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三合一
傅清玄说完那句话就放开了苏清妤, 倚回靠墩上,语气轻描淡写:
“陆夫人,等你学会了如此伺候男人, 再来说伺候本相吧,你一副被强迫的模样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苏清妤怔住, 纤手不禁紧紧地捂着胸前的衣襟,满脸羞愧窘迫。他疏离的自称,清明的眼神都透出一个讯息,其实今夜他根本不想与她发生什么,又或许他从来不想过和她有肉/体上的接触, 方才一番举动不过是为了戏弄她,看她的笑话罢了。
他想戏弄她便戏弄吧,总比真的发生些什么好, 苏清妤垂首收敛情绪,再抬起来时脸上浮起一淡淡的,略显温婉的笑容,而后佯装恭敬:“既然大人不需要妾身,那妾身便回去了。”
对于她脸上不觉流露出的种种反应,傅清玄选择视而不见。
“嗯。”傅清玄似乎有些疲倦了,一腿屈膝,将手肘靠在上头, 手抵着太阳穴,头微微一歪闭目养神起来,这样随性懒散的动作与他优雅尊贵的气质不大相符,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正是因为多看这几眼,苏清妤错过了离开的最佳时间。
傅清玄突然睁开眼眸, 目光莫测地看着她,好像在思索着什么,里面的晦暗不明之色让苏清妤内心隐隐感到不安。
“明日午时你再来此处,会有人教你如何伺候人。”说到此处,他唇角一弯,笑得温润随和,“陆夫人,我等着你学有所成。”
他又自称“我”了,可苏清妤宁可他自称“本相”,对她冷漠疏离一些,也好过像现在这般,看似亲昵,实则捉摸不透,暗藏危险。
他这番话有点“想一出是一出”的味道,苏清妤后悔自己刚才没有赶快冲出去。
苏清妤闷不吭声,只想当做没听到他句话。其实就算她方才走了,难不成就没事了?傅清玄帮她救了她父亲,又安排他们父女二人见面,这笔债他自然是要从她身上讨回的,只不过是早晚罢了,这么一想,苏清妤那股懊恼的情绪逐渐得到平定。
“陆夫人不愿意么?”傅清玄目光微微凝起,却很“好心”地补了句:“陆夫人若不愿意,本相也不勉强你。”
苏清妤还没有傻到认为他真的好心。他是不会用言语勉强她,但他会耍弄阴诡手段逼她就范。
“妾身知晓了。”苏清妤低眉顺眼,隐忍到眼睛泛红。有朝一日,他若虎落平阳,她一定当条咬人的疯狗。念头刚起,她心底一阵苦笑,她真是被这阴险狡诈的男人气得失去了理智。
* * *
夜深露重,月色沉沉。元冬守在阁楼底下,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担忧地看向屋里面,直到看到苏清妤从里面出来,她满是愁结的眉眼才添了一丝喜色。
“小姐,傅大人没有难为您吧?”她目光在落在苏清妤身上,见她衣着齐整,鬓发未乱,猜测两人应该没有发生什么,心中略感放心。
只是她和傅清玄在里面待的时间着实有些长,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
苏清妤轻摇了摇头,眉眼间的愁意自来时就不曾散去,而今更加浓重。想到明日还得来红苑,而且还要学如何伺候人,她内心便愈发沉甸甸的。
她身为名门世族之女,自嫁人后,始终端庄持重,循规蹈矩,学那些伺候男人的手段?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事她才不肯做。
元冬这会儿正想着事情,也没留意到苏清妤别扭的神情,她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小姐,奴婢方才看到一个人从里面出来,虽然他遮着脸,但看着有点像是咱们老爷。”
苏清妤心咯噔狂跳了下,事关重大,她不敢与元冬说实情,“元冬,你看错了,那个人是来修屋顶的工匠。”
“哦。那应该就是奴婢看错了。”元冬也没多想,又担心自家小姐忧心,就没有再继续提她父亲的事。
苏清妤坐上轿子,原路离去。
此时已是更深人静时分,但红苑里头仍旧灯火通明,檀板丝竹声悠悠传过来。
“咦……”
苏清妤昨夜不曾睡好,此刻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昏昏欲睡,听到元冬的轻呼声,她星眼懒懒抬起,看过去,“怎么了?”
元冬放下窗帷,支支吾吾地道:“小姐,奴婢好像看到了姑爷。”
苏清妤怔了怔,陆文旻今天与她说要去部里值夜,原来是骗她的。她们夫妻二人齐齐出现在红苑,倒像是老天故意安排似的,苏清妤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抹嘲讽。
“夜里光线不好,你兴许看走了眼。”苏清妤已经懒得去计较此事,她也没有这个脸面再去计较,毕竟她自身都已经不正。
元冬委屈地嘟囔,“奴婢这次真没看走眼,他还和一女子在一起,小姐不信的话可以自己看。”
“够了,元冬。”苏清妤定定地看着她,脸色有几分严肃,“你今后只需知晓,他想做什么,与我无干,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元冬原本还有些替苏清妤感到不平,而后突然想到她们主仆二人当下所做的事,心中一虚,低头不说话了。
“陆郎,怎么了?”
凉亭中,郑蓁倚在陆文旻怀中,见他目光落向远处,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开口询问。
陆文旻回过神,微笑:“没什么。”他方才看到一顶轿子过去,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就不禁多看了几眼。
凉亭外种着几棵海棠花,这会儿正开得热烈,旁边有一方池,月映水中,银波粼粼。与心上之人花前月下,郑蓁心中只觉得甚是满足。
陆文旻前几日答应在红苑过夜,直至今日才兑现自己的承诺,只是他人虽在此处,心却不在此处。
连看到一顶轿子他都能想到自己的妻子,他这是怎么了?陆文旻望着池中那一轮清冷的月,心中有些茫然。
“陆郎,我前几日交了一位朋友。”郑蓁忽然想起一事,便想要与陆文旻分享,但陆文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听见她说话。
“陆郎?”郑蓁黛眉轻蹙,有些不高兴。
陆文旻低头看向她,见她眼里有嗔意,不禁有些惭愧,“你方才说什么?”
