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屿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头脑一热答应秦誉。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他已经坐上了出租车，正朝着地铁站疾驰。
市内有一个大型游乐场，不过不在他们这个区，得坐半小时地铁才能到。
秦誉一路上都很亢奋, 上了地铁还兴冲冲地发了条动态。
文案就一个字：爽。
下面还配了一张照片, 他刚刚随手拍的, 拍的是对面的玻璃, 上面倒映着他和叶安屿的身影。
动态发出去不到一分钟, 就弹出来十多条评论。
王东然：？？？？？我靠
王东然：你俩是不要命了还是不想活了？
李超：我说你俩的位怎么都空着，翘课不带我, 我要告老师[中指]
底下还有其他人的评论, 秦誉咧着嘴角看完, 本就激情澎湃的心更癫了，转头跟叶安屿说：“真踏马刺激啊，你兴奋不？”
叶安屿本来还有点忐忑不安，现在也破罐子破摔了，点头：“兴奋。”
他好学生做惯了, 学生时代就没干过出格的事，翘课更是想都不敢想。
现在穿着校服坐在急速前行的地铁上，什么成绩、作业、晚自习通通抛之脑后，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至于会不会被老师批评, 会不会被全校通报……
管他呢, 爽就完了。
下了地铁, 又步行了十分钟，终于到了售票口。
叶安屿两手空空, 什么也没带，钱是秦誉付的, 他拿着门票，开口道：“等我明天……”
秦誉：“打住，兄弟之前不谈钱，今晚我请客。”
叶安屿忍俊不禁：“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秦誉不认同：“咱俩又不是亲兄弟，算什么账。”
叶安屿还要再说，秦誉不想跟他掰扯，拉着人就往检票口走，这个点了排队的人还不少，夜晚的游乐场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些。
一进门就是卖小吃的，两人晚上都没吃饭，现在闻着香味直接走不动道，秦誉买了四根烤肠，往叶安屿手里塞了两根。
烤肠焦滋滋的冒着烟，叶安屿还沉浸在听到价格的震撼里，一脸难以置信：“这一根12块钱？”
秦誉也觉得离谱，嚼了两口说：“快吃吧，它冒的每一缕热气都是钱。”
“……”叶安屿咬了一小口，感觉自己吃的不是烤肠，是人民币，忍不住吐槽：“他明明可以直接抢钱，还送咱们四根烤肠。”
秦誉被他一脸肉疼的表情逗笑，乐道：“没事，我有钱，比赛晋级都给奖金的。”
“真的假的？”叶安屿第一次听他说，有些好奇，“给多少啊？”
秦誉说：“5个达不溜。”
叶安屿瞪圆了眼：“这么多！”
秦誉慢悠悠道：“不过是给决赛冠军的，我先提前消费着。”
“……”
饶是知道他就是冠军，此时此刻叶安屿还是被他的自信和狂妄给噎了一下。
吃完烤肠齁得慌，两人径直走向自助贩卖柜，一看吓一跳，里面最便宜的一瓶水居然都10块钱。
吓得叶安屿拉着秦誉就走，感觉来的不是游乐场，是吞金场。
绕过喷泉，再往里走才是真正玩的地方。
各式各样的娱乐设施都亮着灯光，音乐轻快又有节奏感，人群尖叫不停，连空气都是热闹的。
秦誉两眼放光，哪个都想玩一遍，问叶安屿：“先玩哪一个？”
叶安屿伸手一指，脸上带着跃跃欲试：“这个吧。”
他指的是旋转飞椅，秦誉立即点头：“走。”
人群正排队往里进，加上他俩正好满员。
椅子都是单人单座，叶安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秦誉坐在他斜前面，扭头笑道：“怕不怕？”
“不怕。”叶安屿说。
他不仅不怕，还有点兴奋和期待。
工作人员逐个检查安全扣，随后设备启动，椅子缓缓旋转，逐渐离地。
刚开始的速度并不快，升到半空的时候突然加速。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耳边炸响，叶安屿忍着没叫出来，他紧紧握着两边的绳索，心跳快到要蹦出胸腔。
他不敢抬头，忽然在一片嘈杂中捕捉到了秦誉的欢呼声。
秦誉不像他似的缩成个鹌鹑，反而张开双臂，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势享受心跳加速的刺激感。
他甚至回头看向叶安屿，笑着喊他的名字：“不是说不怕的吗叶子！敢不敢睁眼看看我啊！”
叶安屿的情绪被带动，鼓起勇气抬起头，触及到秦誉的视线后，他紧绷的身子奇迹般放松下来。
椅子已经升至最高，旋转的速度也很快，脚下的人群和远处的星空尽收眼底。
冷风呼啸扑面，叶安屿却感受不到冷，整个心都沸腾起来。
他学着秦誉的样子张开双手，那一刻仿佛挣开了所有的束缚，自由感和兴奋感达到顶峰。
下来后叶安屿还意犹未尽，秦誉见他没玩够，问道：“再来一次？”
叶安屿摇摇头，捂着胸口笑道：“算了算了，有点头晕，玩个不转的吧。”
这一趟本就是想让他放松的，秦誉什么都依他，毫无异议地跟着他去玩了碰碰车。
玩完腿都撞青了，两人去坐了个旋转木马稍作休息。
秦誉的手机一直开静音放在兜里，这会终于想起来看了一眼。
然后一身热血就被那四十多通未接电话吓凉了。
迟来的恐惧席卷心头，秦誉看着“秦始皇”仨字都快窒息了，哆哆嗦嗦地问叶安屿：“怎么办，我要不要给我爸回个电话？”
“回一个吧。”叶安屿说，“估计都在担心。”
旋转木马还在上上下下地晃着，秦誉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电话刚拨过去就接通了。
秦政的声音冷到极致：“你在哪？”
秦誉咽了口唾沫：“在外面玩……”
秦政一听就炸了，满是火气的声音把扬声器震得嗡嗡响：“混账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两天不揍你居然还学会逃课了，我给你半个小时，赶紧……”
后面的话叶安屿没听见，因为秦誉把电话挂了。
叶安屿倏地睁大了眼：“你疯啦？”
他看秦誉的眼神活像在看法外狂徒，这人挂了电话还不够，竟然直接关了机。
秦誉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不敢想象那头秦政会气成什么样。但他也知道，甭管现在回不回去，秦政肯定饶不了他。
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玩痛快了再死。
这叫什么？
这叫“舍命陪君子”
秦誉头脑一热干了票大的，现在啥也不怕了，拉着叶安屿去玩跳楼机。
玩一次还不够，他还要玩第二次，叶安屿被他这亡命徒般的气势给整怕了，连忙拉住他，斟酌着开口道：“要不咱俩还是回去吧……”
秦誉当即就不干了，甩开他的手，怒道：“我还想舍命陪君子呢，你就这么着急送我上黄泉路啊？”
叶安屿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愣了两秒，有点无措。
秦誉蓦地心软，暗骂自己怎么就管不住嘴，上前挽住叶安屿的手臂，心中半是自责半是柔软，眼巴巴地看着他说：“对不起啊，我不该凶你。”
“没关系。”叶安屿不太习惯被人挽胳膊，把他往外推了推。
秦誉以为他口是心非，死活不撒手，跟个癞皮狗似的往他身上蹭，嘴里还在说：“你饿不饿，我再给你买两根烤肠去？”
两人在这拉拉扯扯，正好路过一对情侣，面露古怪地打量他俩几眼。
叶安屿赧然偏过头，锤了秦誉几下，无奈道：“快撒手，我不吃，你还玩不玩了？”
“玩！”见他真没生气，秦誉才顺从地松开手。
不同设施的关闭时间不一样，两人先把快关门的玩了一遍，最后还剩下个大转盘。
这玩意转起来跟不要命一样，叶安屿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
秦誉没玩够，还想再坐一次，叶安屿摆摆手：“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他就近找了个长椅坐下，抬头跟转盘上的秦誉挥了挥手，叮嘱一句：“安全带千万绑紧了啊。”
说完，莫名感觉自己像等孩子放学的家长。
又玩了十几分钟，冷不丁见人们都不约而同地往中心城堡方向走。
叶安屿好奇道：“这是干什么去？”
秦誉扬起眉：“去看看不就知道，走。”
两人走到中途，突然听见几声巨响。
正纳闷，就见几道耀眼的光束划过天空，城堡上方紧接着迸射出极其璀璨夺目的烟花，五彩斑斓的光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响，夜空霎时亮如白昼。
驻足观望的人群惊呼连连，纷纷举起手机录像。
叶安屿抬起头，漫天烟花竞相绽放，声势浩大，极尽浪漫，置身其中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秦誉也看得入迷，等回过神来掏手机，烟花秀已进入尾声。
“今天居然有烟花秀，这趟来得可太值了。”焰火逐渐消散，秦誉正要走，就听见“嗖”一声划破寂静。
他愕然抬头，只见一朵浩繁无比的紫色烟花在空中绽放，继而散落漫天，噼里啪啦的声响经久不息。
不远处的情侣在盛大烟花下深情拥吻，秦誉心神一动，神使鬼差般低头看向身侧的人。
叶安屿正仰着头，专注地欣赏眼前的繁华，火树银花映在他眸中，微微闪烁着。
秦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想到《窗前月》里的一句歌词——
“月光皎皎流水般浮动
恰如你眼眸沉溺在其中”
只是此时美妙的不是月光。
场景错了没关系，后半句没错。
叶安屿的眼眸灿若星河，比烟火还要动人。
他心甘情愿沉溺。
秦誉的心跳遏制不住地加速起来，有些头晕目眩，感觉像喝醉了酒一样。
他想清醒，可来自心尖的震颤一下接着一下，让他无法忽视。
烟花转瞬消散，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叶安屿意犹未尽，转头一看，秦誉正盯着他发呆。
叶安屿笑起来，歪头冲他眨眨眼，目光生动极了：“你想什么呢？”
秦誉骤然回神，心跳却没有半点消停的意思。
他越是想镇定，这破心脏就蹦跶得越欢。正要开口说话，余光瞥见那对情侣又亲在了一起。
叶安屿还在说着什么，秦誉脑中一片空白，一点没听进去。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定在了那张翕动的嘴唇上。
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种想要吻下去的冲动。
秦誉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可欲望在体内疯狂叫嚣，几乎要摧毁他所有的理智。
“秦誉？”叶安屿连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有些失了耐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纳闷道：“你发什么愣呢，广播说要关门了，走不走啊？”
秦誉浑身一颤，像是被吓到一样，倏地站直了身子。
他紧盯着叶安屿，那眼神活像见了鬼。
“你……”
叶安屿疑惑开口，话还没说完，秦誉突然扭头跑了。
第 42 章
周一上午下了第二节课, 一楼宣传栏上多了一则通报——
高二（13）班叶安屿、高二（13）班秦誉，11月19日晚自习未经允许私自旷课，严重违反校规校纪，性质恶劣, 学校决定对以上二人给予严重警告, 并勒令回家反省三天, 望广大同学引以为戒。
大厅人头攒动, 议论纷纷。
“他俩关系是多好啊, 翘课都一块。”
“听13班的人说，他俩好到能穿一条裤子, 秦誉之前好几次打架都是为了给叶安屿出头。”
“卧槽, 这么劲爆？”
“那他俩一块翘课跟私奔有什么区别？”
“别说了, 想嗑了。”
“秦誉要是以后进娱乐圈，这算不算黑历史啊？”
“不算吧，感觉是他能拿出来吹的程度。”
看热闹的人太多，王东然好不容易挤进去，胆大包天地拍了张照, 接着给秦誉发了过去。
说了句：翘一次课还奖励三天假期，下次我也翘。
秦誉没回。
他现在整个人处于一种异常飘忽的状态，对外界的一切都感知不到，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
他保持这姿势能有俩小时了, 徐悠悠实在是担忧：“儿子, 心里要是难过就发泄出来，可别把自己憋坏了。”
秦誉仍旧没反应, 除了还会喘气，跟一抹游魂没什么区别。
徐悠悠叹了口气, 轻手轻脚关上门，找秦政算账去了。
又过了半小时，床上的尸体总算是有了点动静。
这么躺着脖子难受，秦誉想把枕头拽过来，稍微一动浑身就跟散架似的，疼得他两眼一黑。
昨晚十点多回来，一进家门就被秦政撂倒了，这次徐悠悠都没拦，估计也是气着了。
秦政大概是气疯了，下的是死手，秦誉恍惚间都看到过世多年的太奶跟他招手了，最后要不是徐悠悠看不下去，他可能真下去陪太奶了。
身上疼得厉害，脑子更是乱得要命。
秦誉几乎一晚上没睡，一闭眼就是叶安屿那张勾人的脸，好不容易睡着了，做个梦都是在跟叶安屿接吻，吓得他什么瞌睡都没了。
青春期有躁动很正常，他也不是什么纯情小男孩，初中时候就跟同学在宿舍里一块钻研小黄‖片，夜深人静的时候偷摸来一发也是常有的事，但这一切都是源于生理上的冲动，心理上还从未有过什么幻想对象。
没想到好不容易情窦初开，对象竟是叶安屿。
秦誉下意识舔了下嘴唇，还有点回味梦里的吻。
下一秒反应过来，瞳孔一颤，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我疯了吗？
事实已经摆在那里，秦誉还是有点不敢接受，他垂死挣扎般摸过旁边的手机，心烦意乱地点进搜索引擎，输入一串文字：
想亲自己的兄弟是什么原因？
梦见跟兄弟接吻是什么原因？
男的为什么想亲男的？
男同性恋的典型行为。
怀疑自己是同性恋怎么办？
一连搜了五六条，秦誉终于死心了。
原来他是同性恋。
他喜欢叶安屿。
这个念头一出来，所有反常的事情都解释得清了。
秦誉轻轻眨巴了下眼睛，从心尖到四肢都是酥麻的，有种战栗的快感。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叶安屿，想起所有和叶安屿有关的事。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原来他是个喜欢而不自知的傻瓜。
