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让我为你唱一首歌, 全世界都陪你听着。”
那晚军训晚会，他起初并没有想表演节目，他已经开始厌烦被瞩目的感觉。
只是做题时, 余光不由总扫到斜后方的她，少女双手托着脸，安静地看着舞台，模样很乖, 还有些入迷。
他无法判断那一瞬间的感觉。
只是很突然的，想要让她也那样注视他。
所以节目最后, 他被众人起哄着送上舞台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遇见她那天，她唱的是《知足》，想来她很喜欢五月天。
那他就回赠她一首《如烟》。
因为他想把里面的一句歌词送给她。
“有没有那么一朵玫瑰
永远不凋谢
永远骄傲和完美
永远不妥协”
希望你也能成为这样一朵玫瑰。
希望能带给你，哪怕一丁点的勇气。
晚会散场后，人潮拥挤, 他走在后面，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她背影。
她戴着耳机, 一路低头, 仿佛自成世界，周遭汹涌喧嚣都与她无关。
一个不过16岁的女孩，身上竟然会有这种令人心伤的孤独感。
他心脏骤然被揪了下。
当时不明白那种感觉为何,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心疼。
大脑还未来得及思索，他已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步伐。
他想并肩站在她身旁，替她遮住阴影。
挨近的时候, 他被拥挤的人群撞了下, 与她擦肩而过。
而错肩的那一瞬，他手背传来一丝微凉的柔软触感。
后知后觉, 他意识到，自己碰到了她的手。
他懵然定在原地，心跳失序。
糟糕了……他好像对她不止是好奇了。
13/
“你永远不知道，这里有双眼，在看你。”
当一个人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望向一个人时，那他一定不清白。
不知什么时候，他上课时开始频频走思，眼睛盯着盯着黑板就飘向一旁。
她听课很认真，身板坐得极正，阳光从窗外洒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轮廓柔和的脸也被衬得透白，鼻尖小而翘，是很舒服很耐看的长相。
奇怪，她怎么越看越漂亮呢。
后来，视线放到她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
晚自习做几道题就要抬眼看看她在做什么，超市走廊篮球场附近偶尔遇见她就足够他开心许久，她很少在食堂吃饭，但她只要留校他就会拉着朋友去吃食堂。
食堂的饭不合他口味，每次只点三杯鸡。
朋友打趣他：“沈少爷这是专门为了三杯鸡，放弃了家里的私厨啊。”
他想说，自己才不是为了三杯鸡。
她吃饭的位置很固定，靠窗的第三个柱子旁边。
柱子起到了遮挡视线的作用，他每次都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
她吃饭很慢，也很挑食，不喜欢吃肉，喜欢吃水果。
水果是拼盘，她先挑着蓝莓吃完，然后吃小番茄，西瓜，水蜜桃。
最后剩下菠萝、哈密瓜和芒果。
一水的黄色。
他没忍住低下头笑了声。
怎么有人挑食，还挑颜色的呢。
真可爱。
他就这么默默关注了她一个夏天，直至秋去冬来。
但始终没勇气，再主动找她说一句话。
他不敢贸然进入她的世界，怕唐突，怕打扰。
再次产生交集，是在期末考前。
朋友拉着他去打球，差点忘记考试，两人飞奔着赶回去。
但在路过教室那面窗时，他蓦然慢下了脚步。
运动能短暂让人肾上腺素飙升，激发冲动。
他稳住呼吸，站在她窗前，轻轻扣响了那扇窗扉。
女孩惊讶回头，眼睛还是很亮，盛着慌张。
他屏住呼吸，微微弯腰，“同学，可以问下现在几点了吗？”
她抬眼望了下前方的摆钟，回他：“十点零七。”
“好，谢谢。”
认识她的第一百零三天。
他承认，自己对她心动了。
因为那一个对视，他心里炸开烟花。
好心情传递到了考试里，他轻松答完卷。
语文考了第一。
作文被老师当众演讲，范文印刷了几百份。
那次的主题是自信，也是给他的又一个天赐良机。
他主动找老师，揽下复印作文并分发的苦差。
然后成全自己的私心，在自己原文后面又添上了一句话。
分发的时候，天衣无缝地将这份发给了坐在第一排的她。
——如果做不成太阳，那就做只属于自己的星，会有银河与月亮奔你而来。
他希望她能永远做自己。
张扬明媚的小太阳是她，安静内敛的星星也是她。
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发光的。
