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石立夏将房间里的书桌收拾干净, 把昨天挑出的布料拿到桌上,思考片刻用画笔在上面画线。
家里的缝纫机是当初结婚的时候,邢锋买的聘礼。
原本石家还想把缝纫机留下来, 不让原身陪嫁回来, 说她笨手笨脚根本不会用。
原身哪里肯同意, 彩礼钱都被收走了,还想贪她的东西, 又哭又闹再加上她爸妈的助攻, 硬是将缝纫机陪嫁回去了。
石家都是能生的,石立夏这一辈有二十几个孩子。
立夏大哥已经娶妻, 二姐也早早嫁人,小弟年纪还小距离结婚还早着呢,他们二房又在家里不受待见, 缝纫机要是留下来, 谁知道会便宜谁。
石立夏父母不愿吃这个亏,硬是让自己女儿把缝纫机带走,还将做衣服需要用的剪刀、线、尺子、画笔等都给配齐了。
原身结婚后都没动过,穿的都是昂贵的成衣, 白白便宜了王红花。
这次王红花换东西,也把之前拿走的剪刀什么的还回来了。
针线用了大半,画笔也是残的, 不过都还能用。
石立夏这一次设计并不复杂,毕竟着急着穿呢。
她挑出一块白布和一块蓝色的布, 这两块布都比较大, 但是仔细看会发现上面有的地方织得不对, 蓝色则是染色有瑕疵,现在生产要求严格, 并不算太大毛病也是归为残次品的。
石立夏打算用这两块布给小豆包做一套蓝白色的水手服,白色短袖加长裤。
这样的款式石立夏以前就做过,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剪切好布料,石立夏拿着布料走到客厅。
她一出来,正在阅读写字的孩子们就看到她手里的布料。
哥仨眼里都充满了期待,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们才刚刚买了新衣服,不可能这么快又有新的,这也太奢侈了。
在这之前他们都没穿过新衣服呢,全都是捡旧的。
爸爸的战友朋友给他们送来的新衣服,全都被堂哥堂弟甚至表哥表弟抢走了,根本没有他们的份。
顶多是那些好心的叔叔在的时候,给他们穿一下表示表示,人一走就立马给扒了。
有一次松子气急,故意把衣服弄坏,被揍个半死。
心心就没有什么顾虑了,“美姐,你在给谁做衣服啊?”
心心现在也跟着松子叫石立夏美姐,她觉得这个称呼很特别,姨姨太普通了,在街上叫姨姨,一大堆人回头,因此主动改了口。
“我准备给小豆包做套新衣服,他的衣服太长太大了,走两步摔一跤的,太不方便。”
小豆包小脸涨红,眼睛睁得圆圆的,不敢置信:
“豆,豆包的?”
石立夏笑道:“所有人都有,小豆包最小,衣服最不合身,所以先从他开始做。”
松子倒吸一口气,激动地在原地转圈圈。
“美,美姐,我,我们也有吗?”
“好好说话,怎么都结巴了。对,有,大家都有!”
心心指着自己:“心心也有吗?”
心心并不缺衣服,可哪个小孩能抵抗得了新衣服的诱惑,而且其他人都有,她难免也会眼馋。
不过心心也知道,新衣服是很珍贵的,所以听到自己有份非常的开心和难以置信。
“当然有啦,心心那么乖,还教哥哥弟弟们认字,必须也得有新衣服。”
心心也开心的开始转圈圈,“心心的衣服是什么样的啊?是裙子吗?”
“心心喜欢什么,姨姨就给你做。”
“心心喜欢裙子!”
“行,姨姨给你做。”
石立夏又看向虎头和松子:“你们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啊?我现在还没开始做,可以提意见。”
松子激动道:“只要是新衣服我都喜欢!”
虎头也涨红了脸,难以维持平时的严肃:“我都喜欢。”
说完,他又觉得不好,道:“我不用,我有衣服。”
“说了每个人都有,不准搞特殊。”
原本喜欢听故事看连环画的孩子们,这下完全无法静下心来,眼睛时不时飘过去,很想知道做成什么样子。
石立夏不喜欢工作的时候旁边有监工,便是道:
“这几天你们都出去玩吧,等回头我都做好了,再让你们一起穿新衣。现在我先保密,回头给你们惊喜。”
几个孩子都有些不愿意离开,可石立夏态度坚决,只能期期艾艾地出门了。
他们走得也不远,就在门口跳格子。
中午邢锋回家,带着孩子们准备饭菜,几个孩子时不时借着去天井洗东西,就要朝着屋子里瞄一眼。
松子是最机灵的,最知道怎么找借口刷存在感。
“美姐,你渴了吗,要不要喝水?”
“美姐,中午你想吃什么菜啊?”
“美姐……”
石立夏实在按捺不住,趁着舒展身体的时候,走过去敲了敲松子的脑袋:
“给我老实点,别耽误我干活。”
松子摸着大脑袋,嘿嘿笑道:“美姐,我就是想要帮忙。”
“我需要的时候会找你的,别急,很快就做好了。”
松子这才消停下来。
吃完饭,石立夏让邢锋进屋。
“我给你量一下尺寸。”
邢锋心底一跳:“不用,我有衣服穿。”
“每个人都有份,只是那些布料都比较小,只能做短衫短裤,你可以睡觉时候穿。等下回发布票,我再买合适的布料给你做套正经穿的。”
这些布料里有几块布是瑕疵布,而且是比较明显的染色瑕疵,所以面积比较大。
邢锋的衣服都是以前当兵时候发的,没有便装。
而且最新的衣服也是三四年前的了,他虽然爱干净,可也很费衣服,一看就比较旧了。
对比别人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可对比石立夏全套新,就比较寒酸了,一看就知道这个家的钱都用在谁身上。
邢锋还想说什么,石立夏又道:“衣服做好后得过一次水,都由你来洗。”
“好。”
邢锋并不觉得有什么,孩子们的衣服都是他洗的,以前他也因为实在看不过去,帮石立夏洗过衣服。
他平常在外头顾不上也就罢了,只要有条件,他喜欢弄得干干净净的。
“我准备请朋友吃顿饭,你看能不能弄点肉票或者鸡蛋。”
“好。”
“站直了,别动。”
“好。”
石立夏拿出软尺给邢锋量尺寸,彼此之间距离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邢锋能闻到石立夏身上淡淡的香味,很好闻,只是会让人觉得鼻子有些痒。
石立夏独自用一块香皂,洗头发用的是专门的洗发水,不像邢锋和孩子们用的是硫磺皂洗全身。
“你个头可真不错,有一米八五以上吧?”
邢锋是这个时代比较少见的高大,很多人虽然有个头,但是因为营养不良往往瘦得跟竹竿一样。
邢锋却是典型的双开门冰箱身材,但是又不是那种大块肌肉的壮硕,肌肉紧实精干,充满了爆发力。
要不是彼此关系比较尴尬,这年头的人又比较保守内敛,石立夏高低得夸一句,你这小子可真帅。
不得不说,穿越也是有福利的。
作为一本小说里的重要男配,邢锋的硬件条件非常不错,长得非常的养眼。
石立夏在现实里身边没有这么好条件的人,偶尔有长得还凑合的,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帅的,很容易显得油腻。
校园时代还能看到几个长得不错,上班以后遇见的都是被摧残的人,没有秃顶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石立夏能坦然留下来,也是被美色迷惑住了。
石立夏现在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男女主,作为主角,颜值只会更高!
石立夏的声音在耳边萦绕,邢锋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低沉:
“嗯。”
石立夏早就走神千里,压根没注意到邢锋的变化。
她的动作很快,邢锋刚有些恍惚就结束了,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好了,你的衣服得等几天,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不出意外,你下次出门前应该能做好。”
石立夏更擅长女性服装,这些布料虽然零碎可她也能利用拼布做出漂亮衣服,而且让人看不出来,还以为是故意的。
可男性服装就不一样了,尤其这个年代,弄得花里胡哨的,根本穿不出门。
依照邢锋的性子,估摸着穿都不会穿。
“要是太为难就算了。”
石立夏冷哼:“你瞧不起我?”
“没有。”
“哼。”
邢锋有些急:“我真没有,我只是担心布料不够,这次我带回来的布料太零碎了。”
石立夏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这一个个的太不经逗了。
要是跟男人讲土味情话,怕是整个人都要炸了吧。
石立夏好心放过他,转移话题道:“你今天能把洗澡房做出来吗?”
“可以,只是今天做的是半成品。等回头我再找一些尿素袋,挡住木板之间的缝隙,冷一点的天气在里面洗澡也不用担心被风吹。”
“生蛋的母鸡找得怎么样了?”
邢锋抿唇:“这个比较麻烦,我还在托人打听。”
城市里养鸡的人还是比较少的,人住的地方都不够,更更别提给鸡腾地方,有条件养的也不会愿意让出来的,基本都是要联系村里人。
“我回头问问邻居们,看有谁家亲戚在附近的村子里。”
石立夏其实有点想说回娘家看看,顺便跟他们说一下领养孩子的事,否则那边听到消息,指不定会有什么动作呢。
依照原文发展,石立夏娘家人因此弄出的幺蛾子也不少。
不过想到眼前男人跟家里人的关系,她觉得等关系再缓和一些提比较合适。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在四个孩子的狂热期待中, 石立夏终于把衣服都做完了。
制作衣服的三天里,四个孩子都不爱出去玩了,就想亲眼看到自己的衣服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可石立夏是谁, 主打一个叛逆, 你越想看她就越不乐意提前曝光, 想等到最后一课隆重登场。
这个举动让四个孩子挠心挠肺,对新衣服更加地期待。
得知今天就能穿新衣服, 哥仨还没等石立夏起床, 就结伴去接心心了。
这年头都是放养孩子,而且这一大片都是机械厂的地盘, 周奶奶也很放心地让心心跟着三个小屁孩一块走。
石立夏从屋子里走出来,就看到四个孩子齐齐地坐在书桌前,面朝着她的房间门。
她一出现,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她走到哪里,四双眼睛就跟到哪里,那眼神直白得能把人给穿透了。
石立夏原本还想逗弄他们,慢慢地刷牙洗脸, 可看他们这副样子也就好心放弃了。
“衣服都挂在我的房间里,你们自个去拿吧。”
四个孩子欢呼,迅速跑进石立夏的房间, 就连平常最沉稳的虎头都露出了孩子的一面,完全忘了要客气了。
石立夏在天井水沟边刷牙, 一边听着孩子们在屋子里大呼小叫的声音, 自个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没一会四个孩子又跑了出来, 松子急急道:
“美姐,我现在能不能穿新衣服?”
“喜欢吗?”
“喜欢!超级喜欢!”松子的脑袋跟捣蒜一样,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裤子,那条背带裤是我的吧?”
三兄弟里虎头最沉稳,小豆包还小又因为营养不良,目前还跑不起来,最调皮聪明的就是松子了。每天上蹿下跳的,最是活泼。
石立夏也就给他做了背带短裤,更方便他活动。
“是你的,喜欢就去试试吧,看看哪里还需要改的。”
“哇呜!”
松子兴奋地跑回自己的房间,还不忘拉着小豆包,他原本还想带走心心,被石立夏制止住了。
“心心是女孩子,不能跟你们一起换衣服。”
松子也不纠结,直接带着小豆包进屋了。
虎头到底年纪大一些,涨红着脸朝着石立夏鞠了一躬,也拿着衣服跑进去了。
心心则缠着石立夏给她换衣服:“姨姨,我要穿裙裙!”
“好,姨姨给你换,心心喜不喜欢裙子啊?”
“喜欢,超级喜欢!”
石立夏不仅给孩子们做衣服,她给自己和邢锋也各做了一套。
石立夏本身的衣服就不少,所以给自己做的是上下分开的睡衣睡裤。
这么多套衣服里,花费时间最多的就是心心的裙子。
其他人的衣服款式相对比较简单,顶多在衣服上加个小兜,也就没有其他花样了,因此可以很快做出来。
心心的裙子就不一样了,石立夏用各种碎布头拼接起来制作而成的短裙,因为这些碎布风格颜色全都不一样,想要拼得好看就得费一点工夫。
而且石立夏为了让裙子显得蓬松,又弄得层层叠叠的,也就比较繁杂。
石立夏原本也不想做得太复杂,毕竟是着急穿的,可心心长得太可爱了,想到这么一个小不点穿着漂亮裙子,那得多可爱。
石立夏从前在视频里看到穿着各种美裙的小女孩就很是喜欢,现在有现成的娃娃给她折腾,也就忍不住出手了。
上衣是泡泡袖,领子也做成有造型的荷花领,短裙是层层叠叠颜色丰富花俏的蓬蓬裙。
石立夏给心心换上裙子,心心脚上穿着小黑皮鞋,套着白袜子,正好跟裙子很搭配,跟个洋娃娃似的。
心心开心极了,一直在原地转圈圈,看自己的裙子飞起来。
“心心,姨姨给你重新梳个头好不好?”
心心的头发齐肩,平时就绑着两个羊角辫,一甩一甩的。她的头发很黑,发质不错,不像一些小女孩现在还是个黄毛丫头。
石立夏做裙子的时候,特意留了几根和裙子主色调一致的布条,制作成了发带。
她用发带给心心沿着额头两侧编辫子,然后两边耳上卷成小包包,留出一些发带,刘海也稍微修剪了一下,配上肉乎乎的小脸蛋,石立夏忍不住亲了一口。
“心心真是太可爱了!”
心心虽然没看到自己,可她摸着头上复杂的发型,就知道自己肯定可美了,嘴角一直扬着就没下来过。
心心主动亲了石立夏一口,然后踩着小皮鞋跑出去了,到隔壁的主卧大柜子看镜子。
哥仨也在那,看到心心走进来,全都‘哇——’了一声。
松子的声音最为夸张:“心心,你好像仙女啊!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好看的裙子!”
小豆包:“漂漂!”
“你们都别在屋子里待着了,都出来吧。”石立夏在客厅招呼道。
四个孩子又哗啦啦地跑出来,他们全都换上了新衣服,让人看着眼前一亮,不比那些童模差。
松子冲在第一位:“美姐,你好厉害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小豆包:“漂漂!漂漂!”
虎头没有这么夸张,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多满意。
石立夏对于他们的捧场感到很高兴,“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改的吗?”
“没有,特别合适!”松子高嚷道,还在石立夏面前转了一圈。
小豆包也学着转了一圈,心心更不用提,自从穿了这条裙子就没有消停过,走路都在左右摇摆。
虎头依然是话最少的那个,表情还带着纠结。
石立夏:“虎头,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吗?有就说,别藏着掖着,我做的衣服不允许存在瑕疵。”
虎头连忙摇头:“特别好,就是……”
“麻溜的,利索点!”
“就是,就是有点太合身了。”
石立夏一听就明白了,孩子长得快,别说这年头物资紧张,几十年后物资丰富很多人也习惯性给孩子买衣服的时候,要买大几号的,否则很快就穿不上了。
石立夏这次做的尺寸都是正好,所以四个孩子穿上后也显得特别精神,不会松松垮垮的。
“你这孩子也太会操心了。”石立夏失笑,“有我这个天才设计师在,还怕浪费布料吗,不存在的,碎布头我都能玩出花儿来。”
松子:“美姐天底下第一厉害!”
小豆包、心心:“厉害!”
四个孩子这一天不在屋子里待了,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向往外面的世界。
石立夏摇头,要不是她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就要被这四个孩子忽悠瘸了。
其实除了心心的裙子费了些心思,其他人的衣服样式都很简单,真没什么特别的。
顶多是在配色上下了点功夫,这还是因为布料受限的缘故。
比如虎头的衣服,她是用三种布拼接的,只是使用了一些小技巧,看起来很和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这么搭配的。
原本性格有些沉闷还带着一丝阴郁的虎头,由于色彩的碰撞,让他整个人明亮阳光了不少。
松子则是在背带裤的背带和胸口的口袋做了点修饰,小豆包则是领子,跟现在常见的款式有所不同。
这边石立夏不以为然,可四个孩子出门却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除了心心的裙子,三兄弟如果单独穿着新衣服出门,虽然是挺亮眼却也是有限的,一半的功劳还是来自‘新’。
这年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平时谁穿件新衣服,都会被人说道几句的。
可这毕竟是省会城市,机械厂效益好,大家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一些人的亲戚还在沪市等地方,条件好的都有从那边带回来的衣服,也就比较洋气。
也就是这几年风气比较保守,大家才收敛了一些。
可四个孩子一起出动,那效果就是成倍地往上加,看起来特别地亮眼。
“这几个孩子是谁家的啊?瞧瞧他们身上这一身,也忒好看了吧?”
“我在百货商场都没看到这样的衣服,哪里买的?”
“别说百货商场了,小女孩身上的裙子我在沪市都没见过。”黄大妈认出四个孩子,跟大家解释他们的来历,众人皆惊叹。
“不是吧?之前不是听说邢驾驶员的对象不愿意接纳这几个孩子吗?还要死要活的。”
“我还听说她还让几个孩子在家干可多的活,还找人问哪里收孩子的。”
“这些衣服应该是邢驾驶员买的吧,那女人怎么可能对孩子们这么好。”
四个孩子隐约听到大家议论石立夏的不好,都非常地不高兴,一个个气鼓鼓的。
松子大声道:“不许说我美姐,她可好了!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她做的!”
心心叉着腰,小脸鼓鼓的:“美姐第一棒,你们不准说她!”
小豆包:哼!
虎头也怒视着那些说着石立夏坏话的人,他们刚来的时候听到这些话,心里肯定有想法。
可相处几天,虎头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石立夏不像以前一些大人刻意讨好他们,也会让他们干活,他们做错事也会被骂,可就是能让虎头感到踏实。
“美姐是谁?”众人不解。
“美姐就是美人姐姐啊,你们怎么这么笨啊!”
心心一副你们怎么这么笨的样子,要是成年人做这样的表情,肯定非常欠揍,可换做一个长得可爱又漂亮的小豆丁,那就是可爱度爆表了。
众人哄笑,这是什么称呼啊。
“我美姐天下第一美,不允许反驳。”松子斩钉截铁道。
杨淑芬:“你们说的不会是石立夏吧?她还有这手艺?”
一个乡下丫头,怎么能做出这么漂亮洋气的衣服,这事听着怎么这么假啊。
松子:“美姐就是厉害,我们身上穿的都是用碎布头拼的,可厉害了。”
石立夏并没有隐瞒他们的衣服是用碎布做成的,一来觉得没啥好隐瞒,她从来没把这几个孩子当孩子,对话的时候都是平等对待的,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至于孩子们会因为用碎布头做衣服而感到自卑?那可就滚蛋吧,什么条件还挑三拣四的;
二来他们家一口气拿出这么多布做新衣服,还是太过招摇了,与现在的风气不符,哪怕他们事出有因,也招人嫉妒,给自己增添麻烦,但是用碎布头就没那么多事了。
因此松子也就很自然地说出来,语气带着浓浓的炫耀,能用碎布头做成这么好看的衣服,简直牛坏了,一般人哪有这手艺。
女人们听到这话更加兴奋了,尤其家里孩子比较多的。
“碎布头也能做出这么好看的衣服?”
女人们都纷纷向前,想要仔细看衣服是什么样的。
原本想要炫耀的孩子们,看到一个个虎视眈眈,彼此对视一眼,松子大吼一声:“跑啊!”
四个孩子嗖地一下跑得飞快,小豆包还差点摔了,被虎头硬是提了起来。
“这些孩子,怎么跑得这么快,我还想看看呢!”女人们扼腕。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媳妇们,更是眼馋不已。
她们比大婶们要讲究吃穿,也就更能看出那些衣服的不同来,尤其是心心身上的裙子,这也太漂亮了。
给孩子们穿有些浪费了,要是能精简一些给自己穿,那多美啊!
也有人好奇,那个女孩是谁家的?石立夏怎么一块给做了,看那料子明显跟男孩们一个地方出来的。
机械厂传播消息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尤其大家都盯着石立夏一家。
只是传着传着就变了,石立夏听到的版本已经变成了她虐待孩子,给他们穿破布衣裳。
石立夏:……
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李卫星看着邢锋走进来, 眼睛都给瞪圆了。
“锋、锋哥?”
他迅速跑到邢锋身边,不停上下打量着他,大呼小叫的。
邢锋本就有些不自在, 被李卫星大惊小怪的样子弄得更加不知道怎么摆放手脚了, 只是面上不显。
邢锋不耐烦地将他脑袋推走, “干嘛呢。”
“锋哥,你今天太不一样了。”
李卫星的大嗓门将运输队其他人也招呼了过来, 看到邢锋今天的装扮, 也都惊奇不已。
“锋哥,原来你除了军装还有其他衣服啊。”大个头吴涛憨憨道。
邢锋无语:“你们这话说的, 我难道就没资格穿别的衣服了?一群大老爷们,老盯着身上衣服算是怎么回事。”
李卫星:“锋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男人也有爱美的权利!锋哥, 你穿这一身,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邢锋换别的样式衣服并不稀奇,哪怕自从大家认识他,他就一直穿着旧军装, 可谁也没想过他只能穿军装。
实在是他这身衣服太不一样,明明很简单的款式,短袖中裤, 颜色也是常见的上白下棕,可套上去感觉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不就是一身新衣服, 至于吗。”
“至于!”李卫星肯定道, “你换了这身衣服, 看着都温柔贤惠不少,哎哟——”
邢锋直接给了他一拳, 这什么形容啊。
知道的他是换了一身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换了一身皮呢。
李卫星呲牙摸着脑袋:“我不过开个玩笑,锋哥你差点把我脑浆给打出来。”
“再胡说八道,我不介意这话成真。”
“为了我这张贱嘴,把您搭进去多不值当啊。不过说真的,锋哥,你今天真跟以前不太一样。”
李卫星表情认真,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平常看邢锋一个能打十个,今天的邢锋整个人气质都改变了不少,不再那么凌厉,变得温和年轻了。
“这套衣服可真是厉害,哪里买的?”
邢锋尽量维持住表情,可微翘的嘴角透露了内心真实情绪:“你们嫂子给我做的。”
“哦——”
众人拉长音,表情暧昧。
吴涛:“原来不是换身衣服人变了,是因为做衣服的人才变了啊。”
“大个子,你难得聪明一回!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我说呢!不过是换了一身新衣裳,至于吗,原来还有这一层啊。”
众人纷纷起哄。
“锋哥,嫂子可真贤惠,这一身做得真好,样式不比沪市羊城那边的款式差,而且感觉穿着挺舒服的。”
在场大部分都是司机,平时着装主打一个舒适。
邢锋这一套不仅有样子,看着还挺休闲,却又不会觉得太过松垮,显得整个人没有精气神,尺度拿捏得正正好。
他们最喜欢的是那裤子上竟然有好几个口袋,经常外面跑的男人,最是无法抵挡到处是兜的衣服裤子了。
李卫星眼睛最毒:“锋哥,这裤子最下面怎么还有半边拉链啊?”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蹲下来凑近察看,有的人都快怼到邢锋腿边了。
这要是来个人从外头走进来,看到那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邢锋抬腿直接将眼前的人给掀了,对这群一点分寸的大老爷们简直无语透顶。
“你们至于吗,别弄得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样式的我们还真没见过。”
一群人厚颜无耻道,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丢人的。
吴涛:“锋哥,嫂子这不是浪费拉链吗?”
其他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设计,仔细看发现多了这么个东西,裤子都没那么好看了。
李卫星围着邢锋转了一圈,摸着下巴一副高人模样:
“锋哥,你这裤子不会还有一节吧?”
邢锋挑眉:“你这小子脑子还行,没错,还有半截。”
“啊?还有这么做裤子的?”
“弄这半截干啥啊?就不能缝一块吗?”
“你是不是傻,这么一来一条裤子不就能两穿了,热的时候就穿上半截,凉快点了就接下半截。”
“这多麻烦啊,直接卷起来不就得了。”
“你懂什么,这才够劲,你把裤子卷起来,脚上再沾点泥,跟刚下完地的农民似的。”
李卫星眼睛亮亮的,他对于这种多功能裤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锋哥,嫂子脑子也太好使了吧,这裤子可真太好了。”
邢锋笑了起来,他也没想到石立夏做条裤子都快弄出花来了。
虽然邢锋一开始他也觉得花样太多了,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裤子很方便。裤腿宽松,没有下半截确实凉快不少。
天热时车里很热,大家伙经常光着膀子开车,有时候恨不得脱得只剩下个裤衩子。
但是他们跑长途的,要是冒出个路霸,你穿个裤衩子跟人干架像是怎么回事,站在那没气势,穿这样的中裤就比较合适。
到了晚上套上下半截,又能保暖还不怕被蚊虫叮咬。
这种裤子夏天穿着凉快,冬天套上下半截又不怕被冻,一条裤子两种穿法,着实戳中了一群男人的心。
这年代大家对多功能这个概念总是难以抵抗的,物资紧缺总想物尽其用,一裤二穿,不过多了两条拉链,想想就觉得划算,还很时髦。
“她在这方面确实很有想法,手艺也很好。”
邢锋原本是想谦虚的,这年头大家都这样,心里再美得冒泡,嘴上都喜欢说‘也就那回事,没啥大不了的’。
可他想到石立夏现在总是不吝夸赞,让人虽然有些难为情,可心里也确实高兴,话到嘴边也就赶紧改了。
李卫星撇撇嘴,心里酸溜溜的。
他现在还打光棍呢,倒也不是没有女同志看上他,可总觉得凑不到一块。
从前都没听邢锋提起自己对象,这次他直接将三个孩子带回来领养,还以为这两口子怕是要闹翻天了,没想到竟然办点事没有,日子还越来越好了。
李卫星虽然为邢锋感到高兴,可还是无法避免的一身醋味。
“锋哥,难怪你以前都不提嫂子,嫂子这么能干,你是怕大家眼红啊。”
邢锋笑笑并未解释,他从
来没在外头提他和石立夏之间的事,哪怕再看不惯石立夏从前的一些行为,也没有透露半分。
不管如何,他娶了就会负责,就是他的妻子。不会诋毁贬低对方来述说委屈,或是以此抬高自己。
“行了,都赶紧干活去,围在这像什么话啊。”邢锋开始赶人。
可现在事不多,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开。
“锋哥,嫂子有没有空啊?能不能也帮我做一条这样的裤子?”有那大胆的人问道。
有人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响应,尤其是那单身汉,更是眼馋得不行。
他们运输队收入高,没结婚的手头都比较宽裕,对这样的裤子简直欲罢不能。
“不分两节的也行,只要裤子上多几个口袋就成。”有人退而求其次。
眼看又热闹起来,邢锋打了个手势让大家噤声。
“我得回家问问,要是你们嫂子没空,你们拿着我的裤子找裁缝也是一样的。”
石立夏没想到自己做的裤子这么受欢迎,她当时也是突发奇想,可布料又不够,只能拼接,于是就想来这么一出。
上下两节都是同色系,只是深浅有些不同,属于同一批的瑕疵布。
如果直接缝制在一起会显得不和谐,可拆分开再拼上,反倒觉得是故意设计。
“想让我帮忙做裤子?”石立夏挑眉看向邢锋,他要是在外头帮自己答应了,他就死定了。
邢锋感受到一股凉意,心底涌起一股求生欲。
“对,他们让帮着我问问,你要是没空就算了。”
石立夏收回锐利的目光,“我不一定有空。”
“那就算了,让他们找裁缝就是了。”
“不过要是让我高兴了,也不是不行。”石立夏重音放在‘高兴’上。
邢锋初听这话没怎么明白,看到石立夏做了个数钱的动作,顿时恍然大悟。
“直接给钱怕是不行,被人揪住就是犯错误了。不过都会送些东西,别人知道也说不了什么,礼尚往来罢了。”
石立夏看他神色未变,并没有因为她主动提出要报酬,而觉得她这个人太市侩。
这年头讲究无私奉献,要是邢锋觉得她就应该白帮忙,方便他自己拉近跟同事的距离,石立夏就得重新考虑怎么跟邢锋相处了。
这样的男人确实在外头口碑很好,但是做他们的妻子孩子就苦了,石立夏可不想成为那个被牺牲还没有姓名的人。
“那就由你来把关,别把脸皮厚的放过来。”
邢锋看她皱眉绷着脸,一副你要是让我给一些不着四六的人做裤子,我跟你拼命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好。”
邢锋知道王红花坑她的事,觉得她估计是被坑怕了,所以特别地在意。
“你应聘宣传科做好准备了吗?估摸着过两天就要开始面试了。”
石立夏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她还没有应聘上,所以也就没有跟邢锋提起这件事。
报名第二天石立夏就按时去应考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推迟了,具体什么时间还要等通知。
她也不想去打扰周奶奶,所以一直在等通知的状态,她每天都得过去溜达几趟,唯恐哪天突然就开始了,她听不到消息就错过了。
没想到邢锋不仅知道她报名了,还知道即将开始的时间。
“我跟宣传科的一位干事认识,今天他碰到我,跟我说你也报名了。”
石立夏关注他的表情,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那你对我报名有什么看法?”
