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女帝的年下卿卿 > 2、丹心
    马踏黄尘,文昭一行人踏上南进征途,巍峨群山青翠,遮掩了帝京繁华。


    舒澜意与萧妧一早候在长亭,面色尽是焦灼。


    一是前雍最后一位公主,现任雍王的幺女;一是赫赫公府英姿勃发女将的调皮捣蛋独女。


    说来,三百年前两家祖辈是亲姐弟,一承父姓,一承母姓。一帝脉,一将门。


    终雍一朝三百载,自开国帝舒凌与孝文帝舒韵卿始,共七女帝登临金銮,将女子治学为官之制发扬光大,亦是万卷青史中光前绝后的绮丽华章。


    文昭祖父受禅称帝建魏,仍对雍皇族舒萧两氏尊崇礼遇有加——


    舒家嫡脉尊雍王爵,世袭罔替。萧家大将军府门庭显赫,代代英杰,是为国朝柱石。


    听得马夫通传,文昭挑了挑眉,唇角微勾:“停车,孤见一面。”


    见人下了马车,依旧是顾盼生辉的飒飒风姿,前来相送的二人会心一笑,近前温言见礼:


    “臣等参见殿下,贸然相送,未曾知会,望您勿怪。”


    “你们两个鬼灵精,偷跑出来的?”


    文昭一手揽一个,摁着她们的肩头:“雍王表姑和萧帅怕不会准你们来此送孤,嗯?心意领了,早回去,孤会珍重自身。”


    “您这话是拿臣等消遣了,”舒澜意莞尔浅笑,与人附耳:


    “臣和阿妧惜命,无长辈授意,有心也无胆不是?殿下此去路遥,臣等伏乞您康宁顺遂,在京恭候您凯旋。”


    “家母说,我就是个小纨绔,作甚荒唐事,都无人觉得意外。所以您大可心安,莫让臣等挂心您就是啦。”萧妧惯常嬉皮笑脸,高高的马尾被她晃出了残影。


    文昭了然,这二人是给她吃定心丸来了。


    患难见真情,倒也不枉她平日对两个小妹妹的关照。


    “回吧。二八年华的人了,都仔细做正事,尤其是你。”文昭笑着睨了萧妧一眼,转眸嘱咐舒澜意:“你盯紧她,不可纵她胡闹。”


    “臣遵令。”舒澜意不怀好意的勾了唇角,见萧妧吃瘪,甚是欢畅。


    文昭未再耽搁,一路疾驰往受了水患的湖州行去。


    即便明知这是文昱将她驱逐出京的借口,但湖州遭灾,她理应知晓灾情。


    魏启盛五年,仲夏六月,余杭轻舟争渡,青石巷口斜阳醉。


    一身水蓝轻纱道袍的云葳形色匆匆,肩头挎着郎中的药箱四下游走,为逃避水患来此的流民尽心医治。


    现下天色将晚,她得早些离去了。


    “您忙了一日,今夜还要赶路,实在不易。好在老观主遗命交待的事已办成,回去您就能安生了。”随侍桃枝话音轻快的与人寒暄。


    云葳垂眸缓行,只轻声回了个“嗯”。


    “…嘶,您走,别管我…”


    微弱的吃痛闷哼自一幽深窄巷中传出,云葳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死胡同之角,有略显狼狈,悉数挂彩的三个人影。


    一人瘫坐在地,无力又倔强地推着身边长身而立的另一人。


    地面小水洼里殷红斑斑,大抵伤得不轻。


    “姑娘,快走。”桃枝扯了扯云葳的衣袖,附耳轻劝:“瞧着是箭伤,您别招惹,回客栈。”


    云葳在几人的衣装上定睛打量了一番,却毅然迈步走了过去:“要帮忙吗?”


    秋宁戒备的手按上了腰间长剑。


    文昭审视的视线扫过眼前青涩的小女冠,眼神制止了秋宁的动作,淡声道:“你会医伤?”


