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的凉亭中。苏清妤与那女子相对而坐。
从她的口中,苏清妤得知她叫郑蓁,她也只带了一丫鬟过来。这会儿元冬与她的丫鬟在不远处的花畦里扑蝶玩耍。
元冬并不知晓郑蓁是是陆文旻的情人,因此与她的丫鬟有说有笑的,看着甚是融洽。
“不知为何,妾身总觉得与苏姐姐一见如故。”郑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方才两人互相说了自己的年纪,郑蓁二十岁,苏清妤比她大了几岁,因此郑蓁唤她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苏清妤对她这一句一见如故不以为然。兴许是因为她刻意接近了她的缘故,所以郑蓁才会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就连她最好的闺友都说,刚与她认识之时觉得她冷漠不好相与。
又或者郑蓁说的只是一句客套话。
“我也是,见到妹妹第一眼,便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苏清妤微笑回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想了解一下这个女子,想知道她和陆文旻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实意。
郑蓁并未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世,原来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只因父亲犯事,她受到牵连,被官卖至红苑。
她的遭遇倒与她家有几分相似,如果她不是陆文旻的情人,苏清妤会十分同情她,可现在,她内心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她是在故意博取她的同情,好让她答应她与陆文旻继续来往?还是真只是因为与她一见如故才坦诚相待?
“听了妹妹的遭遇,我心中甚是难过,可惜无能为力。我说句不怕得罪妹妹的话,若是能遇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好男人,或许他能助妹妹逃离苦海也说不定。”苏清妤试探地道。
郑蓁问言不觉将头一低。
苏清妤暗暗察言观色,见她脸上似有羞臊之色,便道:“难不成妹妹已经有了心上人?”
郑蓁含羞带怯地点了下头,略一犹豫,道:“只是他家中有正妻,他的妻子并不知晓我与他之间的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清妤目光微凝,并未作答,看她这样子似乎真的不知晓她就是陆文旻的妻子。
苏清妤突然的沉默让郑蓁不安地抬起头看她,“苏姐姐是否觉得我不该与他来往?”她小心翼翼地说,好像担心苏清妤瞧不起她似的。
苏清妤收敛神思,莞尔一笑,安慰她道:“怎么会?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想必他的妻子不会介意。”
郑蓁摇了摇头,有些不相信,哪有女人愿意和她人分享自己的男人。“苏姐姐,我也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若是你,你会同意自己的丈夫纳妾么?”
苏清妤愣了下,随后想了想,若是以前她不会同意,可如今,她对陆文旻失望透顶,他就算在外面找再多的女人也与她无关,“这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与你说实话吧,若屋里多个姐妹与我作伴,我也是高兴的,只是需看对方是什么品行,若是像妹妹这样的,我是求之不得。”
郑蓁听了苏清妤的话不由心生感慨,“若是陆郎的妻子像姐姐这般就好了。”
“原来妹妹那情郎姓陆吧。”苏清妤不动声色地打趣,“不知道他家世如何?”
“他是位官员,家世不错的。”
“既然是位官员,应该有门路帮你赎身,毕竟你家的那些事也过去那么久了,无非是花点钱的事情。”
郑蓁眉眼间多了几分愁绪,“他是个清官,应该没什么钱,前几日,他还找我借了八千两银子。”
苏清妤有些惊讶,“他找你借了八千两银子?”这正好是她缺少的银子数目,“那么你借给他了?”
郑蓁点头,“我看他似乎有难处,就把我身上全部的钱全都借给他了,不过后来他又说用不上,就将它又还给我了。”
这么说来,陆文旻并没有欺骗他,他的确帮她筹集了八千银子,只不过她没想到,陆文旻竟然会找郑蓁借银子。
苏清妤此刻非但没有感动,反而觉得陆文旻有些过分,找女人借钱算什么本事?他有本事就该去向他母亲帮她要回嫁妆。
苏清妤摇头感慨,“妹妹,你是个傻的,一个男人一下子向女人借那么银子,一看就不靠谱,他有没有说他要那么多银子有何用?”