“你是高中学历,要是一直在家里确实有些浪费了。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家里也没什么。我经常不在家,你一个人又是工作又是带孩子确实太辛苦了。”
石立夏看他识趣还是比较满意的,“你对我有信心?”
“机会难得,无论如何都得抓住机会去试试。”
邢锋坦诚道,他并不知道石立夏的能力,从前的印象和现在的相处,让他觉得并不能看清石立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虽然是夫妻,却比陌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此石立夏发生改变,他也没有太多惊奇。
一个人是有多面性的,全看对方想用什么样的姿态与某个人相处,不同的人看同一个人可以是完全不同的评价。
他最初接触石立夏,还以为她是个温柔、坚强又知性的女人呢,所以也没太多挣扎同意了这门亲事,结果发现压根不是那回事。
“不过——”邢锋顿了顿,“你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招考为什么突然改了时间吗?”
“为什么?”
“因为有个报名人有事来不了,这事你听一听就好,不能外传。”
石立夏皱起眉头,这个人明显是个关系户啊,背景还特别深厚的那种。
他来不了,就要改时间,这也忒猖狂霸道了吧。
偏偏谁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石立夏也是拿到了内部消息的,厂里并没有正式对外公开招聘启事,因此可操作的空间是比较大的。
“那我还有必要去试试吗?”
“当然了,他们也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他们也就能拖一下时间,考试结果是要经过厂里审核的。”
要进入宣传科,拥有好笔头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招考时候肯定会有写文章这个测试。
这些文章都会留下来存档,也就不敢做得太过分。
石立夏有周厂长背书,还是能保持一定的公平性的。
不过如果她跟那个人差不多,或者只好那么一点点,这层关系也就靠不住了。
“怎么?怕了?”邢锋看石立夏半天不说话,开口问道。
石立夏回过神:“怎么可能!”
当初她去面试的时候,在一群海归、硕士博士里都是不带怵的。
邢锋看她信心十足,也没说什么,而是回屋拿出了一沓东西。
“你看看这些能不能用得上。”
石立夏接过那一沓资料,惊喜不已:“你哪里弄来的?”
“厂里资料室,我们运输队的老姜老婆就是管这些的,你看的时候得小心,我回头还要还回去的。”
这些都是厂里往年的宣传资料、产品介绍等等。
石立夏之前也是做了准备的,主要是看现在的报纸等,毕竟几十年后和现在的要求和审美是不同的,她得根据现在的特色和喜好去书写资料。
那些东西远不如这里的资料齐全,邢锋帮了个大忙。
“真是太感谢你!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非常有用。”石立夏眼睛亮亮的,满眼都是欢喜
邢锋摸了摸鼻子:“有用就好,这几天你好好看资料,我会把孩子放到徐大妈家,也让哥仨跟那边熟悉熟悉,就是不知道心心会不会习惯。”
“心心现在跟哥仨混熟了,有他们带着就不用担心。”
心心现在更喜欢跟哥仨黏在一起,对石立夏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深了。
她当初黏着石立夏是觉得她像自己的妈妈,可糊涂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清醒了。
虽然关系依然很好,甚至比从前亲昵,却不会缠着不放,更喜欢跟三兄弟玩。
之前的嫌弃完全抛在脑后,跟她提起还会眼神飘来飘去地装傻充愣。
“那就行。”
“邢锋,谢谢你啊。”石立夏认真道。
她平常也会说夸赞的话,可不像现在这么认真,还正经叫了他的名字。
邢锋抿唇,朝着她微微颔首就离开了。
石立夏的目光投向那堆资料,并没有看到邢锋耳根微红。
拿到资料三天后,石立夏一大早就被邢锋叫起来,让她赶紧去宣传科去应聘。
“这么早?”石立夏看了看表,现在才刚过七点。
这段时间石立夏都会早起,生怕错过了招聘。
“说是八点钟正式开始,但是越早过去越好。”
石立夏连忙收拾,火急火燎往宣传科赶。
她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人站在那等着了,有男有女年纪基本都是十八到二十出头。
看到石立夏过来,几人明显脸色不大好看。
他们现在是竞争对手,多一个人就多一点风险。
石立夏到了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个人。
七点四十左右,胸前兜里插着一支笔的干事,就直接招呼大家进入一个会议室准备考试。
后来又来了几个人,却是不让进了。
那几个人还想闹,被那个干事给赶走了,理由也很充分。
“掐着点来上班说明工作态度不够认真努力,急匆匆地进办公室是不可能立刻开始工作,还得收拾桌面,打扫地板等等。这样一来,就不是从八点钟开始工作了。”
那几个人不服气,可也毫无办法,只能黯然离去。
坐在会议室里的人,明显都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一大早就赶过来,要不然就失去这次机会了。
八点整,有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开始分发考卷。
考试内容只有一个,让在场的人都写一篇关于新升级产品的宣传单。
“大家务必写出特点,写出新意,与其他产品区分开,让需要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升级后的产品有哪些特点特色,知道我们周城机械厂的优良作风和过硬技术。时间是一个小时。”
大家听到时间,脸色都不大好看,这个时间也太紧张了!
石立夏发现在场只有一个人表情很平静,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其他人都一脸愁苦。
石立夏拿到考卷,在草稿纸上大概列了一下大纲,就开始动笔书写。
她这几天看的资料对她很有帮助,很快就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入手。
一个小时后,不少人哀嚎。
“时间也太紧了,我都没有写完。”
“是啊,应该多一点时间的。”
可他们的抱怨没有用,发卷的中年男子态度冷漠:
“规则就是这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在极限时间才能更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你们做不到就早点退出吧。”
抱怨的人顿时不敢吭声,垂头丧气离开了。
石立夏并不急着出门,而是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等着那个表现特别不一样的青年走出办公室。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有把扫帚躺在地上,刚才很多人走过去的时候,都直接跨了过去,全都当没看见,包括那个特殊青年。
石立夏站在扫帚面前,还没动作有个女孩突然从后面窜过来,将扫帚给扶了起来,然后一脸庆幸地离开了。
石立夏明显感受到她走的时候,脚上带风,走到拐弯处的时候,还偷偷瞟了石立夏一眼。
石立夏:……
哦豁,这不是巧了吗。
难道经典的桥段,也要在这个年代上演了?!
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试卷收上来后, 统一拿到宣传科办公室进行批阅。
为了公平公正,防止有人徇私舞弊,审核考卷的人有负责人事的卫副厂长, 宣传科的朱科长, 工会的姜主任以及厂办派来的范秘书。
现在一个工作机会非常难得, 谁都想掺和一脚,把自己的关系户给顶上去。
宣传部干事给在场的人都倒了水, 卫厂长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 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开始了长篇大论, 用了半个小时去述说宣传工作的重要性,这次招聘对厂里发展的重要性。
全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废话,可在场的人全都听得很认真, 每说一句话都点头示意认同。
卫厂长发表完讲话, 所有人都积极鼓掌。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朱科长一脸感慨道,仿佛听了刚才的话整个人都升华了。
“卫厂长的讲话让我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宣传工作的重要性,同志们, 我们今天要以公正的角度看待每一份考卷,为我们机械厂挑选出优秀青年,注入新鲜血脉, 为工厂的发展发光发热!”
在场的人又开始鼓掌,卫厂长打了个手势, 大家都停了下来。
“在大家准备审核之前, 我再强调一句, 咱们工厂的工人不仅能力要过关,思想更是要过硬, 否则再有能力招进来也是害群之马。”
姜主任:“卫厂长这话我非常同意,咱们必须要综合考虑一个人的素质,而不是片面地单一地审核。比如我今天就发现这么一个现象,考场门口有一把扫帚倒了,很多考生完全无视就跨了过去。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些同志太过自我,各扫门前雪,没有用主人公的思维对待集体。工厂是个大家庭,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互相帮助。”
朱科长听到这句话,脸色有些不好看。
考试前,科里的干事就已经收拾和打扫过会议室,扫帚也是有专门的地方摆放,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考场门口。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在那,用以测试考生们,否则不可能会特意提起。
他想到侄子在家里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性子,连忙补救道:
“这话确实不假,不过当时刚考完试,考生们当时心里都想着考试的事,没注意看地上的东西也是正常。”
姜主任却不买账:“话是这么说,可是同志们,宣传科的工作需要极高的敏感性,很多工作都是从细节展现的,这也体现了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如果因为一时的紧张就大意,就不去在意周围事物,那么我认为是不够合格的。”
卫厂长点点头:“正所谓以小见大,这一点值得大家注意。当时的情况记录下来了吗?我认为考生们当时的表现也应该作为参考之一。”
姜主任笑着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我刚才在暗中观察,将每个人的表现都记录下来了,大家可以看看,作为一个参考。”
卫厂长将本子拿了过来,扫了几眼后摇了摇头:
“竟然有五位同志都当没看见扫帚,还有一位同志还把扫帚踢到一边?这可真是……”
朱科长从一旁瞄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那个踢了一脚的人就是他的侄子。
这帮人真是鸡贼,竟然瞒着他偷偷弄了这么一出。
朱科长很早就把考题透露给了他的侄子,让他早早做准备并且背下来,还将考试时间压缩,就是为了给侄子更多机会。
没想到竟然被偷偷加试了,还是他侄子最容易踩雷的试题。
朱科长并没有去拿那个本子,轻咳一声:
“我认为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回归到这次考试上,看看大家的能力。宣传工作也是要看天赋的,其他可以调教,可写作能力却是很难教导的。”
卫厂长只是抿了一口茶,没有再提出什么意见。
这次考试一共有十二位考生,最后只挑选一个人,可谓竞争激烈。
这还是故意为难的结果,否则一天内有上百个年轻人过来报名都是不稀奇的。
产品介绍涉及了专业性,从前没有了解过的人,很容易不知道从何入手。
宣传科平时要写这些材料,也都得到车间里进行调查后才开始的,考生们之前又没有在厂里工作,这样的题目其实是超纲了的。
虽然考卷上也有一些专业性的提示,可还是太过于片面了。
可谁也说不了什么,毕竟这也确实是他们宣传科的工作内容之一。
而且一个小时的时间确实太短了,很多人还没开始起头,时间就已经到了。
因此十二份考卷中,只有五个人的考卷是合格的,而其中一份考卷是最为亮眼的,一看就非常地有经验。
阐述的角度非常全面,排版顺序写作的遣词造句等,都非常地流畅精准。
一手字也非常漂亮,工整清晰,整个卷面很干净,让大家一看就觉得舒服,可以一目十行就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不像一些考生书写得很潦草,估摸是因为时间太紧急,整个卷面看起来很乱,想看清楚里面的内容都很费劲。
之前一直没有开口的范秘书道:“这位同志写作水平非常高,明显是有功底的。”
其他人拿过来一看,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朱科长更是郁闷,这开卷考的人竟然还写不过闭卷考的!
他之前还是太保守了,担心走后门太过明显,所以给侄子的范文很中规中矩,没有太出彩的地方和新意,现在好了被明显压过去……
朱科长不想承认的是,他即便不是这么要求,也顶多跟这份试卷差不多水平。
而且他要是亲自操刀,就太容易被认出来了。
卫厂长神情不变:“这位同志叫什么?场外表现怎么样?”
姜主任:“她叫石立夏,她当时在扫帚面前停了一下没有动作,后面的同志把扫帚给扶起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刚才大家也只是扫了一眼,只关注自己想要关注的人,没具体看上面写了什么,也就不清楚石立夏做了什么。
“不过她把扫帚拿走了,还询问了宣传科干事,把扫帚放到平常放置的位置。”
石立夏并不知道宣传科办公室此时是什么情况,她神色轻松地离开了考场,她反正已经竭尽全力了,能不能被选上就凭运气了。
她看到扫帚倒在地上时,差点没有憋住笑。
从小她就听过一个关于招聘的励志故事,大概说的是一个人去应聘一个大公司,进公司时就看到一把扫帚倒在地上。
当时大家都无视跨过了,只有主人公扶了起来,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这个大公司的考试题,通过一个人的具体行为推断一个人的品行性格等。
主人公干事唯一通过考验的,于是他在一系列优秀竞争者中脱颖而出,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类似的故事石立夏小时候听得特别多,还有什么喝马桶水等等,小时候她就想着要是以后她遇上类似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捡扫把可以,喝马桶水打死也不行。
没想到穿书了,竟然真的让她给碰上了,那她就不客气地去表现了。
石立夏回到家,并没有看到孩子们,应该是跑哪里玩去了。
孩子们逐渐熟悉这个地方后,也就开始到处跑了。
现在没有手机平板和电视,大部分孩子还是喜欢在外头疯跑。
心心以前喜欢窝家里,主要还是没有玩伴,有的孩子还会笑她没有爸爸妈妈,她也就不喜欢跟孩子们一块玩了。
三兄弟没有亲生父母,石立夏于他们跟于她是一样,因此心心觉得跟他们在一块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也就能玩到一块。
周奶奶原本是想着尽早出院,不想在这里麻烦人。
可看到心心每天在外头跑,虽然黑了点,可是明显健康了很多,也就没有那么焦急想要出院了。
石立夏正在给那些布料分类,熟悉手里所有的料子,才知道用来做什么,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有人在家吗?”
石立夏走了出来,看到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她长相清秀,身上的衣服是现在时兴的,绑着一个高马尾看起来十分青春靓丽。
“在的,请问你是哪位?来找谁的?”
石立夏已经开始脑补这个女人是不是跟邢锋有什么猫腻,现在找上门来了。
她正想着自己要以何种状态面对这个女人,对方已经主动开口自我介绍:
“我是隔壁家赵老四赵志刚的妻子万琳,是在供销社工作的,我能叫你小夏吗?”
石立夏心底闪过一丝失望,有种瓜飞了的感觉。
果然工作给人胆,这还没正式录取呢,知道自己有其他后路,都不担心金主跟人跑了,还想去经历名场面了。
她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笑道:“原来是万嫂子啊,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万琳是杨淑芬的妯娌,万家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杨淑芬的丈夫赵志宏是家里的老大,万琳的丈夫赵志刚是家里的老小,他们刚结婚一年,跟石立夏差不多。
上头还有公公婆婆,公公赵强是厂里的八级钳工,婆婆李大妈是个看起来就比较严肃的老太太,话并不多。
石立夏之前看到她跟她打招呼,她的态度不咸不淡的。
石立夏还是第一次见到万琳,之前都错开了。
“你还是叫我万琳吧,叫万嫂子感觉好老啊。”
万琳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俏皮又可爱,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石立夏从善如流:“万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经常来你家的那个小丫头身上穿的裙子是你做的?”
“对,我那也是投机取巧,家里人多布票不够,只能找到一些布头,也就给孩子拼了一套衣服。”
“根本看不出来!感觉像是故意设计的一样,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裙子。”万琳赞道。
“你太捧场了,我就是随便做做。”
万琳上前挽住石立夏的胳膊,态度热情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很长时间一样。
“立夏,你能不能帮我也做一条啊?我在供销社是负责卖糖果的,你以后要是来买糖果,我可以给你留一些不要钱的。”
现在供销社的岗位非常吃香,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内部人员比普通人要多一些机会获得想要的商品。一些好东西他们会自己藏起来自己消化,不需要跟别人一样抢。
因为运输等难免有损耗,一些商品变得不合格,他们也能在私底下处理,不需要用票。
石立夏一听这话,立刻就心动了。
跟万琳打好关系,不仅意味着今后买糖果更方便,其他东西也会多个渠道。
“可以啊,你要给自己做一条吗?”
万琳很是心动,可也知道她要是穿上这么花里胡哨的裙子,肯定会被人说嘴的。
“我倒是想啊。”万琳遗憾不已,“可我要是穿上了,怕是还没有走出机械厂就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了,是给一个四岁女孩做的。”
石立夏笑道:“其实也可以做得没有那么花俏的。”
“目前还是算了,我才刚买了新衣服。”万琳深吸一口气,才制止住自己的冲动。
“你这里还有碎布吗?我倒是也能找,可不一定符合要求。你要是这边能提供碎布,回头我换你同样大小的完整布料。”
石立夏听这话,更愿意帮忙了。
让她做白工她肯定是不愿意的,这年头也不好收钱,这样的交换正好。
“有孩子的尺寸吗?”
“只有大概的尺码,没有具体量过,可以吗?”
石立夏一听这话就知道万琳制作裙子是要送给别人的,而且是不好去量尺码的。
这年头衣服是昂贵和不容易获得的,送衣服可以说是重礼了。
石立夏也没有追问,“估摸着没有那么合身,但是差不了多少,我到时候在裙子后面加个绑带,要是松了就绑起来。”
“嗯,嗯!”
“那个小女孩是白还是黑又或者黄黑?”
“啊?”
“不同肤色适合的颜色也不一样,要想衣服穿得漂亮,不仅要挑款式,颜色也很重要。”
万琳没有想到石立夏这么认真负责,对裙子的效果更加充满信心。
她并不是在机械厂区供销社工作,而是在市里,每次去上班都要在路上花费非常多的时间,来回很辛苦。
她很想调岗工作,把关系转到机械厂这边来,可这样的事哪里是有那么容易的。
万琳父母帮万琳找了个路子,并且在前期铺垫了许多,只要有个负责人同意这事就好办。
万琳父母已经帮到这里,送礼的事就得她自己来解决了,否则嫂子知道了肯定不乐意。
常见的礼品万琳已经准备好了,万琳觉得还是不大稳妥。
当她看到那个人很疼爱自己父母去世的外孙女时,万琳就有了新的主意。
心心身上的裙子早就在机械厂传开了,万琳也是听说过的,也特意去看了,确实很漂亮。
当晚她还跟丈夫说,他们要是生了女儿,也得做这么漂亮的裙子。
看到那人的外孙女时,万琳就想起那条漂亮又特别的裙子。
万琳将那个小女孩的情况一一跟石立夏提起,包括孩子的性格,喜欢玩什么等等,比查户口都要仔细。
石立夏笑着解释:“人的审美各自不同,所以要了解对方的需求才能做出那个人喜欢的衣服。”
从前石立夏还没有这么为别人着想,自己的设计自己做主,反正你用我的就得听我的。
可自从装修后被一位自以为是的设计师毒打后,和甲方共情的能力得到质的飞跃。
那个设计师总将自己的设计想法强加在石立夏身上,石立夏明明说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他非要加上,还固执地说石立夏一定会喜欢,只有这种风格才上档次,不跟着他的想法走就要撂挑子,花钱请了个大爷,完全无法认清自己的定位。
石立夏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别人的衣服由他自己做主,对方喜欢就好,干嘛非要把自己喜欢强加在对方身上。
“你这话说得可真是太好了,就是这个理!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了。”
邢锋回来后,并没有询问石立夏应聘的事,不过他拿回了两斤鸡蛋。
石立夏惊讶:“你哪里买的鸡蛋?”
今天她去供销社的时候,鸡蛋都已经卖光了。
“正好遇见了。”
石立夏才不信这么巧,不过她也不在意,有得吃就行。
这年头没点荤腥,鸡蛋都是很难得的好物了。
晚饭时,石立夏拿出了五个鸡蛋,让邢锋弄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特别地下饭。
至于一顿就吃那么多鸡蛋这种问题,石立夏是不管的。
反正先吃着,回头没了再说。
要老是抠抠索索的,吃完了都尝不出味来,反倒更亏。还不如做一顿好吃的,记住那个味道,留下美好回忆。
而且才区区五个鸡蛋,真的很少了!
第二天一大早,石立夏就去宣传科查看录取情况。
她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人围着公告栏了,不少人面露失望,有的女孩直接哭了。
石立夏走过去,扫了一眼公告,榜上公布了入围第二次考试的名单,其中就有‘石立夏’三个大字,这让她着实舒了一口气。
还好,她没有在这个位面丢人。
她一个专业出身的第一轮就被涮,那也太伤自尊了。
之前公告的时候,并没有提还要考第二场,不过大家并不意外。
第二场考试九点钟开始,过期不候。
竞争白日化,此时的气氛比昨天更加紧张。昨天表现异常的那两位,也没有昨天的淡定从容,一脸的严肃。
进入第二轮的一共五个人,时间还未到就已经进入了考场。
他们在会议室里等了许久,考官们这才姗姗来迟,负责的领导全都到场了。
朱科长道:“你们五位在昨天的笔试都表现得很优秀,今天的考试也希望大家全力以赴。经过领导班子讨论,今天的考试内容是画画。
要做宣传工作,不仅得写一手好文章,还得绘画宣传海报,让宣传形式多样化。”
朱科长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非常的不好看。
昨天在朱科长的极力要求下,硬是将扶扫帚的事给糊弄过去,将自己的侄子又拉了回来。
当然,代价也是非常大的,不能继续用之前的主题,而是在场每个人出一个,今天抽签决定。
他的侄子只学了个皮毛,底子很一般。之前透题练习还能过关,可要是抽到别人的主题,一切得重新想,那可就不好办了。
五位考生有两个人脸色不大好看,他们不会画画啊!
这年头想要学画画可不容易,没点家底也学不了画,也找不到正经的老师教。
宣传科要求虽然没有那么高,可没有握过画笔的人一下就露怯了。
石立夏内心平静,这也是她擅长的,她从小就开始学习画画。
最开始是奶奶为了让她能够安静下来,不打扰她工作,就买了画笔让她自己在纸上画画。后来送到了少年宫培训班,跟着老师专门学了画画。
她的绘画天赋还不错,功底也打得很牢固,虽然她擅长的和现在流行的不太一样,但是她的底子也足够用了。
石立夏还偷瞄了其他人的情况,昨天那位自信大哥朱耀祖,他此刻虽不似昨天嚣张,可嘴角弧度透露出他此刻心情,明显对这个测试并不担心。
那个奇怪的女孩卢思思此刻有些忐忑,但是并不多。
另外两个就明显地一脸绝望了,似乎已经接受了失败的命运。
其他人也观察着大家的表情,卢思思主要针对对象是朱耀祖,她已经从表舅那知道,这个人是宣传科朱科长的侄子。
如果她是表舅的亲外甥女,卢思思也没有那么担忧,毕竟表舅可是副厂长。
可关系差了一层,表舅也就不会为了她太下狠心得罪人了,不想被人抓住把柄。
昨天她想要去找表舅,都没有见着人,说是要避嫌。
卢思思也没有忽视其他人,她的目光扫向了一旁的石立夏。
这个女人长得高挑漂亮,站在人群中十分亮眼,身上更是有种从容的气质,让她心里也开始犯嘀咕。
石立夏感受到身上的目光,也赶紧做出一个担忧的皱眉表情。
卢思思看她纠结模样,心底微微松了松。
卫厂长:“为了公平公正,我们一起想了几个主题,具体靠什么抽签决定。”
宣传科干事拿了一个纸箱过来,卫厂长当场写了几个主题名字,在大家的见证下丢进了箱子里,然后让范秘书去抓。
范秘书只是过来旁观,并不参与最终选拔。
因此由他来负责,是比较公平公正的。
范秘书跟大家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就伸手去抓了一张纸条,打开念道:
“今天的考试主题是展现工厂欣欣向荣的面貌,时间是两个小时。”
朱耀祖心中一喜,大伯果然厉害,兜兜转转还是内定的主题。
朱耀祖拿着分发的调色盘去挤了一点颜料,就开始在纸上熟练地画了起来。
同样的画他已经画了很多遍了,功底差也影响不了什么。
这个主题非常广泛,反倒容易让人不知道从何下手。
除了朱耀祖这种提前拿到考题的,其他人都站在原地思考着。
石立夏在脑子里构架着内容,确定好方向和构图情况后,先用铅笔画几条线,然后才开始下笔。
一个小时后,朱科长道:“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动笔的同志要抓紧了。”
现场有一个人压根不知道画什么,脑子一片空白,这才被朱科长提醒。
这样的提醒不仅没有让他开始动笔,反倒直接崩溃跑出了考场。
姜主任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经不起挫折,一点不像咱们年轻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咬牙挺过去,实在不会画就画咱们工厂大门也比空着好啊。”
“这样的同志要不得,太脆弱了。”朱科长也附和道。
考生的逃离和两人的对话给场下的人带来极大压力,另一个考生面色苍白,汗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后背都湿透了。
石立夏全神贯注,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跑了。
身边有人走动,石立夏都没有感觉,认真画自己的。
卫厂长此刻就站在石立夏身后,一脸深沉地看着石立夏的画。
目前还看不出石立夏想要画什么,可看她非常有条理地下笔,饶是不懂画的卫厂长,也感受到她的从容。
卫厂长站了好一会,都没能影响她,他也就离开了,走到了朱耀祖身边。
朱耀祖原本很喜欢地在作画,因为练习过很多次,都成了肌肉记忆,他也就不需要过于专注,还能偷偷观察其他考生的情况。
卫厂长一出现,他就察觉到了,一开始只当看不见,可卫厂长锐利的目光让他感到自己无处遁形,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原本早就画熟悉了的东西,下笔犹豫不决,还一个失手上错颜色了。
朱耀祖慌忙处理,没想到越紧张越出问题,一大片瑕疵出现在画上。
卫厂长这时才转身离开,又朝着另一个人走去。
除了卢思思,卫厂长在别人身后站的时间都很长,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的发挥。
石立夏完全不知道这些,她的魂魄在她画完以后才回归的。
她走远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后,才停下了手中的笔。
宣传画并不需要太复杂,能表达主题就行。
这个主题虽然看似广阔,实际上还是围绕着人。
石立夏其实也没有多大信心,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画风是否符合现在的喜好。
她已经尽力往那边靠了,可难免透露出自己的特色。
考试时间到,所有人的画都要放在原地,然后走出考场。
石立夏离开时看了一眼别人的作品,她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其他三个人的画也就卢思思的还能看,不过明显因为时间仓促,不管是构图还是上色绘画,都是比较粗糙的。
朱耀祖的画倒是比较完整,可上面有个明显的瑕疵,看着就跟一块布上的补丁一样碍眼。
另外一个人更加糟糕,压根就没有画完。
石立夏出了考场,去了一趟医院探望周奶奶。
“小夏,今天考试感觉怎么样?”
周奶奶也没跟她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石立夏笑道:“我觉得还行,至少好好完成了,能不能被选上就要看命了。”
“我听说今天考画海报?你会画画?”
