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秦誉还在嘀咕:“职校那帮孙子下手是真狠啊,你是没看见刚才那哥们身上,伤得比我还吓人……你手机响了。”
叶安屿把药塞进他书包,掏出响得正欢的手机,叫了声:“妈。”
外面天都快黑了,董倩不免担心:“还没往家走吗?”
“现在就走。”叶安屿说。
电梯下到一楼,门一开就是药房,提示取药的广播声传进手机,那头董倩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在医院啊儿子?哪不舒服吗?”
不待叶安屿说话,董倩琢磨过来:“哎呀你这孩子,去医院跟妈撒什么慌,在那等着我过去接你。”
叶安屿无奈笑笑:“不是我,是我一个同学受了点伤,我陪他来看看。”
“啊?”董倩话音一顿,“严重吗?”
“不是很严重,开了药了,你别来了,我等会打车回去。”
叶安屿打着电话,秦誉僵着脖子走在他身侧,他不敢随便动,一动就皮肉疼。
他伤成这样,职校那几个也好不到哪去,秦誉下手更狠,拳拳到肉,今晚谁都甭想睡个好觉。
“那我问问他。”叶安屿举着手机转过头,看向秦誉,“我妈要过来,顺便送你回家,行吗?”
秦誉摸着后脑勺,矜持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不用麻烦阿姨。”
叶安屿瞧他这欲擒故纵的德行,跟董倩说:“你来吧,路上开车慢点。”
两人寻了处长椅坐下,秦誉还装模作样地要出去打车,叶安屿扯住他书包带,“别折腾了,我妈送你行了,又不远。”
“那好吧。”秦誉坐在他旁边,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不远?”
“……”叶安屿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去过,扭脸看向窗外,“猜的。”
玻璃窗上映出他清晰的侧脸,校服衣领整整齐齐地扣着,反观一旁的秦誉,领子敞着,下巴跟脖颈青了好几块,他手臂撑着椅子,肩头耸起,试探着扭动脖子,时不时“嘶”一声。
叶安屿看了眼时间,视线投向门口处,天色已晚,来医院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秦誉折腾几下也安静了下来,两人老老实实并排坐着,一齐望向入口,像是等家长来接的小朋友。
约莫过了十分钟,叶安屿接到董倩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到了,让他俩出来。
叶安屿太久没见亲妈,走得急切,比秦誉快了几步,半路顿住步子回头等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催,憋了几秒拐弯抹角地问:“你拎着书包方便吗,要不我帮你拿?”
秦誉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提着书包带,“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能拿动。”
他书包里压根没装几本书,不像叶安屿背上的炸药包,轻快得很。秦誉跟在他后头,刚走出医院大门,马路对面一辆白色轿车朝他们闪了两下。
叶安屿眼睛一亮,怕秦誉拖后腿,伸手拽住他的书包,在车流中小心翼翼地穿过,跟驾驶位上探出头的董倩挥挥手,“妈!”
秦誉自觉地把兜里的手抽出来,挺直腰板,面带微笑叫了声:“阿姨好,我是秦誉。”
一个月没见,董倩想儿子快想疯了,但在外人面前还端得住,笑着让他俩上车,先送秦誉回家。
市区的夜晚很热闹,车窗外灯火通明,各色声音此起彼伏。叶安屿降下一半车窗,清凉急促的风扑面而来,吹在身上很舒服。
秦誉的书包搁在腿上,平日里坐没坐相,现在却有点正襟危坐,他胳膊肘碰了碰叶安屿,偏过头低声问:“我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叶安屿有点想笑:“不用。”
他眼镜有些反光,眼底的笑意清清楚楚,秦誉见状又用胳膊顶他一下,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叶安屿没憋住,乐出了声。
前头董倩听见他俩的动静,笑吟吟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叶安屿坐直身子,脸上笑意未敛,“还有多久到?”
“快了。”董倩瞄了眼导航,目的地是市内赫赫有名的别墅区,能住在这的都非富即贵。她看向后视镜,含笑道:“小秦也是十三班的吗?怎么之前没听小屿提起你呀?”
秦誉点点头,说:“之前不太熟。”
董倩说:“那现在是好朋友啦?”
“是。”秦誉应了声,转头看向叶安屿。
叶安屿额头抵着车窗,头发被风吹得微乱,不知听没听到他俩的话,视线看向窗外。
秦誉叫他一声,问他:“现在算是朋友吗?”语气稀松平常,只有秦誉知道自己在问出口的瞬间竟有丝紧张,他莫名很在意叶安屿的回答。
叶安屿转过脸来,却没看向秦誉,目光垂着,似乎在思考。
斑斓的光从他镜片上淌过,一双眼睛沉静如水,察觉到秦誉愈发热烈的视线,叶安屿轻轻眨了下眼,“算。”
秦誉吊在胸口的气骤然一松,又有点不满:“你至于想这么长时间吗?”
叶安屿撇过脸,“那不算了。”
秦誉一把勒住他脖子,“不带出尔反尔的!”