永远耀眼，且独一无二。
14/
“往前吧，带着你的梦。”
又是一年夏。
他开始觉得枯燥无趣的高中生活，似乎多了很多乐趣。
他期待着每一天的朝阳，如同期待着每一天与她相见。
虽然除了擦肩和注视，他们仍然无半分交集。
但她只要存在他视线里，他就觉得生活不是单调的黑与白。
高二某堂晚自习，他看见她捂住肚子和值班的老师请了个假。
他笔尖在试卷上蓦地划过一道长痕，她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再也看不进题，趁着老师不注意，从后门偷溜了出去。
一路跟着她。
越走越不对劲，她去往的根本不是医务室的方向，而是……学校后门。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然后看到她踩着一块石头，翻出了墙。
她动作称不上熟练，校服还被棱角挂住，她用力扯了下，嘶拉一声划开一道口子。
他看得心惊胆战，怎么都没想到平日看起来那么乖的一女孩，会大晚上逃课翻墙。
担心她遇到了什么事，也实在不放心，所以他跟着她翻了出去。
一路跟她到了大剧院。
她气喘吁吁地买了张话剧票，飞快跑了进去。
原来……她喜欢话剧。
他随后买票进去，坐在她后排，陪她看完了一整场话剧。
她全程目不转睛，眉毛还时展时蹙，仿佛随着故事入了戏。
看话剧时的她，是鲜活的，生动的，有情绪的。
小姑娘看到最后泪流满面。
他遗憾自己没有带纸巾，也没有为她擦眼泪的资格。
谢幕后，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掏了掏口袋，似乎没零钱了，她走去了公交车站。
距离车抵达站点还有几分钟，他跑去了附近的一家Apple旗舰店。
“老板，拿副iphone耳机。”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有线的。”
返回时，她乘坐的公交车正好抵达。
他隔着三五个人的距离上车，庆幸她后排留有座位，他如愿坐在她身后。
她真得看戏太入迷了，这么久都没发现他。
上车后，她就靠着窗发呆，眼泪还在无意识的流。
他快速掏出手机，打开音乐app，建了一个歌单，从自己常听的曲库中精挑细选了一些温柔治愈，比较有力量的歌填充了过去。
终于，公交车在停到第三个站点时。
他轻轻戳了下她后背，将自己耳机线一端递了过去——
“听歌吗？”
女孩湿漉漉的眼睛诧异地望着他，他几乎快要窒息。
在她一句“谢谢”里得以解救。
她接过耳机线，戴进自己耳朵里。
他不可自抑地翘起唇角，耳机线连接了他们之间的频率。
相同的音乐声流动在他们的耳朵里，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
他看到她忧伤的情绪似乎真的一点点缓和下来。
最后，她掏出手机，快速敲了几行字。
她不知道的是，他的角度和距离能清晰看到投射在车窗玻璃上的手机屏幕。
嗓子，手术，艺考。
他终于知道了她遭遇的变故，也知道了她的梦想。
那句“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掷地有声。
这才是真正的她，勇敢，无畏，坚定。
公交车载着她的梦驶向远方。
何其有幸，他在她的航程里。
15/
“暗中倾慕你，也是我有的自由。”
第二日，回到学校，她一切无恙，但眼睛似乎更亮了。
很高兴，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航线。
大课间时，所有人都去跑操。
他提前和班主任请了假，早晨她进教室时，他发现她将那个划破的校服带来藏进了桌兜里。
等教室的人都走空后，他跑着去超市买了盒针线还有一包布贴。
回来时，距离大课间结束还有十分钟时间。
他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将她校服拿出来，钻研了一下那道划口，然后把线穿上针孔。
琢磨了半天不知该怎么下手，又快速掏出手机搜了几个视频。
眼睛看懂后，他撕开布贴的塑料袋，从里面选了个长条、白色简约款式的。
右手拿着布贴往校服后面比划了下，他发觉似乎用不着这个东西。
直接缝线就行。
但放下的那瞬，教室钟表响起，‘叮’的一声震在他心口。
他蓦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不过几秒钟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却不受控制地从她桌上拿起了支黑色水彩笔。
然后在那张白色布贴上，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写下了一行字——