秦誉醍醐灌顶，大彻大悟，满脑子只剩俩字：“卧槽…”
徐悠悠这时推门进来，端来一碗面条放在床头柜上：“一天没吃东西了，起来吃点饭吧儿子，别饿着肚子。”
她俯身想看看秦誉的状态，刚弯下腰，这小子就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嗷一声给她一个熊抱：“妈！”
徐悠悠被他吓了一跳，有点搞不清状况：“……怎么啦？”
秦誉一改那副半死不活的状态，整个人春光满面容光焕发，要不是浑身疼得难受，他都想出去跑两圈。
一朝春心萌动，比打了肾上腺素还管用。
天呐，他居然有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是叶安屿。
这种感觉就像是解出了一道超级复杂的数学题，过程磕磕绊绊，纠结来纠结去，历经千辛算出来一个特离谱的数，结果一对发现是标准答案。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可太美妙了，秦誉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但他不确定徐悠悠跟秦政会不会接受，随即收敛起来，撒开爪子呲牙道：“没什么，就是突然特别开心。”
徐悠悠一脸忧愁地看着他，怀疑这孩子被打傻了。
秦誉颤颤巍巍下地，捧着碗唏哩呼噜吃面条，他从昨晚饿到现在，原本是打算饿死自己跟秦政斗气的，但现在他不想死了。
他要好好活着，将来把叶安屿领进家门，气死秦政。
“慢点吃，别噎着。”徐悠悠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细语道：“吃完去跟你爸爸认个错，昨晚真的是把我们担心坏了，你爸一听老师说你不见了，马不停蹄就去学校调监控了，要不是你终于接了电话，他都要去报警了。”
秦誉闷头吃着，假装没听见。
反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茬就算过去了。想让他给暴君认错？没门。
徐悠悠劝不动他，叹着气走了。
秦誉重新趴回床上，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一点钟了，不知道叶安屿在做什么。
一想到叶安屿，秦誉就忍不住翘起嘴角。
这就是春心荡漾的感觉吗。
他点开消息列表，一溜的小红点，叶安屿的名字被挤在了下面。
秦誉先是把叶安屿设成置顶，然后美滋滋地添加成特别关心，干完一系列幼稚的操作后，他点开聊天框，打了几个字：在干嘛？
打完手指停在屏幕上，迟迟没有发送出去。
他破天荒的想，是不是有点唐突了？
当初大半夜给人打电话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现在连一句最简单的问候都要斟酌犹豫。
秦誉抓了抓头发，趴在床上纠结起来。
另一边叶安屿正在接收李超发来的ppt。
昨晚宁姐给两方家长都打了电话，董倩实在是没想到，一向听话老实的儿子居然能干出逃课这种事。
但她自诩是一个开明民主的家长，知道叶安屿是因为考砸心情不好后，到嘴边的责骂硬是转了个弯，化成了一声叹息。
“下次先编个理由请假，跟我说一声，我二话不说就接你去游乐场。”
叶安屿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着实愣了下，有点动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嗐。”董倩笑笑，“没考好想出去放松心情很正常，情有可原，但一声不吭翘课就不对了，下不为例知道吗？”
叶安屿点点头，他哪还敢有下次。
停课三天已经让他追悔莫及了。
期中考试结束后各科都开了新课，他没法去学校，只能在家学习。
好在有王东然跟李超，这俩人难得靠谱，帮他要到了各科老师的课件，李超更是贴心，连音频都给他录了。
叶安屿很是感动。
李超说：客气啥，秦哥特意叮嘱的，说怕耽误你学习。
叶安屿盯着这行字，被秦誉默不作声的好人好事整得有点懵。
接着想到昨晚跟秦誉在游乐场放纵的快乐时光，一颗心像是泡在蜂蜜里，酥酥甜甜的。
他点开秦誉头像，刚想说点什么，就见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叶安屿颇有耐心地等了两分钟，秦誉却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60多页的ppt都接收完了，这人在磨蹭什么？
叶安屿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电脑上的ppt开始学习，半面笔记都做完了，手机终于“嗡”的震了一声。
拿起一看，却是推送的新闻，不是秦誉。
叶安屿纳闷，他是在写作文吗？
正要放下手机，秦誉终于发来一条：哈喽～
叶安屿：“……”
哈个头啊。
他回：你是被你爸揍傻了吗？
秦誉：你怎么知道我爸揍我？
秦政那脾气叶安屿心知肚明，秦誉昨晚估计没少遭罪。
叶安屿：我猜的。
然后又说：课件和音频李超都发给我了，谢谢你啊。
秦誉：不用谢，有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叶安屿：好
聊到这基本就算结束了，叶安屿拿起笔，却见秦誉冷不丁发来一条：今中午吃的什么啊？
叶安屿：肉，菜，馒头
秦誉：什么菜啊？
叶安屿：菠菜
秦誉：哦
秦誉：你喜欢菠菜？
叶安屿：一般般吧
秦誉：那你喜欢什么？
叶安屿：茼蒿
秦誉：除了这个还喜欢什么？
叶安屿：香菇
秦誉：还有呢？
叶安屿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问这些做什么。
叶安屿：没有正事的话我就先去学习了。
秦誉：等等！
秦誉：有！
秦誉：先别走！
又等了片刻，这人却犹犹豫豫，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叶安屿没了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再问些无聊的问题他就把这人屏蔽。
秦誉憋不住了，眼一闭心一横：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聊天页面瞬间安静下来。
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被戳中心事，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回答。
一个隔着屏幕焦急等待整颗心七上八下，后悔自己问得太过直白。
约莫过了半分钟，页面终于弹出新消息。
叶安屿：有
发完又撤回了，说：没有
秦誉快绷不住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叶安屿没回答，反客为主：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誉心虚：就是好奇
秦誉：不说算了
然后不知道哪根筋搭的不对，吐露了心事：我有喜欢的人
发完秦誉心率直线飙升，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捧着手机无声尖叫，动作之癫狂活像峨眉山上的猴，恨不得钻进屏幕去看看叶安屿是什么反应。
而叶安屿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消散，面无表情地抿紧了嘴角。
他之前一直很想知道秦誉喜欢的那个人是谁，现在却骤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爱喜欢谁喜欢谁吧，反正与他无关。
叶安屿回复：哦。
第 43 章
哦？
哦是什么意思？
秦誉抓心挠肝, 又不敢再问。
他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翻看着刚才的聊天记录，恨不得把叶安屿发的每一个字都拆开做个阅读分析。
可惜他语文不好，分析了半天也没分析明白。
直觉告诉他叶安屿应该是有喜欢的人。
但平常也没见他对谁另眼相待。
难道叶安屿喜欢的是自己？！
一想到这个可能，秦誉手机都拿不稳了, 哐当一声砸在脸上, 他不觉得疼, 只觉得爽。
整个人兴奋到想要发癫。
但他又想到叶安屿那个冷淡的“哦”, 明显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飘起来的心脏骤然砸回去, 有点不是滋味。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不只是欣喜和欢愉，还有莫名其妙的纠结和猜测, 会因为对方一句话而患得患失, 再自信狂妄的人揣着这样一份喜欢, 都会变得犹豫怯懦。
但正因为喜欢这个人，他愿意承受这一切，酸涩难安却甘之如饴。
秦誉捂着胸口，躺在床上琢磨出了爱情的真理，仰天感叹一句：“啊, 这该死的爱情！”
门外路过的秦政飞快蹙了下眉，悄无声息拉开了一道门缝。
只见秦誉四爪朝天不停扑腾，嘴里还时不时发出怪动静，像疯了一样。
真打傻了？
秦政正犹豫要不要进去, 就听见秦誉口出狂言：“让他揍我, 我要让老秦家断子绝孙！哈哈！”
秦政：“……”
不是打傻了, 是这小子皮又痒了。
—
三天过得很快。
叶安屿迈进教室，明显感受到大家看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秦誉混惯了, 大家都清楚他的性格，但叶安屿不一样, 他在班里同学眼中是典型的好学生乖宝宝。
一向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干出这么叛逆疯狂的事，谁见了他都不由得肃然起敬，竖个大拇指。
“你少来。”叶安屿把丁宜的大拇指摁回去，看到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试卷，笑道：“谢了。”
丁宜摆摆手：“跟我客气啥，说真的，叶子你让我刮目相看。”
“翘个课就刮目相看了？”叶安屿卸下书包，把里面的书本掏出来。
“不然呢？”丁宜被勾起了好奇心，“别告诉我你私下烟酒都来啊。”
叶安屿耸了下肩，笑笑没说话，故意逗她。
丁宜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天呢，看不出来啊。”
叶安屿笑了两声：“行了，骗你的，快拿出书吧，等会上课了。”
两人有说有笑，后头秦誉快把中性笔笔尖摁进去了。
谁知叶安屿跟丁宜聊完，又转过头跟顾婷婷说了两句，回头前还跟王东然相视一笑。
秦誉忿忿不平，心想叶安屿怎么跟谁都这么好。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现在看来，叶安屿根本就是来者不拒，雨露均沾。
可他偏偏就喜欢上叶安屿了，能怎么办呢。
秦誉想三想四，心理活动都快赶上一部宫廷大戏了，上课的时候还有点心不在焉。
这节是宁姐的数学课，前半节讲课，后半节做题。
卷子发下来，叶安屿刚写上名字，就被宁姐单独叫出去了。
翘课的事学校已经做了处罚，两人也都写了保证书，事情算过去了。
宁姐叫他出来，主要是想聊聊期中考试的事。
她手里拿着成绩单，问叶安屿：“你知道你这次考了多少名吗？”
叶安屿摇摇头。
“34名，光是数学一科就比你上次考试低了20分，其他科目都有不同程度的失误，就算这次题难，这也不应该是你的水平，更何况你连基础题都错成那样，嗯？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宁姐看着他说，“我不相信你不会做，其他科老师也不相信，你的进步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这次是什么原因呢？”
叶安屿嘴唇动了动，低着头说：“状态不好，考试前失眠了。”
“原来是这样，是有什么心事吗？”宁姐盯着他的眼睛，“还是说太紧张了，你之前考试的状态还是不错的啊。”
“就是太看重这次考试了，压力比较大，现在已经调整过来了。”叶安屿抬眸跟她对视了一下，又眨了下眼错开视线，说：“抱歉，让老师们失望了。”
宁姐表情松下来，半开玩笑道：“就一次期中考试，看把你吓的。有压力是正常的，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随时去办公室找我，我帮你调节，可别再一声不吭考出这种分数了，老师们年纪也都大了，经不住吓。”
叶安屿也笑了，承诺道：“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了。”
“心里有数就好，老师相信你。”说完，宁姐拿成绩单敲了他一下，跟他算另一笔账，“以后不准再跟秦誉胡来了，他胆大妄为，你怎么也跟着胡闹，长记性了没？”
叶安屿用力点点头。
“行了，快回去吧。”宁姐说。
叶安屿转身回班，拿起笔接着做题。
虽然刚跟宁姐说的不全是实话，那句承诺却是认真的。
有些事只要他不刻意去想，大脑会自动屏蔽。即便他在上学路上看到车辆刮蹭还是会紧张焦躁。
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调整心态，不会再那么容易崩掉了。
叶安屿摒弃杂念，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卷子上。
选择填空还算简单，最后几道大题是期中考试题的变形，有点难度。
叶安屿在演算纸上认真推理，殊不知秦誉正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在叶安屿出去的这十分钟里，秦誉的心理活动已经从“我好喜欢他”进化到“我是默默地喜欢他，还是勇敢地追求他”
他是偏向后者的。
但又担心万一叶安屿拒绝他，那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思虑半天，秦誉忽然灵光一闪，决定用数学压轴题做抉择。
要是能解出来，就追。
解不出来，就……另说。
就这么定了！
秦誉猛地坐直，把旁边打瞌睡的李超吓得一个激灵。
他光走神去了，前面的题都没做，直接翻到最后一面，以对待高考题的态度开始审题，然后拿笔在演算纸上画图。
这题乍一看跟之前做过的题没什么两样，真算起来才发现其中暗藏乾坤。