郑蓁本想与他说自己和苏清妤的事,见他兴致缺缺,便觉得有些扫兴,“没说什么。”郑蓁从他怀里起身,嗔怪:“你今日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可是不愿意陪我?”
每当郑蓁露出这般似怨似怒的神色时,眉眼间会有几分苏清妤的影子,陆文旻心口一软,将人拥入怀中安慰:“怎么会?你别瞎想。”
陆文旻语气柔软,目光却透出纠结,他担心苏清妤知晓自己和郑蓁的事会生他的气,原本这趟来是想和郑蓁做个了断的,可见她这番模样,突然又不忍心说了。
* * *
翌日,苏清妤没有和往常一般起床梳洗,而是躺床上装起病来。
昨夜她屈服于傅清玄的淫威,不得不答应他提出的要求,回到府里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一趟不能够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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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几天几乎日日出门,已经惹得陆老太太很是不满,底下的人估计也有搬弄唇舌的,今天她要在青天白日,堂而皇之地去红苑,她就是傻了,疯了,不要命了。
装病,这是她昨夜辗转反侧想出来不去红苑的法子。
而陆家有傅清玄的眼线,她也只能装个彻底。若傅清玄知道她生了病,还逼着她去学什么伺候人的法子,那他就是禽兽不如,该天打五雷轰。
苏清妤躺在床上,无事可做,便把自己和傅清玄重逢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心头五味杂陈,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诅咒他以后娶不到妻子,就算娶了妻子,也生不出孩子,死后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苏清妤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歹毒之人,但傅清玄却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拥有谪仙般的容貌气度,可这样一个人,总是能够容易地激出她心底的恶。
这样的人是仙?不,他是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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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被苏清妤诅咒的人在宫中正准备给小皇帝讲治国韬略。
年仅八岁的小皇帝埋首书案前,拿着一本厚厚的经典。
书案上卷帙堆叠,背后书籍盈架,这在小皇帝眼里全都是压在他身上的负担,待会儿他还得应对先生的各种提问,虽然先生说话温柔,又很有耐心,不像其他朝臣,说话就说话,非要争得脸红脖子粗。
可尽管如此,小皇帝还是莫名地害怕他。
当皇帝可真难啊。
他的小脑袋偷偷探出书本,见傅清玄端坐在椅子上,神色专注地看着奏折,大大的眼珠子滴溜一转,落向案上那盘精致诱人的点心。
“陛下,怎么了?”
小皇帝刚伸出的圆滚滚的小手一顿,一抬眼,对上傅清玄温和的眼波,他默默收回小手,佯装沉稳:“先生可曾用过早膳?”
“还未曾。”傅清玄目光轻掠他案上的茶点,而后奏折放下。
宫女刚送来点心和热香腾腾的茶,傅清玄没动。
小皇帝这时想起来自己母后的嘱咐,连忙道:“先生,母后担心您饿着肚子来给朕讲学,特地让御厨给做了些点心,您尝一尝,看合不合胃口?”
傅清玄见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点心,不由莞尔,伸手拿起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尝了一口,“嗯,不错。”
小皇帝见他吃了,这才放心地拿起一块,正要一口吃掉,忽然想起他母后叮嘱,连忙学着傅清玄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却觉没滋没味,于是张嘴一口吃完了。
“陛下慢些吃。”傅清玄提醒。
小皇帝小嘴撅起,“先生连吃个东西都赏心悦目,朕实在做不到像先生这般。”
傅清玄问言目光微凝,这种话不像是从小皇帝口中说出的,“陛下无需像臣这般。”他从容一笑。
“可母后却要朕学先生。先生,您说朕该听谁的呢?”小皇帝一脸忧愁,那句话的确不是出自他口,只因有一次他与母后一同用膳,他母后觉得他吃相不佳,将他训了一顿,而后提起傅清玄,说了那样的话。
小皇帝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童言无忌。
看出小皇帝并无为难他的意思,傅清玄修长玉白的手抵着唇,轻咳了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先生,你生病了么?”小皇帝关心道。
傅清玄微微一笑,“只是嗓子有些不适,不碍事。”
小皇帝不疑有他,“先生可要保重身体啊。”
“嗯,多谢陛下关心。”傅清玄端起茶,浅抿一口。
小皇帝不想念书,脑子一转,“先生,罪臣苏邕可有下落?”
傅清玄看穿了小皇帝的心思,却不曾戳破,耐心地回:“朝廷已派人去搜寻,还不曾发现的苏邕的踪迹。”
小皇帝小拳头往案上一砸,“到底是何人胆敢欺君罔上,杀人灭口,等抓到了他,朕一定要狠狠地惩治他!”
他的母后与他说,苏邕是个罪臣,死了就死了,无需再继续查下去,可小皇帝心里很不高兴。他母后说,他贵为天子,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听他的,可如今有人胆敢与他对抗,岂不是等同谋逆?
小皇帝稚嫩的面庞闪过抹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戾色,傅清玄看在眼里,目光静若深水,波澜不起。
* * *
红苑。
阁楼的露台上,柳瑟柔媚地倚着榻,拿起食盒里的一块百花糕,尝了下,十分香甜可口。
傅清玄并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所以从宫里带回来的糕点就落入了她的口。
“宫里的厨子到底还是不一样。大人,你说宫中那一位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柳瑟美眸掠向栏杆处的身影,一袭雪色大襟宽袖衫,墨发半挽,绾了只白玉曲项式簪,光看着背影,便觉清雅绝伦。
傅清玄收回视线,脸上并不显露一丝情绪,“不可妄言。”
怎会是妄言呢?傅清玄对一个年轻守寡,独守深宫几乎见不到什么男人的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可是清楚得很。
柳瑟又拿起一块糕点,并不吃,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傅清玄,“大人,多少女人惦记着您,您难道不知晓?”说着将桂花糕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傅清玄轻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她的揶揄,转而谈起正事:“人安排出城了么?”