苏缇泠，我喜欢你。
他不怕承认自己对她的感情。
心动就是心动，喜欢就是喜欢。
他敢面对自己，却不敢面对她。
那时候的她就像一个玻璃窗里的易碎娃娃，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言语都可能使她破碎。
所以，他将少年人炽热而真挚的情意妥善安放，一针一线地缝进她校服里。
不敢露出一丝端倪。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过，没关系。
他的喜欢本身就是寂静无声的。
唯一意外的是，有个女生提前回到班级，撞破了他的心事。
但还好，回来的不是她。
“同学，麻烦你一件事，可以吗？”
“帮我保守秘密。”
16/
“我也愿意做，你的头号支持者。”
高二运动会，他报名了长跑三千米。
默契的是，她选择了短跑一百米。
他的项目在她前面，枪声打响前，他往密密麻麻的看台望去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特殊能力，人山人海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且只看到了她。
耳边充斥的都是加油呐喊声，他遥望着她，幻想那些声音里也有一道是来自于她的“加油”。
然后，他跑了第一。
少年总有意气，谁不想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努力表现。
他只有足够耀眼，才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在周围簇拥的欢呼声中，他下意识又往看台望去一眼，发现她逆着人流独自往下面走。
他灵机一动，立时扒开人群，向检录台方向跑了过去。
后面的人都惊呆了：“你三千米没跑够吗？！”
同赛道的其他男生都累瘫了，就他，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劲。
他飞奔着跑到了检录台，开口时夹杂着浓烈的喘，胸腔也在震动：“下一个项目，我去当计时员。”
“女子一百米，你去当计时员干什么？”那男生也是他朋友，啧了声，戏谑，“有情况呀。看上哪个女同学了？”
他笑骂了声：“快给我计时表，别废话了。”
男生：“卧槽，你竟然没否认！”
他为什么要否认。
除了她，他不怕任何人知道他的情意。
接过计时器后，他没理会他们的八卦之心，沿着跑道外沿往终点线走。
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也不由自主向跑道内部一点点靠近，从13号一直挪到了7号。
七号——
她站在与他相同的赛道上。
他心里升起一丝隐秘的欣喜，终于，在擦肩路过她时，他压低声音，亲口对她说了一声“加油。”
自认语气自然，不露端倪。
说完，他连头都没敢回，径直走向了终点线。
然后伸出右臂，向后面发射信号枪的人示意了一下。
枪声响起，他的心也吊了起来。
目光紧紧锁住那个娇小却仿佛充满力量的身影。
从那晚剧院回来，她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
她在重新找回从前的自己。
永远朝着光，永远朝气蓬勃，永远明媚热烈。
她张开双臂，冲过终点线那一秒，他心跳声比自己冲线时还剧烈。
除了那声加油，他顺理成章地对她说了第二句话。
“恭喜，苏缇泠。”
很高兴，能站在你的终点线里。
成为你的头号支持者。
17/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转眼间，我们迎来了高三最后一个夏。
她似乎在全力准备艺考，我也在为报考军校的事做各项准备。
我们在学校相见的次数，竟然寥寥无几。
虽遗憾，却知足。
因为，我们都在奔赴未来的路上，各自努力着。
高考前的誓师大会，我被选为代表上前发言。
口中喊出来的梦想是我坚持了十八年的信仰。
但炎炎烈阳下，彩色礼花在空中炸开的那一瞬间。
他心脏里滚烫的血液，除了从军的梦想外，又多了一笔——苏缇泠。
那一刻，她与他的信仰同等重要。
也是那一刻，他坚定了自己的心。
从最初的好奇，懵懂，到在意，心动，再到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移不开。
她是他青春里全部的悸动。
既然情窦初开是她，那么初恋和未来也应该是她。
或许……他该计划一场表白了。
无论她去哪个城市的大学，只要她愿意给他走近的机会，他可以不辞万里。
异地，甚至异国，他都不在乎。
无数张机票，换与她常相见，值得。