演算纸写完一张又换一张，时间一分一秒淌过，解题步骤还是卡在中间一步。
秦誉凝眉思索，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区区导数，他就不信了。
李超见他这么大阵仗，凑过头来问：“高考考这道？”
秦誉眼都不抬，自动屏蔽所有声音。
就在第三张演算纸也要告罄的时候，秦誉骤然间反应过来。
此题无解。
他有些迟疑，毕竟是第一次解出这种结果，正犹豫要不要重新算一遍，宁姐走到他身侧，垂眸一扫，笑了：“别怀疑自己了，就是无解，超纲题，故意难为你们的。”
秦誉：“……”
他无语片刻，而后恍然大悟。
此题无解。
他的爱也无解。
这就是天意。
下课铃响，叶安屿拿着水杯起身，刚走出教室门，秦誉就从后面追出来。
“干嘛去？”秦誉笑着问。
叶安屿晃了晃水杯，说：“接水啊。”
秦誉说：“我跟你一起。”
叶安屿看向他的手，问：“你水杯呢？”
“……”秦誉略显尴尬，“忘拿了。”
叶安屿抬眸看他两眼，不明所以：“不拿水杯你接什么水，这又是演哪出？”
“什么话，我主要是想上厕所，顺便接水而已，等会回去拿。”
叶安屿：“哦。”
又来了，又是哦。
哦什么哦。
秦誉有点应激反应，冷不丁问道：“你就不好奇我喜欢的人是谁？”
叶安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谁啊？”
秦誉大尾巴狼一样：“暂时不告诉你。”
“……”叶安屿懒得理他。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接水处，这里人多，秦誉没再声张，他演戏演全套，脚步一转去了卫生间。
来都来了，索性洗了把脸。
深秋的自来水有些冰凉，泼在脸上瞬间清醒了不少。
水珠顺着鼻梁往下滑，汇聚到下巴处，秦誉抬起胳膊随意一擦，跟镜子里的自己来了个四目相对。
他无不自恋地想，这张帅脸拿出去追人应该是有几分胜算的。
反正叶安屿现在单身，也没别的人追求，他正好趁虚而入，追到了就皆大欢喜，追不到……算了太晦气了不想这个。
总之他不想错过。
出了卫生间，叶安屿也正好接完水往回走，秦誉忙不迭跟上，没话找话：“大课间要不要一块去小黑超？”
叶安屿拒绝：“不去，我得补笔记。”
“那你有没有想要的，我可以帮你捎回来。”
叶安屿想了下，说：“没有。”
秦誉绞尽脑汁：“薯片呢，我给你买两包？”
“不用，暂时不想吃。”叶安屿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秦誉仍不死心，他看网上说的，追人得拿出实际行动，“软糖呢，猪皮呢，八宝粥呢，你上次不是还说好吃来着。”
“都不用，想吃了我自己会买。”
秦誉还在屁股后面跟着，叶安屿把水杯放桌上，转头看着他，叹气，一笑：“你到底想干嘛？”
秦誉装无辜：“没想干嘛。”
“那你无事献什么殷勤？”叶安屿不解又无奈，“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秦誉眼观鼻鼻观心，心想，安的是想和你谈恋爱的心。
第 44 章
此时班里正静悄悄地上自习, 后头突然扔过来一个小纸团，准确无误地砸在叶安屿桌上。
他搓开一看，上面写着：下节课一块去活动室呗。
下节是体育课，叶安屿打算在教室里学习, 于是提笔回复道：不去。
纸团传回秦誉手里, 期待落空, 他撇撇嘴, 倒也不气馁, 又想到另一个招。
天气冷，体育课没之前那么受欢迎, 好多人趁老师不注意偷摸溜回教室, 学习的学习, 聊天的聊天，还有胆子大的直接用白板刷起了短视频。
叶安屿不受别人影响，低着头沉浸在眼前的化学题里。
写着写着，王东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敲敲他的桌子：“叶子, 秦哥找你，在活动室。”
叶安屿笔尖停住，抬头问道：“他找我干什么？”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王东然表情难得严肃, “你还是去一趟吧, 感觉是有很要紧的事。”
这人故作玄虚, 叶安屿不知道秦誉葫芦里卖什么药，原想把手头的题写完再过去, 却集中不了注意力，怕对方真有什么重要的事。
五分钟后, 叶安屿敲响了活动室的门。
敲了一下门就开了，秦誉站在门边冲他笑：“就知道你会来。”
“找我什么事？”叶安屿在门口站定，没进去。
好不容易把人忽悠过来，秦誉哪会放他走，抓住他的手臂把人拽进来，关上门，顺手从桌上拿起一瓶牛奶塞进叶安屿手里。
“喝口热的暖暖，这屋有点冷。”
牛奶温热，秦誉早就买好了，怕变凉，买完就一直揣在怀里暖着，刚才听见叶安屿上楼的脚步声才拿出摆桌上。
叶安屿不知道这些，他微凉的手指被瓶身暖热了，要走的话说不出口，半是迁就地被秦誉摁在椅子上，还是摸不清他的意图：“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誉拖了把椅子过来，跟他面对面坐着，中间的桌子上堆着稿纸，上面字迹潦草，看上去是些歌词。
秦誉把纸张推到他面前，托着下巴说：“就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歌词，半决赛最后有个人独唱的环节，我就写了这首歌，你看看怎么样。”
叶安屿低头扫了眼，歌名是《雨过天晴》
前世的回忆涌上心头，叶安屿抬眸，淡淡笑着问：“写给你心上人的？”
秦誉跟他对视，暗道叶安屿这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思有这么明显吗。
不过既然叶安屿都这么问了，秦誉爽快承认：“对啊，我想用这首歌表白来着，写了快两天了，总怕词不达意。”
叶安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凭秦誉那语文水平，能写出这歌算是超常发挥了，语文老师看了估计得流泪。
这歌也算秦誉的代表作，叶安屿没什么修改建议，更何况这是写给白月光的歌，他又何必指手画脚，于是自嘲地笑笑：“挺好的，我看不出什么问题。”
“真的吗？”秦誉直勾勾地看着他，随后又问，“那你喜欢这首歌吗？”
叶安屿喝了一口牛奶，有些凉了，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冰得他有些难受，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你问我做什么，不应该问你喜欢的人吗？”
秦誉被他问得险些哑口无言，生怕对方看出自己那点旖旎的心思，半真半假地回道：“我这是个惊喜，哪敢直接问啊，当然得先让兄弟做参谋了。”
原来是这样。
叶安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有意敷衍：“我挺喜欢的，可以再问问你们乐队的人，他们比我有经验。”
说完站起身来，想离开这个让他有些憋闷的屋子。
“好，那我再问问。”秦誉注视着叶安屿的表情，敏锐地察觉出对方情绪不是很高。
他有些纳闷，一般人要是知道朋友要表白，不都激动得嗷嗷叫，忙不迭出谋划策当军师吗？
叶安屿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难不成是以为他喜欢的是别人，此刻心里正吃醋？
秦誉噌地站起来，下一秒对上叶安屿波澜不惊的眸子。
他咽了口唾沫，暂且把心中的汹涌澎湃压下去，猜对了还好，万一猜错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要是叶安屿对他没那个意思，他突然表明心意，肯定会吓到对方。
秦誉快愁死了，他向来果断干脆，唯独在喜欢叶安屿这件事上格外纠结犹豫。
如果叶安屿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他，下一步究竟是柳暗花明还是一切成空？
他焦急地等着一个答案，却又清楚地知道这事急不得。
反正歌已经写好了，离半决赛还有两周，足够他去弄清叶安屿的心意。
叶安屿哪知道秦誉顷刻间想了这么多，只觉得他的脸色一会阴一会晴，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叶安屿把喝完的牛奶瓶扔进垃圾桶，对秦誉说：“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教室了。”
“等等。”秦誉叫住他，他想跟叶安屿再单独待一会，一时间却想不出别的理由，最终憋出一句：“你还要不要喝牛奶，我这还有一瓶。”
叶安屿闻言摇摇头：“不了，谢谢。”
秦誉眼睁睁看着叶安屿离开活动室，耷拉着肩膀叹了口气-
许是因为在家反省了三天，叶安屿感觉这周过得特别快。
大休作业仍是一堆，叶安屿回到家也没松懈，周五周六基本都趴在书桌上学习。
周日发现手头的练习题快做完了，他打算去净土再买一本。
好长时间没去了，叶安屿还挺想念，思考了两秒，把书包也背上了。
董倩见他要出门，嘱咐道：“带上伞，别骑车了，今天有小雨。”
“知道了。”叶安屿应了声。
说是这么说，下楼后他还是骑上了自行车。
濛濛细雨用不着打伞，只是眼镜上沾了密密麻麻的水露，有些阻碍视线。
到了净土门前，叶安屿把车子抬进屋檐底下，拍了拍身上的潮湿，推门进去。
老板还记得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叶安屿也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把眼睛上的水雾擦干净：“谢啦。”
“来学习？”老板看见他身后的书包。
叶安屿点点头，说：“要杯热拿铁。”
“好嘞，稍等。”
店里还有其他客人，沙发上没有位置了。
叶安屿也不挑，走向角落里的小木椅，把书包放下，先去书架挑了本练习题。
他去前台结账，看到老板身侧多了一个人，戴着鸭舌帽，正低头研磨咖啡。
估计是新招的员工，叶安屿没放在心上。
“我发现你挺爱学习的啊，这都第几本了？”老板笑着打趣他，说完又想起什么，掩着嘴压低声音，“之前你跟我说这片地要拆迁我还不太信，前两天刚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确实要拆，你还挺神啊，这店要是盘出去我就亏大发了。”
叶安屿一笑，没多解释：“听我的准没错。”
老板心情大好，当即就转头跟身后的人说：“做好咖啡再准备一份甜点。”
叶安屿要付钱，老板坚决不收，说：“以后来这不用掏钱，咖啡随便喝，吃的也任你挑，当自己家行了。”
“这怎么行。”叶安屿跟他推诿半天，最终也没拗过他，无奈道：“书钱你得收吧，不然以后再也不来了。”
“成。”老板哈哈大笑，爽快地收了书钱。
正好咖啡做完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人走到前面，抬起头，鸭舌帽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热拿铁，还有一份黑森林。”迟皓把托盘递给他。
叶安屿接过，有些意外。
“哦，你俩认识是不是？”老板一拍脑袋，解释道：“我这正好缺人手，看这小子投缘，就让他来打零工了，平常不来，就周末来帮帮忙。”
叶安屿恍然。
上辈子净土早就被老板盘出去了，迟皓跟这扯不上半点关系，如今机缘巧合，他竟在净土打起了工。
蝴蝶效应一样，还挺奇妙的。
叶安屿没再多问，端着托盘回去了。
身后，老板对上迟皓的眼神，了然笑道：“你要是想找他聊天就去，现在不忙，有事我再叫你。”
迟皓往叶安屿的方向瞥了眼，想起他之前礼貌疏离的态度。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对他越是冷淡，他就越是想要探究。
即便他现在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叶安屿铺开新买的练习题，戴上耳机，边喝着咖啡边写着，鼻尖萦绕着挥散不去的醇厚香气。
刚写完一道题，手机屏幕亮了。
秦誉：有家新开的火锅店，要不要去？
叶安屿放下咖啡，拿起手机打字：我吃过午饭了。
秦誉：好吧。
秦誉：新上了一部电影，去看吗？
叶安屿：忙着呢，不去。
秦誉：忙啥啊？
叶安屿拍了张照发过去：忙刷题。
秦誉点开照片，放大，然后挑了下眉梢。
秦誉：还喝咖啡呢？
叶安屿回了个“嗯”
手机随后没了动静，他放下手机，接着做题。
一面题做完，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叶安屿抬头，看见迟皓在他对面坐下，目光盯着他放在旁边的笔记本。
“叶安屿。”迟皓一字一顿念出了封皮上的名字，朝他弯了下嘴角，“你好，我叫迟皓。”
“……”叶安屿往后靠了靠，摘掉一只耳机，素来温和的眼神带了点冷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认识一下。”迟皓身上的卫衣有些小，他拽了拽衣领，脖子总算没那么勒，“你好像不太欢迎我。”
叶安屿毫不留情地点头：“我在学习。”
迟皓说了声“抱歉”，又道：“那我不出声，坐在这里可以吗？”
“……”
叶安屿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了，有些烦躁地蹙起眉头：“我不习惯对面坐着人，你快去忙你的吧。”
迟皓眼尾微挑，正欲说什么，余光瞥见脚边窜过来一团东西。
他低头，看到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
“火腿？”叶安屿眼睛一亮，张开手臂，火腿直接跳进了他的怀里。
既然猫都来了，叶安屿抬起眼，果然见秦誉从书架后面绕过来。
“跑得真快，刚打开书包就没影了。”秦誉手里拎着宠物太空舱，另一只手还提着一袋糖葫芦，外面飘着雨，他身上微湿，眉眼间一派清爽。
瞧见叶安屿对面坐了个人，似乎有点意外。
“我朋友来了。”叶安屿对迟皓说。
言下之意是你可以走了。
秦誉打量这人两眼，觉得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但这人看向叶安屿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
秦誉先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叶安屿，笑道：“给你买的。”