他每次来此除了正事之外就再无别的了,柳瑟在心底叹了口气,“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将人平安送出城。”
傅清玄微颔首。
“大人留着他究竟有何用?莫不是真为了你那位陆夫人?”柳瑟纤眉轻挑,意味深长地笑。
傅清玄对柳瑟多有纵容,平时与她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好像从来不懂生气为何物,以至于她在他面前胆子越来越大。
柳瑟有时候会故意说一些刺激人的话,想要看看他生气或者羞赧的模样,不过都没办法得逞。
如果忽略他所行之事,光看他与人相处的模样,就会让人心生一股错觉,他是仙人下凡吧,不然怎么会没有人类的情绪呢?
其实柳瑟并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也清楚傅清玄为何如此。
不在意,自然就不会有情绪。
她只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傅清玄对于柳瑟的调侃不过付诸一笑,并未向她解释自己的意图,而后看了眼天色,语气平淡地说了句让柳瑟茫然不解的话:“午时已经过了。”
* * *
阿瑾来的时候,苏清妤仍旧躺在床上。
元冬忐忑不安地看了眼床上的影子,很担心事情败露。
掀开珠帘,阿瑾来到床旁边。
“小姐,阿瑾姑娘来了。”元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帐帘搭在钩上。
苏清妤背对着两人,伏在绣床枕头上,拥着一床锦被,听到声音,她突然剧烈地咳了下,咳得香肩颤抖,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一般。
她虚弱地撑起身子,元冬赶忙上前扶住她起身,让她靠坐在床头。
她脸上未曾涂抹脂粉,面容憔悴,看着的确像是生病的模样。
“阿瑾姑娘,你来了。”
一句话刚说完,她立刻抓起压在掌心的罗帕,黛眉蹙颦,掩唇咳了几下,“阿瑾姑娘,你别离我太近,恐把病传染给你。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在床上说话吧。”
元冬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清妤。心中不敢相信自家小姐竟然如此会做戏。
苏清妤没尝试过这般惺惺作态,只是实在被傅清玄逼到了穷途末路上,才硬着头皮上的。
苏清妤戏做绝了,阿瑾自然看不出一丁半点的破绽,“夫人保重身体,您生病之事,奴婢会代为转达给吴峰。”
“有劳。”苏清妤虚弱无力地道,说完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阿瑾关切地道:“夫人,奴婢看您这样似乎有些严重,还是赶紧请大夫吧。”
“嗯,我会让元冬去请的。”苏清妤扶着额,“我这会儿头晕目眩,身子亦困倦得很,想躺下休息会儿,阿瑾姑娘,你回吧。”
“夫人好生歇息。”阿瑾言罢告退离去。
元冬将阿瑾送出门口,立刻转回了卧室,笑嘻嘻道:“小姐,您这病装得实在太像,奴婢都差点信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苏清妤叹了口气,高兴不起来,听阿瑾方才的话,她这不请大夫已经说不过去了,傅清玄那人并不是好糊弄的,这个谎还得接着圆。
苏清妤无可奈何,只能让元冬去请了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给她诊了下脉,倒是真给她瞧出了一些病症。
大夫说她脾胃虚弱,气血两虚,若不及时治疗,只怕将来会成大病,便给她开了健脾补胃,益气补血的药方。
大夫走后,元冬拿着药方看了看,也看不懂上头的字,“小姐,这大夫不会是庸医吧,我看您身体挺好的,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苏清妤摇了摇头,“便听大夫说的,你拿药方去药铺抓药吧。”其实苏清妤这阵子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夜里容易心悸,还容易头晕眼花,想来是自己这阵子思虑太过,郁结于心的缘故。
元冬只好拿着药方去了。
苏清妤这边忙着装病,陆老太太那边却在忙着给陆文旻挑选纳妾的对象。
自从苏清妤的娘家出事之后,陆老太太就有了这个念头,一直忍到现在才实施。她等抱孙子等了那么多年,如今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她让自己的心腹丫鬟找来了媒婆,与媒婆说了自己的要求:“不需要什么富贵大族的,只要那丫头家世清白,干干净净的便行。还有,别太瘦,太瘦不好生养。”陆老太太想了想,又补了句:“生得最好秀气一些,太丑陋也不行。”陆老太太倒是想要个相貌平凡的,只是她怕纳进来后陆文旻不肯碰人家。
陆文旻回府时恰与媒婆在照壁处迎面撞上,见她眼生,陆文旻叫住了她,问她是做什么的。
那媒婆也不知道陆老太太是瞒着儿子给他纳妾的,便如实相告了,陆文旻当即气得让她不准再来,随后面色难看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打算换一身衣服后去找他母亲拒绝纳妾一事。
刚回到院子,还没踏进门,就闻到一股药味。
进了屋,看到苏清妤脸色苍白,坐在榻上,几上放着一碗仍旧冒着热气的药。
“夫人,你身子不舒服?”陆文旻关切地询问。
苏清妤伸手抵唇,咳了声,随后点点头。
苏清妤忽然想到,今晚她可以以生病为由让陆文旻到书房里睡。之前陆文旻为了安静,也会到书房睡,这些日子不知怎的,倒是常常回屋里睡,搅她睡也睡不安稳,这般想着,苏清妤又故意剧咳几下。
“昨夜还好好的……”陆文旻喃喃道,随后坐到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见发热,“可曾用过晚膳了?”
苏清妤方才差点想推开他的手,好歹忍住了,“夫君,你别离我太近,妾身担心会把病气过给你。”她往后挪了挪身子,“已经吃了些粥,夫君吃过了么?”