“嗯,懂得一点,我以前在学校经常做板报什么的。”
周奶奶点点头:“那就好,我也没想到竟然搞出这么多花样,一般也就两场,第二场应该是面试。”
石立夏笑笑并没有说出自己猜测到的内幕,周奶奶让她有这个机会竞争已经很不错了。
范秘书会出现在那里,让石立夏心里安稳不少。
他是周厂长派过去的,虽然没有决定权,可如果石立夏表现不错,硬是刷下也是不可能的,保证一定的公平性。
“你这丫头倒是沉得住气。”周奶奶看她并没有提考试的意思,夸赞道。
“反正我已经尽力,成不成的就看运气了。”
“善良的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的。”
另一边,宣传科办公室。
四张画摆在大家面前,好坏一目了然。
最为突出的,依然是石立夏的作品。
无论是画技、构图、色彩还是内容表现,都明显优于其他人。
“上一场也是这个同志的作品比较突出吧,她是什么来路?”
能来考试的人基本都是跟厂里的各路领导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基本都能混个眼熟,可石立夏看着就非常陌生了。
可看着这个名字,莫名又觉得非常熟悉。
宣传科干事道:“她是工人家属,丈夫是驾驶员邢锋。”
卫厂长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她是不是顾厂长二婚妻子的堂妹?听说领养了三个烈士遗孤?”
朱科长也想起这号人物:“原来是她啊,她怎么过来应聘了。家里有三个孩子,她要是来上班谁去照顾?”
姜主任在工会,知道的就更多了:
“当初她丈夫把孩子带回来,她还闹着不愿意养,这个同志的思想不太跟得上啊。”
其他人也纷纷皱起眉头,对石立夏的印象很是不佳。
卫厂长:“这样没有爱心没有奉献精神的同志,怎么能加入进来。”
朱科长也附和道:“思想上不过关的同志,放在我们科里可不合适,会随着宣传影响到很多人。”
目前最为优秀和出众的就是石立夏,让人难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从别的地方将她拉下。
一直比较安静的范秘书开口了:“这些都是谣言,据我所知,这位石同志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公安局之前还曾致电夸赞她。”
范秘书道出石立夏与心心的缘分,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要是别人的孩子就罢了,竟然是周奶奶的孩子,难怪这次周厂长会专门派范秘书这个得力干将过来监督。
范秘书又接着道:“而且她的成分是贫农,绝对不会在立场上出问题。”
朱科长还是有些不甘心,自己为侄子好不容易折腾出这么一个职位,要是拱手让人实在不甘,而且还是这么个程咬金。
“我们宣传科有时候是要跟着厂里到外地做宣传,有时候还得上台,需要有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长相也得端正。这位女同志是农村来的,如果口音太重也是不行的。”
姜主任:“剩下的四位同志都非常优秀,我认为还得进行一场面试再做决定。”
在场的人纷纷附和,范秘书也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石立夏又迎来了第三次考试。
邢锋知道后,忍不住皱眉:“这一次招聘怎么折腾这么长时间。”
石立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以前应聘时,规模越大的公司招聘流程也特别繁琐。
她记得有一份工作,她连着面试了五个人,组长、总管、总监、经理、总裁,跟打游戏通关似的,一个个面上去,说得她口都干了。
“这一次估计是最后一场了,他们也没那么多时间消磨。”
几位领导也是大忙人,谁有空天天耗在一个工作招聘上,其他工作还多着呢。
石立夏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会议室,这一次是一个一个人叫进去,石立夏被排到了最后一位。
最后一个人的压力是最大的,时间拖得越长,越会感到紧张。
尤其前面的人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时,带着得意和自信的笑容时,心理压力就更大了。
石立夏前面那一位就是如此,他看到朱耀祖走出来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肩膀都塌下去了,觉得已经内定好了,没有他什么事了。
他走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颓废的,这样的状态肯定会被涮下来。
石立夏内心也有些许忐忑,可曾经的经历让她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她自然地走进会议室,朝着台上的领导微笑鞠躬,声音清脆明亮:
“大家好,我叫石立夏,今年十八岁,高中学历,擅长写作、绘画、设计等,非常感谢领导们给我这次面试机会。”
石立夏一出声,场面顿时一片安静。
朱科长原本想着,只要石立夏有一点口音,或者紧张说话磕绊,他肯定要放大挑刺,可结果他看到什么。
声音悦耳,普通话标准,仪态从容,外貌出众,完全可以直接拉到台上当主持人的,这还怎么比?
他即便再偏心,也没法说出他侄子要比石立夏表现得更优秀啊!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卫厂长假咳一声, 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
他表情严肃,望着石立夏的目光很锐利,仿佛要将石立夏看穿, 看清她心底的卑劣。
石立夏不仅没有惊慌, 反倒升起了一股斗志。
她能年纪轻轻在大城市里靠自己买房, 那都是在千军万马中卷出来的,她不喜欢卷但是也从不畏惧卷。
只不过她底色是佛系的, 她的争强好胜是在压迫中才会被激发出来罢了, 如果可以稳住自己的薪资待遇,她的业绩拿倒数也无所谓的。
石立夏面带笑容, 仿佛看不出卫厂长眼眸中的不善。从容却又不显得不把你当一回事,而像是天生性格温和,不带有攻击性, 对世界报以温柔态度。
这样的表情是石立夏从前特意训练过的, 让自己看起来充满亲切感,容易接近和放心。
她以前的工作经常需要跟甲方爸爸打交道,为了让对方看她第一眼就会信任,就得内外兼修。不仅外貌装扮上要下功夫, 表情管理和自身气质都得一起进行修炼。让甲方爸爸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专业的,有能力的, 而且是容易沟通的。
石立夏的修炼还不是单一的,每个人的性格不同, 运用的相处模式和方式也就不一样。在一些甲方面前, 就得强势利落。
石立夏经常自嘲自己应该去当个演员, 人设经常随着甲方性格不同而不同。用老话说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个身体跟她从前没有太大区别, 因此也能完美套用。
卫厂长看她没有半分紧张,眼神里还透着对他们这些考官的尊敬,微微皱了皱眉给朱科长使了个眼色。
朱科长开口询问关于宣传类的专业性问题,比如他们的产品要在广交会上展示,应该怎么去宣传,让更多的人认识他们的产品等。
这些问题对于从来没有从事过这一行的人来说,是十分陌生的,有的人甚至连什么事广交会都不知道,也就很容易被磕绊住。
可对于石立夏来说,那就再容易不过了。她的年代资讯发达,外行人都能说几条,何况她曾经也是负责过这部分工作的业内人士。
石立夏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得符合现在的作风,不能过于出格。
如果让她真的去组织,为了实现目标,她肯定要有创新点让人记住他们,可现在是面试那就得中规中矩,否则很容易被挑毛病。
即便石立夏已经收着了,于现在依然是很有想法的,但是谁也不能说出格。
朱科长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有的还是关于产品的,石立夏都能对答如流,她不了解那些机械没关系,原理大差不差,宣传工作而已,不需要说得多深,扬长避短总能凑上那么几句。
这也是经历过各种考试的考生能力,不管会不会都不能空着,怎么也得蹭点分。
朱科长脸色很不好看,原本还想着石立夏或许因为周厂长或者顾厂长的关系,也提前拿到了考题,所以才能答得很优秀的,现在看来压根不是那回事。
他问的一些问题,都是他没有跟别人提过的。
石立夏绝对是几个人中最优秀的,不管是内容还是外在表现,都直接吊打前面三人。
那三个人都带着青涩感,毕竟他们年纪都不大,没有经过历练。哪怕是他提前拿到考题的侄子,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也是磕磕绊绊的,被人盯着看就会耷拉个脑袋不敢抬头跟人对视。
石立夏一直从容自信,仿佛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打不倒她,又不会透出傲气让人反感。
朱科长不再开口,姜主任笑眯眯道:
“石同志,你已经结婚了对吗?”
石立夏一听这话,心立马提了起来,整个人处于防御状态,这种问话对于一个职场女性简直太熟悉了。
“是的。”
“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来了来了,熟悉的对话它来了。
石立夏露出羞涩的表情,“这个就要看缘分了。”
“听说你跟你对象刚收养了三个孩子?”
“是的,他们是烈士遗孤。”石立夏一脸怅然。
“你年纪轻轻还要养三个孩子,你的丈夫是厂里的长途司机,会不会因为照顾孩子而影响本职工作?”
石立夏笑道:“怎么会呢,我们机械厂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为职工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从领导到普通工人都极为友善,大家一起团结一心为四个现代化奋斗。
厂里双职工很多,大家能认真完成工作的同时,还兼顾家庭,我当然也可以。这都是厂里带给我的底气,所以我才敢来应聘工作。”
这话放以后那是绝对不能说的,资本家不接受这种高帽,给你开工资都是一种恩德,还要管你的家庭,做啥美梦呢。
可现在不一样,工厂是人民的工厂,谁敢明面上说要榨干工人的每一滴血,那是犯错误的。
只会夸赞工人的无私奉献,为了集体牺牲小我的精神。
“大领导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身为一名女性,除了照顾家庭,我认为也应该为社会为国家为人民贡献一份力量。希望领导们给我这个机会,身为一个农民的孩子,我家世代贫农,我也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可能,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给和我一样出身的人做个示范,做个榜样。”
话都说到这里了,在场的考官也不好再提其他,让石立夏回去等消息。
石立夏离开后,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卫厂长抽着烟不说话,其他人也没有出声,不是在那书写什么,就是在那喝茶。
范秘书站起身,主动开口:
“这一场应该是最后一场了吧?那我也该离开了,我会将这几天的情况一一跟各位领导如实汇报。”
说完范秘书就离开了,看似他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选拔,可他的存在就是一种监督。
原本还想着面试的时候能操作一二,没想到石立夏一个农村丫头,能力竟然碾压了其他人。
三场全都表现得十分优秀,而且是远超于其他竞争者,最要命的是,还懂得上纲上线。
这还有什么搞头?
机械厂还没有腐败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在场的人没有谁能一手遮天的,否则朱科长也不会敢跟卫厂长对上。
卫厂长抽完一支烟,“朱科长,你是负责宣传工作的,你是专业的,你认为四位应聘者谁最符合要求?”
这不是废话吗!
朱科长心绞痛,他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
他侄子是他们老朱家唯一的根,他这一辈就他和他弟弟两个男丁,他妻子身体不好,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小弟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那叫个宝贝,他爸本来都快不行了,知道有了孙子愣是又撑了一年,听到大孙子叫了他一声爷爷才走的。
临走时,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好好善待他们老朱家这唯一的根。
朱科长是看着侄子朱耀祖长大的,跟自己亲生的没区别,结果他堂堂一个科长,连宝贝侄子的工作都解决不了,说出去谁信啊!
如果被卫厂长的亲戚抢走就算了,竟然被石立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抢走,家里老太太肯定觉得是他没有尽心办这事。
这还罢了,要命的是如果不解决朱耀祖的工作,他就要被派下乡去了,他这个大侄子哪里吃得了这个苦!
卫厂长真是不做人,明明知道他说不出口把职位让给别人,还非逼着他开口。
回头传出去,就变成他极力推荐石立夏了。
他可是搞宣传的,太知道以讹传讹的威力了。
朱科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狰狞。
“卫厂长过来亲自指导工作,不知道您是什么想法?”
卫厂长眯眼看他,“这几位同志都很不错,还真是不好选,既然是你们宣传科的事,就由你来决定吧,我只负责过来走个过场,说话算不得数。”
卫厂长就像完全忘了之前两场考试自己指手画脚的模样,完全把自己给撇清了。
“厂里还有其他事,我就先忙去了,最后怎么决定全看朱科长你的了。”
说完,卫厂长拿着自己的茶杯离开了。
姜主任也站起身,跟朱科长说差不多的话,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科长恨得牙痒痒,猛地拍桌。
“什么玩意儿!”
朱科长回到家,妻子张红燕迎了上来。
“你怎么才回来?事情怎么样了?”
朱科长没有回答,朝着屋子里看了看:“妈和耀祖呢?”
“妈遛弯去了,耀祖被陶家那个小子叫出去了。”
朱科长一听这话眉头紧皱:“耀祖怎么又跟陶家那小子凑一块,那小子就不是个好的,混不吝跟个流氓似的,早晚要被抓走劳改。”
“当时妈在家呢,我哪里拦得住。妈还让我给两块钱给耀祖呢,不给还发了脾气。”
张红燕委屈极了,她哪有那本事管那祖宗。
说着好听她是科长的妻子,自己也是有工作的,可实际上因为生不出儿子,女儿都长得比她还高了,家里还是老太太说的算。
她在家里根本抬不起头来,谁都能说她几句。
朱科长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就窝火:“行了,还不是你不会说话。耀祖从小是你带大的,他还能不听你的?你就是不会带孩子,所以才管不住。你要是多上点心,耀祖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什么本事也没有。”
朱科长事业有成,他弟弟就不大行了,本就没啥本事,人还特别懒,尤其是生了儿子之后,更加躺平不爱干活了,这些年全都靠他们家接济。
朱耀祖从小就被老太太带到朱科长家里生活,他在朱科长家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朱科长的亲生女儿朱盼儿,反倒要跟奶奶挤在最小的屋。
这是老太太自己选的,觉得不能委屈她宝贝孙子,把原本留给她的,家里最宽敞舒适的房间给让了出来。
从前朱科长觉得自家侄子是最优秀的,不大好那也是被人带坏了。
可这几天看石立夏的表现,心里那叫个生气。
一个农村出身的丫头,竟然这么优秀,自己悉心教养的孩子却是拿了题都考不过她,心里能服气吗。
要是朱耀祖能争点气,他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被动。
张红燕感受到朱科长情绪不对,依照他对丈夫的了解,要是侄子只是跟姓陶的小子出去玩耍绝对不至于这个反应。
恐怕工作的事出了岔子,才让他非常焦躁。
张红燕觉得自己很冤枉,她也想好好教耀祖。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她生不出儿子,以后女儿和自己都得依靠这个大侄子,所以教养的时候是很用心的。
可是家里有个老太太特别固执,她心疼大孙子,每次她想严厉点就被老太太骂,说她这个当伯母的对侄子不好,说她不会教育孩子,对孩子太心狠。
张红燕跟丈夫也提过这事,觉得老太太溺爱,可丈夫压根不在意。现在侄子没出息,又反过来怪她。
张红燕试探道:“工作的事有变故?”
朱科长脸色更阴沉了,“这事怕是不成了。”
“啊?咋回事啊?不是专门给耀祖弄的职位,咋还能被抢走?是卫厂长那边搞的事吧,真是的,又不是亲外甥女,据说隔了好几层关系呢,怎么就这么上心。”
张红燕也急了起来,回头怎么给老太太交代?侄子肯定会跟他们家更离心,觉得他们没有使劲。
“不是卫厂长那边的关系。”
“那是哪家的?竟然比卫厂长关系还要硬?”
“是周厂长和顾厂长的路子。”
朱科长隐瞒了实情,他要是说石立夏凭借自己的实力应聘上的,家里肯定没有人会相信,还不如推到周厂长和顾厂长身上。
一正一副厂长联合推荐,谁有这本事当拦路虎?
况且他也不算完全撒谎,范秘书为什么油盐不进,不就是因为石立夏在周厂长那挂了名嘛。
否则的话,第一场他和卫厂长就能把石立夏给涮下来,哪里有后面的事。
只要把考卷销毁或者替换了,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毕竟这些东西都不会对外公开的。
不过是一个小职位,一般不会被人紧盯着不放。
张红燕意外:“周厂长和顾厂长?他们不是从来不搞这样的事吗?这丫头怎么跟他们都搭上关系了?”
周厂长还比较圆滑,只要不太过分,多少给人点面子。
顾厂长则不同,他是军人出身,为人耿直,最是反感搞这种歪门邪道。他自从空降到厂里,就以铁血手腕整顿了厂里纪律,迟到早退,糊弄做事的现象都少了许多。
他完全不怕得罪人,背景也深厚,能力还强,硬是在一群老油条中脱颖而出,坐稳了副厂长的位置。
朱科长大概解释了一番,“顾厂长虽然没有出面,可也不能不给面子。周厂长那边,可是派了范秘书过来。”
“那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咱们耀祖多优秀啊,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农村姑娘压下去。他们就不怕传出去,工人们不服气要闹起来吗,这明摆着是走关系进来的啊。”
张红燕很是气愤,完全忘了前面还觉得侄子被宠坏了的事,也忘了自家也利用了权力给侄子开后门。
朱科长表情有些古怪,实在是实力悬殊,让他实在是难以违心说自己侄子更优秀。
“一个女人再能干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回归家庭,而且男同志后劲足,努力一把就能超越女同志。可我能怎么办,官大一级压死人。”
朱科长抽烟叹气,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却不会软下来。
张红燕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可怎么办啊?妈和耀祖回来,咱们没法交代啊。”
“原本以为没多大事,现在看来得另外想办法了。”
“什么办法?找人去告发?”
朱科长瞪了她一眼,真要这么干那才是给石立夏抬轿子。
范秘书离开时说的那些话,明显就是在必要情况下,公开三场考试的具体情况。
石立夏的表现是怕公开的吗?
反倒是他还得担心,他给侄子写的稿子会不会被人认出有他的着墨,到时候很可能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宣传科也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的,多少人对他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要不然他至于绕这么一圈走这个流程吗,直接就能把侄子给安排上。
“行了,胡说八道什么呢,嫌我这个科长做太安稳,没事给我找事啊。”
“那你说怎么办?再弄个职位出来肯定是不行了,根本空不出位置。就算回头那女人上班了,你给穿小鞋,让她自己待不下去也来不及啊。”
这年头有编制的正式员工是很难辞退的,所谓铁饭碗那就是不怕被砸的。
除非犯了特别大的过错,一般要达到刑事责任的级别,才会开除一个工人。
要是被领导穿小鞋,也就是工作累点工资少点,实在待不下去还能换岗,但是很少会担心会丢掉工作。
这一方面确实保障了工人的权利,不像几十年后,一旦开始衰老就会被抛弃,整个人都处于不安稳的状态。
工人已经不是大家羡慕的对象,反倒成了无处可去的选择,‘去工厂打螺丝’都成了贬低的话。
现在很多工人工资虽然也不高,很多工种也非常辛苦,可是胜在安稳,不用担心下个月就被开除,老了还有退休金。医疗、教育、住房等都有一定的保障。
可另一方面,也会让很多工人缺乏竞争力,没有自我提升的动力,改开后国企就一步步走入没落了。
朱耀祖已经拖不起了,再不解决工作问题,就要被安排下乡了。
朱科长点了一支烟,整个人陷入烟雾缭绕中。
“实在没法子,你就把你的工作让给耀祖吧。”
张红燕差点没喘上气,失声叫了出来:
“这怎么行!我都多大岁数了,没过几年都能退休了,我现在把工作让出来,我以后养老可怎么办!”
“这个家不是有我吗,耀祖的事都迫在眉睫了,你怎么还想着自己,太自私了。”
“怎么就是我自私了,我勤勤恳恳工作这么多年,到头来连个退休金都没有。再说了,就是让也得让给咱们家盼儿,她都要高中毕业了,现在还没着落呢。”
朱科长不悦:“她是家里独生女又不需要下乡,再说了女孩子有没有工作不重要,只要找个好婆家,根本不用愁。”
“没有工作哪里能找到好婆家!盼儿可是我们亲生女儿啊!”
张红燕眼睛都红了,声音拔高。
她平常确实很看重侄子,很多时候朱耀祖有的,自己女儿都不一定有。很多时候,她都是把朱耀祖放在前面的。
可她毕竟是当妈的,朱耀祖再亲近也不过是侄子,心底还是有个排序的。
她没有儿子本来就担心老了没人管,要是工作没了,退休金没了,她以后更没有保障了。
手里没钱,谁会搭理你啊。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是耀祖的婶子,你得为孩子想想。耀祖好了,盼儿以后才不会在婆家被欺负。”
石立夏并不知道朱科长家因为一个工作闹起来了,但是她去应聘工作的事倒是传开了。
“小夏,你咋知道宣传科要招聘的,有好事怎么也不跟大家说一声。”
杨淑芬心里不痛快,阴阳怪气道。
她娘家侄子正在找工作呢,要是找不到就得下乡了,为了这事她还搭进去二十块钱。
结果邻居知道招聘的消息竟然不吭一声,真是太自私了。
其他人心里也不痛快,都是邻居你知道我不知道,心里肯定不平衡,纷纷附和。
石立夏诧异:“你们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啊。再说了我也是路过恰好才看到的,也就顺便报了个名。当时时间特别紧,我就算知道你们不知道,回来也赶不及了。我刚进去没几分钟,后面来的就不能进考场了。”
杨淑芬才不信:“哪有这么赶巧的事。”
石立夏耸了耸肩:“你要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
杨淑芬看她这无赖样子,心底更是不痛快。
“你这样可不好,厂里可不招收自私自利的员工。”
石立夏皱起眉头:“杨姐,你这样也不好,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贫农,所以觉得我不配成为工人。”
杨淑芬气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石立夏已经运用身份说运用得驾轻就熟,一直说自己是贫农,你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广大贫农。
管你说啥,反正你说我就这意思,把对方拉入自己的逻辑,一直偷换概念耍无赖。
最终杨淑芬就跟王红花一样惨败而归,愣是不敢再胡说一句。
这招很老套,但是管用啊。
我是贫农我光荣。
晚上万琳过来找石立夏,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嫂子那张嘴就是说话不动听,我跟她不一样。”
要说没想法那肯定不可能,但是也没啥好埋怨的,现在谁家不这样啊。
工作机会这么重要,你跟别人说了不就少一分把握吗。
再者,谁不知道现在很多放出来的工作都是萝卜坑,报上名也没啥用。
没看到石立夏都考了好几天了,现在还没公布最终的结果,很多人都觉得石立夏就是个陪跑的,没戏。
大家并不知道因为心心的关系,石立夏跟周厂长也算是拐弯抹角搭上关系,可她从没提过。
邻居们就以为心心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知道她爷爷曾经跟机械厂有着很深的渊源,知道了也就那回事,这都拐了多少道弯了。
石立夏虽然是顾厂长的小姨子,可顾厂长的做事风格摆在那,石立夏也很少跟石盈盈来往,也就不怎么在意。
厂里这种拐弯抹角跟厂领导有关系的人家实在太多,不是直属关系基本白搭。
石立夏笑道:“你是你她是她,再说了她爱说说呗,又不掉一块肉。”
万琳看她真不在意,舒了一口气,生怕自己被连累。
“裙子做得怎么样了啊?你别误会,我不是过来催的,就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需要我去准备什么东西吗。”
“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你过来看看。”
石立夏从卧房里拿出一条裙子,这条裙子比心心那一条更加用心,毕竟时间更加充裕,而且有了之前的练手,也更加纯熟。
万琳看到裙子眼前一亮:“这也太好看了吧!”
洛丽塔风格的蓬蓬短裙,上面的图案都是精心设计和安排的,特别地绚丽繁杂。
万琳已经可以想象这裙子要是穿出去,该多吸睛。
也就是孩子能穿了,成年人穿肯定要被批评作风奢靡。
“我还没有做完,有的地方还需要改动,有点担心这个风格会不会太夸张。”
石立夏其实没什么底气,她做了之后其实就有些后悔了,她过于放飞了,这条裙子放在现在风格好像有点太花俏了。哪怕小孩子穿,也是很张扬的。
哪怕放在几十年后,穿上这条裙子,那也是很炸街的。
万琳也冷静了下来,很是犹豫。
理智告诉她,这条裙子太不‘保险’,可感性告诉她,这裙子超级美,小孩儿肯定会喜欢。
“天啊,我也不知道了。”
万琳捧着脑袋,苦恼极了。
“你怎么就能把碎布做得这么好看,这也太让人纠结了。”
“一个不小心,失手了。”
石立夏自己的审美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她喜欢干练简洁OL风,也更适合那种风格,给自己挑选绝对不会选花里胡哨的风格。
但是她可以欣赏其他各种风格衣服,甚至在制作的时候,还特别喜欢做一些跟自己的喜好相反的类型,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你这叫啥失手啊,明明就是优秀过头了。”
万琳拿着裙子不停打量着,真是又爱又恨。
“你自己做决定吧,要是不行我可以重做一条,反正碎布还有。”
“那这条裙子怎么办?”
“留着呗,以后有机会再送人。”石立夏无所谓道。
她现在布料多,不愁!
只要保管好,以后等风气开放点也能送人。
大约是压抑时间长了,改开后大家的服装都很大胆,颜色绚丽。她还记得在网上看到有网友晒自己爸爸的相片,穿着个刚过屁股的牛仔短裤,放她那个年代,普通年轻男人都不敢这么穿了。
区区一个花俏的裙子,还是小孩子穿的,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我好喜欢这条裙子啊,我有女儿我肯定会让她穿着这条裙子。”万琳抱着裙子不愿意撒手。
“那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最好早一点给我答复。因为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就可以做得更夸张一点。”
“还怎么夸张?”
“我想在后面做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裙子边缘再修饰一下……”
万琳一听,更加心动。
“你说这些就是在馋我啊。”
石立夏不厚道地哈哈大笑:“我是在坚定你的信念。”
万琳咬牙切齿,最终做了决定。
“就要这条!豁出去了!”
“倒也不必……”
“不,就这条了!”
石立夏反倒替她担心,她知道万琳是很看重这次送礼的。
“你要不再想想?要是换一款简单的,我的速度会很快的。”
“就它了!”万琳语气肯定。
石立夏也就不再劝,不过大大的蝴蝶结就不上了,还是得低调一些。
第二天,宣传科录取名单终于公布了,石立夏被录取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开,大家都震惊不已。
尤其是石立夏以前的那些邻居,全都难以置信。
谁不知道石立夏是什么性子,就她那样又懒又馋又土气的人,竟然还能进厂里当正式工人?
开什么玩笑呢!
“不是吧?那个女人竟然被录取了,她凭什么啊!”
“她肯定是走了关系,怎么也轮不上她啊。 ”
“这都是顾厂长打点的吧,原本以为他是个正直的,原来也很没有原则啊。”
王红花知道消息后,更是气恼不已,到处散播石立夏的谣言。
她是怎么也不相信石立夏那个蠢女人,能靠自己的本事进入宣传科的。
从前被顾厂长逮住错处的人,也仿佛抓到了他的一个错处,也到处大肆宣扬。
原本最简单的一件事,愣是在有心怂恿之下,闹得沸沸扬扬。
这年头工作机会可是所有人最为关注的东西,比任何八卦都要引人关注,也最容易捅出娄子。
顾正庚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一开始还愣了一下。
石立夏?谁来着?
不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知道妻子石盈盈有个堂妹嫁到了厂里,但是两家很少来往,石盈盈很少提这个堂妹,顾正庚没事也不会询问一个女孩子的信息,虽然见过面,但是叫什么完全不清楚。
“我自己妻子都没安排,我去安排一个堂妹?”