他做好了和她开始一段故事的准备，也理应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已经心有所属。
所以在其她女生过来表白时，他终于可以坦然说出：“抱歉，我有喜欢的女孩了，我不想让她误会。”
还有三个月，等高考结束。
他就该去认识她了。
然后……蓄谋一场毕业表白。
18/
“一生太短，一瞬好长。”
人生或许总会经历那么一个瞬间——天崩地裂、世事倾颓。
一声爆炸轰鸣，他拥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回京参加完葬礼，他没有在陵园多待一刻，和母亲踏上了返航的飞机。
母亲三日三夜未合眼，也未说一句话。
她神色空洞麻木地望着飞机外的蓝天，似乎生命只剩下一具空壳。
而他坐在旁边，无悲无喜地望着母亲还有她即将临盆的孕肚，也似乎一眼望尽了自己的余生。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心中苍凉无限。
他清楚地知道，那个人的离去带走的不仅仅是他父亲，他的家庭。
还有他再也无法回首的梦，以及无法展望的未来。
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为自己而活了。
外公外婆焦心如焚地打来十几通电话，希望他们能尽快去英国，方便两个老人照顾母亲备产。
母亲神色如常地挂断电话，开始收拾行李。
这个家她本来也没打算再住下去了。
里面承载了太多她和丈夫的回忆。
人去，便该楼空。
他帮母亲收拾完行李，哄她入睡后，看了眼外面钟表。
还有一个小时下晚自习。
他披上外套，乘车去了学校。
当晚在播放电影。
他没有看电影的心思。
他只是非常、非常……想看一眼她。
他从后门悄无声息地进去，坐在椅子上，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借着昏暗光影，在背后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她好像又瘦了些，纤薄的骨架在校服底下显得空荡荡的。
难道最近还是没好好吃饭吗？还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
他之前计划告白的时候还在心里盘算过，毕业后首先要学习厨艺。
如果有一日他把小姑娘追到手，一定要将她喂养得白白胖胖的。
她太瘦了，瘦得让人心疼。
他现在依然心疼，只是他再没可能……为她做一顿饭了。
当然意难平，这是他喜欢了三年的女孩。
可是他无力对抗命运。
也许比起意难平，他更该庆幸。
庆幸他们的故事从未开始。
庆幸她从未察觉到他的喜欢。
这样他离开了，她也会继续往前走。
就无声无息地成为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吧。
我亲爱的女孩，你永远不必知道，有人暗恋了你一整个青春。
19/
“很想轻抚你，所以避开你。”
为了留下一张与她的合照，出国前夕，他最后回了趟学校拍毕业照。
依然站在与她距离最远的位置。
依然只能注视着她的背影。
似乎，从一开始，结局便已分明。
他们……注定永远不会相交。
那晚谢师宴，他始终没敢抬头看她一眼。
多一眼，都是不舍，都是遗憾。
酒过三巡，老师问及他高考志愿时，他心脏已无半分知觉，语气前所未有的平淡：“不打算读那个学校了，正准备出国。”
似乎这样就能自欺欺人，以麻痹自己，他所放弃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然而。
话音落地那一瞬，他眼眶骤然一酸，莫大的委屈与痛苦瞬间将他湮灭。
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懦夫。
他舍不得国内的一切，舍不得……她。
他也没有面对未来凄苦命运的勇气。
可命数已定。
趁情绪发酵前，他默然起身离席。
晚风摇曳着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街边路灯氤氲成一团团昏黄而又模糊的光晕，与天上的明月交相掩映。
他站在转角路口，抬头望向月亮。
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试图笼了笼月光。
“沈嘉澍。”
一道熟悉到经常入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犹似幻觉。
他蓦然僵愣一瞬，慢半拍回过头。
……真的是她。
大脑完全失去反应，茫然地看着女孩一步步走近。