“与几名同僚在外头吃了。”陆文旻站起身,“夫人,我进去换身衣服,再去母亲那里一趟。”陆文旻担心苏清妤不高兴,没敢将他母亲自作主张要给他纳妾的事告诉她。
“嗯。”苏清妤面含浅笑。
陆文旻进了内室,苏清妤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陆文旻方才抬手碰到她额头时,她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很熟悉的脂粉香气,那股香气她在郑蓁身上也闻到过。
他骗了她,他没有和同僚在一起,而是去了红苑。苏清妤内心倒是没有不满,反而幸好自己没有去红苑,否则要是与陆文旻撞见,也不知该如何做解释。
陆文旻换了衣服,来到陆老太太的院里,见她坐在厅子里一边吃茶一边与嬷嬷说话,隐约听得什么大胖小子。
见到陆文旻,陆老太太立刻住了嘴,喜笑颜开地让他坐下,又让丫鬟奉茶。
“你怎么过来了?”陆老太太高兴道。
陆文旻沉下脸,“母亲且说说您今日见了谁?”
陆老太太一听他这话便知道他是兴师问罪来了,当即垮下脸,不悦道:“我便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来向我问罪来了。
“母亲不该瞒着我找媒婆来。”陆文旻皱眉,语气坚决,“我不会纳妾的,母亲不必费这个心。”如今苏清妤家逢变故,他立刻纳了妾,让外头的人如何看待他?让苏清妤如何看待他?
陆老太太被他气得半死。“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家那位是个不会下蛋母鸡,你又是陆家的独苗,你不纳妾,难不成要断了陆家的香火?”
陆文旻听到那句“不会下蛋的母鸡”只觉得刺耳得很,“母亲,你不该这么说清妤的。”
陆文旻越是替苏清妤说话,陆老太太越是厌恶她,冷笑道:“难道我说错她了,她嫁过来几年了?一个蛋也蹦不出来,还期待她以后能蹦?我话撂在此,这个妾你不纳也得纳,明年我若是抱不到孙子,我便不活了。”陆老太太说着说着,开始捶胸顿足。
陆老太太一番不可理喻的行为让陆文旻很是头疼,劝不动她,最终也只能仓皇而逃。
陆文旻留宿在了书房,苏清妤安稳地度过了一夜。
次日,苏清妤梳洗时从元冬那里听到了一件事,陆老太太正张罗着给陆文旻纳妾,昨日连媒婆都找来了,结果陆文旻得知后大发雷霆,不仅将媒婆赶走了,还去找陆老太太理论一番,结果陆老太太要死要活地威胁他,把陆文旻吓跑了。
苏清妤听着元冬添油加醋地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说,脸色平常,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她昨夜见陆文旻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回来后脸色不大好看,原来是这个原因。
苏清妤拿起妆台上的一玉莲花簪,放在发髻上比划了下,觉得不衬今日穿的衣服,便放了回去。
“你怎么知晓此事的?”苏清妤随口问,又拿起另一个簪子。
“海棠悄悄告诉我的。”元冬道,海棠是陆老太太院子里做杂活的,两人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元冬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会惦记着她,所以海棠给她说了不少陆老太太院子里的事,甚至可以说,海棠就是元冬在陆老太太院子里的耳目。
苏清妤也知道她们两人的关系,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
“小姐,您说姑爷他会不会禁不住老太太的施压,同意纳妾?”元冬忧心忡忡,一旦陆文旻纳了妾,又有了孩子,她家小姐在陆家的处境只怕更艰难了。
经过这阵子与陆老太太的针锋相对,苏清妤也清楚了一点,陆老太太想要做的事无人能阻拦。陆老太太倚老卖老,软硬不吃,陆文旻重孝道,妥协只是时间上的事罢了。
不过真要纳妾的话……苏清妤不禁想到郑蓁,比起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入府,倒不如找一个知根知底的。
苏清妤吃了早膳,又喝了药,只觉得精神恹恹,便没有出屋子。
她斜靠着榻上的引枕,闭眼养神,脑子里却不禁思索着有关陆文旻纳妾一事。
元冬拿着锦皮包袱从外头走进来,“小姐。”
苏清妤睁开眼眸,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有些疑惑,“你拿了什么?”
元冬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这是阿瑾姑娘拿过来的,说是那边给您的。”
苏清妤心咯噔一下,本来以为可以靠着装病安生几日,没想到只是妄想,她无声叹气,接过锦皮包袱,里面的东西有些坚硬,不是很厚,像是书籍之类的东西。
苏清妤就没想过这里面会是什么好东西,可当她打开包袱,翻开里面的东西一看,还是吓得差点将东西丢了出去,面皮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未能幸免。
“小姐,里面是什么东西啊?”元冬见她脸色怪异,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由十分好奇地探过头去。
苏清妤连忙合上那画册,方才她不过随意一翻,就看到上头画着一对赤条条的男女在榻上做着那没廉耻的勾当。
“一群妖魔鬼怪。”苏清妤回答道,脑子里不禁浮起方才映入眼中的画面,心脏不由得扑通乱跳,她愤恨不已,将那画册塞入底下,眼不见为净。
除了画册,还有一本书,书籍装帧十分雅致,上面明晃晃地写了《醉花荫》几个字,她打开一页看了下,是个话本。看了前面的画册,苏清妤可不认为这会是什么正经话本。
她没有往下看,将东西重新裹好,有种想将它“毁尸灭迹”的冲动,可到底没敢。
苏清妤没想到傅清玄如此放荡无耻,他不止藏了这些污秽的东西,还把这些东西拿给她看。
他这是要她从上面学伺候人的手段?苏清妤羞愤得捏紧拳头,却又无可奈何,她真是瞎了眼,从前竟然喜欢这样一个人。
* * *
自收到傅清玄让阿瑾转交的画册至今,已经过去两日,这两日傅清玄那边并无任何动静,苏清妤猜测他大概是忙于朝政,无暇理会她这边。
苏清妤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平定。画册与书籍已经被她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还用锁将它锁上了,她不打算看那污秽的东西,更不打算从上面学伺候人的手段。
她已经打定主意,对于傅清玄要求她做的事,尽可能地敷衍了事,直到他逐渐遗忘她,不再为难她,又或者失去耐心,用更狠毒的手段对付她。
就在苏清妤安于现状之时,开始计划着去见郑蓁时,发生了一件事情。
陆文旻被朝廷指派为巡盐御史,即将外派到扬州去,这个消息让苏清妤震惊不已。
这些年陆文旻一直在京中任职,从未被外派到地方去,这让苏清妤不得不怀疑,这出自于傅清玄的手笔。
陆文旻告知苏清妤此事后,她心乱如麻,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朝廷为何突然有此决定?你之前从未到地方去,又不熟悉此道,难道朝廷就没有别的官员能去了么?”