顾正庚嗤之以鼻,让那些质疑的人拿出证据,否则就是散播谣言。
顾正庚压根没参与这件事,他只管生产,根本不担心会被人以此作伐。
不过回到家,还是跟妻子石盈盈提了这事。
石盈盈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这个又馋又懒还特别嫉妒她的堂妹,还有这个本事。
“我跟她没怎么走动,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她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学习成绩挺不错的,也挺会来事的。”
前世的石盈盈一开始并没有看出来石立夏对自己抱有恶意,觉得她能够刻苦学习是很令人敬佩的。
平常石立夏占她便宜,石盈盈也没怎么看得出来,而且总有一种要关照乡下亲戚的心,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直到石立夏抢走她的相亲对象,还在她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她才知道石立夏并没有表面看着单纯。
再后来听到石立夏的消息,就都不是什么好事了。
她给男人戴了绿帽子,被发现后抛夫弃子跑南方去了。
后来看到前夫发达了,又死乞白赖的回来,被人赶走,最后横死街头。
石盈盈上辈子自身难保,也就听了个大概。
重生后,石立夏已经将她的相亲对象抢走,让她再次陷入危机之中。这一次她也没让石立夏好过,早早让邢锋知道其中内情。
虽然后来婚礼照样举行,可当时明显闹得不太愉快。
让石盈盈没想到的是,石立夏竟然找到了工作,这在上辈子应该是没有的事。
她虽然在乡下,不太清楚老家的事,更别提石立夏这个堂妹。
可石立夏作死的举动太过震撼,她还是听了一耳朵的。
石立夏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性子,天天睡到太阳晒到屁股。丈夫不经常在家,她在家里没事干就爬墙了。
大家都说她不惜福,她的丈夫养着她宠着她,还干出这样的事,活该后来过得凄苦。
石盈盈也没有过多纠结,兴许消息误传也不一定。
石立夏有诸多毛病,可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
这个插曲,并没有在顾家掀起什么涟漪,夫妻二人聊了几句便是带过了。
不过石盈盈还是想起了这个堂妹,不管她们关系怎么样,外人看来她们就是亲戚,以后还是得关注一二,别让石立夏影响了自己。
邢锋是个不错的同志,她得及时提醒他注意妻子的举动。避免他因为家里的事心神不宁,致使他开车时精神恍惚导致车祸,不幸地落下了残疾。
这个男人虽然靠着坚强的意志挺了下来,并在改开后有所作为,成为著名的残疾企业家,却再无法换回健全的身体,成为一个终身遗憾。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石立夏并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 现在娱乐少,厂里人员固定,生活工作都是在一起的, 也就容易滋生各种闲话。
屁大点事都能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谁家媳妇早上不洗脸, 哪个男人脚臭,都能说道半天, 要是在意这些那一天也不用干别的了。
反正她是靠着自己的实力获得工作机会, 被人酸几句罢了,当不得什么。
这年头谁能进厂子工作的, 有几个是没点关系的。除非特别明显地偏袒,否则一般不会冒这个头,大多也就是背后说道几句罢了, 甚至都不敢在石立夏面前提起, 顶多路过的时候指指点点。
石立夏只当没看见,依然可以笑着面对那些人。
她在职场里没少遇到过类似的事,当一个女人在职场里爬得高时,一些人第一反应不是这个女人很能干, 而是怀疑她是不是睡上去的。
石立夏连□□羞辱都不怕,机械厂这点流言蜚语,更是不会放在心上。
名单中
公布的那天, 秦文娟就带着一瓶麦乳精过来庆贺,望向石立夏的时候满脸崇拜。
“立夏, 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这两年工作特别难找, 大多都是萝卜坑, 只有特别优秀的人才能把握住机会。”
“我也是运气好。”石立夏笑道,“你来我家干嘛还提这么重的礼, 也太见外了。”
现在麦乳精可不好买,机械厂供销社常年属于断货状态。
机械厂福利好,很多人家都舍得买。
尤其是家里有孩子要下乡的人家,要么买了送礼,希望自己孩子能分到好一点的地方,要么就是给孩子买的,担心他们在乡下日子过得苦,喝点麦乳精也能补补。
家里的麦乳精还是邢锋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的,现在也喝得差不多了。
石立夏不会亏待孩子们,同样也不会亏待自己,孩子们有的她也不会给自己拉下,有什么大家都平分,谁也别想搞特殊。再加上心心那份,麦乳精这些东西消耗速度非常快。
秦文娟:“反正我拿来了就不会拿走。”
石立夏也没客气,“你想拿走我还不给了,进了我家的东西,谁也甭想拿走。”
石立夏得知被录取的消息,非常大方地买了一条不要票的鱼,还将所有的票都买了鸡蛋。
这么大好的日子,必须得吃点好的。
秦文娟过来,正好有好菜招待。
更令石立夏惊喜的是,邢锋回来时带回一条五花肉,看着能有一斤多。
石立夏惊喜:“你哪里弄的肉,咱们家的肉票早用完了吧。”
“找了点关系。”邢锋含糊道:“来客人了?这刀肉要怎么做?”
秦文娟看到邢锋走进来,整个人有些拘谨,站在客厅门口低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是我的好朋友秦文娟,她是咱们厂的质检员,今晚在咱们家吃饭,你看着做吧。”
邢锋应下,朝着秦文娟的方向点了点头,就自个在厨房忙活了。
秦文娟看到邢锋动作熟练,明显平时经常做的,感到很是诧异。
这年头会下厨的男人可不多,尤其邢锋还是家里的顶梁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石立夏回到客厅跟秦文娟聊天,秦文娟内心忐忑,屁股跟扎了根针似的坐不安稳:
“我们在这是不是不大好?”
秦文娟家里现在是后妈做主,可那也是在管家的时候。
如果她不在家,家里的活都是后妈做的,她爸根本不可能会动手。
家里不管来哪一方的客人,都是后妈动手,她爸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跟人侃大山。
“你就放心坐着等吃饭吧,邢同志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可我们什么都不做……”
“你是客人哪里用得着你动手,我还得招待你,当然也不能我去忙啦。”
石立夏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能这样?”
秦文娟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受到震撼,她家还有她身边的家庭,没见过这样的。
即便有,一般也是那家男人没啥出息,靠老婆养着,多为上门女婿。
邢锋不一样,他可是现在最令人羡慕的驾驶员,而且看邢锋的样子,也完全没想到他在家里还会做饭。
“也没哪条规定说不能啊。”
让秦文娟更意外的还在后面,三兄弟将心心送回医院回到家,跟石立夏打了招呼之后,也非常主动积极地去厨房帮忙了。
石立夏的屁股像是黏在沙发上一样,就没想过要抬起来。
难怪外头有传闻,石立夏对三个孩子不好,老是让他们干活,瞧瞧这架势。
虽然跟传闻说的不是一回事,那三个孩子明显跟石立夏很亲近,干的活也都是很轻松的,可这个家庭氛围着实让秦文娟觉得新鲜。
她家里都是男人不用动,女人得干活的,从小就被这么教育,也就是这么认知的。颠倒身份的家庭,往往都是矛盾特别多的,不像石立夏家一样很和谐,明显看得出邢锋和三个孩子都很心甘情愿地干活,并不觉得自己被压迫了。
石立夏看她这个样子,笑道:“没见过?”
秦文娟老实地点头:“嗯。”
“今天让你长见识,以后你有对象了,就不要觉得一些事是你必须要做的。”
秦文娟有些茫然,却也点了点头。
“你要不要来看看我做的衣服?”
石立夏觉得干坐着聊天也没劲,拉着她去看自己的作品。
秦文娟立马被拉回了注意力,第一眼就被石立夏给万琳做的那条裙子吸引了眼球。
“这条裙子也太好看太特别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我手艺还不错吧?都是用碎布拼的。”
秦文娟更是惊讶,“你也太厉害了吧!完全看不出来啊。”
“喜欢吗?我也给你做一条。”
秦文娟吓得连连摆手,她觉得好看是一回事,让她穿这么花俏的衣服,她都不敢出门了。
“逗你玩呢,我给你做也不能做这么花里胡哨的。不过你以后要是需要做衣服,拿布过来我帮你做。”
“真的?”秦文娟惊喜,可又有些犹豫,“你有时间吗?你要上班还要照顾孩子。”
“放心吧,我可不是会勉强自己的人,只要你信得过我的手艺,就可以来找我。”
石立夏现在是有工作的人了,也就不合适帮别人做衣服换报酬了,虽然不直接给钱,可还是有风险的。
万一被人举报了,铁饭碗丢了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她没有帮运输队那些人做裤子,让他们自己拿着裤子给裁缝制作,也就没有那么忙碌了。
“我当然信得过,我手里还有布票,明天就去买布!”
秦文娟身上的衣服洗得花白,明显穿着有些年头了。仔细看还能看出有的地方打了补丁,只是用心遮掩所以没有那么明显。
“你先别急,你先跟我说说你想要做什么样的衣服,等我设计好了你再根据需要去买布,就不会浪费了。”
石立夏这里还有很多碎布,她可以看着怎么运用上去,这样还能节省一些布料,又能多一些花样。
秦文娟一脸茫然,“能穿就行了。”
“你要做的是长袖还是短袖,长裤还是短裤又或者是裙子,你不说清楚我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长衣长裤就行,其他你就看着办吧,跟大家差不多就好。”
石立夏了然,秦文娟不是那种追求时髦爱美的女性,过于突出会让她感到不适,喜欢自己在众人之中平平无奇,才会有安全感。
这种类型的衣服只需要依葫芦画瓢,没有什么挑战性。
石立夏也不在意,“行,那我看着来,一会我画个设计初稿,你要是觉得没问题再去买布料。”
秦文娟看着石立夏拿着铅笔,在一张白纸上草草勾了几笔,就画出了个人,身上穿着现在很常见的服饰,觉得很是神奇。
“你看这个样式怎么样?我看厂里很多人都这么穿。不过我打算把腰这一块给你稍微收一点,这样更能显出腰身。还有裤子,我也准备给你调整一下裤型,要做得比常见的稍微瘦一点,让你的腿显得更长。都不是什么大的改动,看着并不会明显,你要是买常见颜色的料子,一般人看不出所以然,只以为你天生长这样,算是一点小心机吧。”
石立夏仔细给她讲解自己的思路,还有服装的配色等。
现在的颜色虽然比较单一,可也还是能在有限范围内玩出一些花样的。
秦文娟个子娇小,脸跟巴掌一样大。
因为脸小,她又喜欢将自己埋在头发里,瞧着难免觉得畏畏缩缩的,看不出她其实长得很秀气,皮肤也很白,个子不高可比例不错。
石立夏希望她能更自信一些,勇敢展现自己,但是又会控制让她不会一下太亮眼,否则她自己会很不适,反而起了反作用。
“这……合适吗?”
秦文娟很是心动,可又担心那一点改动让她太显眼。
到底是年轻姑娘,有谁不爱美的,秦文娟只是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很害怕自己穿新衣服,会被别人说三道四。
她以前换了个发型,其实也不过是把刘海给梳上去,就被她后妈、继妹还有班里的女同学围着问了半天,询问她为什么要换发型,为什么要换这个发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女同学高声拉着男同学说,‘你们看啊,秦文娟竟然换发型了。’
语气里带着令人不舒服地探究,让她不厌其烦。
第二天秦文娟就恢复原样,后来再也不敢露出自己的脸了,把自己藏在厚重的头发里,连衣服都不喜欢穿新的,生怕被人说嘴。
石立夏笑了起来:“这当然合适啦?现在穿衣服又不仅仅为了保暖遮羞,还为了让自己更加精神好看。反正我觉得穿上美美的新衣服,整个人都变得开心了。”
石立夏说着,朝着外头嚷道:
“松子,你说说,你喜欢新衣服吗?”
松子一边干活一边耳朵竖着关注客厅里呢,石立夏一叫他,就立刻高声回答:
“超级无敌喜欢!”
“你喜欢好看的,还是普通的。”
“当然是好看的啦!”
石立夏满意点点头,回头跟秦文娟道:
“瞧瞧,孩子都知道好赖。”
秦文娟不好意思道:“我怕被人说嘴,我每次穿新衣服都被人念叨半天,特别羞人。”
“你比别人穿得漂亮,看着比别人精神,日子比别人好,当然会被人注意到啦。你要是坦然,大家习以为常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很在意,他们反倒有话要说了。再说了,你就说说谁没有被人在背后说闲话的。”
秦文娟想了想,确实没有。
“要是让你穿刚才给你看的那条裙子,那确实有点招摇,现在这套衣服不过是稍微修改了一些细节,有什么不能穿的?”
秦文娟不再纠结,“好,那就这样做吧。”
“不后悔?”
秦文娟咬了咬牙:“不后悔!”
邢锋和三个孩子在厨房忙了半天,石立夏在客厅一边跟秦文娟唠嗑,一边帮三个孩子做新衣服。
反正家里布料多,石立夏觉得一个孩子就两身衣服实在是太少了,要是哪一天有什么事没洗衣服,第二天就没新衣服穿了。
孩子们本来就对干活没什么意见,看到石立夏空的时候都在给他们做衣服,干活也就更来劲了。
“这也太丰盛了吧。”
秦文娟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都有点不敢上桌了。
酸菜鱼、回锅肉、红烧肉、酸辣大白菜、西红柿鸡蛋汤,再配上白面馒头,过年也不过如此了。
往常他们家有这么好的饭菜时,秦文娟都是没资格上桌的。
石立夏直接将她按在凳子上:“你第一次登门,我又被录用了,可谓双喜临门,不得吃点好的。”
看似严肃凌厉地邢锋也开口招呼:“坐下吧,尝尝我的手艺。”
秦文娟更意外了,没想到邢锋能够这么坦然。
松子最会来事,主动给秦文娟夹了一块五花肉。
“文娟姨,这是我替心心谢谢你的。”
秦文娟愣了愣,望向石立夏:“你怎么跟孩子胡说啊。”
“我怎么就胡说了,本来就是,厂里给你的表彰难道是假的?”
秦文娟在厂里工作,除了当面感谢,周奶奶还跟厂领导道谢他们厂里出了个乐于助人的好工人。
现在是很注重这样的口碑的,这让秦文娟不仅被当众夸赞,履历上添了一笔,多了一些资本,对未来升职加薪都有帮助。
秦文娟有些不好意思,她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都是石立夏的功劳,受之有愧。
“来来来,不说那些了,今天没酒,就以馒头代酒,祝愿我以后工作顺利,大家都健健康康。”
孩子们顿时被逗乐了,听过敬酒的,没听过敬馒头的,纷纷响应,场面一时很是热闹,让秦文娟也渐渐放松下来。
石立夏被聘用后,并不急着去报到上班,她还得回娘家转户口。
邢锋主动开口:“我请假陪你一块回去吧。”
他从前虽然跟
忆樺
那家人闹崩了,可看在石立夏的份上,他也不会真的对她娘家人不管不顾。
尤其石立夏这些天的表现,如果不是她,兴许孩子们还不能这么快融入这里的生活。
邢锋除了物质上满足孩子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都是石立夏的功劳,让孩子们越来越把这里当家了。
石立夏为了他付出这么多,邢锋觉得自己也该为石立夏做些什么。
石立夏却不领情,“不用了,这一次我得自己回去,多了一个你,我不好发挥。”
“你要发挥什么?”邢锋心底闷闷的,被嫌弃的感觉也太明显了。
“那可多了,你看我这次回去,不仅要跟家里人说我收养了三个孩子,我还拿到了一份工作,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引发腥风血雨。”
邢锋从没见过这么形容自己家的人,“你这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你还别不信,我们家那么多人,可热闹着呢。你目前还是保持自己的人设,这样我还能拿你说事。”
“真不用我一块去?还是你生我之前的气?”
邢锋并不后悔当时他做得决绝,要不然自己就要被吸干了。
可到底还是会在意石立夏的态度,不希望一直这么僵着。
“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嘛,况且你也确实解决了我不少麻烦。”
原身看不明白,毕竟那都是她的家人,石立夏却看得清楚。
如果没有邢锋发火,他们一家怕是要变成老家那些人的吸血包了。
现在跟家里保持距离,也就不怕那边三天两头找她的事,她可不耐烦搭理了。
得知石立夏要离开几天,松子和小豆包那叫个不舍得。
松子:“美姐,我舍不得你。”
小豆包:“不得,不得。”
石立夏笑着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大脑袋:“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没啥可难过的。”
松子耷拉着脸,眼眶微红:
“我妈生豆包的时候,被送到卫生所也是这么说的,可她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孩子们的亲妈听到丈夫去世的消息,被刺激得早产。
如果能早点送到医院,兴许还没事,毕竟当时也已经足月了,没到预产期而已,她又是第三胎相对比较容易生。
可当时还健在的老太太,愣是不愿意把她送到卫生所,说大家都是在家里生的,谁还矫情地要去医院。
结果孩子太大生不出来,后来还大出血,再送到卫生院就已经来不及了。
松子虽然当时还小,可还是记住那天妈妈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虎头听到松子这么说,情绪也十分低落,他比松子记得更加清楚当时的情形。
如果当时他早一点去叫大队长,可能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石立夏心底有些涩涩的,“情况不一样,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是有极大风险的。我回娘家又不需要冒险,不用担心。”
三个孩子并没有被安慰到,邢锋给每个孩子额头都弹了一下。
“瞧瞧你们至于吗,以后我经常要出远门,你们也会这么担心我吗?”
松子理直气壮:“大帅,你是男人不一样!”
“我是男人就不会遇到危险了?你这是歧视!现在讲究男女平等。”
松子惊呆了,没想到邢锋会说出这样的话。
虎头连忙道:“大帅,我们也会担心你。”
松子也反应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大帅,你也要好好的啊。”
小豆包也上前抱住邢锋另一条腿:“好好的。”
气氛再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石立夏无语:“你说你逗他们干嘛。”
这什么哄孩子水平,不仅没用反倒让孩子们多了一份担心。
邢锋讪讪,“我这不是想转移他们注意力吗。”
“那你还不如现在带他们出去玩呢。”
石立夏白了他一眼,别看孩子们现在跟她比较亲近,实际感情上更亲近邢锋。
毕竟邢锋是从天而降将他们救出水火的人,而且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一直帮着他们。
这些感情是难以替代的,尤其石立夏跟还没也没接触过几天,要是超过了才是怪了。
因此他们只会更加担心邢锋,孩子年纪小,却也知道这年头在外头跑是多么危险的事。
石立夏回娘家前,将四个孩子的新衣服都做好了。
虽然依依不舍,可孩子们也没有拦着她不让走。
邢锋骑着自行车,将石立夏送到汽车站。
自行车单杠上放了一大包东西,石立夏背上也背了个大包,全都是邢锋替她准备的。
石立夏坐在后座,抓着邢锋衣服,能清晰感受到男人结实的肌肉和宽厚的肩膀。
她一开始并不想贴这么近,可东西实在太多了,路也不怎么好,抓着后车架总觉得自己要掉下来,这才换了地方。
邢锋明显身体一僵,好一会才缓慢放松下来。
两人很少这么亲近,虽然结婚也近一年了,之前的关系比陌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虽然缓和了不少,可更像是搭伙的,依然不像夫妻。
“你真不用我跟着一块回去?”邢锋又一次问道,“孩子们可以交给徐大妈帮忙照顾。”
“下次吧,这一次不合适。”
邢锋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人又安静了下来。
“我现在还不确定几天才回来,你跟孩子们说得多点,免得我没回来他们会失望。”
“好。”
一句话过后,又沉默了。
一直到汽车站,两人也没怎么开口。
邢锋帮石立夏买好票,帮她把行李搬上汽车,给她找了个位置,这才下了车。
他也不着急离开,撑着自行车在汽车旁边等着,直到车子走远,他才推着自行车走了。
石立夏身旁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婶,大婶笑道:
“你们刚结婚没多久吧?瞧瞧你对象那叫个舍不得。”
石立夏也没反驳,“嗯。”
“看你对象就是个好的,知道心疼人。不像我侄女找的那个,哎,当初她真的是猪油抹了心,千挑万选找了这么个东西。”
大婶是个健谈的,石立夏还没什么表示,就把自家侄女的事全都给说了出来。
“我这侄女条件可好了,长得好看,工人家庭出身,自己还是个护士。结果,竟然看上那么个玩意,当初给她找的相亲对象,哪个不比那男人好。一个大老爷们,什么本事都没有,除了一张嘴,别的啥都不会。老大一个人了,竟然靠女人养着,要换作是我女儿,我早就不认了!”
石立夏笑道:“他把家里照顾得好也挺不错的。”
“可拉倒吧,拉屎都恨不得别人帮忙擦屁股的人,照顾啥啊。家里家外都是我侄女干的,她愣是一点抱怨也没有。我们说她这样不行,这男人太没用太没出息了,还不知道心疼人,她觉得是我们太势利,你说她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石立夏原本也就是聊天打发时间,哪里晓得能听到这么让人不痛快的瓜。
“你侄女在家里经常要干活?”
“要是这样我都没那么生气,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我们家也不知道怎么,生的都是儿子,我自己也是生了四个儿子的,所以就稀罕女儿。从小宠得不行,家里男娃都不如她。
一个老大姑娘,不会洗衣做饭,在家里饭都喂到嘴边的。结果倒好,在家里一动不动,在外头却给人做牛做马,你说气人不气人。”
石立夏可算明白这位大婶为什么抓住一个路人,就忍不住吐槽自己侄女了。
大婶确实是个话多的,可这事也确实让人忍不住让人想要说几句。
石立夏想到脱口秀的一个段子:“有的女人谈对象就是想要吃苦,吃了苦才觉得自己情比金坚。”
大婶猛拍大腿:“就是这么个理!都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你不知道我们以为她那啥了,差点就去那啥了。”
石立夏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啊?
大婶望了望四周,车上人很多,走廊上都是人。
不过全都自顾自的,没人关注她们这边。
大婶在石立夏耳边低声道:“我们觉得她是被人做法了,所以脑子才坏掉的,所以想找人解呢。”
石立夏收回之前的话,这大婶纯粹就是个藏不住话的。
这种事能在这个年代对外说吗,要是被人听到举报搞封建迷信,那可就完了!
“可不敢信这些,都是哄人的。”
大婶叹道:“我们也懂,我老伴可是党员呢。可这不是实在想不清楚怎么一回事,所以就……不提这个了,妹子,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要回娘家,顺便在公社办点事。”
石立夏娘家所在的公社叫红星公社,距离周城并不算远,只需要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因此有直达的班车,不需要从县城辗转。
这个距离放在现在已经是近的了,如果是几十年后的路况和车子,顶多两个小时就能到了。
从公社到村里,石立夏还得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如果运气好,能碰到大队的牛车,还能顺道蹭一把。
原身没回娘家,除了邢锋的态度外,也是懒得折腾,费钱又费劲。
石立夏对于石家人并不陌生,她现在已经完全跟原身融合了,两个石立夏都是她,只不过多了一世的记忆罢了。
两人各方面高度契合,更不怕露馅。
“你娘家是红星公社的?在哪个单位啊?兴许我还认识呢。”
红星公社并不大,人和人之间绕几个弯就是亲戚,基本都能搭上关系。
“我娘家是猪头山大队的,不在公社里。”
石家所在的猪头山大队,以一座山如同猪头而得名。
“原来是那啊,我小姑子的丈夫的表姑的孙女的表姐就嫁到了那,你们大队的桃子特甜,我还吃过呢。”
“对,我们大队种了不少桃树,味道特别好。”
石立夏差点忘了这茬了,现在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不知道回去还能不能收一点回去吃。
“你们那有这桃树可不得了,要是拿到外头卖,能挣不少钱呢。”
石立夏叹道:“我们那地方偏,桃子又不经放,不好运出去。拿出去卖不了几个钱,之前大队运出去,结果还不够路费的,气得大家都想把桃树给砍了。”
附近的大队也有桃树,只不过味道差点,现在的人没这么讲究,猪头山大队的桃子在公社也就不占什么优势了。
至于运到更远的地方,那也得知道往哪里送。
再者,运输成本摆在那。
“要是砍了就太可惜了。”
石立夏也觉得可惜,城里想要买点水果那叫个艰难,好不容易抢到品质往往都不怎么样。
原身到城里后一直挺自卑的,可自从吃了城里的桃子时,一下升起了优越感。
原来城里也不是什么都好啊,这桃子放他们村都不屑吃的。
城里吃不到,村里都放坏,也忒不平衡了。
要是能打通渠道,将村子里的桃子运出来就好了,可这就涉及了成本。
石立夏脑子开始飞速在转,被邻座大婶点了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走神了。
说好的这辈子要躺平,石立夏一个不小心又开始给自己找事了。
石立夏本来想坐上车就睡觉,可邻座大婶不允许,愣是聊了一路,对她的情况知道得也差不多了。
大婶名叫杨大花,丈夫是公社放映员,四个孩子有两个已经找到了工作,一个准备跟着丈夫一块,以后准备接班,另一个则在县里木材厂工作。
她这次到市里,是帮她一直吐槽的侄女带孩子的。她妯娌身体不好,实在没法伺候侄女的月子,于是就麻烦她过去帮忙。
杨大花是个热心肠,家里也没什么事,也就同意了。
结果去了侄女那里,差点没被气死,出了月子就找了借口跑回来了。
“我辛苦点没事,可我受不了那个气。你说婆家不来帮忙就算了,还好意思挑三拣四,我这暴脾气差点没跟人干架。”
杨大花跟侄女关系再好也不是亲生的,要是真干架了,回头她跟婆家关系处不好,反倒是要赖她的。
杨大花头脑清醒,所以硬是憋着,等孩子过了两个月,能上托儿所了,她就给跑了。
“您别为了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
杨大花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弟媳生她的时候身体不好,我婆婆当时年纪也大了,所以我就去伺候月子了。我也算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谁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瞧着挺聪明一个孩子,咋在这上头脑子就不好了。”
“她不是有很多哥哥吗,让哥哥们给她撑腰,不怕那男人和他家里人作妖。”
“哎哟喂,可拉倒吧,真这么做了,回头要被埋怨死。你当之前没干过,那男人还没啥呢,我侄女自己先哭得要死不活的。”
石立夏没话说了,有的人是劝不动的,什么锅配什么盖。
杨大花估摸也反应自己说得有点多,拉着石立夏的手道:
“小石啊,我其实也不是藏不住话的,可实在是太憋屈了,就忍不住跟你说了。我回家是不敢提的,否则家里老太太知道后能给气死,也就找你说说,你可不能传出去啊。”
“婶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对外说的。”
杨大花叹气:“生孩子就是操心啊,都是债。你以后有孩子了,一定得好好教,要不然只会把自己给气死。”
石立夏应下,没提自己名下有三个孩子的事。
两人下车后,杨大花还热情邀请石立夏到她家吃饭。
“婶子,我赶着回家呢,回头我肯定去找你。”
“说好了啊,你可别骗我。我跟你投缘,就稀罕你。”
“放心吧,过两天我肯定登门,回头你别烦我就行。”
石立夏并不是客套话,而是真有这个打算。
跟放映员打好关系,以后大队想要放电影,都方便去找人。
石立夏到公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葱花饼啃了起来,车上味道太重,根本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下车后吹了风,这才缓过劲来有了食欲。
石立夏在村里人经常停牛车的地方转了一圈,没想到还真遇上了他们大队的牛车。
“大河叔!”
王大河先是愣了愣,看清楚来人后热情地打招呼:
“是广顺家的立夏啊,你咋这时候回娘家了?”
猪头山的人都知道石立夏结婚的事内里并不光彩,她设计抢了堂姐石盈盈的相亲对象,为了这事石家大闹一场。
后来那女婿也知道了,这婚事差点没成。
结婚后,石立夏就没有回家,大家都猜想她日子过得怎么样了,有的人甚至觉得石立夏迟早要被休回家。
王大河看到石立夏大包小包的,差点把自己给压垮了,跟搬家似的,心里不禁猜想,这丫头不会真的被离婚了吧?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石立夏只当没看到王大河探究的目光, 笑盈盈道:
“这不是很久没回家了,趁着现在时间比较自由就回家看看我爸妈。大河叔,我爸妈这段时间还好吧?”