说完，把手里的太空舱放在桌子上，吊儿郎当地拍了拍迟皓的椅背，俯身道：“哥们，腾个位呗。”
第 45 章
等迟皓走远了, 秦誉才出声问：“他谁啊？”
“不认识。”叶安屿嘴里咬着一颗山楂，被酸得皱起脸。
秦誉瞪眼：“不认识他还坐你对面瞅你？神经病吧。”
“不用管他，你这糖葫芦在哪买的，好酸啊。”叶安屿吐出一个核, 低头喝了口咖啡。
“酸吗？”秦誉说着, 伸手把叶安屿手里的糖葫芦拿过来, 直接啃了一口, “还行啊, 你要不吃那串草莓的，这串给我。”
草莓确实甜, 叶安屿没好意思全吃完, 留了一半给秦誉。
“喝咖啡吗？我给你点一杯。”叶安屿问他。
秦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皱皱巴巴的语文卷子, 又从叶安屿笔袋里顺走一支笔，笑道：“喝，要跟你一样的。”
过了会老板亲自送来一杯热拿铁，咖啡的醇香溢满四周。
叶安屿抚摸着腿上的火腿，这才想起来问一句：“你怎么突然来了？”
秦誉转着笔说：“因为知道你在这儿啊。”
叶安屿动作一顿, 有点懵：“你怎么知道的？”
秦誉神秘一笑：“因为我是福尔摩斯。”
“……”
秦誉被叶安屿无语的表情逗笑，掏出手机点开他发的那张图，放大指着右下角说：“这儿露出杯垫了。”
叶安屿凑近一看，被他这观察力给惊到了。
秦誉洋洋得意：“厉不厉害？”
叶安屿由衷点头：“厉害。”
闲扯完, 两人开始头对头做题。
店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 客人们交谈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秦誉看着文言文阅读，支着头有些犯困。
叶安屿做题间隙看他一眼, 这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别人都是喝咖啡提神，他喝咖啡打盹, 也是个奇葩。
叶安屿无声笑了下。
也不知秦誉梦到了什么，睡着睡着突然含混不清地咕哝了一句，叶安屿没听清。
片刻后秦誉又动了下，换了个姿势，眉眼露了出来，他拧着眉，声音又低又飘忽，带着说不出来的委屈。
这次叶安屿听清了。
他说的是：“你为什么忘了……”
叶安屿愣住，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怀里的火腿突然有些待不住，挣动着身子要往桌子上蹦，叶安屿一个没摁住，火腿直接上了桌。
紧接着就是“哐当”“哗啦”几声脆响，杯子全倒在桌上，里面的咖啡瞬间蔓延了整张桌面。
叶安屿：“……”
秦誉惊醒过来，一睁眼就是泡成汤的语文试卷。
……比刚才的梦还让他心碎。
火腿知道自己闯了祸，嗷一声跃下桌子，溜之大吉。
叶安屿手忙脚乱地拎起书本，练习册的封面都湿透了，笔记本黏在了一起，拎起来还连汤带水的。
秦誉更是崩溃，他用直液笔写的卷子，现在直接黑成了一坨，白抄那么多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下一秒不约而同笑起来。
老板闻声过来：“怎么了这是，发洪水啦？”
迟皓也跟了过来，拿了两大包纸巾，帮着一起收拾残局。
收拾干净后，老板又让迟皓给他们重新做了两杯咖啡。
叶安屿怪不好意思的：“我去付钱。”
“别去了，他不会要的。”迟皓把咖啡放在桌上，俯身时余光不经意瞥见叶安屿左手袖口湿了一块，他默不作声抽了张纸巾，想给叶安屿擦一擦。
秦誉眼见他要抓叶安屿的手，当即就炸了，一把拽过叶安屿，瞪向迟皓：“你干什么？”
叶安屿哪知道发生了什么，踉跄着撞在秦誉身上。
手臂被抓得有些疼，他挣开，摸不清状况：“怎么了？”
迟皓缓缓站直身子，纸巾在手心中攥成一团，他盯着秦誉，平静开口：“我只是想帮他擦擦袖子。”
叶安屿闻言，低头一看，袖口确实湿了一大块。
“他自己不会擦吗，你说一声不就得了？”秦誉挡在叶安屿前面，把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越看越不爽，嗤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迟皓帽檐下的眉梢轻挑，牵动着眼角的疤，眼神中带着玩味：“我举手之劳，还真没想别的，倒是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秦誉被戳中心思，默了片刻理直气壮道：“我纯粹看你不爽！”
迟皓笑了声，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随即看向叶安屿：“再不擦就干了。”
叶安屿无所谓地甩甩袖子：“干就干吧，回家直接洗行了。”
秦誉扬起下巴，眼眸睨着迟皓：“听见了没，这没你什么事了。”
迟皓来回看他俩人几眼，也不知看出了些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你以后别来这了，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秦誉仍不解气，要不是试卷湿漉漉的没法弄，他立马拉着叶安屿离开这破地。
叶安屿淡定坐下，尝了口咖啡，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气急败坏。
上辈子也是这样，秦誉跟迟皓仿佛命里犯冲，一见面要么冷嘲热讽，要么大打出手。
叶安屿因为他俩没少头疼。
成年后的迟皓就是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成天跟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叶安屿，即便叶安屿把他拉黑了，迟皓也总有办法出现在他面前。
起初叶安屿还以为秦誉是因为在乎自己才那么厌恶迟皓。
直到有一次迟皓出事进了医院，医生联系到叶安屿，说他是迟皓唯一的紧急联系人。
叶安屿没办法，匆忙赶到后，却见秦誉也在现场。
秦誉手缠着纱布，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幽冷。
那时的秦誉已经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了，经纪人和助理都陪同在身侧，医院走廊布满监控，叶安屿不便与他过多接触，只能先去处理迟皓的住院手续。
直到深夜两人一同回家，秦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就那么喜欢他？”
之后争吵了什么叶安屿都忘了，只记得最后不欢而散，秦誉冷冷甩下一句：“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别痴心妄想。”
叶安屿怔在原地，终于反应过来。秦誉既已把他当做白月光的替身，又怎会允许他和别人纠缠不清。
从始至终，秦誉对他所有的在乎和占有欲，不过是因为另一个人，并不因为他。
……
叶安屿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着眼前垂头不语的秦誉，忽然问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秦誉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然后挠了挠头，视线飘忽了一阵，最后落在叶安屿身上。
“嗯……长得挺好看的，性格也好，很温柔，但遇事不怕，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刚柔并济，他就是那样的人，总之很讨人喜欢。”
他语文不好，华丽的词不会用，但正因如此，这些话听起来格外真诚。
一听就是个特别优秀特别耀眼的人，叶安屿心里有些发酸。
他低头搅动着咖啡，听着秦誉的形容，在脑海中悄然勾勒那人的轮廓。
“不过，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秦誉拖着下巴，有点惆怅。
叶安屿动作一顿，勺子碰在杯壁上，清脆的一声响。他垂着眼睛，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秦誉想了想说：“五六年了吧。”
“这么久啊。”叶安屿说。
“嗯。”秦誉瞧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不一样的情绪，可惜叶安屿垂落的眼睫太长，让他看不出分毫。
“不过他把我忘了。”秦誉补充道。
叶安屿抬眸：“什么意思？”
秦誉撇撇嘴：“字面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记性那么差，明明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
叶安屿想到他刚刚梦里嘀咕的那句话，原来是梦见了心上人。
转而又想到了自己，他也丢失了一段记忆，不过是关于父亲的。
叶安屿不知道该说什么，淡淡道：“也许他也不想忘吧。”
秦誉笑笑：“或许吧，不过无所谓了，我早就不生气了。”
叶安屿喝了口咖啡，觉得嘴里的苦味蔓延进了心里，有些后悔问秦誉这些问题。
他站起来，摸了摸旁边晾着的书本和试卷，说：“差不多干了，回家再晾晾就行了。”
秦誉也跟着站起来，有点不舍：“你要走了？”
叶安屿“嗯”了声，把东西装进书包，拉上拉链，他动作有些快，话也不多。
秦誉还想跟他唠会，他眼睛一转，低头靠近叶安屿，出其不意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告诉你个秘密，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的人是男生。”
说完，屏住呼吸等叶安屿的反应。
叶安屿正在穿外套，听到这话只是抬了下眼皮，并没有太大反应：“知道了。”
这下秦誉惊了。
正常人听到这话都会很吃惊吧，更何况他从没跟旁人透露过自己的性取向。这要是李超或者王东然，指不定疯成什么样。
叶安屿怎么会如此淡定。
秦誉惊疑不定地闪着眸子。
叶安屿一扭头看到他这幅表情，忽然想笑，弯着嘴角道：“我也是。”
他声音放得很轻，却好似平地一声雷，秦誉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也是？
他也是什么？也是gay？还是喜欢的人也是男生？
这两句话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但若单拎出来后半句，那信息量可就大了。
秦誉终于从凌乱中回过神来，叶安屿早背上书包走了。
秦誉一拍脑门，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差点忘了窝在书架底下的火腿，伸手一掏，把猫拽出来，塞进太空舱就往外跑。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凄冷湿润，地上湿漉漉一片。
秦誉一出门就看到叶安屿骑车的背影，他扬声喊着叶安屿的名字，着急地往前跑，想把话问个清楚。
结果叶安屿戴着耳机压根没听到，脚踏一蹬，驶出了小巷。
到家后，叶安屿才看到秦誉打来的十多通语音电话。
这是有什么急事？
叶安屿不敢耽搁，打了回去。
秦誉立马接通，第一句话就是：“你喜欢男的？”
叶安屿倚在玄关处，一听这话忙捂住扬声器，幸好电视声音大，董倩没留意这边。
秦誉没听到他的回答，有点着急：“你出个声啊，你不会是诓我吧？”
叶安屿捂着手机进了卧室，这才敢出声，无奈又好笑：“你嚷什么，我没骗你。”
秦誉一颗心被他搅得摇摇欲坠，现在更是有点喘不上气。
他是因为喜欢叶安屿才意识到自己是个gay，那叶安屿呢，他是因为谁？
秦誉问完这个问题，叶安屿居然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秦誉等得心都焦了，叶安屿才不紧不慢道：“没谁，就是突然顿悟的。”
“……”
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他的敷衍，秦誉不死心：“那你什么时候顿悟的？”
叶安屿想了下说：“高一。”
校艺术节那天，他在台下看秦誉表演吉他独奏，第一次尝到心动的滋味。
秦誉追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秦誉在手机上问过，当时叶安屿说“有”又撤回，改口说“没有”，现在他的回答是：“有过。”
秦誉缓不过神，讷讷道：“什么意思？”
“不想喜欢了。”叶安屿说。
秦誉还想再问，叶安屿听到董倩拧门的声响，匆忙挂了电话。
回家路上秦誉魂不守舍，他条分缕析，抽丝剥茧，甚至在脑海中画了一个时间轴，上面标出了从高一到现在跟叶安屿关系好的男生，最后锁定的人选是——
他自己。
高一时主动跟叶安屿套近乎的人是他。
在厕所英雄救美的人是他。
艺术节上望着叶安屿唱《外婆的澎湖湾》的人也是他。
处处维护叶安屿的人还特么是他！
秦誉秀逗的大脑终于开了窍，风火轮般飞速运转。
想起这几天自己讲起心上人时，叶安屿一系列不正常的情绪反应，很明显就是吃醋啊！
而叶安屿之所以说“不想喜欢”，不就是以为他的心上人不是他，所以才黯然失落佯装不在乎！
word天呐！
秦誉倒吸一口气，张着嘴，感觉体内的血液都沸腾了。
第 46 章
晚上秦誉兴奋得睡不着, 犯病似的在屋里上蹿下跳，被忍无可忍的秦政一通教训，终于老实了。
他有床不躺，躺在地板上, 手里举着那个黑色相机, 里面基本都是叶安屿的照片, 有正面拍的, 也有偷拍的。
秦誉一边翻相册一边傻笑, 觉得叶安屿一颦一笑都动人，随便一个眼神就能勾得他夜不能寐。
原来他和叶安屿是两情相悦, 而不是他一厢情愿。
秦誉一激动, 又想嚎两嗓子, 怕秦政再拿皮带来抽他，捂着嘴给咽回去了。
他知道叶安屿脸皮薄，又不是那种主动的性子，即便喜欢也不会开口表露。
不过没关系，秦誉愿意主动。
叶安屿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他, 秦誉不打算贸然告白，他想准备个惊喜。
就让叶安屿以为他喜欢别人好了，到时候半决赛现场来个浪漫告白，叶安屿绝对意想不到, 说不定能幸福得晕过去。
秦誉想象了一下那场面, 激动得对着空气打了套军体拳, 恨不得明天就是半决赛。