苏清虽然怀疑这是傅清玄的手笔,却不敢直接问,只能用言语试探。
陆文旻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他与苏清妤有同样的怀疑,只是却无证据,他问过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也无法给他确切的答案,只说是上面的人指派的。
上面的人,除了傅清玄,陆文旻想不到还有何人想对付他。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气氛惨然。苏清妤担心的是傅清玄为了报复她不听话故意针对陆文旻,陆文旻则担心此趟差事会有阴谋等着他。
“此事没有转圜余地了么?”苏清妤如今虽然对陆文旻已经没了情分,但二人毕竟还是夫妻,她还怀着一点荣辱与共的想法。
陆文旻本来内心还有些沉重,见苏清妤面露愁容,便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心,不过去几个月而已。”
苏清妤点点头,内心的忧虑未能消除,她打算去一趟相府,问明此事,若真是因为她违拗了傅清玄的原因,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傍晚时分,陆文旻出了门,苏清妤后脚也跟着他出了门。乘着轿子,一路往相府方向而去。到了相府,却从门子那里得知傅清玄并不在府中。
以往这个时候傅清玄已经回到府中,今日却不在,这让苏清妤不禁怀疑门子说谎,又或者傅清玄知道她会来所以故意没回府,让她焦急等待。
毕竟这种事他不是没做过。
苏清妤无功而返,次日不甘心又去了一趟,结果仍旧吃了闭门羹,而这次门子给出的理由是傅清玄与几名官员在商议要事,无暇见她。
苏清妤连着两次被拒之门外,终于确定傅清玄就是不想见她,便没脸再上门。
城郊,秋风亭。
连着下了两日的雨仍旧未停,官道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寸步难行,苏清妤从马车上下来到亭子里短短几步路,衣裙溅了许多泥泞。
其实苏清妤原本不想来送行的,不过陆老太太非逼着她来,她来了,她又看她不顺眼,始终没给她和陆文旻说话的机会,一直和陆文旻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苏清妤望着外头绵绵细雨出神。一直到今日,苏清妤都未能见到傅清玄一面,这几日苏清妤终于深刻地明白,和傅清玄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屈服于他。
陆老太太惨烈的哭声在苏清妤耳畔响起,让人实在无法忽视,她扭头看了一眼,看着陆老太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心中未能感同身受,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当然她不会真笑出来,毕竟她还是分得清楚场合的。
陆文旻的身边站着一畏畏怯怯的丫鬟,容貌秀气,身材纤秾合度,这是陆老太太新买来的丫头,特地安排到陆文旻身边,专门照顾他饮食起居。
陆老太太这样的安排可谓是司马昭之心,尽管苏清妤和陆文旻都心知肚明,却无法反抗陆老太太。苏清妤心中不满,却知道反对无用,所以什么都没说,假装不知道陆老太太的意图。陆文旻倒是拒绝过带丫鬟同行,却被陆老太太以死相逼,最终妥协。
这个结果苏清妤早已料到。
陆文旻没告诉老太太他和郑蓁的事,苏清妤这些天也没有见过郑蓁,所以不清楚他们二人如今是何情形。
不过……苏清妤视线转向不远处的虬松,底下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主人并未露面,只有一车夫倚着车厢打盹。
除了苏清妤,亭中似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那里有一辆马车。
亭外的雨渐渐停了。陆文旻来到苏清妤身边,他神色似乎有些不舍,但碍着陆老太太在的缘故,也不好与苏清妤太过亲近,只是携起她的手,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苏清妤内心不觉得感伤,但在陆老太太如虎似狼的目光下,只能做咽噎之态,细细叮咛,最后才说上一路:“夫君,一路保重。”说着眼眶中的泪水适时划过面庞,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会做戏了。
“等我归来。”陆文旻说完才依依不舍地带着随行一干人等出了亭子,上了马车。
苏清妤目送着陆文旻等人离去,待马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才松了一口气。一开始陆文旻原想带她一同前往的,不过陆老太太怕她误事,以府中事务需要她帮办为由,不许她同往。苏清妤对此并未有所不满,反倒庆幸。
* * *
转眼间陆文旻离开京已有几日,苏清妤仍旧没有等到傅清玄的召见,仿佛她已经被此人遗忘,若是换在陆文旻未被外派时,她会感到高兴,但如今她只觉得不安,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加深。
陆文旻在之时,陆老太太还有些顾忌,纵然对苏清妤心怀不满,也不好太过分,但自从他走后,陆老太太心情不快,有事没事便将她唤到院中刁难她,弄得苏清妤苦不堪言。
这一日苏清妤从老太太的院中归来,正觉得心中烦躁,无法排解之际,忽然收到闺友沈姚华的来信,心中一喜,连忙打开信。
三日后秦王要在庄园里设樱桃宴,遍邀群臣,秦王之爱女萧嫣然与沈瑶华交好,邀请了沈瑶华参加樱桃宴,并同意沈瑶华带闺友参加,于是沈瑶华便写信请苏清妤同去。
苏清妤如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她不大想去,恐惹人非议,又担心牵累闺友,不过一想到傅清玄也有可能会出现,她又有些犹豫。考虑了一日后,她答应了闺友的邀请。
转眼就到了宴会当日,苏清妤瞒着陆老太太悄悄地带着元冬出了门,一路往城外的樱桃庄园去。
因为今晨被陆老太太叫到跟前申饬了一番,苏清妤没能按约定时间来到庄园,也没有时间精心打扮一番。
让她没想到的是,来到庄园大门口,就和傅清玄撞个正着。
傅清玄并非独自前来,他还带了一个人,一个女人,苏清妤见过,两人之前在红苑里有过一面之缘,因为她生得花容月貌,风情万种,而且似乎对她有些敌意,所以苏清妤对她印象颇深。
两人并肩而行,仿佛神仙眷侣,天作之合。
看到苏清妤,傅清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并不认识她一般,他收回目光,侧目与那女子相视一笑,一同进入庄园。
原来他和那女子真有首尾。
既如此,他为何还要招惹她,就算只是侮辱戏弄,也不该做出那样暧昧的行为吧?