王大河想到那对总是能找各种事的夫妻, 表情比刚才还一言难尽。
“好, 挺好的。”
石立夏看到王大河的表情, 心想她爸妈怕是又在村里闹出什么事了。
“大河叔,您啥时候回啊?方便捎带我一程吗?”
“我是过来接要去咱们大队的知青, 听说要分七个人, 估摸着是带不上你了。”
石立夏惊讶:“怎么分了这么多个人啊?”
他们大队之前就已经分了好几拨知青,能回城里的只是少数, 她离开的时候知青点已经有二十多个人了,再下来七个人,这是要把他们大队给挤爆啊。
他们大队不像别的大队, 地平地也多, 他们大队靠着山,能耕种的土地很有限,自己大队的人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再分知青过来分食, 那就更加紧张了。
别的地方不清楚,至少分到他们大队里的知青能为大队做贡献的非常少,一个个干活不利索, 也没发挥自己知识青年的优势,反倒变成大队的人倒贴他们。
估摸着他们这一片距离市里比较近的缘故, 有关系的、家境比较好的都喜欢分到他们这里来。这些人明显比那些没关系的普通人家要娇气, 你敢信这年头还有不会生火做饭和洗衣服的人。
原身以前还以为城里人都这样, 去了机械厂才发现,这样的城里人是很少的, 大部分城里孩子从小也是要开始干活的,至少这些日常的活儿是不在话下的。
他们大队对知青从一开始的欢迎,到现在的厌恶绝不是单纯地排外。
王大河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头非要分这么多,咱们大队也没办法。大家都喜欢往咱们公社挤,其他大队都三四十个知青了,所以现在就往我们大队扔了。这还是咱们大队长好说歹说,这才拦住,要不然怕是不止这个数。”
正说着,就看到一个干部打扮的人领着几个年轻男女走了过来,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这几个人。
跟在知青办干部身后的年轻男女们,最大不到二十,最小看着顶多十六七。
他们要么踩着小皮鞋,要么就是穿着回力鞋,身上衣服都是没有打补丁的,有一位女同志还穿着的确良裙子,一看就知道家里条件都不错。
王大河跟石立夏使了个眼神,瞧,人这不就来了,就这个德性哪里是来干活的。
“这里的路也太差了,我刚才差点把脚给崴了。”
穿裙子的女知青嘟囔着嘴,一脸的不悦。
和别人不一样,她身上只背着一个小小的挎包,手里还拿着一把小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风。
看她那模样不像是下乡插队的,而是来郊游的。
一个高个子知青白了一眼:“这是乡下,又不是城里,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竟然这么打扮。咱们是下乡干活的,不是上台表演的。”
穿裙子知青顿时红了眼,小脸委屈极了:“向红,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李向红耸耸肩:“我说的是实话。”
穿裙子知青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她身边背上扛着一大堆包袱手里还拎着两个皮箱的知青不悦道:
“李向红,我们应该友爱团结,你太不像话了。”
李向红嗤了一声,“你喜欢当走狗,别拉上别人。”
“你怎么说话呢!”
“你们别吵了,别为了我伤了和气。”
……
哦豁,这还没进村呢,竟然就有戏看了。
石立夏饶有兴致地打量这群人,感觉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大队怕是又要热闹了。
每次新知青刚下乡,都会闹出不少事。
有新知青之间发生矛盾的,也有新知青和老知青不和的,往往能闹到农忙的时候。
那时候大家都累得快脱一层皮,空闲的时候就想躺下来睡觉,也就没心思折腾其他了。
王大河看到这一群知青,顿时感到头疼。
“丫头,你把你肩上的东西放上来吧,叔没法用牛车载你,帮你运个行李还是没问题的。”
石立夏连忙道谢,将自己的行李都放了上去。
能有牛车帮着拉行李,石立夏已经感到非常庆幸了,否则扛着这么多东西走两个小时的路,肩膀怕是不能要了。
和石立夏相反的是,知青对牛车极为不满。
“接我们的车呢?不会是一辆牛车吧?”
一个女知青难以置信,竟然派牛车接他们,而且才这么一辆,他们这么多人呢,根本不够坐啊。
王大河不高兴了,牛可是农村重要的生产资料,平常都舍不得让它拉重物,现在地里已经开始忙起来了,能匀出一头牛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而且他过来接人,还要耽误大半天的活呢。
结果这群知青倒好,不仅不感激还嫌弃上了。
原本王大河还想着要是一会把行李放上去后还有空位子,就给这里最弱的知青腾个位置,现在完全没这心思了。
他板着脸道:“自己把行李放好,要是中途掉了我可是不管的。”
王大河长得高大,脸色黝黑,不笑的时候瞧着还挺凶。
知青们虽然不忿,却也不敢顶撞,一直嘀嘀咕咕地将行李放到牛车上。
他们带的行李不少,再加上不会整理,牛车装得满满当当,堆得跟一座山似的,还得用草绳捆着,才不至于让最上面的东西掉下来。
穿裙子女知青走到王大河身边,“大叔,我身体不好,能不能给我腾个位子让我坐上去?我怕我一会半路晕倒,耽误大家。”
牛车虽然装满了,可前面还是留了位置方便赶车的人坐着。
王大河斜了她一眼:“就这几步路都走不了,那还下乡干嘛?让我们这些老农民白养啊?刘干事,这样的知青我们可敢不收,要是出了事反倒还怪到我们头上了。”
知青办刘干事只觉得头疼,没好气瞪了穿裙子女知青一眼:
“李欣蕊,你能行就去,不能行就自己去打报告换地方,多的是知青想插到这里来的。”
李欣蕊抽噎着:“我,我就是刚才晕车所以不舒服……”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们这些知识青年,我们下乡是为了帮助你们建设的!”刚才为李欣蕊说话的男知青很是愤怒。
王大河听这话,直接要去拆草绳:
“把你们的东西都拿走,刘干事这可不是我们大队喜欢找事,你看看这批知青的态度。都把自己当资本主义娇小姐娇少爷了,我们是农民可不是奴隶。”
这话一出,李欣蕊和她的护花使者脸都白了。
刘干事连忙道:“都是一群孩子,脑子丢在车上没带下来,你别跟他们计较。”
换作别的时候,身为干部不会这么低声下气跟一个老农民这么说话。
可现在情况特殊,原本猪头山大队的人就非常反对这么多知青插到他们大队,他们的地实在是少,多那么多人自己就要饿肚子的。
猪头山大队的人一个个还特别彪悍,之前跟隔壁大队抢水,还打死过人的。
要不是派人及时阻止,以前抗战时候遗留的大炮都要抬出来干架了。
县里派人去调查,愣是不知道是谁打死的人。不管平常怎么闹矛盾,这种时候村里人都特别地团结。最后法不责众,而且事出有因,不痛不痒地罚了大队干部,这事也就过去了。
王大河也知道现在政策就是这样,也不过做做样子,看那两个知青老实了也没坚持。
黑着一张脸架着牛车走了,也不管知青们能不能跟得上。
走过石立夏身边时,又换了一副面孔。
“石家丫头,我先走一步,一会我把行李放你家门口。”
“大河叔,我一会自个去拿,你别放我家,要不然我到家东西全没了。”
石立夏一点都不怕家丑往外扬,大咧咧说道,生怕王大河跟他客气。
王大河嘴角抽抽,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憨:
“得咧,你一会直接去大队委那取就行。”
牛车虽然不快,可还是渐渐地消失在石立夏眼前。
“你好,请问你也是猪头山大队的吗?”一个长得文静的女知青过来跟石立夏搭话。
这次来了七位知青,四男三女。
跟石立夏搭话的女知青穿着半新旧的衣服,脚上踩着劳保鞋,虽然看着文静,可看得出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刚才其他人在抱怨的时候,她并没有跟着一起,还拉住想要出声的李向红。
石立夏不吝与脑子清醒的人打交道,“对,我就是猪头山大队的,不过我已经嫁出去了,今天回娘家看看。”
“你已经结婚了?”女知青诧异,“你看起来还像个学生。”
石立夏笑道:“我当你夸我看着年轻了。”
“我叫田静,南城人,你能跟我说说猪头山大队的事吗?”
“你是南城人?”
南城人能够安排到他们大队插队,可谓是非常幸运了或者说家里很有实力了,不像很多知青要跑到非常远的地方,光坐车就要好几天。
“是啊,我家里是灯泡厂的,我大伯是灯泡厂书记。”
田静瞧着性格沉稳内敛,可该彰显的时候也绝不低调。
“难怪你能安排到我们大队,我们大队虽然比公社别的大队穷点,可还是比那些偏远的山沟沟里还是好上许多的。我们村的人也挺好相处,只要勤快肯干,他们也就没太多意见了。”
石立夏说这话时,有些许心虚。
她以前在村子里,那可是出了名地懒。
她虽然需要上学,但是有农忙假和寒暑假,这种时候都是要跟着下地干活的,她赚到的工分常常还没有孩子多。
每次上工都迟到,做事懒散,动不动就闹中暑,这里疼那里不舒服的。
虽然现在女性法定结婚年纪是十八岁以上,村里一般十五六岁就开始给女孩相看了,没到年纪就结婚的一抓一大把,很多人都没有领结婚证的习惯,办桌酒席就是过了明路。
可是石立夏这么大的时候,压根没有媒人登门,哪家都不乐意娶这么个懒媳妇。
哪怕石立夏样貌在十里八乡都算是顶顶好的,也是无人问津,可见名声之差。
从前的石立夏也不在乎,她也看不上村里那些小伙子,一心想要嫁到城里过好日子,坚决不要种地,最后也确实如愿了。
这个念头不过一瞬,石立夏是本地人,她懒也还有家里人撑腰,可作为外来户知青,想要被接纳,可不好这么干了。
田静连连应下:“如果有什么事,找村里什么人帮忙比较合适?”
石立夏挑眉:“什么类型的事?”
田静笑笑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塞到石立夏手里。
“你跟我说说村里的人呗。”
石立夏看她这么大方,也就不吝将村里大概情况跟她说明白。
她讲到自己家的时候,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最后只总结了一句话。
“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李欣蕊看着田静跟石立夏聊得火热,心里很是不高兴。
她穿着小皮靴,走这样的山路很不方便,时不时就会被小石子崴到脚。
这才走了半个小时,她就开始一瘸一拐了。
她跟李向红不对付,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田静身上,希望她能扶着自己一点,结果她竟然完全无视她,一直找那个村姑说话。
“跟农村人有什么好聊的。”李欣蕊嘟囔道。
她声音虽低,可还是被一直关注她的李向红听到了,直接笑出声来。
“人家长得比你还漂亮洋气呢。”
李欣蕊脸色很难看:“你怎么这么肤浅,只会看外表。”
“我是肤浅,所以做不来坐这么长的车,还要走这么远的路,竟然会穿裙子和小皮鞋。”
李欣蕊护花使者又出声了:“李向红,你别老针对蕊蕊,有什么事你冲我来。”
李向红听这一声蕊蕊,觉得自己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你是李欣蕊的谁啊,就冲你来。”
护花使者涨红了脸,眼神瞟向李欣蕊,看她面无表情,心底有些失落,却依然道:
“我只是维持公道,不管是谁我都会出声维护正义的。”
李向红白了一眼:“艾玛,看把你能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护花使者顿时急了,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
眼看就要闹起来,其他知青这才出声劝阻。
“你们省点力气吧,还不知道要走多久呢。”
田静和石立夏也听到了身后人的争吵,田静叹了一口气:“让你看笑话了。”
他们虽然之前并不认识,也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可现在他们都是知青要去一个地方,本地人只会把他们看作是一个整体。
石立夏笑笑没发表意见,跟她问起其他知青的情况。
田静确实知道不少,她其实也没有刻意去打听,都是自己提的。
正如石立夏所料,七位知青的家世都不错,基本都是本省人,只有两个是隔壁省的,距离南城也不远。
他们基本都是干部子弟,至少也得有个当干部的近亲,比如田静这样的。
全都是托了各种关系,才能安排到这里来。
石立夏将这些信息都默默记下,以后有用也不一定。
“原本我可以等一年再下乡,可家里说明年就不知道是什么政策了,所以就提前过来了。否则被分到西北或者东北最偏远的地方,以后想回一趟家都难。”
石立夏对具体政策并不了解,而且这里跟她以前的世界还是有差别的,估摸着是作者为了剧情发展做了一些调整。
“在我们大队别的不说,至少气候差得没有那么大。要是去别的地方,光一个水土不服就够折腾人的。
田静深以为然,所以她虽然心里难受,可也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认识不少人分到偏远地区,日子过得那叫个艰难。
她以前一个同学,坚持不住找本地人结婚了,结婚后日子过得很不好,整个人都变了。
两人边聊边走,没觉得有多累,就走到猪头山大队了。
石立夏跟田静告别,田静不舍,“我以后能跟你通信吗?”
“行啊,你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写信。”
石立夏并没有放在心上,觉得这很可能是客套话。
写信费时间和精力,而且还要花钱。田静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要花时间去适应,不一定有空。
石立夏从大队委拿走自己的行李,一路上遇到不少人,看到她背后的包袱,全都一脸震惊。
有那大嘴巴的人,直接嚷道:
“石三丫头,你不会是被休回家了吧!你家这风水不好啊,女儿婚事都不顺。”
“呸呸呸!你才被休回家,你全家都被休回家!什么风水不风水的,现在不信这一套!”
石立夏还没来得及反驳,一个高瘦女人跳了出来,直接朝着那大婶喷了一脸口水,把人恶心得够呛。
“曹荣妹!你恶不恶心啊!”那大婶气得叉腰直骂,“我家好得很,哪像你家,大女儿这头刚被赶回家,小女儿又大包小包回来逃难,你们家没个正经人,干活都找不到人,天天就会惹是生非,活该被人撵走!”
“我们家就稀罕闺女,让闺女回娘家住几晚怎么了!再敢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什么玩意儿啊!”
石立夏连忙拉住就要撸袖干架的曹荣妹:“妈,你别跟这种自己日子过得不好,总期盼别人日子也过得不好的人撕吧,太丢份了,咱们先回家,我有好东西给你。”
曹荣妹被劝住了,朝着那大婶子脚面上啐了一口浓痰,气哼哼地走了。
别看曹荣妹理直气壮,其实心底也在发虚,怎么小女儿也跑回家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她帮着石立夏拿行李,沉甸甸得令人心慌。
走了几步看附近没人,曹荣妹低声道:
“闺女啊,你跟妈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的被休回家了?”
石立夏哭笑不得:“妈,你哪里听到的消息,你闺女是那种会被休回家的人吗。”
“真的?”
“那还有假,我是什么人啊,要样貌有样貌,要学历有学历,邢锋他敢休我,活腻歪了吧。”
曹荣妹舒了一口气,顿时又恼怒道:
“那你带这么多东西回家干嘛!钱烧得慌啊!有钱你先存着,等冬天家里没这么忙了,我跟你爸进城,你跟我们买点好吃的不好啊!
你都拿回家了,我们现在没分家,就你奶奶那偏心劲儿,回头我们这一房能分多少?”
说着还不解气,手指在石立夏太阳穴不停戳啊戳。
“实在不行你提前说一声,让我们去公社接你,把东西藏起来也行。现在被那么多人看见,让你妈我怎么藏得住?”
石立夏连忙躲闪:“妈,我才没那么笨呢,好东西我单独收着了,一会悄悄给你,其他东西看着多,其实都不是啥值钱东西。”
“真的?”
“我这头脑,你还不信我?”
曹荣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你有脑子读书,可人情世故上还不如你姐机灵呢。”
“妈,刚才听王大婶那话,我姐是不是遇上事了?”石立夏担心道。
曹荣妹摆摆手:“没啥大事,你姐有分寸。你就瞧着吧,回头你姐夫一家准得跪着求你姐回家。”
“她真回家啦?到底啥事啊?”
石立夏的二姐石迎春嫁到了隔壁红河公社,丈夫高振宇是公社干部,家里是供销社的。
为了嫁给高振宇,石迎春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不过比起石立夏,还是顺利不少。
因为高振宇特别喜欢石迎春,跟家里闹着非她不娶,否则就不结婚了。高家拧不过儿子,也就只能捏鼻子同意了。
可这么一来,高家人对石迎春也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很多人都觉得她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
原本这样家庭的人叫瞧不上乡下来的媳妇,儿子还为她要死不活,哪个父母心里能痛快啊。
虽然石迎春每次回来,都大包小包的,而且丈夫对她也特别体贴,可很多人依然不看好,觉得她这是在强颜欢笑。
瞧瞧,现在果然被赶回家了吧。
石立夏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她这二姐奸诈着呢,而且很彪悍。
别看长得温温柔柔的,手上的力气比高了她半个头的石立夏还要大。
小时候她就是村里的孩子王,揍起人来那叫个狠。
她还不像大哥石丰秋一样,就会使用蛮力,她特别会搞阴的,把人打得抱头鼠窜,还找不到证据证明。
实在打不过,她就挖陷阱,大冬天把人带到装着水的陷阱里,掉进去把人冻个半死,要么在人家经过的地方放老鼠夹,花样繁多。
长大了倒是开始学淑女了,成天掐着嗓子说话,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动不动还喜欢掉眼泪。
真以为她长大了性格变了?真信了那就完了,被坑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这让石立夏有时候看她二姐,都觉得瘆得慌。
这样一个人,要是谁敢把她赶出门,真是不要命了。
石立夏觉得她姐绝对做得出给人下毒的事,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也没啥大事,就是你二姐想要收拾那家人了。”
曹荣妹得意道,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她早就看不过眼了,以为自己是干部就高人一等了?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掉干净,就在这学什么大爷。
外人看着觉得石迎春嫁得特别好,实际上谁过日子谁知道。
高家三代单传,家里女人多男人少,以前也有过男孩,可都坐不住早早就夭折了。
因此对他特别宠着,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样的男人能有什么担当,老大不小了,内裤还是他妈洗的。遇到什么事,第一句话都是:“我问问我妈。”
虽然高振宇对石迎春不错,可他性子太软了,除了闹着结婚硬气一回,平常就是个没主见的,靠他撑腰那得被磋磨死。
石迎春也不是好惹的,可三天两头找事,她也扛不住啊。
再者,她结婚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孩子,底气也不足。
石立夏眼珠子转了转:“我姐怀孕啦?”
那家人最在意的就是孩子,石立夏觉得也就是用这点才能拿捏住他们。
曹荣妹一脸嘚瑟:“我带着她去给戚婆子看了,是个男胎。”
“这哪能当真啊,要不是男娃咋办?”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戚婆子就没有看不准的,我怀了你们兄弟姐妹四个,每一个都是准的,别人家的也是。”
“还有这样的事?”
“跟你说事怎么这么没劲啊!”曹荣妹嫌弃道。
“就算不是男娃,那也没啥,先开花后结果。之前你姐带着你姐夫去查了,你姐夫身子骨弱,注定膝下不丰。就算是女娃,他们家也得稀罕。”
“啊?我姐夫还有这毛病。”
曹荣妹看了看四周,得意笑道:“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石立夏瞪圆眼:“妈,姐疯了啊!这种事也能造假!你咋也不劝一劝。”
曹荣妹慌忙捂住她的嘴:“你瞎咧咧啥呢!被人听见咋办。再说了,也没有完全瞎说,他身子骨确实差,所以你姐两年了才怀上一个,刚开始怀相还不好,都是他的问题!”
高振宇从小精养着,一直到两三岁,出门都还是抱着的,不让下地,生怕他走路摔跤了。
小孩子就是得多动动身子骨才好,这么养着反倒把孩子养废了。
因此他三天两头生病,很多东西都不吃或者不能吃,明明家境很不错,可长得瘦瘦的,身上没有几两肉。
每次他跟着石迎春到猪头山大队,反倒能胖几斤。
女婿到他们家总得走动,吃饭也没那么多讲究和忌口,也没人在耳边絮絮叨叨你身体不好,得怎么怎么的,反倒可以多吃两碗饭。
“我的天啊,你们胆子也忒大了吧!”
石立夏依然震惊,这年头没孩子都是怪女人,没有怪男人的。即便查出来男人有问题,依然喜欢折腾女人,对外还是得怪女人没用。她家二姐太强了,绝对不会被PUA。
曹荣妹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要是没这胆子,你能嫁到城里?对了,刚才说劈叉了,你还没说你突然回来干啥?我女婿肯放你回来?”
她了解自己女儿,懒到骨头里的人,要是没什么事,才不会在这个年不年节不节的日子里回家,来回不够折腾的。
石立夏挽着她的手,“我想你们,回来看看你们呗。”
“呸,我信你个鬼。”
曹荣妹嫌弃极了,说完又想到自己说错话,现在可不能说什么鬼神,连忙捂住嘴。
“快老实说,别回去再说你妈我都没法帮你补救了。”
“妈,确实有事,事还挺大,我们等回家再说吧。”
曹荣妹听这话,心里更慌了:“你这是要急死我了。”
可她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外头说,硬生生给忍住了。
石立夏回到家,走进院子里就看到她奶奶赵婆子一脸不悦地瞪着她。
“你怎么也回来了!”
曹荣妹不高兴了:“妈,瞧您说的,我闺女嫁出去就不兴回家看看啊?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生养她这么多年,回家看看我有什么不行的。”
“我说一句,你顶十句!都是你养的好女儿,一个回来还不够,两个都回来了,我们石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妈,你要是这么说,回头立夏拿回家什么好东西,你可就别眼馋。丢人现眼的人带回来的东西,您用着也丢人现眼。”
赵婆子恼怒不已:“老二家的,你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反了天了你,这个家还由不得你来做主!”
“是啊二嫂,你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咱们做小辈的,得尊重长辈,传出去别人会说你们曹家不会教孩子。”
四婶胡桃花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脸不认同道。
赵婆子听她的话,满意地点点头。
胡桃花得到婆婆的肯定,又朝着石立夏道:
“立夏,不是四婶说你,你当初使出那样的手段,也要抢走堂姐的对象,那不管日子过得怎么样,也得咬牙挺着,怎么能动不动使性子回娘家呢。”
“四婶,你这话说的我们就不爱听了,我妹嫁出去后这是第一次回娘家,还没你回娘家次数多呢,怎么就碍着你了。”
石迎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话不再像从前一样拿腔拿调。
胡桃花看到她脸色不好看,她就没见过像石迎春一样脸皮厚的。
都被婆家赶回来了,竟然比谁都硬气。
虽然她带回来不少钱,可也还是丢人啊。
吃了几次亏,胡桃花虽然心中不忿,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赵婆子想说什么,石迎春将一张大团结放到她面前:
“奶,我妹回来了,您看能不能去哪换一只鸡回来,今晚咱们得有点硬菜。”
赵婆子的话全都憋了回去,拿过钱也就敢低声絮叨几句,然后就出门去找鸡了。
虽然现在不兴买卖,可私底下还是可以操作的,尤其是在村子里,都是知根知底更好违规作案了。
院子一下空了下来,石迎春脸色也沉了下去。
“石立夏,你是怎么回事……”
石立夏连忙插话:“我没被赶回来!快过来看看我带回来什么,正好有你能用上的。”
家里人不敢怼石迎春可不仅仅是因为她有钱,而是她做事绝啊,惹火了她敢不管不顾把这个家都给点了。
小时候,奶奶偏心,明明是堂哥堂弟欺负他们,他们只是正当防卫,奶奶却要揍他们,石迎春就去柴房拿菜刀,说是要把才刚会走路的堂弟给砍了。
长大后石迎春虽然变了,可时不时也会发疯,吓人得很。
石立夏立刻将自己身上的大袋子拆开,露出里面的碎布。
她特意挑了比较大块的布料,这些布料在城里也是招人稀罕的,更别提是乡下了。
石迎春就要生产,这些布料正好适合她。
大的做衣服,小的可以缝尿布、手绢等。
曹荣妹惊喜:“怎么这么多料子!哎哟我天,这能做好多衣裳呢!”
石迎春也很是意外:“你男人对你没意见了?”
“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这一身魅力,哪个男人不会拜服。”
石迎春差点没吐出去来:“你少说话,我现在容易恶心。”
曹荣妹连忙将袋子收拢好,看了一眼四房的屋子,果然看到胡桃花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手里的袋子。
“走走走,赶紧先进屋,有什么话屋里说,我们娘三好久没说悄悄话了。”
这些料子想要独吞是不可能的,可他们可以先把好的挑走。
石立夏将所有包袱都拿回曹荣妹的屋子里,一一将他们打开,把曹荣妹和石迎春都给惊到了。
曹荣妹:“我的妈呀,你不会把家都搬了,不打算过日子吧?”
石迎春上下打量石立夏:“平常想吃你点东西你宁可撑死也不给别人,现在这么大方是想离开这人世?”
“姐,我那都是小时候了,你咋老用老眼光看人呢。再说了,我也就稀罕吃的,别的东西我哪里小气过。”
石迎春看向袋子里一堆吃的,麦乳精、糖果、糕点、饼干、干货等等,竟然还有一瓶酒。
“这是走的时候,邢锋塞的,我都不知道里头有什么。”
石立夏看着也很心疼,这么多东西怕是把邢锋的小金库都搬空了吧。
可拿都拿了,没有带回去的道理。
曹荣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都给放下了,完全没有刚才的喜悦:
“说,邢锋那小子干什么坏事了,是不是外头有女人了。”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石立夏瞪眼眼, “妈,你胡思乱想啥呢!咋可能啊,你不信我, 还不信你自己挑的女婿啊。”
“石立夏, 你给我老实交代, 你被欺负不要紧,丢了我们家的脸, 让别人以为我们家的人可以随便欺负, 看我怎么收拾你。”石迎春恶狠狠道。
石立夏无奈极了:“我真没撒谎,我是啥人啊, 是那种吃亏不敢承认的吗。”
石迎春冷哼:“那可不好说,不知道谁小时候被人欺负了,回来一声不吭的, 还帮别人打掩护。”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况且我拿了人家东西吃,所以才没说的,哎哎哎,石迎春,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啊——哎哟——”
石立夏被石迎春捏得嗷嗷叫,偏偏屋子不大,还被老娘堵在床上, 想躲都躲不了。
曹荣妹恨铁不成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给点吃的就啥都不知道了。”
“妈, 姐, 你们女婿真没找别的女人,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不可能为了点吃的被收买啊。”
“那你给我说到底为啥, 我才不信无缘无故的,他能给咱们家带这么多东西。”
曹荣妹目光灼灼盯着石立夏,一切牛鬼蛇神都别想逃过她的眼睛。
当初闹得这么厉害,除非那个男的缺心眼,否则怎么可能会这么大方。
邢锋虽然为人正派,可明显是个有主意的,脾气也硬着呢。
石立夏:“就不能是因为我人好,他对我改观了,所以对咱们家也爱屋及乌?”
石迎春白了一眼:“石立夏,我看你进城别的没学会,倒是越来越自恋了。你可拉倒吧,就你那又懒又馋还又作的样子,不被人越来越嫌弃都不错了。”
石立夏摸着胸口,要不要这么扎心啊,之前的她还真的是这样。
“妈,姐,你们不能总用老眼光看人啊。”石立夏很是不服气。
石迎春:“那你说说这是咋回事,别给我打马虎眼,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石立夏只能将邢锋收养了三个孩子的事说出来,曹荣妹一听就炸毛了。
“啥玩意?!他疯啦,自家的事还没理清楚,就去管别人家的事!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人商量一下,反了他了!”