    “略通一二。”


    云葳随口应承,见人无意拦阻,便蹲下身来,拉去槐夏的腰带,探查起她的伤势,“桃枝,来帮忙。”


    桃枝对自家小主子固执的脾性无可奈何,只得近前相助,给人打开药箱,拿了整洁的布帛。


    文昭默然打量着突然示好的主仆,二人皆做女冠打扮,但侍女瞧着有三十余岁,底盘稳健,大抵会武;而主人最多不过十四五,文文弱弱,轻声细语。


    如此组合,倒是有意思。


    云葳年岁尚浅,但见识不浅。狰狞的伤口入眼,她拎了利刃就给人剜去了腐肉,止血包扎一气呵成,未见半分抗拒胆怯。


    “伤重毒深,爱莫能助,您另请高明,不然性命难保。”云葳掏出丝帕净手,将染了血污的工具扔给随侍,眸光掠过文昭滴血的皓腕,垂眸轻语:


    “要包扎么?”


    文昭眸色飘忽,小丫头清理伤口的手法娴熟,路过相助的心也算良善,只是漠然的神色与行动的盛情分外违和,小小年岁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好生奇怪。


    见人不语,云葳轻唤桃枝:“走。”


    “您伤得不轻,怎不让她帮您?”秋宁看着云葳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去,甚是不解的询问文昭。


    她主仆三人带了二十余亲卫自湖州金蝉脱壳,暗中来余杭寻一故人及其手中至宝。


    本是天衣无缝,不料竟被贼人截杀,如今侥幸逃脱,却寸步难行。


    “伤口有毒,她的意思是不会解,包扎也无用。”文昭轻叹一声,目光自云葳背影上离开,安抚虚弱的槐夏:


    “再忍半个时辰,孤的人会来的。”


    暮色渐浓,云葳走在长街上,脑海中回想着方才那三人的衣冠气度与容颜模样,疑惑出言:


    “姑姑,您瞧着方才那主事女子有多大?”


    “二十出头吧,三人差不多。”桃枝思忖须臾,又道:


    “姑娘,您出不得事,这些闲事莫再管了。婢子答应了老观主护您成人,林老的遗愿叮…”


    “好了,”云葳有些不耐的出言打断:“您安心,我不糊涂。但…”


    云葳的杏仁大眼滴溜溜一转,反手将药箱丢给桃枝,拔腿就往回跑:“我改主意了!”


    “欸?”桃枝抱着药箱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将此碍事的物件托付给街边卖饭的老阿翁,飞速追了上去,还不忘抱怨:


    “不省心的小祖宗,你要我的命!”


    “有住处吗?我可帮你们。”


    文昭和秋宁拖着伤重的槐夏躲在胡同的墙垛一侧,不料这淡漠的姑娘竟又折返,现身巷口。


    文昭警觉的打量着她,柳眉半蹙。


    她在思量,天色就要黑了,若暗桩寻不到她们,这一夜大抵难熬,槐夏也活不了。


    “邻县遭灾,流民日甚,入夜危险。”云葳读懂了文昭眸子里的狐疑与猜忌,只言简意赅的说出了现下余杭城的近况。


    云葳于心不忍,她三人若不走,一会儿夜幕低垂,流民中混迹的恶人把这狼狈的三人生吞活剥了也未可知。


    “你是附近道观来的?”文昭敛眸轻问:


    “收留我等可能会给你招致麻烦,你小小年岁,能做主么?”


    “不,另有居所。”云葳无意多言,只定定观瞧着她的反应。


    “秋宁,背着槐夏。”文昭不再犹豫,与人笑言,“劳小道长指路,某等先行谢过。”


    云葳转身,无视了桃枝的冷眼,引着人光选偏僻的街道走,兜兜转转,不是回客栈的路。


    半晌后,她停在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外,伸手道:“桃枝,钥匙。”


    桃枝没好气地丢了钥匙过去,云葳稳稳接住开了门,闪身抵住门板,吩咐道:“药箱拿回来。”


    桃枝咬着自己的后槽牙,步伐飞快,边走边气得嘟囔:“人不大,主意却正得很!”


    小院内,云葳自己忙活半晌,撤去遮尘的布帛,点了烛火在侧,望着床榻上气息虚浮的槐夏,心中分外纠结。


    她转眸瞄了眼文昭,那人的面色也是不正常的青白,想来中毒有些时辰了。


    云葳认得此毒,也会解。


    可若贸然出手,她未曾想好日后如何解释,如此难得一见的奇毒,为何她就知道,还有解药方在手。


    想起师傅临终前的嘱托,云葳深感疲累,眸光里满是挣扎。


    “小道长如何称呼?”文昭看她心思飘忽,眸光微转,便想探探底细:


    “看你年岁轻浅,怎得,独居在这小院?还早早入了道?”


