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此话一出,几人都懵了。
施净问道:“不是说杀人的是狐仙,为什么要拜槐仙?”
几个村民一听狐仙杀人,眼神中露着恐惧,待看清来人,都穿着官服,更加警惕,没人敢再说话。
施净一想,莫非是方才太严肃,于是俊脸堆笑道:“我们只是随便问问,几位但说无妨。”
还是没人说话。
一旁的赵令询忍不住,厉声问道:“中亭司办案,不可知情不报。”
几人相互看了几眼,还是没人说话。
沈青黛一把拉开他们,从口袋里拿出一两银子,笑道:“你们不要怕,我们是官府人员,来这是为了办案,不是要为难你们。你们谁回答,提供了线索,这银子就归他了。”
为首的大哥想了想,一把接过银子,开口道:“大人,实在不是小民们不配合,是之前过来调查的老爷们太霸道,多说一句话少说一句话,都是一顿打骂。”
三人心下了然,必定是顺天府的人,为了尽快脱手这个案子,早日写好文书交到中亭司。
沈青黛安慰道:“我们和之前来的不是一帮人,你们不用怕,只管告诉我,为什么要拜槐仙?”
为首的大哥这才道:“狐仙是来复仇的,槐仙是专镇狐仙的,现在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当然要过来拜一拜了。”
沈青黛摸摸鼻子,继续问道:“槐仙镇狐仙?”
那人瞧了瞧四周,这才低声道:“是啊,十五年前,就发生过一起狐仙杀人事件,后来,还是在这拜了槐仙,狐仙才没有继续作乱。”
方才还靠在树上冷眼旁观的赵令询,一下起身,问道:“十五年前狐仙杀人是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十五年前,我们这有三户村民,一起进山打猎,谁知猎到一只红狐,几人不知情,就将这红狐给卖了。后来,其中一个猎户在上山的时候,被狐狸给咬死了。村里人都说,这是狐仙发怒了。剩下的两个猎户忧心忡忡,生怕被红狐报复,听闻村口的槐树有灵,就来这拜了拜槐仙。之后,那两人果真相安无事。不过自那之后,两人也不敢去打猎了,双双去城里谋生,半年后归来,竟然都还发了财,你说这槐仙灵不灵?”
施净一脸欣喜:“这么灵验,那我也拜拜,也好早点发财致富。”
说完就借村民的黄纸烧了起来。
沈青黛十分鄙夷地看着他,施净满不在乎道:“你沈公子有钱,我知道。你不用拜,我拜。”
沈青黛转头问道:“那既然这槐仙如此灵验,为何最近还有狐仙杀人?”
那人吞了吞口水道:“大人有所不知,前不久一个木材商看上了这颗槐树,欲出高价购买,里长和大伙一合计,就决定卖掉,谁知道竟是祸事开端呢。
那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从那以后,一到晚上,村里就有狐狸叫。这不,前两天就出事了。出事之后,就没人敢再提卖树的事了。我们几户离槐树近,这不是怕槐仙发怒嘛,就过来拜拜。”
赵令询突然问道:“死的是什么人?和槐树有关?”
那人摇头道:“和槐树倒没有关系,和狐仙有关,他就是当年上山猎狐的其中一个猎户。”
沈青黛眼底一丝怀疑一闪而过:“死的是当年的猎户?”
那人道:“对啊,要说这刘孝,也是倒霉。没了槐仙护佑,转眼一家就给狐仙杀了。”
赵令询见打听的差不多,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转身往村里走。
沈青黛赶紧告别众人,跟了上去。
施净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道:“一两银子,就听个故事。沈公子,其实,我也会讲故事。”
沈青黛低头看着他身上的土,缓缓道:“这会没有洁癖了?”
施净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只要能发财,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三人一路走一路问,很快来到案发地。
几人在一座高门大院前停下,眼前的宅子明显要比附近几处宽阔许多,房屋前后种了些许果树,看得出来是村中富户。
门上落了锁,赵令询找人去把里长请来。
里长慌慌张张赶到,几人一问才知,死者刘孝的大儿媳,也就是唯一幸存人,在案发之后已经搬到了村里的另一处宅院。
事发之后,顺天府来人,刘宅被封了起来,刘孝家大儿媳陈氏把钥匙交给了里长。
里长打开房门,一股腐败的气味直窜进来,沈青黛忍不住掩住口鼻。
沈青黛进屋瞟了一眼,现场保护得还算完整。
腐味是桌上食物散发出来的,沈青黛捂住鼻子,凑上前一看,一桌子菜还有些许剩余,应是在吃饭时被害。
赵令询瞅了一眼,便要施净先验尸。
因是命案,顺天府原本想着甩给中亭司,中亭司又借口是邪祟,双方僵持了两日,尸体竟没有拉到停尸房,就放在刘宅的一间杂物房内。
虽是三月,天气尚寒,但尸体停留两日,尸臭味渐渐遮掩不住。
一排四个尸体,都盖着白布,整整齐齐排在门板之上。
沈青黛胃里开始翻涌,拼命压制。
“含住!”赵令询递过来一片姜片。
沈青黛忙接过放在舌下,才稍稍缓解。
见她无事,赵令询对着施净道:“验吧。”
施净不慌不忙地从背包中拿出工具,沈青黛一看,小刀、锤子、锥子,忍不住微微皱眉。
施净见她那副表情,骄傲道:“第一次见验尸吧,待会让你涨涨见识,在我手下,就没有查不出的死因。”
说完拿出准备好的白布条,上面撒上醋,分别递给赵令询和沈青黛后,自己才戴上。
白布掀开,四具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
只一眼,沈青黛几乎要吐出来,使劲咬着嘴里的姜片,忍了下来。
赵令询道:“这些伤,是死前还是事后所受?”