石迎春也沉着脸:“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不是欺负我妹是个嘴笨的。那可是三个孩子,不是三只鸡,咋能说养就养。”
曹荣妹:“三丫,这事不能这么算了,过几天我跟你进城,不给个说法我们可不干!那可是三个男娃啊,以后你自己的孩子咋办。”
“这事确实不能轻放,要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真以为我们石家姑娘好欺负啊。”
石立夏连忙将两人拉住:“妈,姐,你们别激动,先听我说。”
“不听,你脑子就是个糊涂的,给点甜头就不着四六。”曹荣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石迎春更是恨不得敲开石立夏的脑子看看:“你的脑子都是装了屎嘛!当时就该马上回家,表达自己的态度,不管后面怎么做也得让他知道厉害。结果你看看你干了什么,还美滋滋地带着人家给的小恩小惠回来了,怎么滴,还想跟我们说他的好话?”
“养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他的工资是高,可养这么多人,你们以后还要不要自己的孩子了,那到时候负担得多重啊?当初你嫁给他,就是看重他条件好,你嫁过去可以继续好吃懒做。要是知道有三个孩子,用得着这么费劲还得罪人办那事吗,不成,这三个孩子不能留着。”
曹荣妹猛地拍床,目光恶狠狠的。
石立夏想到原文剧情发展,猛地站起身,大声道:“你们都听我说!”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曹荣妹和石迎春一脸惊诧地看着石立夏。
“妈,姐,我知道你们为我好。这件事我也很生气,可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三个孩子是不可能带走的。”
“怎么不能……”曹荣妹插话道,被石立夏打断。
“妈,把孩子送走容易,可这是邢锋的底线。”
曹荣妹没吭声了,这女婿不发飙则已,一发飙那可是不得了的。
“现在因为这件事我在家里占据主动权,现在他把他所有工资都给我了。他从前攒的小金库,现在也一点点拿了出来。而且那三个孩子每个月都有国家发的抚恤金,经济压力也没有那么大。厂里有学校,平常可以扔过去,我也不需要怎么带。他只要在家,家里的活都是他干的,我就带着三个孩子玩就行。”
曹荣妹:“洗衣做饭都是他?”
“嗯,我们因为三个孩子换了大房子,独门独户带个小院子。”
石迎春:“可他不在家的时候咋办?他可是经常要出车的。”
“到时候会有人过来帮忙,他都找好人了。”
曹荣妹:“找人帮忙得给好处吧?说好听把工资都给你,结果钱还是不是你的。”
石立夏:“管饭就行,不是从我兜里掏的。”
具体石立夏也没说,可曹荣妹和石迎春都知道,长途司机都有自己的门路赚外快,要不然这个职业怎么这么被人羡慕呢,邢锋瞧着就不是个胆小的。
曹荣妹的脸色微微好转,可还是不死心:
“真不能把三个孩子送走?男娃想要找个好人家不难。要是孩子小,找个当干部的人家都是不成问题的。”
石立夏正色道:“妈,这事您就甭想了。”
千万不敢让曹荣妹继续走原文剧情,她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底气,可还是不想给自己找事。
三个孩子目前看着也不错,真没必要如此。
石迎春表情依然不好看:“因为这些你就妥协了?你真以为当养母是这么容易的事?”
“当然不止,我这次回来是要办一件大事的。”
“什么事?”
石立夏得意地笑,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张纸。
“喏,你们看看这是啥。”
曹荣妹不识字,石迎春将那张纸抽了过去,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
“迎春,上面写了啥啊?”
曹荣妹着急,能让石迎春这么大反应的事可不多。
石迎春声音都抖了:“妈,妈,三妹出息了啊!”
“咋了嘛,你快说啊!”
“三妹当上干部了!捧上铁饭碗啦!”
曹荣妹一个踉跄,激动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啥,啥玩意?”
“三妹吃上商品粮了!她就要去机械厂宣传部当干部啦!”
曹荣妹抚着额头:“我,我脑子有点晕,开始出现幻觉了,我是不是听错了?”
“妈,你没听错。”石立夏得意道,“当初多亏您和爸硬是坚持让我上高中,要不然也没有这个机会。”
“是临时工?”
“不是,是有编制的,这铁饭碗我是抱上了。”
曹荣妹顿时泪流满面:“我儿出息啦,我儿出息啦!”
石迎春也惊喜不已,上下打量石立夏。
“难怪我说这次回来这么大变化,原来身份不一样了,邢锋那小子给你找的工作?”
“那倒不是,他顶多起了那么一点点小作用吧,主要还是靠我自己争气。这里头事多着呢,我一会跟你们细说。我现在捧上了铁饭碗,思想觉悟必须得高,不能被人抓了把柄。”
曹荣妹抹了一把泪:“你说得没错,咱们可不能在思想上犯错误,让人钻了空子。哎哟喂,我闺女竟然要变成城里人,捧上铁饭碗了!我就说当初我这主意好,要不然哪里有这个机会。”
要不是当初盘算着要石立夏嫁给邢锋,再能干也没机会进厂里。
石迎春也换了态度:“你现在有工作就得另说了,尤其你在宣传科,思想得进步,你可不能犯浑,让人从三个孩子入手找你的错处。”
现在的铁饭碗捧上就不容易砸是真,可现在也很容易被人从思想道德上扣帽子,不好好干活也不过被批评几句,或者换到比较差的岗位,可要是思想出问题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曹荣妹和石迎春刚才铁腕态度,也是建立在石立夏光脚不怕穿鞋的,现在有了顾忌,那肯定得往另一个方向走。
甭管私底下觉得帮别人养孩子脑子多坑,明面上都得赞美这样的行为的,要是普通老百姓还没啥,抱怨几句甚至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也是人之常情。可要是吃上了国家饭,要求就不一样了。
石迎春在婆家看得多,更清楚其中要害。
“放心吧,我是谁啊。”石立夏得意地拍拍胸脯。
石迎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给我收着点,现在这么好的形势,可别被人糊弄瘸了。工作上可以糊弄点,作风上可不能出岔子。”
石立夏心里咯噔一下,她姐果然是她姐,竟然都预判到了。
不过现在换成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姐,你放心吧,什么也没有我的铁饭碗重要啊。”
别说现在铁饭碗那么珍贵,就是改开后拥有更多机会,石立夏也不会放弃这个铁饭碗。
做生意是容易赚到大钱,比死工资高得多。
可谁也不能保证做生意不赔啊,几十年后大家只看到成功的人,没看到在沙滩上被拍死的人。
那时候的年轻人谁不羡慕拿着高退休金,在广场上跳舞的广场大妈大爷们?
从前不能理解为啥以前的人追求稳定,外面的世界多美妙啊。可当经济动荡、各种意外事件频发的时候,人人又想回去捧铁饭碗了。
石立夏最是明白这种感觉,所以打死不会丢掉这个铁饭碗的。
机械厂可是不会倒的,顶多会被男主重组,她努力不掉队就行。
至于跟女主的恩怨情仇,石立夏觉得不是大问题,只要以后别在她面前蹦跶就好。
万幸女主人设不是那种特别狠辣的,原文虽然一直在打极品,却也是别人招惹男女主才会打回去的,而且也就是日常打脸不是那种戾气重,动不动就要断人胳膊,把人弄死类型。
原身最后结局也是自己作死,男女主很少直接出手把一个人往死里送,属于日常种田养娃类的小说,美食占的戏份比她这个小配角多得多。
曹荣妹眼珠子咕噜噜转,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既然孩子已经养了,那你就把这事干漂亮了,不能白养了他们。你要养出风格,养出水平来!必须让厂里时刻记得你高尚品格。你们养的可是烈士遗孤,那烈士是啥?是为了国家丢了命的人,你们帮着养孩子,那思想多进步啊,厂里必须得在工作上生活上优待你们。”
石迎春:“你拿到这份工作不容易,城里人都没安排竟然被你一个农村丫头抢了,肯定不少人看不顺眼。回头要是谁给你穿小鞋,你就拿这个说事,你现在可是先进分子,还是贫民出身,谁也没有你有底气,别傻愣愣地站着挨打。”
要么怎么说是一家人呢,怼人的话术都是一样的。
石立夏也不知道为啥她姐老是觉得她是个憨的容易被欺负的,估摸是从小护着她习惯了,不过她也没反驳,她确实没有她姐厉害。
“姐,我知道的,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石迎春看了她一眼,勉强相信她的话。
她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
“没想到你这么出息,这下我的筹码又多一点了。”
有一个在市里工作的妹子,还是搞宣传工作的,她底气都要比从前足一点。
虽然石立夏的工作跟她男人一家八竿子打不着,压根不能通过这层关系带来什么好处,可就是能让人高看一眼。
以前他们家有个大伯在市里工作,高家看石迎春也比看普通农村姑娘稍微满意一些,只是后来因为石立夏的婚事闹翻了,加之也在市里工作的邢锋也跟石家人不和,高家人明显态度又发生了变化。
现在,她亲妹子自己就有了正式工作,妹夫理亏跟他们家关系缓和,那可大不一样了。
石立夏拍拍胸脯:“姐,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得了吧,你顾好自己就行,我还不至于沦落到求你出面。”
“姐,瞧你这话说的,还把不把我当妹子了。”石立夏不乐意了。
石迎春嗤了一声,“我是担心你拖我后腿。”
另一头,石广顺正在地里干活,他看着自己那傻儿子在前头吭哧吭哧下力气干活,好像跟谁比赛似的,在一行人中一骑绝尘,心里很是不得劲。
“丰秋,我渴了,给我拿水来。”
“好嘞。”
石丰秋这才停下手边的活,特别听话地去树荫下拿水。
石广顺站直身,伸展了一下身体,将草帽戴好,尽量不让太阳晒到自己。袖子也不像别的老爷们一样挽起来,穿得好好的,生怕露出一点皮肤。
“这天可太热了,能把人晒成肉干。天气还干得不行,我都没之前水润了。”
旁边有人听不过去,“广顺,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比娘们还娘们,你一张老脸还要什么水润。”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是爷们就活该糙啊?谁规定的啊?现在新社会讲究男女平等知道不,你们这些人啊,自个邋遢还嫌弃别人讲究。自己也不看自己啥样,还去嫌弃自己婆娘人老珠黄。
我就不一样了,我既不会嫌弃我家荣妹,还特爱护自己不让她有机会嫌弃我。”
听到这话的人都忍不住抖了抖,身上全都是鸡皮疙瘩。
“石广顺,你真是太恶心了!”
石广顺嗤了一声:“你们这些几个月也洗不了一次澡的臭男人,好意思觉得我恶心。路过你们身边我还以为粪坑炸了呢,我怀疑你们婆娘是忍字写的,要不然咋能扛得住跟你们一个被窝。”
“谁几个月不洗澡,你胡乱编排谁呢。再说了我们那叫男人味,不像你娘们唧唧的。”
说这话的人,还故意掐着兰花指说话。
地里其他人全都笑出声来,原本因为辛劳而沉闷的气氛,此刻变得活跃不少。
石广顺完全不恼,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人一眼:
“男人味,原来你这么高看自己的,难怪啊难怪,啧啧啧。”
“你这话啥意思,给我说清楚了!”
“没啥意思,你继续跟你的男人味过日子去吧,一定要坚持哦,我看好你哟。”
石广顺说话阴阳怪气的,听得那人更加窝火,扔开手里的农具,就要走过来找石广顺说明白。
石丰秋这时候拿着水壶走过来了,他长得很高大,比并不算矮的石广顺还大一圈,站在那跟一头熊似的。
那人想要过来,石丰秋的大眼睛往那扫一眼,那人顿时把脚缩了回去,嘴里还念念叨叨。
“哼,我懒得跟你这种人计较。”
石广顺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才呲牙笑道:
“来计较啊来计较啊,体现一下你的男人味啊,怎么看到我儿子就跑了。”
“石广顺,你别得意,你有种来单挑啊。”
石广顺哈哈大笑:“我儿子就是我的种,来来来,跟他干一架。”
石丰秋眼睛瞪得像铜铃,凶神恶煞地望着那人,那人再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埋头干活。
其他人也不敢笑了,全都老实干自己的事。
谁不知道石丰秋是个憨的,他才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指哪打哪。下手也不知道轻重,被打伤了人家也不管的。
你要是敢去找他要医药费,只会被打得更凶,而且不只自己挨打,家人也挨打,整一个恶霸。
石广顺很是满意大家的态度,看向石丰秋恨铁不成钢:
“你干活不用这么卖力,做得再多也不就十个工分,也不会给你双份。”
这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这个傻儿子愣是听不进去,有这力气干啥不好,回头还得吃多少才能补回来。
石丰秋挠了挠头:“我也没使多大力气啊,而且张知青说了,我给她干活,她给我一包糖。大妹有娃娃,我得给她弄些好吃的。”
“你啥时候跟知青点的人搭上关系了?那些知青贼得很,别力气下了,东西没拿到。”
“不给我就揍她!”
“张知青可是个女的。”
“女的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石广顺是服了这个憨憨了,“她要真敢,你下手轻点,不小心把人打死了不好收场。”
一旁的人听着,只觉得心里发凉,这是什么恶霸父子啊。
回头得跟张知青说一说,千万别想着占人便宜,说好的东西必须得给,这家人可不好惹。
石丰秋不管别人咋想,提起大妹,他捏了捏拳头,手指咔咔咔响。
“爸,咋就不让我去找高家要说法,我把那家伙揍一顿就听话了。”
石广顺用手拍他后脑勺:“你当啥事都是拳头能解决的啊,迎春心里有数,不会亏着自己的。”
“可奶她……”
“老太太说几句有啥大不了的,咱们家被说得还少吗,当听不见不就得了。你奶这么大年纪了,也就嘴上花花,能把咱们怎么着啊。”
石丰秋摸摸脑袋,还是不懂究竟,不过也没有再问,又去吭哧吭哧干活去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有人传来了石立夏回村的消息。
传话的人跟石广顺不对付,说的时候幸灾乐祸的,还故意放大嗓门嚷嚷。
“石广顺,你小闺女也回来了,大包小包的,怕也是跟你大闺女一样,被夫家赶回来了!”
石丰秋一听就要冲过去,那人一看不对劲立马跑了,一边跑一边嚷嚷。
“石广顺两个闺女都被赶回家啦,石广顺两个闺女都被赶回家啦!”
石广顺沉着脸,将石丰秋给拉住。
“我们回家看看去。”
石立夏可不是石迎春,她脑袋只会读书,别的啥都不行,当初这门婚事就闹得厉害,还真有可能是吃了亏才回家的。
两人地里的活也不干了,记分员急得在后面大吼。
“你们快回来!你们要是旷工,今天就不记你们的分了!”
石广顺没搭理他,火急火燎跑了,这节骨眼谁还管什么工分啊。
半路上,石广顺和石丰秋就跟赵婆子撞上了。
赵婆子气得凑上前要揍人:“你们咋又旷工啦!回头全家喝西北风啊!”
石广顺哪里是会站在原地挨打的人,他又不是石老三。
“妈,我闺女被人欺负,你还让我干活,我是没老大老四讨你喜欢,可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我咋这么命苦,有这么个不疼我的老娘啊,我闺女咋这么命苦,就遇上这么个奶奶啊。”
石广顺直接嚎了起来,跟村口老大娘骂人一样,就差没坐地上拍大腿了。
赵婆子被膈应个够呛,每次她想拿二儿子说事,人家比她嚎得还像个老太太,压根不知道丢脸两字咋写的。
“你给我打住!你小闺女没事,她就是回家看看。”
石广顺立马停止哀嚎:“真的假的?”
“哼,爱信不信,我去找人换鸡了。”赵婆子没搭理,直接走了。
石广顺这下没有那么心急了,要是小闺女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老太太肯定不是这个态度。
“妈,你去找东头的老邱家换鸡,他家的鸡够肥。迎春肯定给了你不少钱吧,再去隔壁的王家换点鸡蛋,我两个闺女都要吃的。”
赵婆子没搭理他,脚步飞快地走了。
“真好啊,有闺女真好啊,晚上有肉吃了。”
石广顺背着手,笑眯眯地漫步,心里一点都不着急了。
石丰秋咽了咽口水,他好多天没有尝到肉味了。
石迎春回来后,为了避免被奶奶和其他房的人絮叨,他也开始上工,好久没上后山看看了。
“爸,小妹回家,我明天上山呗。”
“上个屁上,没听前两天大队长的话吗,前一阵隔壁大队就有人盗猎被逮到了,头发都被剃成了阴阳头,你本来就丑,要是被剃头,还能不能看了!”
“爸,那是那人没用,我从来没被人逮到。”
“你可拉倒吧,你长得跟头熊似的,目标都比别人大得多,大老远就能看出来是你。给我老实点,听见没有。你被逮到了不要紧,影响到你大妹咋办。”
石丰秋不敢吭气了。
走到院子门口,石广顺就开始嚷嚷起来:
“孩儿们,你爹爹我回来啦!听说我宝贝小闺女回家啦,快让你爹爹我瞧瞧是不是又比从前漂亮点了。”
胡桃花听到这话,在屋子里直翻白眼。
这是什么爹啊,太没正形了!外头人听到那得多丢人啊!
真是不知道为啥老太太坚持不分家,二房一天天闹得厉害,也从来不提这事,跟这样的人住一块简直太糟心了。
回头得让自己闺女离这家人远点,这样的二伯太让人不放心了。
石立夏从屋里跑了出来:“爸!你宝贝小闺女我回来啦!哎哟爸,一年没见,您的风采更胜当年啊。”
“那当然,我可是坚持每天涂百雀羚的,你瞧瞧我这皮肤,比不得小姑娘,还是能比得过小伙子的。”
石广顺上下打量小闺女,肯定道:“看样子确实没受欺负,爸也安心了。闺女,听说你带了不少东西回来?都是给爸的吧?”
“爸,你甭想了,我都给妈了。”
“给你妈就是给我了,我和你妈一个被窝的。”
曹荣妹从屋子里跑出来,河东狮吼:
“你要死啊!跟闺女胡咧咧啥啊!回头看我不揍死你,整天没个正形。老大娶不上媳妇,都是你害的!”
“哎哟喂,我可比窦娥还冤,老大是娶不到媳妇吗,分明是不想将就。”
石丰秋早就习惯两口子你来我往斗嘴,他直接走到石立夏面前:
“小妹,你没被欺负吧?你被欺负跟哥说,我把他脑浆都给锤出来。”
石迎春嗤一声:“拉倒吧,你打别人还行,跟你小妹男人打?活腻歪了啊。”
邢锋没有石丰秋高大,力气也逊一筹,可他是战场回来的,经过专业训练,身手好着呢,石丰秋还真干不过他。
之前两家闹开,邢锋就露了一手,石丰秋虽然不至于输得很难看,毕竟他也不是好惹的,可足以让人不敢小觑。
“我打不过也能锤他几下子。”石丰秋挥舞着拳头哼哼道。
石丰秋会打架,除了自身条件确实很好,还有一个就是不要命,不惜力。
要不然再能打,人家几个兄弟一块上,也是能把他揍赢的。
可这人憨啊,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也完全不在意自己受伤,这谁能遭得住。
“哥,你放心吧,你小妹我是谁,谁敢欺负我?”石立夏连忙道,说完想起爸妈刚才的对话。
“不对啊,爸妈,哥之前不是说好人家了吗,怎么还没有结婚呢?”
她出嫁后,屋子都腾出来给他哥当婚房了,从邢锋那拿的聘礼钱,也是留给他哥娶媳妇用的。
石丰秋混不吝,动不动就喜欢动拳头,长得又跟熊一样吓人,虽然干活一把好手,可他经常不知道跑哪去了,一年到头工分也没多少。
石家人又不是好相处的,是他们大队最出名的一家人,正经人家都不乐意将闺女嫁过来。
虽然也有人家乐意,可石广顺和曹荣妹又瞧不上,于是就这么一直打光棍,两个妹妹都出嫁了,他还一个人呢。
村里其实有前头孩子不结婚,后头孩子也得等着的风俗,可石家人才不管这些,找到合适的就嫁了。
曹荣妹好不容易看好了个姑娘,还难得大方地愿意出一百块的彩礼钱,这个数在他们村已经非常高了。
大家伙都说曹荣妹转性了,为这事赵婆子没少闹腾,说他们家媳妇就没有这么精贵的。
可石广顺愣是顶下来了,还说这是卖他们女儿的钱,他们爱咋用咋用。
也就是石立夏是个心大的,听到这话都没生气,要不然肯定得生芥蒂不可。
石丰秋是个疼妹妹的,知道石立夏贪吃,经常从后山打好东西给这个妹妹,石立夏能长到一米七,石丰秋功不可没。
石立夏也就没计较自己的彩礼钱用在他哥身上,她也不希望哥哥一直打光棍。
其实她也是闹过的,只是被镇压下去了。
这段记忆原身有意识地压下去,认为自己是无私奉献。
提起这事,曹荣妹就一肚子火。
“死了。”
“啥玩意?”
曹荣妹黑着脸:“之前看上的姑娘死了,人还没进门,就让你哥背上了克妻的名声。”
“啊?”石立夏难以置信,“咋回事啊?”
“上山砍柴,摔死了。你说怎么就这么寸,砍个柴都能给摔死。他们家还想占着彩礼不还回来,说什么大女儿没了,把小女儿嫁过来。我呸!当我儿子什么女人都娶吗,那小女儿瘦巴巴的,你大哥用点力都能把人捏死,哪有资格嫁入咱们家。”
石立夏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我的妈呀,怎么说没就没了。”
石广顺:“谁知道呢,好端端地就给摔了,那一片也不怎么陡峭啊。当时身边还没人,等发现的时候,身子都硬了。”
石迎春脸色也不好看,大哥的婚事也不知道咋了,总是不顺。
以前也不是没有看中的姑娘,可总是临头了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最后都黄了。
什么人给跑了,什么突然发现那姑娘不是那家的姑娘,亲生父母找过来了,这次更好,快进门了摔死了,真是找谁说理去。
石丰秋是憨了点,瞧着可怕了点,可绝对是个不错的男人,可婚姻特别坎坷。
大家都沉着个脸,只有当事人石丰秋丝毫不在意,不明白大家干嘛这么不高兴。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化解,挠着脑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曹荣妹看到大儿子这个样子,直接没了脾气。
当初生这孩子的时候,他的脑袋太大,生的时候特别艰难,微博明上吃学家费了好久的工夫才生的,她下面都撕裂了。孩子的脑袋也被夹成了葫芦,跟个怪物似的,好在后来慢慢恢复了,长了头发也不怎么看得出来,可人却不怎么机灵,是所有孩子里最憨的。
“行了,不说这些了,快回屋,孩子爸,跟你说件好事。”
一家人齐刷刷回屋子,一直关注外头情况的胡桃花撇撇嘴,这家人成天鬼鬼祟祟的。
曹荣妹将石立夏找到工作的事,跟石广顺提起。
石广顺激动地在原地转圈圈,“我女儿出息啊,我也是干部的亲爹了!”
“爸,啥干部不干部的,我就是宣传科一个小干事。”
石广顺不理她:“孩他妈,我得重新做一套衣服,就干部穿的那种中山装,我女儿都是干部了,我这身份也得转变一下了。”
曹荣妹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臭美得你,我自己还没有呢,我给你做?梦里啥都有。”
石丰秋:“这么好的事,我不得去山里瞧瞧去,看有啥好东西。”
“滚蛋!”
屋里人齐齐呵斥,石丰秋大大的个子缩在角落装鹌鹑。
石迎春微微蹙眉:“爸,小妹有这样的机会,奶不会动别的心思吧?”
“你想啥呢,咋可能。”
屋子其他人都齐刷刷看向他,一副你怎么这么天真的表情。
“你们别这么看你们奶,她就是嘴毒。”
其他人撇撇嘴,曹荣妹:“这话你自己信吗?”
石立夏不解道:“爸,咱们家为啥不分家啊,咱们自己过多好啊。”
要说石广顺多孝顺,平常也不怎么看得出来,该顶撞从来没少顶撞,老太太恨死他这张嘴。
小事还罢了,大事上石广顺也经常不听老太太的话的。要不然石立夏也没有机会上高中,石丰秋也没机会给人下这么高的彩礼。
平常干活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拉着自己一家偷懒,抢饭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拉下。
可他这样地天天说要孝顺长辈不分家,有些事也确实让着,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咋想的。
一家人住在一块,难免容易起矛盾,还不如分开过的好。
分开过想要孝顺,那也是一样的。
“这话以后别再说了。”石广顺沉着脸道:“你们奶再不是,也还是你们奶。父母在,不分家。”
曹荣妹:“听你们爸的,他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这种事你们小辈都不要再提。”
石立夏和石迎春对视一眼,石迎春朝着她摇摇头。
以前他们看奶奶偏心,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大房和四房,连出嫁的姑姑都有,他们二房什么都没沾到,就曾经提过这件事,可都被驳回来。
小时候石立夏真以为石广顺是孝顺,不愿意忤逆老太太的话。
可现在的石立夏觉得,石广顺和曹荣妹实在不像是那种愚孝的人。
石立夏不再纠结这件事,声明道:“爸,我先声明,谁要是敢抢走我的工作,我跟那人拼命。”
“当你爸是摆设呢,用不着你出手。快快,让我看看你带回什么好东西。”
石广顺一看袋子里有麦乳精,直接就打开,让石丰秋去拿碗,就要开始冲泡喝起来。
一边喝着还一边打着小算盘:“冬青不知道跑哪里玩了,回头他回来给他冲一杯,我还得再喝一杯。”
一句没提老太太,这真是孝顺儿子?
石冬青小朋友刚从山里出来,衣服都被树枝刮得不成样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跟那乞丐差不多。
听到自家三姐回来了,急吼吼往家里冲。
三姐被赶回家什么的,他压根没信,他们石家二房没有这么窝囊的人。
之前他也以为二姐被赶回家,结果压根不是那回事,自从二姐回来他日子叫个好,天天兜里都揣着一颗糖,三姐回来肯定也带了不少好东西。
结果他回来看到了什么,哦豁,他们家竟然杀鸡了!
“三姐,我可想死你了!”
石冬青直接朝着石立夏扑过去,石立夏一个闪身,石冬青直接撞到墙上,疼得呲牙咧嘴。
“三姐,你干啥啊!一回家就要害死你亲弟弟啊。”
石立夏嫌弃不已:“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被你沾上我这衣服都不能要了。”
石冬青不在意这种细节,目光充满热切:“三姐,你回来给我带啥好东西了?有没有铁环啊?”
“没有,我回来是让你养我的。”
石冬青震惊:“三姐,你真被赶回家啦!”
“我要说是,你给我报仇不?”
石冬青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往门外走:“姐,你等着,我去大队委拿大炮,我不轰死那姓邢的,我就不叫石冬青!”
石立夏拎住他的领子:“行了,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你去你屋子看看,铁环放那了,还给你带了几本连环画。”
“哦吼!”
石冬青蹦得几丈高,一下就窜进屋里,没一会屋子里就传来嗷嗷叫的声音。
“姐,你是我亲姐!回头谁找你不痛快,我天天在他家门口泼粪。”
一家人都齐了,果然如同石立夏记忆中的一样,一个个都很活泼可爱呢。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石广顺磕着瓜子, 在路上大摇大摆走着,看到远处有人,愣是要绕过去。
原本人家不想搭理他, 可看都走到跟前了, 只能打招呼道:
“哟, 广顺,这是你家三丫头吧?这是去哪啊?”
石广顺嘴角快咧到耳根:“吴婶子, 你咋知道我家立夏吃上国家饭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也就是在宣传科当个干事而已。”
石立夏扶额,这还有完没完了。
难怪他老爹这么积极带着他去找大队长开证明, 原来是迫不及待地要到处显摆了,都没能忍到明天。
她也想老爹为她骄傲,可也没必要这么明显啊, 他们家距离大队长家才多远啊, 结果愣是一个多小时还没走到。
石立夏今天又是坐车又是走了山路,累个半死还得在这游街,真是造孽啊。
吴婶子原本也就是随口打招呼,听这话瞪大了眼。
“啥玩意, 你家三丫头当干部啦!”