苏清妤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好像有些难堪,有些怅然,还几分别扭,这些日子她一直以为他在折磨她,不曾想人家根本不在意。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在自顾自地瞎想。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苏清妤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一回头见是沈瑶华。
“妤儿,你在想什么,我唤了你好几声,你都没理我。”
沈瑶华和一般贵女不同,她不喜欢受礼教约束,喜欢着男装,配长剑,一副武士打扮,这在当今世道上是尤为出格的,不过她出身武将世家,她的父亲乃是国之栋梁,这些年一直守着北边海域,防止外族入侵,他手上有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有他在,便如同有了一枚定海神针。有这样一个父亲,谁又敢对沈姚华指指点点呢?
沈瑶华英姿飒爽,不拘小节,很有她父亲的风范。而苏清妤在外人眼中,知书达礼,温婉端庄,是人人都称赞的大家闺秀,谁也想不到这两人会成为关系甚密,无话不说的闺友。
自知失态,苏清妤忙收敛心神,冲着她温婉一笑:“华姐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姚华也没多想,打量她的面庞,见她消瘦许多,不由有些心疼,“瘦了。那日与你通了消息后,我便得到了外祖母病重的消息,无奈之下只能陪着母亲匆匆去了娘家,前几日才回到京城,一回京我便听说了你的事……”沈瑶华顿了下,心中有些惭愧没能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没能陪在她身边,“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一切都过去了。”苏清妤反过来安慰她,其实就算她在京,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对苏清妤而言,她宁可去求傅清玄,也不愿意求沈姚华,她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牵累她。
“华姐姐,你们怎么还在外头,让我好找。”
一女子风风火火地从庄园里头走出来,也不携婢女,单单她一人。
她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华贵服饰,珠翠盈头,行走间钗环首饰叮咚作响,发髻上的簪子经不住她的大动作,渐渐松动,欲坠不坠。
看她的穿着打扮以及矜贵气派,应该是沈姚华口中的萧郡主了。
她无拘无束的模样映入苏清妤的眼帘,令她不禁想起自己以前还在娘家做姑娘时,但凡她这般走路,定会被她的母亲训斥。
有些规矩似乎就是专为她们这种所谓好门第的女子制定的,像萧嫣然这种拥有皇族血脉,或是沈瑶华这种武将世家出身的,又或是市井乡里的女儿家,她们根本不会将那些规则当做一回事。
“我在等妤儿呢。”沈姚华等她来到了跟前,才回话。见她跑得鼻子和额头都是细细密密的小汗珠,不由打趣她,“你这是跑了多久?”
“都怪这身衣服太繁重,我不想穿,我母亲非要我穿。”萧嫣然抱怨完将视线投到了苏清妤身上,见她穿着一身枣红色样式中规中矩的衣裙,头上也没什么亮眼的饰物,略施粉黛而已,这让她显得明媚不足,黯淡有余,更兼举止端庄,神色矜持,了无趣味,一看就是那种循规蹈矩的闺秀夫人。
“这就是你总是挂在嘴边的闺友,看起来也不如何。”萧嫣然嘴巴毒,若不是顾及她与沈姚华关系匪浅,她能说出更毒辣的话,她说着一扭头,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也因为这个动作,她头上那摇摇欲坠的簪子终于掉落在地。
苏清妤来时已经做足受到冷眼的准备,她心中虽然不悦,但不想令沈姚华为难,便捡起地上的簪子,礼貌递给萧嫣然,主动向她示好:“郡主,你的簪子掉了。”
沈瑶华性情豪迈直爽,交友甚广。而苏清妤也就只有她一个知心的朋友而已,她格外珍惜。
萧嫣然早已习惯了她人的献殷勤,见状更为不屑,“沾了尘土的东西,本郡主才不要,你喜欢的话就赏你了。”
苏清妤心中再有准备,此刻也禁不住僵了面色。
“嫣然。”沈姚华面含怒色,拿过苏清妤的簪子,猛地塞到她手中,“拿着。你再这样,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说话了。”
萧嫣然欺软怕硬,见沈姚华真的动了怒,便收敛了气焰,只是不甘心地撇撇樱桃小嘴,“华姐姐,你不是不知晓,我这人就这样,其实没恶意。”
沈姚华担忧了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却换来她安慰的眼神,不禁叹气,本想着带她来散心解闷,不成想刚来就闹了这事,心中好不懊悔。
三人进入庄园,一路缓行,来到设宴的所在,只见堂内里里外外都铺设得富丽豪华、金碧辉煌,宽阔的场地足足可容纳几百人。桌上金盘玉盏上堆满了山珍海味,最让人垂涎欲滴的还是那串串红艳艳,水嫩嫩的樱桃。
此时的席位已经坐了一大半,宾客有男有女,个个着锦衣华服,一看便知身份不俗。
苏清妤一眼便看到坐在角落里独自品尝樱桃的傅清玄,并非她刻意寻找,而是他可媲美神祇的容貌气度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与他同来的女子并不在。周遭的纷扰喧闹仿佛与他全然无关,他捻起一枚饱满水润的樱桃送入口中,大概是品尝到最美妙的滋味,他唇边挂起抹淡淡的笑容。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油然而生的、清澈明朗微笑。原来他喜欢吃樱桃。