奈何时间过得太慢，秦誉每天数着指头过日子, 词曲改了又改，连台词都提前背好了。
叶安屿还是跟往常一样, 对谁都一视同仁，既没有格外关注秦誉，也没有主动往他跟前凑。
秦誉每天坐在后头瞅着他，眼睛都快看直了，叶安屿却很少回头望。
秦誉纳闷，叶安屿怎么能把喜欢藏得那么好，一点端倪不漏，难不成真要放弃喜欢他了？
这怎么行！秦誉有点坐不住了。
周三那天班长从办公室领回来一沓纸，是心理健康测评表格，学校每半个月发一次，大部分人都不当回事，随便打打勾就交上去了。
顾婷婷挨个收，转到秦誉这，见他连名都没写，催道：“快点填啊，上课前要送过去。”
秦誉看都不看全勾A，最后一个是自我测评，他不知道写什么，伸头瞄了眼顾婷婷手里那一摞。
最上面那张居然是叶安屿的。
顾婷婷眼疾手快地捂住，不让他看别人的。
秦誉别的没瞅着，只瞄到了叶安屿的出生日期。
12月6日，秦誉抬头看了眼电子表上的日期，6号不就是下周一。
顾婷婷等不及了，催他赶紧写
秦誉此刻满脑子都是叶安屿要过生日，随便写了几个字交上去了。
他其实不太会给别人过生日，关系不错的就买个蛋糕，或者请吃顿饭，礼物不知道送啥就送球或者鞋，男生都爱这个。
但叶安屿对这些貌似不太感冒。
秦誉回忆着叶安屿平常对什么比较感兴趣，想来想去，好像只有学习。
难道要送他一套练习题？
这也太不浪漫了。
秦誉趴在桌上绞尽脑汁。
叶安屿却忘了自己快过生日了。
他对自己的生日不怎么上心，之前跟班里同学不熟，过生日没跟别人说过，一般是回家跟董倩还有姥姥一起吃个蛋糕，就算庆祝了。
不过有时候董倩忙起来回不了家，就给他点个外卖，姥姥会给他下碗长寿面，虽然没那么热闹，但也温馨。
这天晚上回家，董倩看了眼日历，提起这事来，遗憾道：“我这周六出差，下周末才能回来，赶不上你过生日了，到时候给你定个蛋糕，你跟姥姥一起吃。”
“好。”叶安屿很体谅她，“别订太大的，吃不完就剩下了。”
董倩想了想说：“要不你叫上几个同学一起来过生日吧，或者去外面一起玩玩也行，热闹点才好啊。”
叶安屿笑了下道：“下晚自习都那个点了，哪有时间，没事，我喜欢清静。”
“周末出去玩也可以啊。”董倩不愿意看他孤独，“小秦那孩子不是跟你关系很好嘛，叫上他吃顿饭啊。”
第二天中午一块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叶安屿状似无意地提了句：“这周末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周末啊。”李超啃着排骨，含糊地摇摇头，“队里要集训，我没空。”
王东然：“我得陪我同位去买书，去不了。”
“我们乐队要练歌。”秦誉擦擦嘴说，“抱歉啊。”
三个人跟商量好了似的，之前一到周末就凑一块泡网吧，这次倒是都有事。
“没关系。”叶安屿没提自己生日，既然人家都忙，他何必勉强。
到了周末，叶安屿宅在家里写作业，写完作业就背背书刷刷题，哪也没去。
往日热闹的班群也出奇的安静，就好像大家都突然忙起来一样，叶安屿莫名有种被全世界冷落的感觉。
周一那天又下起了小雨。
晚自习课间，叶安屿从后门出去上厕所，路过秦誉时看见他正低头捣鼓相机。
秦誉眼角余光瞥到他的鞋，把相机合上盖子塞进桌洞里，抬起头看着他：“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活动室的灯泡坏了，他们都不跟我去修，我一个人搞不定，你能跟我一块吗？”
“现在吗？”叶安屿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分钟上课了。”
秦誉抿唇想了下，说：“最后一节课行不，十分钟就够了。”
顺手帮个忙而已，叶安屿没多想，点头道：“行。”
周一晚自习是班主任例会，前两节宁姐没来，最后一节课来开了半小时班会，开完就坐在讲台边上，盯着他们学习。
秦誉瞅着时间，离走读生放学还有十分钟时，给叶安屿传了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先走，你过两分钟再出去，不然宁姐会怀疑。
叶安屿看完，右手垂下去，朝后比了个ok
秦誉随即站起身来，跟宁姐打报告：“老师，我要上厕所。”
宁姐不疑有他，扬起下巴道：“去吧。”
过了两分钟，叶安屿也出了教室门。
秦誉在楼梯口等他，两人一起悄无声息地溜到活动室。
灯泡坏了，屋里一片漆黑。
秦誉打开手机手电筒，白光照着脸，忽然起了玩心，装鬼吓唬叶安屿：“哈！”
叶安屿一脸无语：“幼不幼稚，快修灯泡。”
“知道了。”秦誉不紧不慢地搬来一张桌子，放在灯泡底下，又往上放了张椅子，问叶安屿：“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叶安屿帮他举着手电筒，抬头看了眼距离：“可以了。”
“这个柜子怎么搬到这了？”叶安屿问。
原本放在墙角的柜子莫名移到了正中间，就在灯泡底下。
秦誉说：“之前大扫除的时候移过来的，忘搬回去了。”
秦誉摁着桌子迈上去，桌子不太稳，晃晃悠悠的，叶安屿用力摁住，不免担心：“小心点啊，慢慢的。”
“没事，掉不下来。”秦誉自信道。
上完桌子又踩上椅子，叶安屿仰着头，眉心蹙起来：“有点危险，你还是下来吧，我去跟老师说一声，找师傅来修。”
秦誉伸手去扭灯泡，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他倒是不紧张，笑着说：“用不着，换个灯泡而已，我能行。”
叶安屿劝不动他，扶着桌椅，腾出一只手把新灯泡给秦誉递上去。
教学楼那边传来了放学的铃声。
“快点吧，都放学了。”叶安屿说。
“好。”秦誉不走心地应了声，动作依旧磨磨蹭蹭。
叶安屿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紧皱着眉：“你能行吗，可别被电着了。”
“放心，电不死我。”秦誉还有心情开玩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是电击小子。”
“……”真服了。
叶安屿被雷得满头黑杠，不想再跟他闲扯淡，催道：“再不快点住校的也要放学了，书包还没收拾呢。”
又过了两分钟，秦誉终于换上了新灯泡，拍拍手上的灰，低头道：“你去摁一下开关看看。”
“你别乱动啊。”叶安屿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张着胳膊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边。
“啪嗒”一声，白炽灯乍然亮起，四周犹如白昼，叶安屿被灯光刺得眯起眼。
他偏头闭了下眼，再睁眼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明亮灯光下，秦誉高高地站在凳子上，手里捧着一大束蓝色满天星，花上还还亮着小夜灯，微黄的光不停闪烁着。
旁边的柜子开着，花早就藏在了里面。
“第一次送花，不知道送哪种比较好，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感觉你应该会喜欢。”秦誉莫名有些忐忑，喉结滚了一下。
叶安屿呆住了，做梦似的，迟迟缓不过神来。
秦誉抱着花，突然一跃而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叶安屿瞳孔骤缩，两步冲到秦誉面前，急切道：“摔着没？脚没事吧，你疯了么，这么高你也敢……”
话还没说完，半蹲在地的秦誉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挂件。
上面是一片用木头刻出来的叶子，做工粗糙，满是瑕疵，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秦誉一撑大腿站起来，暗暗松了口气。
这么高跳下来他其实也有点怕，不过幸好没事。
他把挂件放进叶安屿的手心，咳了声说：“我尽力了，下次给你刻个更好的，不准嫌弃。”
叶安屿眼眶发烫，蜷起手指紧紧握着挂件。
秦誉把怀里的花递到他面前，笑着说：“别哭啊，今天应该高高兴兴的。叶子，生日快乐。”
第 47 章
铃声再一次响起, 这次是住宿生的放学铃，整个校园瞬间躁动起来。
抱着这么一大束花太招摇，两人原地等了七八分钟，直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才往回走。
人已经走光了, 每个教室都漆黑一片, 只有楼道里零星亮着灯。
太静了, 静到脚步声都有回音, 隐约还能听到远处宿舍楼传来的喧闹声。
叶安屿抱着花, 低头细嗅芬香，鼻尖被花枝蹭着。
他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谢什么, 你开心就好。”秦誉弯着嘴角。
说话间走到了四楼, 十三班教室关着门，玻璃却透出荧荧的光亮。
“白板没关。”秦誉伸头看了眼，推开门，低声叮嘱叶安屿，“别开灯, 万一被值班老师抓到就不好了。”
“嗯。”叶安屿点头。
“我先把白板关上。”秦誉说。
他迈上讲台，低头捣鼓两下，睡眠模式的白板突然亮起，显出了电脑桌面。
叶安屿正往座位走, 花束有些遮挡视线, 他歪着头, 小心翼翼的怕被绊倒。
身后的光芒亮了又暗，光影变化间, 突然响起欢快的音乐声，然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嗨, 18岁的叶安屿生日快乐，我是你的好朋友秦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视频，先准备好纸巾，别太感动哦。”
叶安屿愕然回头，只见白板上出现了秦誉的脸，他还没反应过来，画面一暗，又出现了王东然。
“哈喽叶子，我是你的好后桌王东然，祝你生日快乐，学习进步，万事胜意，别的词我也不会了，就这样吧，生日快乐啊！”
紧接着是李超，他还抱着个篮球，是在球场是录的。
“嗨哥们，矫情的话咱不说，就简单一句，生日快乐！周末出来喝酒啊。”
“叶子生日快乐呀！跟你做同位真的很幸运很开心，祝你不止今天快乐，往后每一天都快乐！”这是丁宜。
随后是顾婷婷：“叶子生日快乐！生日礼物已经偷偷放到你桌洞啦，是一本物理题，做完保你上90，信我。”
后面还有生物课代表、英语课代表、甘琪……甚至还有火腿，凡是跟叶安屿关系不错的，都被秦誉央着拍视频了。
进度条渐渐到了最后，秦誉重新出现在画面里，他举着手机，笑道：“其实周末没空都是我们骗你的，要一块给你策划惊喜来着，就只能鸽了你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惊喜特感动？”
秦誉笑完，神色认真起来，清清嗓子说：“18岁生日快乐叶子，未来每一个生日我都陪着你。”
画面定格，视频结束。
叶安屿早已泪流满面，红着眼眶看向讲台上的秦誉。
秦誉举着相机，从叶安屿回头时就已经开始录像，逗他：“看你哭的，忘记提前给你纸巾了，笑一下呗。”
叶安屿含着眼泪露出一个笑容，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又哑了嗓子。
他还以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生日，还以为这一天会像往年那样平淡冷清，还以为刚刚在活动室的惊喜已经够大了。
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份礼物等着他。
难怪周末都说没空，难怪晚自习骗他去活动室，原来一切都是惊喜的铺垫。
叶安屿深吸一口气，看向秦誉的眼睛里凝聚了太多情绪，感动、激动、欣喜，还有此刻清晰无比的心动。
他抬脚，想走到秦誉面前，结果刚迈出一步，静悄悄的教室里忽然响起一道憋不住的笑声。
叶安屿怔了怔。
躲在角落里的人见他发现端倪，也不再躲藏，纷纷从桌洞底下钻了出来。
这下叶安屿彻底呆住了。
“都赖你，笑什么笑啊。”顾婷婷锤了王东然一下。
王东然放声大笑：“我真憋不住了，从叶子进门我就想笑。”
李超拍拍手：“来来来，都准备好了没，321，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教室前头的丁宜和甘琪带头鼓起掌来，稀里哗啦的掌声结束后，这群人笑着望向叶安屿：“生日快乐！”
唱完，秦誉把手里的相机交给丁宜，弯腰把藏在讲台下面的生日蛋糕拿出来，用打火机点燃上面的蜡烛，“18”两个数字霎时燃起了暖黄色的光。
秦誉单手端着，另一只手小心地护着烛光，迈下讲台，缓缓走向叶安屿。
叶安屿手里还傻愣愣地捧着花，杵在原地眼眶又红了一圈。
“来。”秦誉走到他面前，眉眼被烛光映得温柔又深邃，“先许个愿望。”
“先别哭了，许个愿，许个愿。”周围的人跟着起哄。
叶安屿被朋友们拥在中间，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他已经组织不出语言，说什么都不足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顾婷婷帮他把花拿走，笑着催促道：“快许愿呀，蜡烛都快灭了。”
叶安屿垂眼看着那静静燃烧的烛光，又看了看含笑凝视他的秦誉，闭上眼，双手合十抵在下巴，虔诚地许下心愿。
他希望年年岁岁都有亲人朋友陪在身边，希望身边这群人都开心快乐，得偿所愿，希望这辈子不留遗憾，能够圆满。
上辈子的十八岁生日是什么样他已经记不起来了，但这辈子的十八岁生日他毕生难忘。
往后漫长时光中，他会永远铭记此时的感动。
呼，叶安屿轻轻吹了口气，蜡烛熄灭，视线也暗了下来。
“喔~”众人一起鼓掌，迫不及待地要分蛋糕。
王东然把刀塞进叶安屿手里，眼巴巴地瞅着：“快切快切，蛋糕都快化了。”
蛋糕上面立着一个小男孩，穿着校服，戴着黑框眼镜，一看就是叶安屿。
脚边还画了书本、满分成绩单、自行车、一片叶子，还有一个小小的吉他。
蛋糕是秦誉订的，图案也是他设计的，叶子代表叶安屿，吉他代表他自己。
两个图案挨在一起，是他小小的私心。
叶安屿有点舍不得切，比划了两下也不知道从哪下手。
秦誉问：“喜欢吗？”
叶安屿点点头，太喜欢了，喜欢到不忍心吃。
秦誉其实还想再问一句“喜欢我吗”，他太想听叶安屿亲口承认对他的感情，亲口说一声“喜欢”。
但现在不合适，周围人太多，时机也不对，他按捺住冲动，只想让叶安屿开开心心地过完生日。