“可不是吗,我让这丫头嫁人后好好伺候男人,谁知道她不小心, 嘿,得了这么个工作。为国家做贡献更重要, 咱们老百姓也不能为了小家不管大家对不?我从小就教她要好好为人民服务, 她这才接了这个工作。以后她就是城里人了, 我们家贫农身份是没法再给她贴金了。”
要是往常,吴婶子能被这说法给怄死, 现在只顾震惊了。
妈耶,这世道是咋样了,石广顺家的懒姑娘石立夏竟然当干部了!那些领导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城里的工作这么好找?”
石广顺摆摆手,一副你没见识的样子。
“要是这么好找,咱们大队能来这么多知青?我小闺女可是高中毕业,学习可一直是顶顶好的,要不是早早嫁人,去工农兵大学也是够格的。当初你们嘲笑我浪费钱让闺女读高中,现在傻眼了吧。”
吴婶子心底泛酸,当初自家儿子也看上了石立夏,可她怎么可能让一个又懒又馋的姑娘进家门,哪晓得人家竟然有这么大的造化,当上城里的工人了!
不是公社不是县里的工人,是市里机械厂的干部!
她连去市里往哪边走都不知道呢,石立夏竟然就在市里吃上了国家饭。
谁之前传播谣言说她被夫家赶出来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吴婶子看着比从前更加水灵的石立夏,要是当初她没拦着,这丫头就是她儿媳了。她拿到工作后,让她让给自己儿子,她不就也能跟着享福了!
石广顺满意地看着吴婶子的脸色一青一白,他可记得这老娘们当初在外头说他闺女的坏话,还说什么谁娶了他小闺女脑子绝对是装了屎,就算儿子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娶。
后悔吧,肠子悔青了也没用。
石广顺吹着口哨,背着手一脸嘚瑟地走了。
石立夏朝着吴婶子微微点头,就错身离开了。
她对村里人并不怎么熟悉,她从前特别懒,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除非为了吃的,因此村里的人经常对不上号。
石广顺手里拿着两个袋子,一个袋子里装着最便宜的水果糖。
他一路嘚瑟,关系还可以的就会给人家几颗糖,关系远近可以从分的糖看出来,像吴婶子这种不给糖的,那就是关系非常差的了,一点面子情都不愿意做,那石立夏也没有必要给笑脸。
石立夏快要累死的时候,石广顺终于肯走向大队长家,这时候太阳都落山了,过去的时候,人家正在吃饭。
现在物资紧张,懂事的人家都不会在饭点登门的,可石广顺却一点也不觉得别扭,还笑嘻嘻地打招呼:
“大队长,正吃着呢,我真是赶巧了。”
大队长一家也只是比普通人家稍好一些,每一餐的量都是算好的,硬是插进一个人,自家人肯定不够吃。
大队长心里百般不乐意,也只能招呼道:
“广顺啊,来得真好,跟我们一起吃一点。这是你家三丫头吧?好久没见着了,快过来坐。”
大队长家人脸色都不好看,虽然大队长招呼了,可谁也没起身去拿碗筷。
“不了不了,下回吧。今天立夏回来,家里备了好多好吃的,今儿主要是过来找您办事的。”
石广顺将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我闺女从城里回来不方便,也就没带啥好东西回来,一点薄礼你们别见笑。”
这下大家伙都愣住了,石家二房可不是大房的,想从他们家抠东西那可比登天还难,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队长放下碗筷:“这是干啥呢,有事说事,送啥礼啊,我是
那种拿钱才办事的人嘛。”
“大队长您高风亮节,主要是我这不成器的闺女在市里找了份工作,大小也算是个喜事,给大家沾沾喜气呢。”
大队长一大家子这下都吃不下饭了,全都震惊住了,这话里说的是他们以为的那样吗?
“啥?你闺女在市里找到工作了?临时工?”
“那当然不是,要是临时工就不用登门找您要证明转户口了。”
石广顺愣是将心中的得意压下,尽量让自己很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这一下大队长一家炸开了锅,目光里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可置信。
大队长也惊诧不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广顺,你家好运道啊。”
石广顺:“还行还行,都是我这个爹教得好。”
大队长媳妇再也按捺不住:“立夏,你这工作是你丈夫帮找的?”
石立夏笑道:“不是,是我通过招聘录取的。”
“参加招聘这么容易通过的?”大队长媳妇脱口而出。
石广顺笑道:“确实不算难,也就是得高中毕业以上,文章写得好点,会画点画,普通话说得标准点也就行了。哦,最好还得长得周正,搞宣传工作的,长了一副尖嘴猴腮的脸,那肯定是不成的。”
石立夏之前在家里跟家里人说过应聘时的一些细节,让他们知道自己女儿/妹妹/姐姐有多牛气。包括救人的事,也都跟家里人说了。
要不然还以为她的工作来得容易,回头在村里嘚瑟,不小心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就麻烦了。
虽然他们家一般来说不会为了面子搞出这么些麻烦事,可总得未雨绸缪,毕竟他们这一房不会,老太太还有其他房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大队长一家:“……”
这里面的条件他们全家加上亲家就没有一个沾边的。
大队长轻咳一声,“立夏,你是咱们大队养育出来的,第一个能在城里拥有正式工作的女同志,你以后可得好好干,给咱们大队的女娃当榜样!”
其他人听了,心里都默默吐槽,真要都跟石立夏学,那他们大队的女娃算是完了。
石立夏就算现在拥有一份好工作,那也不代表以前好吃懒做是不存在的啊。
石立夏笑道:“大队长,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为国家奉献自己一份力量。”
石广顺和石立夏拿到证明就走了,并没有在大队长家多留。
父女俩离开后,大家都好奇他们送了什么东西。
大队长媳妇一开始黑着脸,可从她腾篮子后,那笑容就没有停过。
自家人懂自家事,肯定是里面藏了好东西了。
“妈,你快拿出来瞧瞧,到底送了啥东西!”大队长小儿子迫不及待道。
大队长媳妇有些不高兴,要是拿了出来,家里这么多人一会儿怎么分?
大队长:“孩他娘,去拿吧。”
大队长媳妇这才动身去屋里拿东西,大家一看那堆东西,全都瞪大了眼。
谁也没想到,石广顺父女竟然送了一大堆布料。
虽然是碎料子,可一块可不小,而且架不住量大。
这么多布料拼一起,能做好几件衣裳呢!
大儿媳惊呼:“不得了了,这也忒阔了。”
村里哪家都缺布,大家很难拿到布票,一年到头都做不了一身衣服,大队长家也很缺。
这份礼可谓是送到心坎里了。
石家那头已经等得不耐烦,石冬青蹲在院门口,不停地朝着外头张望。
“我爸这是掉进粪坑里了,咋这么久没回来。”
石冬青鼻子里闻着浓重的肉味,馋得口水直流。
赵婆子最了解这个儿子,冷哼道:“他不嘚瑟一圈,那就不是石老二。”
和外头人一样,石家其他人得知石立夏找到工作,这次回来是要转户口的,都震惊不已。
谁能想到又懒又馋的石立夏,竟然还有这个造化。
换作平时,石广顺这么晚回家,家里又有好菜好饭,早就开席了,不会为了一两个人等这么长时间的。
可今天没谁提这事,就连老太太也无限容忍。
除了主菜都是石迎春花的钱以外,还因为石立夏的缘故。
胡桃花拉着丈夫石广华走到角落,低声道:
“你说立夏那丫头真的找到工作了?”
石广华撇撇嘴:“还不是靠她男人,别看她吹得天花乱坠的,都是给自己贴金呢。我可是她叔,从小看她长大的,她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
“她男人这么厉害?”
“要不然当初为啥不要脸那么设计他,连女儿的名声都不要了。我二哥和我二嫂啥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精得跟啥似的。”
“那你说让她男人帮咱们家永豪找份工作能成不?咱们永豪那么聪明,就该是个当干部的。”
石广华眸光一闪而逝,嘴上却道:“你想啥美事呢,有这机会咋不帮丰秋?我们还隔着一房呢。”
“丰秋都多大年纪了,而且那脑子哦……再说了,不算三房就一个男娃没长成的,大房二房都有人在城里工作,凭啥我们四房啥都没有,都是一家人咋能这么不公平呢。”
石广华没吭声。
胡桃花看着二房方向,想到石立夏带回的一大袋东西,心里越想越酸。
“我不管,这事你必须得跟妈提一提,这可关乎永豪的前程。他哪里比不上那个石立夏,凭啥她一个女娃能成为城里人抱上铁饭碗,永豪一个男娃子只能地里刨食?要是能安排永豪,以后石立夏在城里被欺负了,也有个兄弟能在身边撑腰。”
胡桃花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咱们永豪现在没相好对象,都是二房拖累的。大家一听二房这名声,谁敢把姑娘往咱们家里嫁啊。他们得负责,没道理我们白白被他们的坏名声拖累。”
石广华皱起眉头,沉声道:“行了,别说了。”
胡桃花知道自己男人听进去了,也就没继续开口。
石广顺和石立夏终于回来了,石家也终于开饭了。
赵婆子生了四男一女,老大石广安很早就到城里生活了,最小的女儿石美兰也早就嫁人了。
家里就剩下三兄弟,石广顺、石广山和石广华。
石广山生有四女一男,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现在还在家的是四女儿石来娣和小儿子石宝儿。石广华有两男一女,大儿子石永豪,二女儿石年年和小儿子石永禄。
一桌子坐不下那么多,赵婆子就没让小孩和女孩上桌,当然,二房的人不计算在内。
石永禄很是不服气,直接嚷嚷起来:“凭啥石冬青能上桌,我俩明明差不多大!”
石冬青得意在他面前扭屁股显摆:“因为这顿是我大姐出的钱,为了迎接我二姐准备的,馋死你,哕哕哕!”
石永禄气得眼眶红了,坐地上哇哇哭了起来:“我也要上桌吃肉,我也要上桌吃肉!”
石年年也恶狠狠地瞪着石立夏,要不是两位堂姐回家,她也是有资格上桌的。
石广山一家安静许多,石广山媳妇马大妹很识趣地带着女儿留在厨房里。
平常也是这样,她都已经习惯了,只要儿子能在堂屋吃到好吃的就行。
心里要说不满也是有的,可她没有二房厉害,没有四房受宠,之前还一直生不出儿子,时间长了也没当一回事了。
赵婆子瞄了一眼石迎春和石立夏,看这两姐妹好像眼盲耳聋似的,全都当看不见,在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一起说些什么。
赵婆子心里恼怒却也没表现出来,她朝着胡桃花吼道:
“你是怎么当妈的,没看到孩子在这闹吗,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你赶紧带孩子们去厨房,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正准备坐下的胡桃花惊愣住,让她带孩子去厨房?今天竟然连她都不配上桌?
石广华斜了她一眼,胡桃花顿时不敢出声,恋恋不舍地望着桌上的鸡肉和炒鸡蛋,拉着哭嚎的石永禄和不情不愿的石年年去了厨房。
为了她家永豪,她忍了!
石广顺一家从头到尾稳如泰山,丝毫不被影响。
赵婆子提筷的时候,石广顺制止大家,发表了一番演讲。
演讲内容主要还是围绕石立夏,石广顺平常就啰嗦,今天这么嘚瑟更加啰嗦了。
曹荣妹忍无可忍,在他背后来了一巴掌:“你再说饭菜都凉了!”
石广顺这才意犹未尽地招呼大家动筷,“大家吃着喝着,三弟四弟,咱们今天喝一点。这酒是我三女婿专门挑的,小年轻不知道好赖,这酒也就凑合着喝。”
话是这么说,可谁要说酒不好,石广顺能用酒瓶子抡他。
大家伙终于开始动筷,全都先往鸡肉那夹。
赵婆子也顾不上计较曹荣妹揍自己儿子的事,也下手抢了起来。
她要是不快点,连个肉渣都不剩,这些小犊子这时候压根不记得她这个长辈。
鸡腿是没有的,全都给砍了,否则一家人能为一只鸡腿打起来。
石立夏很久没像现在一样,吃饭跟打仗一样。
真的,这气氛简直绝了,你能完全忘了周遭一切,就记得不停地夹菜,咀嚼,吞咽。
石家还算有些规矩,碗里没吃完的,是不能夹第二块的,否则会被抽的。
石立夏吃完一顿饭,从前的记忆完全苏醒,原本感到一丝丝陌生的家,经过这么一顿饭现在全都没了。
吃完饭,二房仿佛屁股黏在凳子上,把凳子往院子一摆,开始望着漫天繁星消食,没有一个起身收拾碗筷的。
六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牙签开始剔牙,除了石迎春和石立夏,其他人谁从牙缝里剔出肉来,还会嚼吧嚼吧吞进去,顺便再回味一下。
“一只鸡还是太少了,我都没吃出味来就没了。”石广顺感叹,“三丫头,你姐这顿出钱买了鸡,下顿是不是该你了?”
曹荣妹瞪了他一眼:“想啥好事呢!立夏,别听你爸的,你带回来这么多东西足够了,有钱存着,等我们去城里找你再买好吃的给我们。”
赵婆子哪里听不出曹荣妹话里的意思,这是想要吃独食呢。
她气哼哼回屋了,看到这家人就觉得胸闷。
曹荣妹诧异,“嘿,孩子爸,妈今天竟然没怼我?”
石广顺靠在墙上,老神在在:“那还不好?”
“我咋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想多了。”
“老太太今天也没找我要闺女带回来的东西。”
换作平时,早就骂开了,生怕她把好东西都给吞了。
今天竟然好像忘了这事,可真是太稀奇了。
石广顺摇着蒲扇:“那咱们就留着呗,你嫌东西烫手?”
“你今天咋回事,跟你说话特别不得劲。”
石广顺正色:“我现在是干部的亲爹了,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
曹荣妹直接站了起来:“丰秋,把你爸带到水渠那清醒清醒,他脑子进水了,记得给他倒一倒。”
石丰秋站起身,直接把石广顺拉起来往肩上一扛,就往水渠的方向走了。
“逆子,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啥呢!快放我下来,你这是忤逆懂不懂!”石广顺不停挣扎着。
石丰秋不为所动:“爸,你说要听妈的话的。”
石广顺:“那你就不能背着,我要吐了,今天的鸡白吃了……”
石立夏和石冬青乐不可支,二房其他人也忍俊不禁,可没有一个人要上去帮忙的。
其他房的人觉得二房的人没救了,一个个都没有正形,不懂得规矩。
晚上,石广华去找赵婆子,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
石广顺出门上茅厕,正好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浑不在意地哼着曲子走了。
第二天,石立夏正打算拿着证明去公社,被赵婆子叫进了屋子。
赵婆子:“广顺,立夏,你们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石广顺给石立夏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父女俩这才走了进去。
石广顺:“妈,你有什么话就不能等我们办完事再说吗,去晚了人家就下班了。”
“这事就别办了吧。”
石广顺挖了挖耳朵:“妈,你说啥?我没听清。”
“你别装糊涂,你小子长了八百个心眼,不可能听不懂我的话。”
“妈,你既然知道我是有心眼的,不是三哥那样说啥是啥的,何必又说这话呢?这不是白伤咱们母子情分吗。”
石广顺难得认真道,目光直直地看着赵婆子。
赵婆子瞥过眼:“你也当爹了,也该知道当父母的难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希望你们都能好。”
“妈,您既然知道做父母的难处,为啥还要难为我,难为我的孩子?”
“立夏是女娃,能嫁个好丈夫,带好孩子就是最大的本事,没必要跟男人一起争,那不是女人的本分。咱们家还是得靠男娃才能撑起来,外嫁的女儿再出息,跟咱们石家又有啥关系?”
“行,我让立夏把工作让给她大哥,以后给你找个城里的孙媳妇。”
石立夏听这话,一脸淡定,完全没有插话的想法。
赵婆子脸色顿时不好看:“那怎么行,丰秋太憨了,别回头在城里闹出事,还把大家都给连累了。”
“冬青太小了,他想去人家也不要。”
赵婆子忍不住道:“你别在这装糊涂,我说的是永豪,他比立夏大几个月,年纪最是合适。”
石广顺直接蹦了起来:“我这人虽然经常不着调,可绝对没有跟四弟妹有啥不清不楚的!永豪绝不是她跟我生的!我可没碰过她一根指头啊!妈,您可不能冤枉我啊!”
在屋外偷听的胡桃花听到这话,差点没叫出声来。
这二伯是疯了啊,这种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赵婆子也唬了一跳,伸手就要往他身上抽:“你胡咧咧啥呢!这话传出去,咱们家还要不要脸了。”
“明明是你说的话惊世骇俗,咋能冤枉我呢?永豪又不是我儿子,他自己的爹还活着呢,我凭啥不管自己儿子去管他?外人还以为我跟他妈有一腿呢。”
赵婆子噎住了,这一点她还真没有想过。
“那不是你儿子不合适吗。”
“妈,你试着把这话对外说说,看人家信不信吧。丰秋别的不说一把子力气,当个搬运工那绝对是没问题的,他是莽又不是智力问题的傻子。结果有工作机会我不给我这顶天立地大儿子,却要给我弟弟的儿子,这能让人不多想?弟妹还是跟我一个院子生活的。
妈也,这话传出去,我的清白是彻底没了。你信不信,早晨这话传出去,晚上就能传我怎么被弟妹睡的了,啥时候睡的,在哪里睡的都给你编排出来了。”
胡桃花是彻底听不下去了,脸涨红得快要炸了。
石广顺怎么敢这么说,他怎么敢这么说话!
她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咋啥话都敢往外吐呢!
一想到那情形,胡桃花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胡桃花心里宛若万马奔腾,又气又怒还不能进去怼,憋得快喘不上气来了。
得亏石广华上工去了,否则胡桃花不敢相信那个场面会是啥样子的。
赵婆子也气得直哆嗦,硬撑着才没撅过去。
“那,那这个机会不要了,你让你女婿给永豪找份活。”
“妈,你要不要去知青点去瞧瞧醒醒脑子,多少城里娃都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呢,你以为工作是厕所,想上就上啊。”
“我不管,反正这事你必须得办成!”赵婆子开始耍无赖,嚎嚎大哭起来。
“老头子,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可咋活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啊,我真是命苦啊,孩子大了就不由娘了,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孝顺啊,老头子喂,你快点带我走吧——”
石广顺直接上前一把搂住赵婆子,比她嚎得还大声:
“娘啊,孩儿不孝,孩儿这就带着您一起去见爹啊。爹啊,我和娘来啦,您在下面备好酒菜,迎接我跟娘和四弟,我们一起下去找您去啦!立夏,站着干嘛,把耗子药找出来,放水里,一会端给我和你奶还有你四叔喝。
对了,你四叔两个孩子还小,他要是走了没法养活,你也给他们端两碗,咱们一块走。你爷爷在下面看到我们,肯定会高兴的。葬礼就不用弄太隆重,给我们裹个草席随便找地方埋了就行。”
赵婆子立马不哭了,想要抽他,可被搂紧了完全动弹不得,只能骂骂咧咧:
“放开放开!你胡咧咧啥呢,你想毒死谁呢!”
“妈,您别怕,喝一口抽抽几下就完事了,我会看着您没气了我再喝的,您不用怕被救回来半死不活的更痛苦。”
“谁说我要死了,我老婆子还好好的呢,别咒我!”
“妈,您不死啦?”
“快放开我,你这样像什么话啊!”
石广顺再次确认:“您真不死了?”
“我以后比你活得都久!”
石广顺笑嘻嘻松开手:“那不能让妈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当儿女的看不得您伤心。”
赵婆子气得快吐血,偏偏又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滚滚滚,我不想看到你们!”
石广顺非常听话地溜了,不忘带走看戏看得呆在原地的石立夏。
走出院子,石立夏朝着石广顺竖起大拇指:
“爸,你真是绝了啊。”
石广顺甩了甩自己的头发,“你奶就这几招,太容易应付了。”
“爸,你也不觉得烦,老是这么闹腾多累啊。”
石广顺摆摆手,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这叫乐趣,懂吗?村里的生活多无聊啊,不给自己找点乐子,那多没劲啊。”
“我怎么没感受到乐趣?我咋觉得受气更多点。”
石立夏知道她奶奶占不着便宜,可看到她偏心,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目光要放长远。”石广顺意味深长道。
“再说了,人老了就是只纸老虎,只能吓唬那些老实的。真要硬刚起来,成天这里痛那里疼的老人能干啥?养活自己都成问题。那些不愿意养家里老人,让老人活活饿死的人家,有几个因为这事受到影响的?只要自己不在意,外头人的话都是个屁。时间长了,大家也就慢慢忘了。回头再做几件好事,大家也就觉得这家人其实也还是能处的。
你奶看着掌控这个家,是这个家的最强者,那是我们小时候的依赖和现在的尊重带给她的错觉,分分钟就能打破这种假象。当主动权在自己手里的时候,遇上这些事就没啥感到好生气的,想怎么走都是由自己来决定的。你的工作以后就是你的底气,铁饭碗捧着,也就靠不着人,也就不会受制于人。”
石立夏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石广顺,“爸,我听这些话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啊哈,被我忽悠到了吧。”
石广顺用手指在石立夏额头弹了一下。
“你就记住,你的工作不会被抢走。我都忍着没去占这个便宜,别人想占,想啥美事呢。”
石广顺气哼哼,他自己还想要个轻松的工作呢,一个个还想让他把女儿的工作让出去,什么玩意儿。
他现在也还年轻力壮呢,要是能有份工作,以后养老都不用指望儿女了,想想多美啊。
石立夏嘴巴长成个‘O’字,“爸,你竟然这么上进呢。”
“小看你爸了不是,我天生就该是当干部的,可惜没有这个舞台。”
石立夏想了想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啥意思?”
“爸,我们去摘点桃子吧,昨天哥说咱们村的桃子熟了。”
石广顺要被这女儿气死,说话怎么跳来跳去的。
“你先跟我说说我有啥机会啊。”
石立夏愣是把这事跳过去了:“爸,我们去借大队牛车。”
“为啥借牛车啊?”
“您想走着去公社吗?那得多累啊。”
石广顺完全被她带跑了:“你可真敢想啊,大队牛车是你想借就能借的吗,大队长去公社也得走着去。”
“我们说我们去把桃子运到公社,不就结了?”
“公社那边不收咱们的桃子啊,靠近公社的小王村大队长跟收购站有关系,都去他们村收了。收购站要的不多,小王村桃子树比咱们村还多,而且皮厚不容易坏,收了他们的就收不了别的地方桃子了。”
他们村的桃子确实味道好,可没法子往外销不过是自个村的人甜甜嘴,不像小王村,能靠着桃子发一笔,不知道让大家多眼馋。
石立夏:“我又不是送到收购站的,我是拿到公社去送人的。”
石广顺瞪眼:“脑子烧糊涂啦,你要是拿几个吃,村里人没意见,你要是拿好几筐,村里人肯定不答应。”
“我用钱换呢?”
“我咋不知道你在公社有那么多认识的人呢。”
“爸,我可是在公社上过初中的,人脉可不一般。”
石广顺撇撇嘴,虽然心底觉得没必要,可想着女儿估计跟自己一样,有工作了想跟以前同学嘚瑟,也就带着石立夏一起去找大队长。
有了昨天那些布打底子,大队长媳妇看向石立夏的目光那叫个和颜悦色。
大队长态度也好了不少,听到他们的来意,却是有些为难。
他们是希望村里的桃子能销出去,可是卖给个人不合规矩啊。
石广顺递给大队长一根烟,这也是邢锋准备的。
“大队长,咱们也得学会变通。我闺女这也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咱们大队,只不过自己出息了,所以才想着不管结果如何,花销都由她这边顶着罢了。”
“啥意思啊?”
“立夏可不是为了想吃桃子才买的,她一家人能吃多少啊?是为了给咱们大队找销路。”
大队长手里的烟一抖:“真的?”
石立夏:“现在还做不得数,得先拿出去探探路,也不好说结果咋样,所以我才说是给我自个换的。”
大队长还想说些什么,大队长媳妇急忙给他使眼色。
“那些桃子放着也是烂掉的,咱们村吃恶心了也吃不了多少,还不如给立夏个方便。”
现在不像前些年那么贫困了,桃子也就没有之前受欢迎了,这玩意吃多了也伤。
大家虽然也不会浪费,可如果能换成钱当然更好。
大队长最终还是同意了,“对外咱们就说是单位收的。”
石广顺将两包烟还有一包糖推到桌上:“我们要得多,光我和闺女可运不出去,大队长,牛车借我们使一使呗。”
大队长眼皮跳了跳:“行,不过你们得自己赶车,回头把牛伺候好了再换回来。”
“得嘞!”
双方又谈了一下价钱,石立夏也没有压价,跟收购站差不多的价钱收了,一斤两分钱。
桃子在城里一斤至少能卖上一两毛,有些地方会更贵,还有价无市,可在地里收却是卖不上什么价的,运输费用和损耗费用太高了。
大队长看她痛快,立马就去安排人摘桃子,藤筐也都帮石立夏准备好。
石立夏是有要求的:“每一层要用稻草隔开,不能直接堆在一起。”
大队长看在两包烟的情分上,全都照着做了。
猪头山村的桃树并不高,石立夏吃完午饭就把所有桃子都收齐了。
桃子压秤,猪头山的桃子还大,一个个都跟女人拳头差不多大小。牛车没装满就有三百来斤了,花了石立夏六块五毛钱。
石广顺看着那叫个心疼,有这钱能买好几斤肉了!
曹荣妹抚着胸口:“你早说啊,我让你哥你弟在桃林里转一圈就能收这么多,还不会被人发现,这不是白瞎了钱吗。”
石迎春这次站在石立夏这边:“爸妈,立夏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没必要为了这么点钱损了名声。”
“哎哟喂,那可是六块五毛钱啊!我们一年都不一定能攒下这么多钱,你们这张口就一点小钱。”
曹荣妹想起昨天大闺女给赵婆子的大团结了,一只鸡几个蛋能有几个钱啊,竟然给了那么大张票子。
老太太也是个脸皮厚的,剩下的钱也没说要退回来,都什么人啊。
石立夏笑盈盈道:“妈,我是那种乱花钱的人嘛?我不会吃亏的。”
石冬青:“三姐,三姐!我也要去公社,带我一个呗,我能帮你搬东西。谁要是来打劫,我能帮你揍回去!”
“那我为啥不找大哥?”
“我机灵可爱啊,三姐,我的好姐姐,您就带我去吧。”
石冬青晃着石立夏的胳膊,央求着去公社。
他长这么大就没去过几回,还是自己偷偷去的,手里一分钱也没有,看着别人吃好吃的干着急。
“你既然这么求的话,那就带你去见见世面吧。”
石冬青立马蹦了起来,“姐,等我一下,我拿我的弹弓,半路谁敢抢咱们的桃子,我直接射瞎他!”
赵婆子因为上午跟石广顺的对话,现在气还不顺,看二房一家人就觉得脑壳疼,没有对此说些什么。
胡桃花心里有很多想法,可现在看到二伯的脸就难受,中午吃饭都自个主动去厨房,也没吭声。
这两位不作声,家里明显安静不少。
虽然都不明白石立夏要干什么,却也没有多问,问也没有答案。一句我要去公社送礼顺便显摆,就把人给堵死了。
三人一同赶牛车前往公社,石立夏先去办了转户口的手续,大约有桃子开路,手续办得特别快。
“赵同志,我们大队的桃子好吃吧?要是公社想要吃桃子,可以找我们大队采购哦,我家是猪头山大队的,现在正是成熟的季节,味儿特别正,还能送货上门!”