    云葳兀自去了桌案前寻茶壶烧水,暗诽文昭查户档般的言辞实在不讨喜:


    “我叫惜芷,孤女罢了,往事不值一提。”


    闻声,文昭凤眸微觑,小小年岁口风如此紧,令她心下好奇愈重,嘴上倒未曾多言。


    文昭方才便发觉,小院内遮尘布上的灰尘很厚,绝非云葳长居之处。


    她要来此寻觅的,恰是一女冠和她编撰的书卷。如今人和书卷皆未寻得,偏生碰上个小女冠,还是个鬼灵精的,好似身带诸多秘密的小丫头。


    云葳去院外温水,桃枝探身回来,将药箱放在石桌上,目光犀利如刀。


    “别恼,我没胡闹。”云葳压着嗓子,试图安抚:“我的性情您清楚,不喜横生枝节,多管闲事的。”


    “甭跟我解释了,每次话说一分,说了还不如不说。”桃枝近前拨开了她,“起来,这些粗活不用你动手。”


    云葳乖觉地坐在一旁等候,摆弄着药箱里的药材,瞧着桃枝给她填满新药的箱笼,闷声道了句:“多谢。”


    “今夜你放人鸽子,明天自去解释,我不管。”桃枝气音轻吐:


    “悬了多日的心今夜本就放下了,你倒好,让大家白费心血。”


    “莫说了,我会处理。”云葳拎起热水沸腾的茶壶,斟了三碗热汤端进了屋内。


    “撑住…你听到没,别睡!”秋宁攥着槐夏的手,泪眼婆娑。


    槐夏嘴唇青紫,虚汗滚滚,好似洗了把脸未擦。


    云葳倏地将水碗丢在一旁,侧坐于床榻,抓了槐夏的腕子直接把脉。


    她的医术虽只学了个皮毛,却也知再不搭救,一条命非葬送了不可。


    闪身探入对侧的书案后,云葳飞快地研墨提笔,行云流水的落了个方子,递给门口的桃枝,“去抓药,快些。”


    桃枝扫过药方,眸光一怔,略显狐疑的望着云葳,似是在问她,非做不可么?


    云葳未回应桃枝的视线,拎了药箱直奔榻前,提着弯刀细刃给人割破皮肉,挤出化脓的血水。


    文昭见她手法娴熟令人放心,负手走去了夜色昏昏的庭院中。


    此刻,文昭需要冷静独处的时光,方能理顺连日来的波折,思量下一步的举措。


    趁着云葳忙碌,她将精巧的袖箭射去了墙外的老柳树上。


    暗桩办事不利,至今未来寻她,她的心情糟透了。


    大半个时辰后,桃枝端来熬好的汤药,云葳给昏迷的槐夏强灌了进去,叮嘱一侧的秋宁:


    “药罐里还有,给你主子服下,可解毒。”


    秋宁一怔,满面意外。这丫头分明说爱莫能助,此刻却又变出了解药。


    待文昭主仆二人在院中对着一碗苦药汤纠结时,桃枝担忧的与云葳咬耳朵:


    “姑娘,她们招来了些势力,都藏在院外巷子里,大抵有四五人。您听话先走,好不好?”


    云葳整理纱布的手顿了顿,气音轻吐:“怕是走不了了,随机应变,明早再说。”


    二人对坐嘀咕的话音刚散去,文昭款款而来,巧笑倩兮:


    “今夜得遇惜芷小道长搭救,实是某等之幸。不知若某现下请你包扎伤口,可会有些唐突?”


    云葳撩起眼睑瞄过身前的暗影,取了洁白的布帛和药膏来,半伸出胳膊,柔声做请:“您坐。”


    文昭大方的撩开了窄袖,内里小臂上狰狞的剑伤血口逐渐浮现在云葳眼前。


    她给自己裹了很紧的布条,才止住了涌出的血水,让人看不出自己伤势的轻重。


    云葳极尽小心的用镊子挑出了嵌进皮肉的染血污布,心底十分惊骇,不知这份痛楚,文昭是如何咬牙苦撑,隐忍不发的。


    一时间,云葳油然而生一股子感佩,暗道此人不容小觑。


    或许她的猜测,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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