砝码,但也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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