苏清妤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他笑容微凝,目光落向某处,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苏迎雪,她的妹妹。傅清玄果然还认得苏迎雪。
此刻的她正与几名女子在堂内为在座的权贵们跳舞助兴,和其他笑意盈盈的女子不一样,她柳眉颦蹙,眸凝哀怨,似有满腔心事,她的目光亦若有似无的瞟向傅清玄所在的席位。
“妤儿,我们出去摘樱桃吃的,自己摘的可比别人摘的好吃。”沈姚华见苏清妤眉眼凝愁,只道她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待,便开口提议。
萧嫣然在一旁附和:“对对对,吃樱桃嘛,就要吃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这才新鲜甜美。”
于是三人转向外头,往樱桃林而去。
穿过一处楼台亭阁,再上一座白玉拱桥,便隐隐看见一片郁郁茂树。桥对面行来一队侍女,手上捧着珍馐佳酿。
萧嫣然只顾着和沈姚华说话,没看到前方有人,她走路又快,结果差点撞到前面带队的婢女,幸好沈姚华及时拽住了她。而对面的婢女见是萧嫣然,担心冲撞了她,慌张之下只顾往旁边躲,不成想撞到苏清妤,不小心将酒水洒在了苏清妤的衣服上,弄湿了一大片。
萧嫣然见状十分不悦,“真是扫兴。”也不知道是在怪谁。
苏清妤只是个客人,旁边又是身份尊贵的郡主,面对这飞来的横祸,她不好说什么,只能僵着身子站立原处。
“没事吧?”沈姚华握着她的手臂,问。
苏清妤只是摇了摇头。
几名婢女诚惶诚恐,连声告罪。
萧嫣然烦躁不已,一挥手,“退下吧。”
几名婢女仓惶离去。萧嫣然看了眼苏清妤,心中虽然不爽,但碍着沈姚华在,也没出言抱怨,只是回头与自己的婢女道:“将本郡主备换的衣服拿一套过来,给陆夫人换上。”
苏清妤婉拒:“多谢郡主好意,只是妾身带了备换衣物。”
萧嫣然见她拒绝自己,满心不快,“你那衣服端庄老气了,我不喜欢,都不想与你走在一起了。”
苏清妤哑然,她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是为了应付陆老太太的,因为时间仓促,出门时没来及换,不成想遭到萧嫣然这般嫌弃。
苏清妤拿着萧嫣然给的衣服来到一阁子里,阁子宽敞明净,桌椅齐全,博古格摆放着珍奇古玩,墙壁上挂着很多名人的字画,桌上还放着茶果点心,很明显,这是供客人游玩累了休息的地方。这里面还有一小室,室内放着一张贵妃榻,也是供客人在此小憩的。
室内有一面窗,窗外头池沼碧波,茂树成荫,流莺乱飞,甚是静谧幽深,窗左侧有一扇小门可直通外头,这会儿已经从里头上了闩。
苏清妤带着元冬进入了小室,关上窗子,换好衣服后正要出去,却听到外头的门“呀”的一响,有脚步声进入,本以为是沈姚华和萧嫣然等及了来催促她,不想一声柔柔怯怯的“傅大人”蓦然传到她的耳朵里,让她一惊。
竟然是傅清玄和苏迎雪。
苏清妤顿时不敢出声了。
他们二人不会旧情重燃,不管不顾地在这个阁子里乱来吧?苏清妤太阳穴一阵狂跳,她对着一旁茫然的元冬摇了摇头,示意她千万别出声。
明明什么都没做,苏清妤的心却如同揣了头小鹿砰砰乱撞,很担心被他们二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苏清妤和元冬一坐一站,相对无言,外头两人在说话,说什么听得不清楚。苏清妤有些好奇,想走到门口听一听,但当着元冬的面,又不好意思做那趴墙角有失礼仪的事。
过了一会儿,外头突然传来一女子高昂的声音:“迎雪,你在哪里呢?王爷找你,快快随我前去。”
两人话音停下,很快,门声再次响起,过了一会儿,外头安静下来,两人大概已经出去了。
苏清妤等了一会儿,才放心地让元冬开门,一脚刚要跨出门,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傅清玄,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听到动静,他收回目光向她投以淡淡一眼,对于她的存在,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苏清妤顿时尴尬得不知所措,僵了片刻后,她定定神,脸上却挂起抱歉的笑容,“傅大人,实在抱歉,妾身不知道你与我妹妹会出现在此,您且放心,妾身并未听到你们的对话,也绝不会将你们二人见面的此事说出去。”她诚恳地做出保证。
傅清玄听完她所说的话,修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却沉默不语。
苏清妤心中忐忑,犹豫片刻行至他跟前,见桌上放着两杯茶,两人方才应该打算对饮的,但还没来得及喝苏迎雪就被叫走了。
因为陆文旻的事,苏清妤此刻对他有很深的忌惮,此刻他神色莫测,苏清妤惶恐无措,担心傅清玄怪罪于她,便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妾身以茶代酒,向傅大人赔罪。”
她端起茶,以袖做遮掩,将茶一饮而尽。
傅清玄依旧一语不发,只是看着她,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将她所有反应都尽受他的眼底,逼得人无法直视,苏清妤一慌,低下头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饮尽后又倒一杯。一共三杯,足见她的诚意了吧?