叶安屿被勒得上半身后倾,发顶撞上秦誉的下巴,他拍拍秦誉胳膊,有点喘不上气,“松手松手。”
“到底算不算啊?”秦誉不依不饶。
叶安屿连声道:“算算算。”
两人闹腾一阵,车也到了目的地。
秦誉推开车门,临走前跟叶安屿说:“买药的钱我回去转给你。”
“好。”叶安屿点头,单说一个字好像有点干巴,他又补了句,“记得按时擦药。”
“知道。”秦誉心满意足地笑笑,跟董倩挥挥手,“阿姨再见。”
回去路上,董倩稀奇道:“想不到啊儿子,一个月没见,你变开朗了,都能跟同学打闹了。”
叶安屿低头整理刚才被秦誉弄得皱巴巴的衣领,说:“他人来疯,自闭症都能被他整话唠。”
“挺好的,这孩子讨人喜欢。”董倩笑了两声,“没事可以约着一块出去玩,妈巴不得你多交朋友。”
经过小吃街的时候董倩下车买了一兜子吃的,她不抵触路边摊,还挺爱吃,上楼前跟叶安屿蹲在楼底下啃完了一捆炸串,擦干净嘴才敢回家。
姥姥备了一桌子菜,门一开就闻到他俩身上的孜然味,拧眉道:“又在外面吃垃圾了是不是?你也是,多大岁数人了还跟孩子一块胡闹。”
董倩挨了训还美滋滋的,反正她左耳进右耳出不往心里去,揽住姥姥的肩,推着她往桌边走,“知道了妈,下次不敢了。这桌菜够吃了,您别忙活了,快坐下吧。”
叶安屿回屋撂下书包,洗干净手帮着布置碗筷。
“家里有酒吗?”董倩问他。
“有是有。”叶安屿说,“不过你敢当着姥姥的面喝吗?”
董倩一噎,还真不敢,“算了,等吃完饭我偷着喝。”
出差在外最惦念的无非是家里的至亲,现在家人在侧,饭菜可口,董倩胃口大开,吃得停不下来。
姥姥没怎么动筷,目光始终落在闺女身上,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责备关切,几度潸然泪下,红着眼眶说:“倩倩啊,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话直戳心窝,董倩鼻尖一酸,没敢抬头:“哎呀妈,说什么呢,吃饭吃饭。”
姥姥叹了口气:“还欠多少啊?”
“不多,快还完了。”董倩抽了张纸巾擦嘴,有意岔开话题,“妈你是不是放盐少了,这鱼没啥滋味。”
“淡了吗?”姥姥夹了一口,“呀,还真是,你不在家我跟小屿不爱吃鱼,太久没做手生了。”
叶安屿不爱吃鱼,海鲜一类都不太感兴趣,偏偏家就住在海边,亲妈还是个十级海鲜爱好者,这一桌除了带壳的,就是各种鱼。
吃完饭又聊了一阵,董倩常年在外奔波,在家落脚的时间一年比一年少,这次倒是例外,能在家住个小半年。
等姥姥回屋后,叶安屿把几份检查报告拿给董倩,跟她说:“早期,医生建议手术切除,治愈率挺高的。”
董倩攥着纸,即便知道是早期,还是忍不住担心,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摸摸叶安屿的头,“谢谢儿子,幸亏你有先见之明,明天我就带你姥姥去医院。”
落在头上的掌心温柔至极,叶安屿有些愣。
上辈子出柜后,董倩气得要跟他断绝母子关系,别说如此亲昵的抚摸,就连电话都不肯给他打。董倩看似开明爽朗,实则固执强硬,叶安屿跟她软磨硬泡许多年,董倩始终不为所动。
其实叶安屿要是正经谈个恋爱,董倩不至于那么抵触,可他居然送上门给明星当地下情人。董倩当时看到那花边新闻,简直不敢相信,可那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她亲儿子。
“对了儿子,我还带回来一些特产,都是些水果跟甜点,你看看想吃哪个?”董倩把检查报告收起来,给叶安屿洗了几个水果,放在果盘里让他端回屋,“等周一捎点去学校跟同学分分。”
叶安屿嘴里咬着一个莲雾,“唔唔”点头。
莲雾没什么味道,叶安屿吃了一个就没再动,挑了两个青枣啃完了。他摁开空调,往床上一趴,心无旁骛地刷起了手机。
班群里消息一条接一条,大家聊得不亦乐乎,叶安屿往上翻了翻,发现他们在讨论秦誉打架的事。
李超:小道消息,杨霆停课一周。
王东然:上哪打听的?
李超:在网吧听几个高三的说的,要我说就应该直接开除。
王东然:开不了,据说他家有点关系。
一群人在群里痛骂杨霆,当事人秦誉一直没出来,李超艾特他好几条,也没见他吱声。
叶安屿点进秦誉的聊天框,发了条:148,药钱。
过了半小时,秦誉才给他发了个红包,附带一条半死不活的语音:“……你说对了,我爸差点揍死我。”
原来是挨揍去了。
叶安屿收了红包,回他:这次又不是你挑事,为什么揍你?
秦誉:回家太晚,还骗他说在学校写作业,结果他居然去学校接我了。
叶安屿:……真倒霉。
秦誉发了两个流泪的表情包。
在学校被揍还能还手,在家被揍只能硬抗,他爸今晚可能是真气着了,差点把他屁股踹开花。
秦誉趴在床上,感觉浑身哪都疼,房间门响的时候他一个激灵,捂着屁股说:“饶了我吧爸……真的不敢了。”
秦政脸色铁青,拿着药瓶踢他一脚,“哪伤了?”
秦誉没想到他爸居然亲自来给他上药,有点受宠若惊,“真的吗爸,你不会是要拿药毒死我吧?”
“……”秦政被这逆子气得头疼,把药瓶往他身上一砸,“滚起来擦药。”
秦誉裸着上身,他爸手劲比他还重,擦药活像要剥了他的皮,折腾到最后秦誉半条命都快没了,倒在床上直哼哼。
他给叶安屿发了条语音:“我好疼啊。”
叶安屿:不是揍完了吗?
秦誉:“上药如上刑,还不如直接揍我。”
叶安屿笑了笑:忍着点吧。
秦誉:“忍不了了,明天就跑,我能去投奔你吗?”
叶安屿以为他在开玩笑,也懒得打字了,语音回道:“来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秦誉来了兴趣:“什么好地方?”
叶安屿说:“写作业的好地方。”
秦誉不吱声了,片刻后幽怨地发过来俩字: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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