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19
檀见深办完离院手续, 准备回铭蓝去接时听鹿下班。
出发前,给她发了微信:【我来接你一起回小屋,直接到B2地下停车场。】
五分钟后, 她回复:【好。】
时听鹿乘坐电梯下去时,他的车正好驶进来,时听鹿小跑了几步走过去,拉开副驾门。
他正在侧着头打电话, 应该是在处理工作的事情。
时听鹿想把门合上,等他打完电话再上去。
檀见深转头看了她一眼, 示意让她上来,随后他说了句“晚上十点视频会议。”便挂断了电话。
时听鹿坐上去系好安全带,目不转睛看了他许久。
檀见深单手打着方向盘,将车掉头开出去。
然后他笑着挑了下眉,“我又不会跑。”
时听鹿:“……?”
他说:“可以留着慢慢看。”
时听鹿反应过来,有些羞赧地抿了下唇角, 但视线还是没有移开。
“檀见深。”
“嗯。”
“当年运动会,你是为了我去当计时员的吗?”
檀见深望向她:“不然, 你以为我们之间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
原来, 她自以为的那些被幸运眷顾的瞬间,都是他蓄意接近。
檀见深见她突然沉默下来,开口问:“还想知道什么?”
时听鹿张了张唇, 又想起后十集他的视角就揭开了,便忍下来,弯唇笑起来, “你知道我的幸运数字为什么是七吗?”
檀见深顿了下, “大概知道。”
他又不太确定地问:“是我自作多情吗?”
时听鹿摇摇头:“不是。”
“因为在7号赛道上,”时听鹿说, “我克服了自己心里最大的恐惧,而你站在终点线的光里,第一次叫出了我的名字。”
从此,她的世界一直都在朝着光前进。
檀见深安静地注视着她,眼底微不可察地黯了瞬,“我应该早点开口叫你名字的。”
“当时也不晚。”
可以说是,刚刚好。
在她决定变好的时候。
在她勇敢向前奔跑的时候。
她喜欢的少年记住了她的名字。
似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
过去记忆纠缠,氛围难免陷入凝滞。
她正好想起一事,笑着打破沉闷,“你还记得高中我们一个同学,叫乔影吗?”
檀见深沉默了几秒:“记得。”
时听鹿翻出自己的手机,想起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她发来的婚礼请柬,正好可以和檀见深一起看,“她后天要结婚了嗳,上午邀请我去参加婚礼了。”
“她邀请你了吗?”
话音刚落,一道手机铃声响起,是檀见深的。
时听鹿立马止住话头。
他连着车内蓝牙,看了眼联系人后,滑开了接通。
空间就这么小,时听鹿哪怕刻意回避,也还是看到了来电显示——宋炀。
他高中时最好的朋友。
与此同时,时听鹿点开了请柬链接,新郎名字也映入眼帘,她瞬间怔住,手机差点滑落。
这时,车厢内那道久远到模糊的声音响起,“阿深。”
比起十年前,初见那日,宋炀一声清亮欢快的“檀见深”,这句“阿深”听起来虽然更显亲昵,但无论是语气还是情绪都透着几分陌生。
檀见深的回应也如此,语调平淡:“嗯。”
时听鹿放缓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心里忍不住纳闷,他们关系那么好还是发小,怎么会走到如此疏离的地步呢?
宋炀说:“后天我结婚,你会来吗?”
时听鹿还处在震惊中,她万万没想到,乔影的新郎会是——宋炀。
怪不得她刚才聊起乔影时,檀见深会微妙的沉默。
一个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女孩,最后嫁给了自己的好兄弟。听起来有些狗血。
呀!
他俩不会是因为乔影才生疏的吧?
时听鹿小心去看他神色。
檀见深长指没有规律地敲着方向盘,脸上却看不出波澜,“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宋炀说:“部队批了半个月婚假。”
檀见深再次沉默。
“阿深,”宋炀叹了口气,“你上次回来京榆,只待了半天就马不停蹄赶回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时听鹿目光微闪了下。
“当年的事,谁都没有错,不过是命而已。”宋炀声音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少年气,显出几分老成的沉稳,“你如果恨他,恨了这么多年也足够了,别再折磨自己了。”
檀见深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攥紧,指背发白。
时听鹿心下一慌,担心地看着他。
“而且我们二十几年的兄弟情分,你真的要因为我选择了一条相同的道,就从此与我割席吗?”
檀见深手上松了几分力道,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下。
“宋炀,你的选择,后悔过吗?”