施净看了一眼道:“面部肿胀,血痕明显,这是死前形成的伤,是被利爪抓伤无疑。”
沈青黛看四具尸体皆有不同程度的撕咬,疑惑道:“真的是狐狸咬死的?”
施净点头道:“从表面上看是这样,致命伤都在喉咙处,应是被狐狸咬破喉咙,失血过多,最终身亡。”
沈青黛还是摇头道:“我见过狐狸,它攻击能力并没有那么强,怎么可能一下咬死四个成年人?”
赵令询赞同道:“不错,这对兄弟身强力壮,不可能坐等被狐狸撕咬,你再查验看看是否有其他遗漏。”
沈青黛趁着施净解剖的时间,独自到事发地去查看是否有线索。
她始终觉得狐狸杀人背后另有隐情,若四人是在吃饭时狐狸突然闯入伤人,那刘家兄弟正值壮年,不会无动于衷,兄弟二人合力,拼尽全力,制服一只狐狸,应该不是难事。
正常情况下,兄弟二人应是抄起家伙,与狐狸搏斗才对。可现场并无激烈的搏斗痕迹,桌椅虽东倒西歪,但更像是人从上面跌倒所致。
地面上血迹斑斑,一条条痕迹纵横,倒像是人在地上爬行留下的印记。
刘孝一家,似乎是在狐狸面前毫无抵抗能力。
沈青黛自然不信狐狸成仙,她认定是人为。也就是说,在狐狸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失去了动手能力。
拿出备准好的银针,沈青黛在吃剩的饭菜上验了一遍,竟然皆无异常。
对这个结果,她颇为失望。
又在屋内转了一圈,沈青黛把地上的赤红色的动物毛发轻轻收集起来。
刚站起身,沈青黛一头撞上一个不甚柔软的物体,吓得后退了几步,抬头一望,竟是赵令询。
沈青黛舒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赵令询淡淡道:“味道有点大,就先出来了。你有什么发现?”
沈青黛摇头:“根据现场来看,他们竟毫无还手的余地,这明显不合理。可我方才测过了,菜里无毒。”
两人正毫无头绪,就见里长领着一个妇人进来。
“两位大人,这个便是刘孝家的大儿媳陈氏。”
赵令询扫了一眼,问道:“陈氏,听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如实讲一下当日事发经过,不可遗漏。”
陈氏听赵令询语气冰冷,带着官家威严,没由来浑身一哆嗦,颤颤道:“是,是民妇第一个发现的。”
沈青黛对着陈氏细一打量,她约摸二十四五岁,身材窈窕,相貌不俗,一双灵秀的眸子带着微微的怯意。
陈氏回道:“大前日,我做好晚饭,端上桌叫爹娘、相公、小叔还有小虎子来吃。小虎子吃了两口,便跑到院子里玩。我吃到一半,冲着屋外喊了几声,见小虎子没有应声,才发现小虎子不见了。小虎子一向顽皮,总喜欢爬到屋后的果树上去,我便让爹娘先吃,自己出门去寻。小虎子那日却没有去屋后,我找了许久,才在村头的槐树下找到他。等我拉着他回到家,就……就发现一家人浑身是血,都是血……”
陈氏说到这里,浑身颤抖,显然是惊吓未消。
沈青黛问道:“小虎子是你儿子?”
陈氏点头。
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吃到一半,顽皮跑了出去,一家人竟然只让儿媳独自出去寻,此事有些蹊跷。陈氏平日在刘家待遇,也可见一斑。
沈青黛沉思了一下道:“你回来可有见到狐狸?”
听到狐狸,陈氏明显一惊,慌乱地摇头:“没有,我没看到。”
赵令询突然道:“当年猎狐的故事,你知道吗?刘孝可有提过?”
陈氏一下瞪大双眼,随即就要哭出来:“我不知道,狐仙没杀我,就是放过我了,与我无关。”
赵令询冷斥道:“哪里来的狐仙?你分明是知道猎狐一事,还敢扯谎。”
陈氏吓得一下跪在地上:“大人明察,公公平日在家没有提过,我也是事发之后才知晓的。”
沈青黛上前把她拉了起来,轻声道:“你别怕,我问你,事发之前,你家,或者刘孝,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陈氏颤抖着站起身来,缓缓回忆道:“不同?我想起来了,自从村里要卖掉槐树之后,总听到有狐狸叫,公公便开始魂不守舍。对了,他还总去张大他们家,张大也过来过几次,每次两人都关上门,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聊什么,连相公都不知晓。”
赵令询眉头一皱,问道:“张大?是谁?”
一旁的里长接过话,小心翼翼道:“张大,也是当年猎狐的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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