叶安屿好不容易狠下心切了一刀，还没来得及切第二刀，就听到教室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紧接着手电筒的光束滑过教室玻璃，前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值班老师厉声道：“谁还在教室？这都几点了！”
“卧槽！”
屋里的人顿时大惊失色，一个个慌不择路往后门冲。
白板还没关，秦誉急中生智，果断拉了电闸，其余的都顾不上了，抓起叶安屿的手就跑：“快！”
值班老师气得跳脚：“秦誉！你给我站住！我都看见你了！”
走廊里黑灯瞎火，众人抱头鼠窜，边跑边嗷嗷叫，抑不住兴奋。
值班老师哪追得上他们，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吼，压根没人搭理他，一阵哐哐当当下楼，整栋楼的声控灯都亮了。
里面只有叶安屿和秦誉是走读生，两人一口气跑到校门口，身上都跑热了，气喘吁吁地停在路灯下。
“我去，太刺激了。”秦誉还紧紧攥着叶安屿的手，脸上没半点紧张害怕，笑得特别放肆。
叶安屿也笑了：“明天肯定完蛋。”
“管他呢，今晚开心不？”秦誉借着灯光瞧他。
叶安屿鼻尖红红的，喘息间嘴唇微张，眼睛又湿又亮。
秦誉心神一动，情不自禁地握紧了他的手。
叶安屿呼吸微顿，有些不自在地挣开了，偏过头说：“特别开心。”
蛋糕、鲜花都落在教室，书包还没来得及收拾，明天作业一个都交不上，今晚的事估计又要被全校通报。但叶安屿觉得都无所谓。
他今晚真的特别开心，开心得有些发晕。
车子没骑，两人也不敢再回去了，秦誉干脆打了个车，先送叶安屿回家。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深夜寂静，路边的商铺都关了门。
叶安屿侧过脸看向秦誉，橙黄的路灯把车厢映得朦胧晦暗，秦誉的侧脸也变得柔和。
正垂眼翻看相机的秦誉突然抬起头，冲他挑眉：“看我做什么？”
叶安屿眨了下眼，眸光微亮，笑了下说：“还不让人看了。”
“随便看。”秦誉一笑，把脸凑过去，盯着叶安屿的眼睛，低声道：“这样看得更清楚。”
气氛陡然暧昧。
秦誉清亮的眼眸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叶安屿。许是因为他的神色太过认真，叶安屿恍惚间有种被深情凝视的错觉。
可他上辈子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眼神，清楚地知道秦誉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那现在呢？
叶安屿不敢问，也不敢知道答案。
他朝另一侧偏过脸，避开秦誉的视线：“我到家了。”
车子缓缓驶到楼下，叶安屿推开车门，刚要下车，秦誉忽然伸手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东西。
叶安屿低头：“什么？”
秦誉笑笑，没解释：“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下了车，秦誉隔着玻璃朝他挥挥手，车灯一转，消失在了长巷尽头。
回到家，姥姥正在客厅等他，茶几上还放着董倩预定的蛋糕。
“小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都十点半了。”姥姥走上前，见他没背书包，疑惑问道：“今天没有作业吗？”
叶安屿笑着说：“同学放学给我庆祝生日，耽误了时间，作业都在学校写完了，今晚放松一下。”
“噢，难怪。”姥姥拉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拆开包装，满脸慈爱地把生日帽给他戴上，“今天小屿满18岁啦，姥姥祝你生日快乐，往后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蛋糕小而精致，董倩的眼光还不错，是叶安屿喜欢的款式。
在学校没吃上蛋糕，在家吃也是一样。
叶安屿吃到撑，回屋后躺在床上，唇齿间满是蛋糕的香甜。
然后想起秦誉往他兜里塞的东西。
叶安屿起身走向衣架，把东西掏出来，是一个薄薄的信封。
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两张纸。
一张是卷子上裁下来的导数题，一张是半决赛的门票。
门票还能理解，导数题是什么意思？
题目看着还挺眼熟，这不是宁姐说的超纲题吗，他还没做。
叶安屿心中不解，干脆坐在书桌前，提笔开始算题。
算来算去，算到他都快怀疑人生了，还是毫无解题思路，一搜答案，居然是无解。
手机响了一声，秦誉发来消息：做完了吗？
叶安屿回：无解？
秦誉：yes
叶安屿：为什么让我做这个？
秦誉：先不告诉你[嘘]
秦誉：早点休息吧，晚安
叶安屿满头雾水，礼尚往来地回了个“晚安”。
第二天早读，宁姐早早守在教室，把昨晚教室里闹腾的人都逮了出去。
几人排成一排站在走廊里，老实听训。
“学校明确规定，晚自习熄灯后任何人不得在教室停留，你们还敢在教室里过生日，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
宁姐情感上理解他们，表面上肯定不会表露，虎着脸斥责：“鲜花蛋糕都被主任收了，课间去主任办公室拿，每个人写一千字检讨，今天早读就站着吧。”
宁姐一走，几人顿时松了口气，开始嬉皮笑脸。
过了会楼下五班也被拎出来一个人。
叶安屿定睛一看，是甘琪。
两厢遥遥相望，特别滑稽。
丁宜笑道：“蛋糕还要吗？”
李超说：“谁敢去要，送给亮总得了。”
王东然可惜道：“还一口没吃呢。”
顾婷婷：“你就想着吃。”
插科打诨中，下课铃响了。
叶安屿正要转身回班，楼下跑上来一个人，说亮总叫他们去办公室。
秦誉早就料到了，耸肩：“看吧，我就说老狐狸不会放过咱们。”
一群人战战兢兢地去了办公室，亮总看着他们就来气，劈头盖脸一顿训，训完没好气道：“赶紧把蛋糕吃了，别放我这碍眼。”
几人面面相觑，秦誉上前切了一块，谄媚地递给亮总：“老师您先吃。”
亮总斜他一眼：“现在知道卖乖了，早干嘛去了。”
“下不为例。”秦誉嘿嘿一笑，把蛋糕放在他手边，切了第二块，给了叶安屿。
这生日过的喜忧参半，不过还是挺值的。
时间过得很快，大休过后又是新的一周。
秋去冬来，气温降得猝不及防，夜间气温直接到了零下。
天气预报显示周末会有降雪，叶安屿看了眼日期，周末也是秦誉半决赛的日子。
就是后天。
会下雪吗？
叶安屿看向窗外，期待着一场初雪。
第 48 章
结果半决赛当天虽是个阴天, 预料中的雪花却迟迟没有落下。
现场人山人海，观众人手一个荧光棒，呜呜泱泱坐在台下。
舞台灯光绚烂，前排更是有多家媒体记者扛着摄像机, 阵仗还挺大。
叶安屿找到自己的位置, 挺靠前的, 旁边一圈都是秦誉的迷妹。
小姑娘们举着金黄色的灯牌和手幅, 上面秦誉的名字闪闪发亮, 不仅如此，她们还有整齐划一的口号, 俨然已经有了粉丝应援的架势。
受周围感染, 叶安屿也被带起了情绪, 翘首以盼等着秦誉出场。
李超跟王东然坐在另一头，这次来了不少同学，叶安屿往后看了眼，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
时间差不多了，观众席陆陆续续坐满, 评委入座，开场白结束后，第一个表演的乐队闪亮登场。
半决赛正式开始。
摇滚乐在耳边炸响，叶安屿放在腿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秦誉发来的消息。
秦誉：我抽到了第5个
叶安屿：嗯, 别紧张, 相信你
秦誉：我不紧张，提前给你看一下我们的造型
紧接着发来一张图片。
叶安屿点开一看, 画面中乐队三人勾肩搭背地凑在一起，冲镜头笑得灿烂。
秦誉穿了一身略显宽松的衬衫, 衣领微敞，头发也精心打理过，看起来光鲜亮丽，明星范十足。
叶安屿毫不客气地夸道：帅
秦誉美滋滋地自恋一会，发来一句：你觉得我能告白成功吗？
叶安屿脸上笑容一僵，差点忘了他要告白这事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秦誉在半决赛结束后弹唱了一首《雨过天晴》，而后深情告白。
当时叶安屿只听了一半，实在是心里难受待不下去，悄然离开了现场。
所以今天他喜欢的人也来了吗？
叶安屿向四周张望，不知人海茫茫中，哪一个才是秦誉的心上人。
屏幕上的消息还等着他回复，叶安屿垂下眼眸，心烦意乱地回了一个：能
秦誉：我也觉得
叶安屿没再回复，摁灭手机。
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了，评委正在点评，主持人偶尔接话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周围人都在哈哈大笑，叶安屿却没什么心情。
后面出场的乐队大多唱的是摇滚乐，现场气氛热烈，第四个乐队表演结束后，进入短暂的中场休息。
班群里聊得正开心，秦誉即将登场，大家都很激动。
李超大手一挥发了个红包，口令是：秦哥稳进决赛。
消息一条接一条，直接刷屏了。
叶安屿点了那个+1，抢到了两毛钱。
场内灯光再次亮起，主持人上场，笑意盈盈地介绍即将出场的乐队。
台下尖叫连连，叶安屿隔这么远都听到了王东然的嘶吼声：“秦誉！我们永远支持你！”
身旁的姑娘们也齐刷刷地呐喊：“秦誉！秦誉！秦誉！”
叶安屿喊不出口，用力晃了晃手里的荧光棒，以表激动。
万众期待中，乐队三人终于登场。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表演正式开始。
与前面表演的风格不同，秦誉他们带来的是一首民谣。
现场灯光变得温和柔美，聚光灯自上而下落在舞台中央。
歌词是最平常的日常语言，经秦誉低沉干净的嗓音唱出，更添韵味。
他眼角微弯，自在随性地唱着，像是在讲述一段故事，娓娓道来般悠扬动听。
叶安屿静静听着，也沉浸到了这样平和舒畅的情绪里。
一曲毕，三人一齐鞠躬。
现场掌声雷动，主评委给出的评价也很高：“非常不错，真的，这是我目前最喜欢的表演，无论是词曲还是情绪都恰到好处，让人如沐春风。我记得你们之前的晋级赛都是第一对吧？”
秦誉含笑点头。
主评委竖起大拇指：“我看好你们，华语乐坛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其余两位评委相视一笑，打趣道：“龚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欣赏这一队啊。”
主评委名叫龚凯，圈内知名歌手，资历也很高，主办方为了请他下了血本。这人还是出了名的严苛，能得他一句肯定不容易。
龚凯给出了一个较高的分数，其余两位评委也亮起了打分牌，秦誉这队均分96，暂列第一。
之后的表演都不如他们出彩，叶安屿看着看着有点犯困，奈何现场音响太吵，根本睡不着。
半决赛只有八个队伍，很快就到了最后。
排名不仅要看现场打分，还要看现场观众投票，虽然投票占比20％，但也不容小觑。
在组织投票前，主持人说：“为了回馈在座的观众朋友们，也为了让歌手们更加充分地展示自己，下面进行个人展示环节，由之前票选出的、每支队伍内人气最高的选手带来个人独唱。”
秦誉毫无疑问是队内人气第一，作为压轴，半小时后拿着一把吉他重返舞台。
他走到舞台中间站定，调整好立麦，粲然一笑：“我带来的是原创歌曲《雨过天晴》，送给我喜欢的人。”
此言一出，台下直接炸了。
不止是他的粉丝如遭霹雳，评委也是意料之外，笑着打趣：“你不是还在上高中吗，早恋啊。”
秦誉握着话筒，坦荡道：“还没恋，我先告个白。”
评委看热闹不嫌事大：“所以你喜欢的人在现场是吗？”
“是的。”秦誉点头，目光朝叶安屿坐的方向扫了眼。
现场尖叫声霎时拔高了好几个度。
李超跟王东然两脸震惊，这么大的事秦誉居然瞒着他们，太他妈不是哥们了！
班群也炸了，在场的不在场的全疯了，一溜刷过去全是“卧槽”
叶安屿低着头，没去看秦誉，也没在意周遭的喧嚣。
他垂着眸子盯着地面，看起来寥落极了。
现场逐渐安静下来，秦誉拨弄吉他，悦耳的前奏响起，他随着节奏轻晃身子，眸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叶安屿所在的位置。
可惜台下荧光斑斓，看不清人影。
但他知道叶安屿一定在看着他。
这样想着，秦誉勾起唇角，轻声唱起悠扬的情歌。
音乐很容易带动情绪，更何况叶安屿本就心绪难宁。
在秦誉所有的歌曲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首，尽管很多人夸赞这是秦誉写的最真挚的一首歌。
可只要一想到这是秦誉写给心上人的歌，心酸和难过就会像潮水一般涌起来。
叶安屿不想被这样的情绪左右，他搭在腿上的手慢慢攥紧，有种想逃的冲动。
秦誉唱完，现场十分掌声热烈。
观众们齐声喊着：“告白！告白！告白”
秦誉在越来越大的起哄声中心跳逐渐加速。
他咽了口唾沫，翻滚的情绪越发克制不住。
台下这么多人，他多想在人声鼎沸中倾诉自己满腔情意，多想举起话筒大喊一句——
叶安屿我喜欢你！
但是秦誉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背了整整两周的台词此刻竟一句也想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不好意思我有点忘词……”
全场哄笑。
龚凯都替他着急：“忘词你就现编啊，赶紧的，大家都等着呢。”
秦誉抿紧唇角，只想起来一句：“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记不起后面的句子了，也懒得再回忆。
秦誉握紧话筒，目光认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情不自禁地关注着你的一切，想靠近你，想保护你，想永远陪伴你。但是我很笨，不知道这叫喜欢，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我特别喜欢你，特别想和你在一起。”
这些话直白又真诚，冲击力太强，在座的没有不疯的，尖叫声快把房顶掀了。
不用打草稿，也用不着背台词，一张嘴就吐露了真心。
“其实我们相遇得很早，那是个雨天，我们一起捡到了一只猫崽，说好要一起把它养大。我还给你唱了一首《外婆的澎湖湾》，你说我唱歌好听，我开心了很久，虽然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但是没关系，我记得就可以，我可以把这些故事讲给你听。”