私人不能交易,可公对公就没问题了,也不一定要经过收购站。
只是村里人没想过还能主动上门推销,外头的人也就不知道他们村的桃子味道这么好,一些人就算知道也没想过还能让单位去收购的。
赵同志刚才也吃了个桃子,味道确实好,心中颇为动心。
“猪头山大队是吧?行,我记住了。”
走出公社政府,石立夏三人前往杨大花留给她的地址,她也不着急着去,沿途中看到一个单位就拿着几个桃子过去推销。
“这是我们猪头山大队的桃子,味道特别好,要是喜欢可以去我们大队收购,价格便宜还送货上门哦。”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石立夏一路送桃子, 走到杨大花门口的时候,车上已经空了一半。
石广顺和石冬青那叫个心疼,这些可都是用钱买的, 不是他们平常随便到山上摘着吃的, 结果就这么送送送, 真是不把钱当钱啊。
“我的小闺女啊,你这样干, 那些单位的人能去咱们村里订购吗?”
石立夏诚实道:“概率极低。”
石冬青瞪眼:“那你还送这么多出去, 你脑子被门夹了啊!哎哟——”
石立夏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如果只这么送,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为了口腹之欲, 让单位去采购。可要是开了一个口子,再加上我们宣传到位,那就不一定了。”
石冬青摸着脑袋:“啥意思啊?”
“在单位上班的人, 一般都是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按部就班的工作虽然不出彩,却也不会出错,还省得花力气去折腾,可要是错了反倒会落批评, 落下各种抱怨和埋怨。反正工资就这么多,除非有重大利益回报,否则谁乐意去费那个劲儿?”
铁饭碗也容易让人滋生得过且过的思想, 冒头的人还容易被其他人给打下去,生怕衬托自己太落后, 所以在职场时间长了, 懂得里面规则, 渐渐地那股冲劲也就没了,多会信奉所谓‘中庸之道’。
找新的供应商收购桃子, 看似一件很小的事,可万一搞砸了,比如桃子品质不好,很多都坏了烂了,又比如有的人不爱吃桃子,发桃子意味着其他福利削减,又或者牵扯某个领导利益等等,一个小小的采购里面都是人情世故,办事的人明明有前面的人做了铺垫,何必自己给自己没事找事?
以前的福利哪怕大家不怎么满意,可一直以来都如此,从前大家都没说什么,现在也没资格挑刺,大家抱怨几句也无伤大雅。大家习惯了同样的福利,没发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反倒不会有太多意见。
猪头山大队长没有想过怎么把桃子外销吗?不一定。
兴许也是抱着做多错多的想法,试了试不成就算了,不敢像石立夏这么豪横,没看到钱呢就先投入了本钱。
现在桃子送出去一大半,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声响。
桃子是不用花钱,但是人工和运输也都是成本。如果不运出来,桃子也能进村里人的肚子里。
可费劲运出来,结果全都打了水漂,白白费了力气,反倒是让大家看到大队长的无能。
参与采摘和运输的人的工分又该怎么算?他们耽误了地里的工时,那也是亏损。
这还只是运到公社,靠自己人就能完成的,如果运到远处,就得花钱搞运输了,如果出了问题就是非常直接的金钱损失了。
石冬青听明白了,“啥事都照着以前做,那岂不是傻子也能去上班了?”
石立夏笑了起来:“要发展就要有新的变化,他们想要一直这样,也得看外界给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况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只要出现优秀的人把这些人衬得没用,他们又干不掉那个人,那么他们就得被迫动起来。”
石广顺摸摸下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刺激他们不得不变?”
“没错,人都是喜欢比较的,兄弟单位之间也是如此。要是别家有了,自家没有,肯定就要闹起来了。”
红星公社并不大,拐个弯就能攀上亲戚,尤其单位之间更是如此。
我们单位发了这个东西,你们单位没有,难免会嘀咕。
如果动力不足,那就加一把火呗。
他们的桃子确实经得住考验,而且也不是什么买不起的东西,只要他们服务到位,一切不过是顺手的事,负责采购的人员也就没有那么多纠结了。
“所以啊,我们卖的是服务和口碑,爸,要是咱们渠道打通了,你可得注意桃子的品质,采购员那边也得拉拢拉拢。”
石广顺愣了愣:“啥玩意?”
石立夏拍了拍他的肩膀:“爸,你以为我多好心费那么多钱和心思,我可都是在给你做铺垫。你不是不爱种地吗,要是桃子的销售渠道被打开,那以后肯定就是由你来负责这事。以后要是咱们大队再搞个什么罐头、果干加工厂啥的,你肯定也会有份。”
她虽然是推销主力,可她爸也没闲着,能混进去也都是靠他一张嘴皮子,又是给门卫递烟,又是拉家常然后悄咪咪就把谁负责收购的事给打听到了。
要是办公室里坐的都是男的,石广顺也不让石立夏进去,自个把事给办了。
到了后面,石立夏完全不用出马了,他爸比她嘴皮子还溜,说话那是一套又一套的。
石广顺本就长得不错,还是个会捯饬自己的人,只要愿意装一下,看模样还挺唬人的,不少人都以为他是大队干部呢,也就比较容易被人信任。
石立夏也完全不担心这事办起来后,会被别人摘桃子,她爸是一般人吗?只有他占别人便宜的,没有谁能抢走他的东西。
石广顺光是想那场面,心情那叫个澎湃,可随即冷静下来。
“你这丫头,也忒会画饼了!差点就被你给忽悠住了,咱们一个桃子都没卖出去呢,纯倒贴钱,你就敢想这么多了。”
石立夏理直气壮:“这咋能叫忽悠呢,我闲得慌拿钱砸来哄您开心啊?”
“闺女啊,你说你咋就这么贴心啊。”石广顺感动极了,在那抹起眼泪。
石立夏刚想说些什么,又听他道:“以后可怎么让我再好意思占你便宜啊,我原本还想等秋收后跟你妈去你那蹭饭来着。”
石立夏:“……”
他们的父女情有,但不多。
石立夏一脸冷漠:“我给你找活干,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咦,这不是小夏吗?”
前面的院门被打开,杨大花从门里走出来,就看到一辆牛车停在自家门前路上,再仔细打量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石立夏立马扬起笑容走了过去:“婶子,我昨天不是听您说您喜欢吃我们村的桃子,这不,给您送过来了。”
杨大花诧异不已,她以为只是客套话,没想到石立夏还真把桃子送来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大队距离公社还挺远的,这多麻烦啊。”
“我是来公社办事的,不过顺带的事,这不是觉得跟您投缘吗,所以就想过来认认门。”
杨大花感动极了,其实她昨天回到家就有点后悔在车上说那么多,那些话传了出去终究不大好。
现在一看石立夏这么实诚,那点担忧早就抛到脑后了。
“你瞧你,我昨天看到你就知道你这姑娘是个好相处的。今天你必须得留在我家吃饭,我不过随口一句,你就记得这么清楚。”
杨大花上前拽住石立夏的胳膊,生怕她会溜走似的。
“婶子,今天就算了,我还有事要办呢。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我爸和我弟。”
杨大花刚才就看到牛车旁还有一大一小,这下才仔细打量,啧啧称道:
“你们一家长得可真俊。”
石广顺感受到杨大花的目光,朝着她微微一笑当是打招呼,克制又礼貌,跟平常在村里的嚣张无赖完全不同。
“不过是多两双筷子的事,都在我家吃饭了。”
“不用不用,婶子,我今天真的有事。您瞧见我车上的桃子了吗?我们想去找找看哪个单位能收一点,现在拿这些桃子探路呢,大队的事不敢耽搁啊,村里的人都在惦记着呢。今天一大早,大家就满怀希望去摘最好的桃子,就是希望能靠桃子换点油盐啥的。
您是不知道,村里人那期盼的眼神看着特让人心酸,他们还要安慰我不要有太大压力,能成就成不能成也不怪我,可我实在不想让他们失望。桃树都是村里老人伺候的,年轻劳动力都得去下地挣工分,也就老人家才能工夫管桃林,心里想着卖不出去给自家娃吃点也好,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还能干活挣到钱,那该多高兴啊。”
杨大花听着眼眶都红了,“真是太不容易了,你们卖多少钱一斤啊?我去问问街坊邻居,看他们要不要买点。”
石立夏连忙拉住她:“婶子,我知道您好心,可我也不能让您犯错误不是?”
虽然大家私底下也有偷偷做买卖的,可石立夏现在代表的是大队,就不能这么干了。
“对,对,差点忘了这茬了。不过也没事,住在我们这条街的,谁家没有吃国家饭的,我去找他们说说去,让他们找单位反映。”
杨大花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说办就办,带着石立夏三人一块往邻居家走。
“这家老爷子之前是公社木材厂厂长,现在虽然退休了,可儿子接了他的衣钵,也是木材厂的领导。你给我拿几个桃子,我去找他说。”
杨大花这话刚说完,石广顺已经挑好了。
杨大花看那些桃子一个个长得特别诱人,心下非常地满意,这看着比她从前吃到的品质还要好,个头都是差不多一样大的。
杨大花风风火火地就敲门进屋了,没一会就笑盈盈走出来报喜。
“事成了!他大孙子今天刚好过来,一看到大桃子就嚷嚷着要吃,那孩子咬了一口就夸得不行。老爷子那叫个高兴,听说我的来意,就很干脆应下这事了。还夸你们会办事,以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桃子也称了,一共是三斤,回头跟木材厂的单子一块算。”
石立夏完全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确实存着借着杨大花跟电影院搭上关系的心,她跟杨大花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心软的。
要不然也不会愿意照顾弟媳和侄女的月子,伺候月子可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小孩子刚生下来两三个小时就要吃奶,现在没有尿不湿,尿布一湿就立刻得换,要不然孩子容易着凉,一整晚是没法好好睡的。
产妇这个时候又很虚弱,依照现在坐月子的习惯,大部分时间都得躺着,不能吹风,尽量少下地。
因此伺候坐月子,不仅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产妇。
杨大花的侄女婿又是个不靠谱的,压根不会帮忙,不管是产妇还是照顾的人也就会更加辛苦。
杨大花现在看着就很憔悴,明显还没缓过劲来。
她着急离开,一方面确实是看不顺眼侄女一家,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回家养养身体,年纪大了比不了年轻时候,熬不住了。
杨大花对侄女与其说是抱怨,倒不如说是怒其不争,被人欺负还甘之如饴。
可石立夏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积极,并且比她知道的人脉更广。
石立夏连忙道:“这些桃子是试吃的,不用钱的!”
“你跟我说没用,老爷子是老革命了,这方面很有原则。要不是碍于现在的规矩,他现在肯定就自掏腰包了,不会绕一圈给钱。你瞧着吧,他也不会占公家便宜的,回头这些桃子他也会算清楚的。”
杨大花表现得比石立夏还要积极和高兴,她又带着石立夏敲了几家门,虽然大部分人东西收了却没有给个准话,却也很不容易了。
杨大花明显也知道其他人没有这么容易说话,每次也就带一个桃子上门。
她振振有词道:“给他们吃多了回头就不稀罕了,就让他们馋着才会惦记。要我说你们这桃还是太大了,再小点更合适,让他们更馋一点。”
于是,杨大花带着石立夏从街头走到街尾,桃子也没送到多少,却在好几个单位那挂上了名,能确定下来的订单就有两家,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毕竟大部分人都是普通员工,即便有点小权力,那也不一定是负责员工福利的,能直接拍板的人并不多。
可现在名声打出去了,而且还能用那两个单位的名头做宣传,后面的路子就更容易打开了。
电影院那边概率也很大,杨大花的丈夫就是放映员,女儿是售票员,还有个外甥也是里面员工,是杨大花丈夫的徒弟,虽然都不是领导岗位,可这就占了三票,还是比较容易获得领导批准的。
实在不行,杨大花还有个法子,可以让大队的人把桃子放在售票处寄卖。
售票处不仅卖票,还卖一些花生瓜子之类的零食,多个桃子也不是不行。
桃子不是私人的,是整个大队的,这也相当于扶持农村经济产业了。
“婶子,真是太感谢你了!你真的是帮了我大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您这个举动造福了我们全大队的人!”
杨大花眨巴眼:“我又白帮忙,你送了我那么多桃子,我不得出点力。”
“婶子,您家每年的桃子我们大队承包了!”石立夏豪气道。
“那我就等着了。”
杨大花乐滋滋道,她确实是个热心肠,可也是个爱占点小便宜的普通人。
“婶子,您认识汽车站的人吗?您说我要是想要让汽车站那边帮运东西回南城,他们会不会答应?”
现在的客车的车顶会被当作储物空间,如果有大件东西,都会往上面装,用绳子捆紧就行,不会被交警给逮了。
不过如果太多了,人家就不一定会同意了。
“你问我就对了,我一个侄子就是汽车站的,负责调度工作。我平常坐车,都是他帮我买票留的位置。”
杨大花不愧是公社土著,就没有哪个单位没有她的人脉。
“那可真是太好了!婶子,又得麻烦您了。”
“反正我也没啥事,正好到处溜达。”
有杨大花的帮忙,让汽车站的人帮忙运货的事,也很容易搞定,只是得多买一个人的票。
现在的汽车票虽然不便宜,可当作是运费,那就跟不要钱一样了。
和杨大花分别的时候,已经临近吃晚饭的点了,石广顺从国营饭店买了半只烤鸭递给了杨大花。
杨大花连忙拒绝,“这可使不得,我已经拿了那么多桃子了,哪里还能拿这啊,你们也太见外了。”
石立夏也没想到石广顺消失了一会,竟然去买烤鸭,这并不是她嘱咐了。
原本她想着等她回去的时候,路过公社再给杨大花买些东西做谢礼,哪晓得自己老爹这么上道。
石广顺笑道:“大姐,您要是不收才是想要跟我们划分界限呢,我以后肯定要经常上公社叨扰您,您要是不收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到您家喝茶了。”
石广顺和杨大花虽然同辈,但是岁数差了不少,石广顺看着又比较年轻,杨大花跟他站一块像母子,也就不担心相处起来会因为性别而尴尬。
“那我也不能收啊,这礼也太重了。”
国营饭店的烤鸭非常出名,味道好价格也特别贵,就这么半只就值五块多钱了。杨大花也就尝过一次,还是小叔子回来买的,他们家平常可舍不得。
“您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叫您姐,您是我姐,吃我半只鸭子还不成啊?也就是小弟我现在穷,要不然得买一只。”
石广顺想哄人的时候,嘴特别甜,推搡了几回后,杨大花最终将鸭子收下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
“下次你们再来公社,必须得到我家吃个饭,广顺,到时候你跟你姐夫喝一杯。还有立夏、冬青,你们都得来啊,不能像今天一样,推三阻四的。”
杨大花美滋滋地走了,石广顺看不到人影后,脸立马垮了下来。
“哎哟喂,我的私房钱啊,我真是中了你这丫头的邪了,竟然花自己的钱给大队办事,我脑子肯定是坏了。”
石冬青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今天跟着奔波一天,啥好东西没吃到,啥好玩的也没有玩上,眼睁睁看着那么馋人的烤鸭就这么消失在眼前,他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石立夏豪气挥手:“走,咱们去国营饭店吃大餐!”
父子俩顿时又活了过来:“真的?!”
“亏待别人也不能亏了自己,本来我就打算来国营饭店吃饭的,钱和票都带着了。爸,你刚才出的烤鸭钱,我一会补贴给你。”
石广顺大气摆摆手:“不用,那钱本来也是你的。”
“啊?”
“那是你的彩礼钱,要不然我手里怎么可能会有钱。你哥不是娶媳妇的事泡汤了吗,钱就在我手上了。”
石立夏嘴角抽抽,好家伙,这个家一直在薅她羊毛啊。
石迎春虽然也嫁得好,可是那家人给的彩礼钱并不多,她还都给拿走了,要不然在夫家不好过。
石立夏则不一样,邢锋虽然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可该给石立夏的反倒不少给,小两口又单独出来住,没有公婆在上头压着,没有这些彩礼钱也能活得不错。
不过彩礼中的实物比如缝纫机啥的,全都陪嫁回来了。
“爸,你这么说我可就不想掏钱了请你们吃饭了,你们这是剥削压榨我。”
石广顺很是淡定,半点不觉得愧疚:
“哪家不是这样啊?那些彩礼钱就当是我们以后的养老钱。你姐把彩礼都拿走了,以后我和你妈老了她也得管。你就不用了,偶尔过来看一下我们还活着就行了,不用出力不用出钱。”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回头给你写个条行了吧,你这丫头,以前傻乎乎的,现在怎么就不好忽悠了。”
石立夏挑眉:“我要是笨,我能考上高中,我能在班里学习成绩一直排在前面?”
“行了,别嘚瑟了,你不是还要去发电报吗,赶紧的,一会邮政所就要下班了。”
石立夏打算将一批桃子运回南城,机械厂就能消化掉那么多的桃子,但是需要有人到汽车站去运,还得有人去跟机械厂协商采购事宜。
这事找邢锋最合适,他有门路有渠道,就算机械厂这边行不通,也能去找别的厂子。
除非被人使绊子,否则的话大家只会抢着要。
因此石立夏一点不担心出问题,城里人对水果的需求是很大的,再不成她还能找万琳呢,她之前可是自己说了,有事可以找她帮忙。
石立夏给邢锋发电报,简略地告知他这些情况,让他在那边安排,如果敲定了就给她回个电报。
“要是咱们大队有电话就好了,发电报还是太不方便了。”
石立夏心疼自己的电报费用,她已经很精简了,可还是写了二十多个字,还不一定说清楚让对方明白。
那费用啊……
算了,就当前期投入了。
这些成本她都会记录下来,回头成单了必须要给她补回来,她可不是冤大头。
“还接电话?闺女啊,你也太敢想了,咱们村啥时候能通电,我都能在晒谷场跳一天。”
三人在国营饭店美美地吃了一顿,这才优哉游哉地回家,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曹荣妹骂骂咧咧:“你们爷仨是不是死在外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你们咋不睡在外头等明天再回呢。你们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想没想过家里的人!”
石广顺笑嘻嘻地走上前,提起手里的东西:
“荣妹,你看这是啥?”
曹荣妹立刻噤声,眼睛瞪得圆圆的,将他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
“哎哟我去,广顺,你终于是个人了,在外头还能惦记我呢,这是红烧肉?”
那东西用油纸包着的,凑近能闻到香味。
“瞧你这话说的,我啥时候不惦记你了?我都是把你放心窝上带着走的。”
“哕!”石冬青在后面听这话,快要吐出来了。“你们多大年纪了,害不害臊啊!”
石广顺得意道:“小子也,爸知道你羡慕,没法子,我就是命好遇到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不像你,女娃娃看到你就要跑八百米远。”
石立夏搓了搓胳膊,连忙回屋了,她老爹说话有时候她也扛不住啊。
石冬青不服气:“我那是不稀罕跟女娃娃一块玩。”
“你非要这么自我安慰,那爸也无话可说,走,老婆,去吃为夫给你带的红烧肉!”
“死相。”曹荣妹白了他一眼,美滋滋地朝着自个屋子走了,压根没想过去正屋孝顺老太太。
曹荣妹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大队长刚才过来了,你们要是回来就去他那一趟。”
石立夏一听就知道大队长着急等结果,往年也没这么着急,可今年看石立夏竟然愿意自己砸钱探路,总觉得估摸能有戏。
石家可不是愿意吃亏的人,他们既然出钱了,就不会是瞎胡来。
大队长一刻都等不及,越想越激动,也就溜达过来了。
石立夏叫住要回屋的石广顺:“爸,你过去一趟呗,我就不去了,今后这事我就不管了,由你全权负责。对了,记得我前期投入的本钱,必须得给我补贴回来。”
石广顺还没开口,曹荣妹先道:
“咋你就不管了?这事不是你挑的头吗?是不是你爸要夺你的权?”曹荣妹的目光射向石广顺。
石立夏笑了起来:“妈,你瞎说啥呢,爸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开个头,以后的事可不耐烦管,我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人,哪还有精力管大队的事。”
石广顺抚着胸口,一脸受伤和心疼:“荣妹,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爸,你别演了,赶紧去吧,明天还要让人一大早摘桃子送到公社呢。”
石广顺站直敬礼,装模作样地离开了。
再回来的时候,精神焕发,走路都是带风的。
现在遇见人不再说‘你是怎么知道我闺女当干部了’,而是要说‘你知道我干了啥大事吗,嘿,就不告诉你。’,特别的欠揍。
邢锋那边反应速度非常快,第二天下午石立夏就收到了她的电报。
上面就两个字:多收。
这下石立夏更不用担心了,直接去了大队长家。
“市里的渠道我也打开了,就看你们接不接了。”
大队长正为上午卖了五百多斤的桃子高兴,没想到下午又听到这么个好消息,有多少那边能收多少,这不就意味着他们今年的桃子都不愁卖了吗!
今年是桃子的丰收大年,长了特别多的桃子,而且品质都非常好,他们村的桃子是熟得比较晚的,现在才刚刚开始收获,要是都能卖出去,能卖上大几千呢!
这对于猪头山大队来说,是极为可观的收入了。
高兴得在原地转圈:“城里人也看上我们的桃子啦?”
“城里人想买没地方买,水果一直是稀罕货。只要渠道打开,就不愁卖的。只是品质得保证,桃子容易磕碰,如果运到城里,必须一个个都得用茅草给包起来,要不然损耗太大,最后反倒是亏了。”
水果包装也是需要成本的,目前大队的情况是肯定是不愿意投入的,而且这也不是他们拿钱就能买到的,还得联系厂家,然后慢慢排队等候,一路开绿灯速度也快不起来,那时候桃子早就过季了。
因此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利用茅草一个个进行包装,而且不能摘太熟的桃子。
大队长也冷静下来,公社那边比较近,送过去不成问题,可城里就不一样了。
“第一炮绝对不能搞砸了,我会安排好的。”大队长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石立夏为大队这么奔波和花钱,大队长也十分上道:
“这事必须得由专员负责,我看你爸石广顺就很合适。”
石立夏深以为然,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和肯定。
“我爸确实是咱们大队最合适的,没人比他胆子大,嘴皮子溜,脑子机灵。他今天已经跟不少人搭上关系,今后不仅仅是桃子,咱们大队还有别的特产,他也能利用这些关系推销出去。”
大队长嘴角抽抽,谁夸自家的人能夸成这样的,不得谦虚一下嘛。
石立夏离开后,大队长媳妇凑了过来。
“石广顺能行吗?他就没有个正形,成天油嘴滑舌的。别回头事情没办好不说,还把咱们大队的名声搞砸了。”
大队长斜了她一眼,哪能不知道她想些什么。
石广顺负责桃子外销的事,不用下地成天到处晃悠就能拿整工分,期间产生的费用还能报销,比如管一顿饭什么的。这才卖了两单,已经有人开始眼红了。
“他不行还有谁行?知道人家单位的门往哪里开的吗?”
大队长媳妇顿时没话说了。
石广顺是个心眼特别多的,大家只知道公社哪个单位收了桃子,可谁也不知道去到哪里该跟谁联系,这些信息全都握在石广顺手里呢。
石立夏可是实打实砸钱去吆喝的,当时多少人说她傻,现在事情办好了,你插进来摘桃子,想什么美事呢。
村里人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因为大家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就一天工夫,竟然就把桃子给卖出去了,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办。
石广华也是这么想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比二哥能干得多,现在竟然让二哥揽了这么大的事,心里那叫个不平衡。
尤其他知道立夏那工作是不会让出来了,心里更觉得难受。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二房占了,他们四房却什么都没有。
胡桃花更是愤愤不平:“你哥也太不把你这个弟弟当回事了,工作不愿意让出来就算了,现在大队的活都要跟你抢。你瞧着比他正派多了,能力也比他强,怎么这样的好事就落他头上了。立夏是出了钱的,可她也是你侄女啊,这活你也有资格上的。”
石广华晚上又去找赵婆子,第二天石广顺要出门时,又被老太太给叫住了。
这一次石广顺就没再跟老太太你来我往,直接道:
“我忙着呢,今儿没空跟你唠嗑。”
说完就直接走人,把赵婆子气得差点撅过去。
石广顺今天确实很忙不仅要验货送货,还得去公社加把火。
市里的人都跟他们村买了桃子,不是因为馋都是为了助农,本公社的单位难道不该支持支持吗。
这年头你可以不冒尖,但是绝对不能落后。
虽然有南城那边兜底,可目前的运输条件还是就近原则比较好。因此石广顺的工作重心,还是会放在牛车可以到达的地方。
石立夏也就不跟着去折腾了,在家里躺平,珍惜这段自由时间。
现在没有双休日,假期的时间也不长,上班后再咸鱼,也得早起去报到。
胡桃花看到她,就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立夏,你怎么这个点才起来,太阳都晒到屁股了。换我那时候,回娘家敢这么躲懒可是要被揍的。”
现在也不过才七点多,对于石立夏来说已经很早了。
这里晚上也没有什么娱乐,连电都没有,早早就得睡了。
石立夏笑道:“毕竟你也没跟我一样吃国家饭啊,婶婶,你要是有份工作,你回娘家你娘家人能把你当菩萨供。”
胡桃花顿时没话说了,这话还真是不假。
只不过娘家人这么干也是有目的的,想要拿走她的工作。
“立夏,你永豪哥从小跟你关系就不错……”
“别,婶子,你忘了我小时候他是怎么仗着比我高比我壮抢我的东西了?”
胡桃花表情微僵,硬是扯出一抹笑:“那都是小时候在跟你玩呢。”
“那不是跟我玩,那是在玩我。他还联合别家的人埋伏我,害我差点没掉河里淹死,这也是玩?你要这么说,回头也让冬青跟你们家永禄也这么玩玩。”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心眼呢。”胡桃花很是不悦。
石立夏笑盈盈道:“对啊,婶子,您怎么今天才知道?”
“你,你咋不知廉耻的。”
“婶子,这话我得问您了,您是不是看上我爸了,梦里想着石永豪是我爸的孩子,所以才觉得我们家该让石永豪的?”
胡桃花顿时炸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会看上石广顺?我呸!你,这张嘴再粪,老娘撕了的嘴!”
曹荣妹这时候从外头回来了,望向胡桃花的眼神充满了戾气。
“你要撕了谁的脸?老娘今天不把你打得满脸开花,你就再也不叫胡桃花!”
赵婆子再也按捺不住,出来阻止:“都给我住手!一天天地就不能消停一点,成天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妈,今天可是胡桃花挑事,她要撕我闺女,我当妈的能忍嘛?”
胡桃花:“那都是她先说我的,我作为长辈怎么就不能教训了!”
“她说啥了轮得着你来教训,她爸妈还在呢。”
胡桃花顿时张不开嘴了,她要是说了,真就要被曹荣妹给撕了。
这娘们可不管事情真假,只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被这么说肯定是有苗头,所以才会被人这么误会,否则为啥别误会别人,偏偏要误会你?
女人在这种事上是讨不了便宜的,哪怕啥事没干,也能沾了一手屎。
石广顺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胡咧咧。
“我懒得跟你们计较。”胡桃花直接进屋了,把门摔得震天响。
这样的事在石家没少发生,纷争很快就停息了,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曹荣妹也没有问石立夏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家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几件事,曹荣妹不用想都能猜到。
晚上石广顺回来了,满脸的兴奋和得意。
他今天非常顺利地添了一把火,再过两天就能看到成效。
“你们知道我今天把桃子卖到哪去了吗?”
“哪?”
“迎春嫁过去的那个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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