直到她站在他面前，仰起脸看他，莹润的眼睛似乎氤氲着一层雾气。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早已刻骨。
他机械地回答：“苏缇泠。我们在一个班。”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
大脑轰然一声。
眼下这种情形，他即使再迟钝，再不敢置信，却也猜测到了什么。
尤其是她此刻望向他的眼睛，分明蕴着情。
他呼吸凝滞，几近窒息地启唇：“……没有。”
“那我要跟你表个白。”
心脏骤然失去感知。
四周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逝。
而他喜欢了许久的姑娘，一句一句，一字一字，温柔地凌迟着他。
“沈嘉澍，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如果你没有喜欢的人……”
“……抱歉。”胸口犹如中弹，周身血液都似凝住一般。
他一秒都不敢再听下去。
怎么会想到呢？
怎么可能呢？
第一次见面……三年啊……
在他默默喜欢她的时光里，她原来也在喜欢他。
他曾经设想了无数种毕业和她表白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她反过来表白。
命运真是残忍又荒诞。
原来……他差一点就要碰到月亮了。
可是，他早已没有资格拥抱他的月亮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
心头咽下无数酸涩，连同在他唇齿间碾磨过无数遍，却永远都没机会再对她说出口的两个字。
——是你。
20/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
离开那日，他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一寸寸倒退，脑中走马灯般闪过这十八年生活的点滴。
而所有画面，最后定格在——昨晚女孩被他拒绝后，望向他湿红而破碎的一双眼。
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绞痛、撕裂，好似生理反应。
泠泠，你信吗？这世上会有人，因为拒绝你，而比你更疼，更痛。
而这份痛，他会一直铭记。
疼一次，就提醒一次，他惹哭过你。
在车子转过通往机场最后一个红绿灯时，他猛然惊醒，心脏重跳。
“妈，我想再见一个人。”
他声音已经带了哽咽：“……让我再看她一眼。”
他知道，一旦飞机起飞，就是此生无期。
可至少，在离开以前，再看她最后一眼。
母亲望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吩咐司机转道。
车停在山下，他摔上车门，飞奔下车。
上山只有一条路，万幸他赶上了班级的队伍。
女孩依然低着头，走在队伍最后面。
他放慢脚步，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沿着她的脚步，一直跟在她身后。
这样也算和她同行过一路了。
佛堂里，她笔直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叩拜的姿态宛若世上最虔诚的信徒。
他站在庙外，远远望着，心想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愿，值得她如此。
可他不是神佛，听不到她的心声。
也无力祝她达成所愿。
佛钟敲响时，她从殿外走出来，他闪身到一侧树旁。
注视着她一路走远，直至彻底消失在他视野时，他才缓慢抽回视线。
终究还是遗憾，遗憾他只能在背后看着她一步步走远，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
可遗憾归遗憾，他总不能耽误她。
他转过身，背道而驰地走进佛堂，跪在她跪过的位置。
点一支香，叩敬神明。
十八年来他不曾许过愿，唯有这一次，盼佛怜悯他一回。
怕心愿不达天听，他走出殿外后，又去那棵千年古树前，求了张祈福带。
弯腰在檀木桌上，拿起毛笔，蘸满墨水，一字一句，郑重写下来。
旁边有架折叠梯，他爬上去，将祈福带挂在了最高的树枝上。
清风拂过树梢，红色祈福带染着金色光芒，迎风起舞。
少年笔力虬劲的黑色字迹，历经七度风霜雨雪，从未褪色。
——佛若有灵，那就护佑她再遇良人，一生被爱，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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