“啊啊啊我草！”
李超快被他肉麻死了，又崩溃又兴奋：“他到底喜欢谁啊！怎么从没听他说过啊！”
“我他妈哪知道！”王东然也要死了，“他写作文都没这文笔！”
秦誉一身白色衬衫，笔直地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身上没了往日那种散漫气质，眉眼深情款款，在聚光灯下坦坦荡荡地诉说爱意。
这一刻他不知道未来会是如何风雨飘摇，也无法权衡这段感情会给他的前途带来什么影响，即便知道，他也无悔今天的决定。
少年本该如此，所以格外令人动容。
叶安屿终于忍受不住，他猛地站起来，如上辈子那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现场。
秦誉追忆完往昔，终于说起了现在：
“我之所以给你那道导数题，是因为在我犹豫彷徨的时候，这道题告诉了我答案。此题无解，我的爱也无解，既然没有正确答案，那我就听从内心的声音，我不想错过你。”
他短暂地闭了下眼，在心里默念叶安屿的名字，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真的很喜欢你。”
“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明天之前可以给我一个答复吗，多晚我都等你。”
第 49 章
华灯初上, 迟到的初雪终于悄然飘落，天地间积雪斑驳，像是铺了一层银霜。
冷风刺骨，裹挟着细碎的雪花扑面而来, 叶安屿停在马路边, 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脑中思绪很乱, 隐约还能听到身后场馆传来阵阵尖叫。
他不想听秦誉满眼深情地跟别人告白, 也没办法毫无芥蒂地看他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一刻都受不了, 他只想逃。
宽阔的马路上, 汽车在红灯后排成了长长一队, 车灯把雪花照得无处躲藏。
路上的行人放慢脚步，或是举起手机拍照，或是伸手接一捧雪，也有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偏过头接了一个短促的吻。
唯有叶安屿形单影只地走在路边, 游离在热闹之外。
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叶安屿没看。
他现在谁也不想理，只想一个人待会。
红灯变绿，叶安屿恍惚地穿过马路, 漫无目的地走进人群里。
另一边秦誉回到后台, 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 却没有看到叶安屿发来的消息。
秦誉略显失落，他以为叶安屿会很快答应他的告白, 没想到事到如此这人还端着。
信息框的小红点不停闪烁，秦誉无暇顾及, 他在等叶安屿的回复。
可叶安屿头像灰着，始终没有上线。
秦誉焦灼又忐忑，心里不停安慰自己，也许叶安屿现在还没缓过神呢，也许他要装模作样考虑一段时间呢，总不至于要拒绝他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秦誉心都凉了半截。
不可能不可能……他万分确定叶安屿也是喜欢自己的，既然是两情相悦，叶安屿一定会答应。
前台正在进行现场投票，大屏幕上实时呈现各个乐队的票数，结果显而易见，秦誉是当之无愧的人气王，乐队自然也斩获第一，顺利晋级总决赛。
舞台两侧的焰火和礼花喷涌而出，彩带漫天飞扬，像极了外面的大雪。
比赛落幕，各家媒体一拥而上，闪光灯都对准了台上那个挺拔瘦高的少年。
秦誉无疑是今天最耀眼的存在，无论是出色的表演，还是动人的表白，他一下子成为了媒体争相采访的对象。
话筒怼在面前，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抛过来，耳边灌满各种声音，秦誉却有些心不在焉。
“三次拿到第一名，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你喜欢的人有回复你吗？”
“这场告白是不是策划了很久？”
“听说你还在读高中，那日后有进娱乐圈的打算吗？”
“有没有经纪公司向你抛出橄榄枝？”
……
观众被警戒线拦在台下，秦誉抬起眼，看到了许多带有自己名字的灯牌，还有他最好的兄弟朋友们。
他扫视一圈，没看到最想见的人。
记者的嘴喋喋不休，秦誉忽然有种没由来的烦躁，他挡开话筒，侧身避开人群，低着头快步离开了现场。
从会场出来后，朋友们兴高采烈地要去吃饭庆祝。
王东然环顾四周：“怎么没看见叶子啊，我记得他也来了。”
“估计是有事提前走了吧。”李超说，“我打电话问问。”
电话打了三遍，都是无人接听。
“怎么不接啊。”李超纳闷。
一直沉默的秦誉突然出声：“算了，别叫他了。
这群人哪知道秦誉追求的心上人就是叶安屿，吃饭的时候把秦誉围在中间，开始兴师问罪。
学姐：“赶紧交代，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李超：“还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我们怎么不知道啊，你小子挺会藏。”
王东然更是贱嗖嗖的，掐着嗓子学他说话：“我特别喜欢你，特别想和你在一起~”
几人笑成一团，秦誉沉默是金，闷头干了一杯啤酒。
李超点上一支烟，不忘挤兑他：“哎呦，这怎么状态不对啊，是不是人家拒绝你了？”
“你能不能闭上嘴。”秦誉本就心烦意乱，现在更是堵得慌。
天已经黑了，他还是没等到想要的回复。
叶安屿是在考验他的耐心吗？
还是真的要用沉默拒绝他？
秦誉借酒浇愁，旁人问什么他一概不搭理。
李超揽住他的脖子：“你喜欢谁倒是吱一声啊，难不成是要搞地下情？”
秦誉漠然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指间明灭的烟头上，终于开口：“给我一根。”
“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这味吗？”李超略显迟疑，“你还是别抽了，这玩意戒不掉，将来要是红了被扒出来就完了。”
要烟不成，秦誉只能一个劲喝酒，他本就是个三杯倒，强打精神也就喝了四杯，接着就昏睡过去了。
至于秦政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什么时候把他拎上车，什么时候踹了他两脚，秦誉一概不知。
再睁开眼已经是半夜，他躺在卧室床上，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打开手机。
置顶依然没有消息。
秦誉绝望地闭上眼，心彻底凉透了-
周一早晨，班里比以往热闹许多，都在压低声音八卦秦誉的事。
叶安屿从后门进教室，目不斜视地走到座位坐下，拿出单词书，一如往常地背单词。
旁边丁宜用书挡着脸，扭头跟顾婷婷小声说话：“那他到底成功了没有？”
顾婷婷回头看了眼，压低声音说：“看样子像是被拒了。”
“啊？”丁宜掩着嘴，吃惊道：“不会吧，他都那样表白了还能被拒啊？”
顾婷婷摇摇头：“不懂，可能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他吧。”
被拒了？
叶安屿有些走神，单词重复了三遍也没进脑子。
他略微偏了下头，余光里秦誉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真失恋了？
叶安屿忽然想起，上辈子白月光好像也没答应秦誉。
他求之不得的，别人弃之如履。
叶安屿心里自嘲一笑，集中注意力继续背单词。
第一节数学课，宁姐上来先开了十分钟班会，意有所指：“你们这个年纪对异性有好感很正常，青春期嘛，老师也理解，但是要分清轻重缓急，现在学习是最重要的，什么年纪该干什么事，自己心里都有点数。早恋是明令禁止的，一旦查实就等着被处分吧。”
秦誉头也不抬，耷拉着眼皮走神，好像说的不是他。
宁姐清清嗓子：“听见我说的了吗秦誉？”
秦誉掀开眼皮，不走心地应了句：“听见了。”
半决赛现场的视频在网上都传遍了，虽然没红到上热搜，但在当地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新闻，老师们自然也都有所耳闻。
宁姐作为过来人，看他这颓废的样就知道他表白没成功。
她比较相信秦誉的心理素质，估计颓两天就过去了，便没再说什么，拿起书本开始上课。
叶安屿听着听着课，突然感受到身后有道灼热的视线，他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于是疑惑地转过头，撞上了秦誉的目光。
对方面无表情，面容有些憔悴，漆黑的眼珠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失心疯。
叶安屿：“……”
难道是因为追白月光没成功，现在就开始把他当替身了？
叶安屿脸色一冷，把头转了过去。
这反应落在秦誉眼里就是“我不喜欢你，少特么烦我”
他本来心里就难受，这么一来简直就是伤口上撒盐。
秦誉瞪着叶安屿，恨不得用目光戳进他心里，看看这人的心肝是不是铁做的。
难道他之前的猜测全是错的，叶安屿根本不喜欢他？
可那些不自然的接触、藏不住的在意和吃醋，还有靠近时似有若无的暧昧……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秦誉苦涩地收回视线，总算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了，这思之如狂却求之不得的滋味实在太特么折磨人了。
他整了这么出高调无比的告白，现在不只是老师同学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今早出门前秦政和徐悠悠也问了这件事。
秦誉当时一脸落寞，大有“你们再问我就跳楼”的意味，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誉又用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目光盯着叶安屿，叶安屿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端着饭盘坐在了他的斜对面。
之前这俩人一直是面对面吃饭的，李超还挺纳闷：“怎么突然换位置了？”
叶安屿闭眼胡诌：“我手冷，这边暖气足。”
“哦。”李超不疑有他。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誉冷不丁嗤了一声。
他自然知道叶安屿是在躲他。
有必要这么着急撇清关系吗，秦誉既难受又生气，饭也吃不下去了，扒了两口就走了。
王东然跟李超叫他，秦誉头也不回，王东然茫然：“他咋了？”
“谁知道。”叶安屿低头吃饭，忽然也有点食不甘味。
他吃完饭没直接回教室，独自去操场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途径连廊，叶安屿干脆站在这儿吹了会风。
还记得上次来是因为期中考砸了来散散心，结果一扭头看到了抱着零食的秦誉。
而如今寒风萧瑟，物是人非。
叶安屿无声叹了口气，之前他还可以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在秦誉心里会有那么一点不同。
可经昨天那一遭，他已清楚地认识到，根本没有人能代替白月光在秦誉心里的位置，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如此。
既然不愿走上辈子的老路，那就跟秦誉保持距离。悬崖勒马，时犹未晚。
叶安屿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却见连廊尽头站着一个人。
如同那日傍晚，秦誉悄然出现，这次手里没有抱零食，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像是幽深的海，让叶安屿呼吸一颤。
就这么对视了五六秒，秦誉主动走到他面前，出声问了句：“冷吗？”
叶安屿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又摇头：“……不冷。”
鼻尖都冻红了还说不冷，这人总喜欢口是心非。
秦誉勾了下嘴角，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看起来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他来找叶安屿就是想问个清楚，刚才那句算是铺垫，下一句就开门见山：“你昨天去现场了吗？”
“去了。”叶安屿说。
秦誉又向他走近了一小步：“那你听到我的告白了，对吗？”
叶安屿眼睫轻颤，声音低哑：“听到了。”
“那你……”秦誉几乎想直接问他为什么不接受，可又怕被叶安屿的回答直接判了死刑，他吞咽喉咙，被情绪逼红了眼眶，“你为什么要躲我？”
叶安屿也有些乱，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是想保持距离，毕竟……”毕竟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
话没说完，秦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不喜欢，所以要避嫌是吗？”
不喜欢？不喜欢什么？叶安屿有点晕，脑子转不过弯来，害怕秦誉看穿他的心思。
“对，也不算避嫌吧，我就是不想被你当成别人……”最后半句声音低到听不清，藏着说不出口的心酸。
秦誉见他承认，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
只感觉叶安屿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一把刀，顷刻间便把他整颗心切成了碎片。
秦誉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不想在叶安屿面前失态。