宋炀没有犹豫:“没有,以后也不会。我们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耳濡目染的就是这一套红色精神。如果不是当年的意外,你一定会和我走上同一条道路,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
檀见深眼眸如一汪死水,冷笑了声,“我没那个命。”
“阿深——”
檀见深截断他的话音,“你的婚礼,我会去参加。”
“有事,先挂了。”
电话挂断后,密闭的车厢似乎变得更逼仄了些,空气都被冷压凝住。
檀见深将车变道,开到了最右侧,在应急车道停了下来。
他向后靠在座背上,神色冷郁幽沉,低声说:“我现在情绪不太好,开车怕出事,等我几分钟。”
她在车上,他不敢大意。
时听鹿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冷颓的样子,似乎被什么击垮了一样。
其实从重逢她就看出来了,檀见深跟以前比变化很多。高中时他也清冷,但身上总还是有种朝气,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感,他在赛道在百日誓师时,那种全身发着光的自信从容,就好像全世界都在他脚下一样。
可重逢后的他,就只剩冷了。
除了对她展露的那些温柔的鲜活的情绪外,他对其他人,对这个世界好像都剥离开了,冷眼旁观着漠视众生。
而这种漠然源自于……对自己的放弃。
她不是没有猜测过,他是否经历了什么变故。
为什么当初那么骄傲地说出要从军的少年,却折损了一身热血,将自己浸在金粉浮华里。
为什么那晚她问及这些年过得好与不好时,他会眼含泪光。
直到这通电话,她才终于确信自己的猜测。
原来……他真的过得不好。
当年分开后,她再未打探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从他拒绝她的那一刻,她的青春就结束了,她自行为他们之间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此,无论南来北往,她的人生都不会再有他。
可那是承载她一整个青春的少年啊……
纵使天各一端相见无期,她都希望他在这世上的任何一处角落,永远鲜花着锦,活得恣意灿烂,平安喜乐。
……她从未想过,他会过得不好。
时听鹿看着他此刻的样子,心揪成一团,却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害怕触碰他的伤口。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他垂在中控台上的手掌。
檀见深眼睫颤了下,凝眸望过来,眼底情绪很深,也似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与她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后,喉结滑动,“可以抱一下吗?”
时听鹿没法拒绝他,她默默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向他倾身的一刻,檀见深的气息便覆盖过来了。
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拊住她的后颈,掌心的温度热得惊人。
和上次的克制不同,这个拥抱很用力。
他将脑袋嵌在她的颈窝里,脸紧紧埋在她的颈间,一个极其脆弱却依赖的姿势,仿佛漂泊在孤岛的无依之人,抓住了他最后赖以生存的稻草。
他埋下头,呼吸夹杂着热息寸寸烫过她的皮肤。
时听鹿浑身酥痒战栗,却本能地抬起双臂,抱住他的后背。
心脏一阵酸疼。
她如此深切地感受着他此刻的痛苦和无助,却无能为力,除了拥抱,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檀见深,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淇淇……”
他闷哑的嗓音贴着她耳畔响起。
时听鹿耳根一麻,颤着声线,“我在呢。”
“你会离开我吗?”
时听鹿一怔。
而檀见深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问话不合时宜。
他还欠她一场正式的告白呢。
“抱歉,我失言了。”檀见深从她怀里起身,情难自抑地吻了下她的头发。
“我还没有资格问你这个问题。”
檀见深松开她身体的那一刻,似乎重新为自己竖起了坚墙,刚才的脆弱失态已不见踪影。
他伸出胳膊,为她重新系上安全带,微仰起的下颌线条冷峻,喉结锋利,一如他平时矜冷自持不可攀折的模样。
檀见深若无其事地整理了她刚刚被他蹭乱的头发,温声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时听鹿呼吸一紧,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檀见深,你可以不用在我面前伪装情绪。你如果难过,可以再……多抱我一会儿。”
檀见深一顿,随后笑了笑,“傻不傻,我在占你便宜,看不出来吗?”
时听鹿眨了下眼,手指揪着自己小挎包上的珍珠穗子玩,有些难为情地别开眼,小声说:“我又不介意。”
檀见深挑眉:“不介意什么?”
时听鹿轻轻咳了声,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声音更小了,“不介意……你占我便宜。”
檀见深愣住。
他说那话本是故意逗她,不想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她。
没想到她会回答,还这么认真地回答。
檀见深只觉刚刚几欲窒息的心脏,重新恢复了跳动。
他望着她恬静柔软的侧脸,心里有股冲动越来越强烈。
时听鹿见他许久不说话,顶着一张羞红的小脸,慢慢转头看过来。
却跌进了一双暗流涌动的眼。
檀见深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目光幽深,带着几分从未在她面前显露的……侵略性。
须臾,他倾了倾身,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还在她下巴上不轻不重地按压了下。
时听鹿怔愣又紧张地看着她,嘴唇却因他的动作,轻轻张开。
檀见深视线落在她饱满娇嫩的唇上,微眯了下眼,压低语调,沉声问:“淇淇,如果我做些更过分的,你也不介意吗?”
时听鹿不会不懂他眼下这个动作和眼神的意思。
她心跳几乎快跳出喉咙,因被他压制着,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也破破碎碎,“你、你想做什么……更过分的?”
檀见深的脸再次逼近,他一只手还捏着她下巴,另只手摘掉眼镜。
两人中间的空气瞬间被挤走,气氛在逐渐升高的温度里被酝酿得格外绵长暧昧。
檀见深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有些重的呼吸侵入她的鼻息。
他垂着眼睛,目光意味深长的锁在她微张的嘴唇上。
声音缓慢沙哑:“接吻,也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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