郑蓁只当苏清妤在关心她,也不生气,“我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就没问。”
苏清妤语滞,和她相处这么一会儿,便发现她个老实巴交的,而且还是个痴情种,不然怎么会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八千两银子给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
苏清妤忽然有些替她不值了,她大概没有看清陆文旻的真实面目,才如此信任陆文旻。
“你既然有那么多银子,怎么不自己找门路离开这红苑,你不知道,男人是最靠不住的。”
郑蓁眼睛泛红,神色怅惘,“我一个人,就算出了红苑,又该如何生存呢?”
苏清妤不想她会有如此感慨,一时间竟无话反驳她,甚至有些赞同她的话。
一个女人是很难在这世道上生存的,尤其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除了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她还能如何做?
就像她,尽管知道陆文旻在外头拈花惹草,尽管对他已经没了情意,她也不敢与他提出和离,一旦和离,她便没了容身之所。
陆家虽然称不上是她的家,但好歹是可以栖身之地。
她甚至觉得就这么安于现状也不错,她若是冒险去和傅清玄来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定然会落得个名誉扫地,无处容身的下场。
到了那时,傅清玄是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还是伸出援手。尚未可知。
最大的可能还是看她笑话吧,毕竟他恨她。
***
苏清妤和郑蓁在观音庙待了一个时辰,就一同进了城,到了城门口,两人才道别。
郑蓁泫然欲泣,依依不舍道:“苏姐姐,我们还能见面么?”
郑蓁担心苏清妤会嫌弃自己的身份,不愿意与她继续来往,但一想到自己没什么知心朋友,还是鼓起勇气询问。
郑蓁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苏清妤却知道她,看着她一副把自己当做了知音的模样,她心中不免有几分别扭,她本想着今日一别后最好不再见面,但郑蓁如此诚恳,她着实不好拒绝,“当然,下个月月初,我还会去观音庙,到时我会让元冬去知会你一声,你若有空,我们可结伴同行。”
郑蓁转愁为喜,“那就一言为定了。”
苏清妤心中叹气,表面却莞尔一笑,“一言为定。”
两人就此分别。
苏清妤坐上马车往陆府方向行去,去了趟观音庙,认识了郑蓁,与她说了许多话,苏清妤焦虑不安的心突然平定了不少,脑子也冷静下来,能够理智地去考虑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
她想,自己应当拒绝傅清玄,从此不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就当做从未认识过。至于她母亲那边,她再想其他办法,她仔细一想,傅清玄好歹也是一朝之相,日理万机,他不会有那闲空和她一个妇人日日过不去吧。
也许是她把事情想得太过糟糕,自己吓唬自己。
就这样吧,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苏清妤回到陆府,行至回廊时,见到两名丫鬟在墙角处窃窃私语,也没怎么在意,知道听到其中一人说了句“苏大人”,她才顿了下脚步,想听她们说些什么。
一丫鬟突然看到苏清妤,脸上瞬间露出惶恐的神色,拍了拍另一个丫鬟的肩膀,示意她住口,另一名丫鬟看到苏清妤同样很是慌张。
看着两人匆忙行礼退下,苏清妤直觉有异,吩咐元冬几句话,就独自一人回了院子。
没过多久,元冬带着方才那两名丫鬟回来。
两名丫鬟惴惴不安地给苏清妤请安。
苏清妤面色严肃,开门见山地问:“你们二人方才偷偷摸摸在讨论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回答:“夫人,我们什么也没说。”
苏清妤不悦,“你们二人再不说实话,就分开审问,若你们二人回答不到一块去,下个月的月俸扣除一半。”
两人问言顿时慌了,其中一名丫鬟忙道:“夫人,奴婢说实话,只是恳请夫人千万别告诉老太太是奴婢说的。”
苏清妤语气和缓,“放心,我不会说的。”
丫鬟这才如实相告:“夫人,外头传来消息,说您的父亲在押解边关途中,遭到刺杀,如今下落不明,老太太得知此消息,再三命令我们不许将此消息告知夫人您。”
苏清妤听到自己父亲遭到刺杀下路不明的消息,蓦然站起身,仿佛遭到一记重锤,震得她头晕耳鸣,心惊肉跳,“这不是真的吧?”她不敢相信这个事情。
丫鬟张皇失措地回:“奴婢们也不清楚,这都是外头传来的消息。”
苏清妤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这一定不是真的……父亲他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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