为了让秦誉死了拿他当替身的心，叶安屿又补了句：“我们还是做好兄弟吧。”
“叶安屿。”秦誉咬紧牙根，叫他的名字。
这人非要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吗？非要让他彻底死心才满意吗？秦誉再也控制不住，满腔情绪翻滚，到嘴边汇成了一句：“谁踏马想跟你做兄弟！”
第 50 章
叶安屿被他吼懵了, 回过神时秦誉已经扭头走了。
原地只剩他一个，叶安屿不知怎么，骤然酸了鼻子。
秦誉冲他撒什么气，不接受告白的人又不是他。
叶安屿越想越委屈, 他只是不想被当做替身, 只是想和秦誉保持距离, 他都决定把心事烂在肚子里, 继续做秦誉的好兄弟了, 他有什么错！
委屈化为愤怒，叶安屿把泪意憋回去, 心想, 不想做兄弟就不做, 谁稀罕似的。
临近下午上课叶安屿才回到教室，他在连廊吹了快俩小时的冷风，浑身都冻僵了，头也昏昏沉沉，回位趴在桌子上, 一句话不说。
丁宜见他状态不对，低头问道：“怎么了啦叶子？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叶安屿依旧闭着眼，眼尾还泛着红：“没有，就是被风吹得头疼。”
他确实头疼, 整个下午都打不起精神, 第二节课后大扫除, 值日生扫到叶安屿脚边，指了指他挂在外侧的书包说：“叶子书包拿一下, 别给你碰脏了。”
叶安屿拎起书包，目光落在上面的叶子挂件上。
生日过后他就把这个挂件拴在了书包拉链上, 每天上学放学都要检查一遍，生怕丢了。
叶子是秦誉亲手刻的，叶安屿宝贝得紧，每天看着心情都会变好，把它挂在书包上引人注目，更像是一种暗戳戳的炫耀。
可现在看着这挂件，心里却不是滋味。
叶安屿犹豫两秒，伸手把挂件解了下来，塞进了口袋里。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秦誉的眼睛，现在更是像针一样，扎得秦誉眼疼。
那叶子挂件是他当时熬了两宿刻出来的，眼都快熬瞎了，手指也磨破了皮。他从未如此用心地对过谁，费心费力只为了讨叶安屿的欢心。
可现在这人连他的心意都不愿再看。
一腔真心付诸东流，秦誉觉得这世上没有比叶安屿更狠心的人了。
晚自习放学，叶安屿刚收拾完书包站起身，就见秦誉插着兜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从上次冷战和好，两人放学一直是一起走的，结果现在又回到了当时那种别扭又僵持的状态。
叶安屿刻意放慢脚步，往常三分钟的路他走了六分钟，骑车的时候看到秦誉出了校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空荡荡的。
入冬的第一场雪似乎没有要停的趋势，次日早上出门，路上又覆了一层新雪。
记忆里好像没有哪个冬天这样冷过，叶安屿裹紧围巾，哪怕带着手套，手指还是僵硬得握不住车把。
路上积雪被来往的车辆压得光滑发亮，叶安屿一个没留意，连人带车摔了个人仰马翻。
膝盖正好撞在了马路牙子上，手掌也擦破了皮，书包重得跟座山一样，叶安屿挣扎了两次才爬起来。
他推着车好不容易走到校门口，正好遇上从出租车上下来的秦誉。
两人中间隔了几步远，秦誉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脚步不停，大步迈进了校门。
叶安屿也没搭理他，把车推进车棚，带着一身狼狈进了教室。
丁宜看见他惊了一下：“你这是咋了？跟人打雪仗了吗？”
叶安屿膝盖还疼着，蹙着眉回到座位，说：“路上摔了一跤。”
丁宜“啊”了一声，担心道：“严重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啊。”
“没事，估计就几块青。”叶安屿摘了手套和围巾，冻僵的身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下了早读，叶安屿拿起保温杯，习惯性要往后门走，下一秒目光触及正低头学习的秦誉，他脚步一顿，扭头去了前门。
“啪嗒”一声，秦誉手里的单词书重重扣在桌子上。
他哪学得进去，自从在校门口看见叶安屿他就静不下心来，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犯贱，一边忍不住往人家身上瞟。
整整四个课间，叶安屿上厕所、接水、去办公室都是走的前门，回位路上低头敛眉，一点余光都不施舍给后面。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也主动退出，一个人端着饭盘坐在另一张桌子上。
王东然跟李超两脸懵逼，唯独秦誉一言不发，王东然察出端倪，嚼着馒头问：“你俩吵架了？”
秦誉不想说话：“吃你的饭。”
“为啥呀？”王东然不解。
他昨天就看这俩人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瞧着秦誉的脸色，突然间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秦誉表白失败是跟叶安屿有关？
王东然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叶子抢了你心上人？”
“……”秦誉表情复杂，看二逼似的，没吭声。
王东然见他这样，觉得自己猜对了，过来人似的劝道：“我当时刚跟甘琪分手，叶子跟她的关系就莫名好了起来，我也怀疑过，后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叶子不是那种人。我觉得你俩之间可能也有误会，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别伤了兄弟情。”
李超表示赞同：“虽然你不跟我们说你喜欢的人是谁，但我们已经猜出来了。”
秦誉一脸麻木：“谁？”
“丁宜啊。”李超一脸自得，句句有理道：“你上课的时候老往丁宜那边瞅，我早看出来了，但是吧，丁宜明显对你不感兴趣。你别因为丁宜跟叶子闹别扭，人家俩是同桌，关系好很正常，别太计较了。”
说完还拍了拍秦誉的肩，表示安慰。
“……”
秦誉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饭也吃不下去了，心服口服地给这俩人才竖了个大拇指：“牛。”
他端着托盘起身，路过叶安屿的时候顿了一下。
叶安屿低着头认真吃饭，实际余光早已看到了他的鞋。
秦誉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叶安屿因为这片刻愣神，一不留意咬到了腮帮，疼得眼泪瞬间迸了出来。
这一口咬得结结实实，吐出来都是血。
叶安屿捂着脸缓了半天，面前的饭菜都凉了。
午饭没吃饱，下午上课的时候又感觉嘴里的伤口长成了疮，被牙尖磨得生疼。
叶安屿蹙着眉，话也不敢说了，课间去医务室买了瓶西瓜霜，涂完也没好多少，眼瞅着已经变成了口腔溃疡。
大课间班里大部分人都跑下去玩雪了，叶安屿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觉得这一天又是摔跟头又是起口疮，真是糟糕透了。
然而事实证明，人倒霉起来往往是没有下限的。
他随手往兜里一摸，摸了个空。
挂件呢？
叶安屿倏地直起身来，把两侧口袋摸了个遍，结果兜里只有手机和钥匙，叶子挂件不见踪影。
一着急，下意识咬紧嘴唇，疼得他天灵盖都快掀起来了。
叶安屿心里揪起，抓着外套就往外跑，拉链都顾不上拉，楼梯上鞋底打滑又摔了一跤。
他咬牙爬起来，挤过楼下撒欢玩雪的人潮，沿着去医务室的小路低头寻找。
这条路上没什么人，雪花扑簌而下，不一会就落了满身。
叶安屿没带围巾手套，冷风顺着领口灌进衣服，修长细嫩的手指也冻得通红。
雪下得急，放眼看去白茫茫一片，叶安屿怕挂件被雪盖住，边走边用脚尖划开积雪，俯身仔细搜寻，生怕自己看漏了眼。
可他找了一路，还是没有找到。
铃声乍然响起，外面玩雪的学生鸟兽般窜回教室，开始上晚自习。
这节老师们开例会，无人看班，秦誉不紧不慢地从活动室回来，进门后看见叶安屿的座位空着。
桌上摊着书，连笔盖都没扣上。
这么着急干什么去了。
秦誉支着头，心不在焉地算着数学题。
十多分钟过去，教室后门被人推开，秦誉眸子一亮，扭头看过去，回来的却不是叶安屿。
此时叶安屿正冻得瑟瑟发抖。
他找了半节课，来来回回走了三遍，雪下的石子都被他翻出来了，挂件却不知所踪。
再找最后一遍，如果还没有，就只能放弃了。
叶安屿搓搓手，牙齿忍不住打颤，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找。
小道没有路灯，只能借着远处教学楼的光。
雪落无声，也掩盖住了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
直到秦誉走到他身侧，叶安屿才发现旁边有个人，当即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整整一天没说上话，俩人别扭又僵持着，终于被这一句打破僵局。
叶安屿回过神，抿唇看向别处，有些无措。
秦誉心里蓦地一软，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叶安屿都那样躲着他了，他还冒着风雪一路找到这里。
“雪那么厚，当然没声音了。”秦誉低声说，目光落在叶安屿冻得通红的侧脸上。
“噢。”
叶安屿吸了吸鼻子，沉默打破后，再开口就没那么难了，他问秦誉：“你怎么突然来了？”
“来找你。”秦誉没有隐瞒，忽地抬起手，拂去落在他头顶的一片雪，“你一直没回教室，我等了十多分钟，实在放心不下，就跑出来找你了。”
他没提自己找了多久，去了多少个地方，找到心灰意冷之时看到这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寻过来才发现是他想找的人。
叶安屿被他的动作弄乱了呼吸，推了下眼镜说：“我东西掉了，在这边找找。”
“找什么？”秦誉问。
不知怎的，叶安屿不想说实话，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很可笑。
他垂着眼，含糊道：“一个小东西。”
秦誉摊开左手，把手心的东西递到他面前，哑声问：“这个吗？”
叶子挂件躺在他的掌心，转瞬便沾上了风雪。
挂件失而复得，叶安屿喜不自禁，眸子都亮了：“在哪找到的？”
秦誉把挂件放进他的口袋，对上他的眼睛，隔着镜片都能看到里面的欣喜。
他叹道：“傻子，我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捡到的。”
叶安屿恍然，原来掉在了那里，他还傻不愣登地跑到这条路上找。
他伸进口袋摸了摸，那挂件的每一寸纹理他都摸过很多次，确定是自己熟悉的手感，也笑了：“谢谢。”
秦誉仍是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还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一个小东西而已，丢了就丢了，为什么要冒着风雪找这么久？”
“我……”叶安屿被问得哑口无言，嘴里的口疮隐隐作痛，他吸了口气道：“我就是不想上晚自习，顺便出来找东西。”
“是么。”秦誉嘲讽一笑，“你撒谎的技术真是差极了。”
“……”
叶安屿被戳穿，一时间找不出别的话反驳他，他想溜，却被秦誉一把拽住手臂。
“连我送的东西都这么在乎，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叶安屿一愣，静了两秒，觉得自己会错了意：“……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秦誉反问，瞪着他说：“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安屿懵了：“我明白什么了？”
秦誉被他气笑了，这人撒谎的技术不怎么样，剖人心肝的本领倒是一流。
他握着叶安屿胳膊的手一使劲，把人拽到眼前，眼中不加掩饰的炙热几乎能把积雪消融。
“我为了你写歌，为了你策划生日惊喜，为了你大晚上不睡觉刻这个破叶子，现在又为了你跑到这来，我是吃饱了撑的吗？我什么意思你明明比谁都清楚！”
叶安屿对上他的目光，呼吸都颤了。
秦誉不是喜欢别人吗，现在对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明白什么？他又该清楚什么？叶安屿脑中一片空白，忽然升腾起一个荒谬无比的念头。
“你、你不是……”心跳仓皇错乱，舌头也跟着打结，一不小心又咬到了口疮，疼得他滚出眼泪。
“不是什么？”秦誉逼视着他的眼睛，恨不得把自己一颗真心掏出来给他看，“我就纳了闷了叶安屿，你明明就是在乎，明明就是喜欢，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要拒绝？喜欢我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吗？”
叶安屿呆住，没想到心事就这么被揭开：“我……”
“你什么你，你就是个混蛋！没良心的坏叶子！”秦誉越说越气，又憋屈又难受，偏偏这人还跟他装无辜。
“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我才去告白，我等你的回复等了一宿，结果第二天你居然躲着我，你要是真不喜欢我，为什么之前要给我那么多错觉？现在也是，你捡什么挂件，扔了得了，就像扔了我对你的喜欢一样！”
叶安屿世界观裂了：“你等等……”
“等什么等，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今天就要把话说完！我都那么跟你表白了，你还想怎样，我背了半个月的稿子，写了两个周的歌，你居然视而不见，还说要跟我当兄弟，你不是混蛋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别人吗？！”叶安屿崩溃了。
“你少他妈血口喷人！”秦誉眼圈通红，恶狠狠地冲他吼：“老子喜欢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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