苏清妤此刻心底有点私心,很担心被他窥破,所以才更加慌乱,她想等傅清玄心情看着好一些,适时地提一下陆文旻的事,毕竟这才是她此趟的目的。
傅清玄终于启唇,只是说出来的不是什么好话,“陆夫人,你有些自以为是了吧。”他微笑,这人总是喜欢用轻柔的口吻说出让人难堪的话。
苏清妤胸口一阵起伏,正要回话,突然感觉身子有些不妥,她的头开始有些晕,体内也随之涌起一股莫名的燥意,那股燥意自小腹而起,逐渐漫及全身。
她低头看了眼空杯,她喝的明明是茶,不是酒啊。
这时傅清玄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她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两团红晕,脖子耳根也红了,眼眸湿润迷离,好似醉了酒,却又有微妙的不同,她纤秀的眉微微蹙起,似在承受着某种难以启齿的苦楚。
傅清玄的目光也落在她身前的空茶杯上,他很清楚,她喝的是茶,不是酒,所以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
那么……他目光微凝,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生成。
当眼前这张俊美的脸让她心猿意马时,苏清妤意识到自己身体奇怪的反应并非由于醉酒,而是因为她所喝的茶,茶里被下了药。
她吓到了,也顾不得是谁下的药,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去,以免在傅清玄面前出丑,然一扭头便踢到一旁的椅子,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苏清妤疼得哼吟一声,刚想要挣扎爬起,背后却有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她身子猛地一颤,双腿更加软麻,却不自觉地跌进身后人的怀中。
“站不稳?”傅清玄的唇在她的耳畔吐息,压低的声音尽是故意的撩拨与蛊惑。
苏清妤知道这是自己的邪念在作祟,“别碰我。”她想推开他,可被男性气息密密地缠绕着,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体内仿佛有腾腾的火,将她的血液烧得沸腾,呼吸急促得仿佛快要喘不过气来。
“陆夫人无需逞强。”傅清玄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苏清妤也没有这个精力分辨,她只是觉得很空虚,很想要抱紧他,渴望着有什么东西填满自己,念头一起,便如同洪水决堤,再也无法遏止。
“求你了,放开我吧。”苏清妤忍着痛楚,泪眼汪汪,脑海中残留的一丝理智令她挣扎着想要从那危险的怀抱中逃脱。
傅清玄松开了手,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徒劳无功的挣扎,这时,外头外头有人影闪过,他神色一冷,当机立断地将苏清妤打横抱起,避入内室。
第 22 章
门被推开, 沈姚华与萧嫣然一同走进了屋子。两人在离阁子不远处的凉亭等着苏清妤换好衣服,不想等了很久,都不见她返回。萧嫣然等得不耐烦, 拉着沈姚华过来找她。
“不是让她在这里换么?怎么人影也没瞧见一个?”萧嫣然目光环顾屋内,不见苏清妤的身影, 不禁抱怨,“这女人实在麻烦。”
“你倒是好意思说妤儿麻烦,不是你先走路不看路的嘛。”沈姚华笑道,说着目光落向旁边的内室,“兴许在里面呢。”她一边说一边往内室走去。
傅清玄抱着已经软成一滩春水的苏清妤, 神色凝重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一边伸手钳制住苏清妤乱摸的手以及乱蹭的身子。
留在沈姚华即将碰到门板时,元冬急匆匆地从外头闯进来, 看到她手上的动作,她蓦然大声叫道:“郡主,沈小姐。”
萧嫣然吓了一大跳,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跃起,扭头不悦地看向元冬,“你那么大声作甚?本郡主不耳背,耳朵都差点被你震聋。”
“奴婢知错。”元冬神色惶恐地道歉,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沈姚华, 见她放下了手,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家小姐呢?”沈姚华往回走,来到萧嫣然身边。
元冬顿时又更加紧张起来,将准备好的说词一一说出:“小姐方才突犯头疾, 疼痛难忍,就回马车上休息了, 她怕郡主和沈小姐还在等着她,就让奴婢来传话。”
元冬一边说,一边盯着沈姚华的动作,她拿起了桌上的茶壶,正准备倒水,元冬开始背冒冷汗,正不知来该如何阻止她,沈姚华就自己放下了茶壶。
“怎么突然就犯了头疾?我去看看她。”
元冬连忙道:“沈小姐不必麻烦了,小姐说希望您和郡主玩得高兴一些,她休息一会儿便无碍了。”
沈姚华略一沉吟后,点点头,决定先不去打扰她休息了。她端起茶壶,又准备倒茶,元冬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里,她张了张嘴,刚说了一个“沈”字,就被萧嫣然的声音盖住了。
“这茶也不知谁喝过的。”萧嫣然夺过茶壶,嫌弃地递给一旁的侍女,“拿去倒了,换一壶新的来。”
元冬见状心再次落地,只是这二人似乎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这让元冬不知如何是好,目光暗暗瞟了眼内室的门。
“你不去你家小姐身边,还傻站在那里做甚?”萧嫣然见元冬还站在原地不走,不满地道。
元冬无奈,只能告退离去。但愿她俩小姐能平安度过此次危机,阿弥陀佛。
笨得要死,和她主子一样。萧嫣然看了眼沈姚华,终究还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要不这茶就不喝了,我们去摘樱桃吃?”
萧嫣然嫌阁子里有些无聊。
沈姚华并不喜欢吃樱桃,苏清妤不在,她就不怎么想去了,“在这坐坐再走吧,我有些累。”
萧嫣然诧异地看着她,“我们这还没逛呢你就喊累,你不是练家子么?身体怎么变得这么羸弱?”
沈姚华敷衍道:“昨日跑马跑累了。”
两人这边悠哉悠哉地说着话,她们隔壁的小室气氛却十分焦灼。
在药物的作用下,苏清妤此时完全失去理智,不知身在何处,更听不见周围的动静,只遵循着身体的本能,紧紧地贴向身旁的男人。
“好难受……”苏清妤痛苦地呢喃着。
傅清玄担心她的声音被外头的听见,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但下一刻,掌心传来一片湿热,意识到发生什么,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缩回手,目光阴沉地看着苏清妤。面对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傅清玄自然没了维持良好涵养的心思。
苏清妤虽然意识不清,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做错了什么,她不敢随便乱动,只是可怜兮兮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好像他就是她落入水中所能攀住的唯一浮木,只求他能助自己一分一毫,让她不再那么煎熬。可这块唯一浮木似乎无动于衷。
她衣裳凌乱,是她自己扯开的,与傅清玄无关,他没有趁人之危的爱好,连她那双含着热泪的眼眸透出的无法得到满足的欲/望,他都想视而不见。
“我好难受,救救我……”苏清妤只觉得浑身都要起火了,眼泪也被烧干。
傅清玄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头开始隐隐作痛,他真想将她此刻的模样留存下来,等她清醒后让她看看,以她的矜持,定会羞愤欲死。
他稍作迟疑后,俯首吻住的唇,以此来让她住口,却忘了,怀里的人此刻主动得可怕。
她双手急迫地勾住他的脖子,紧得让人快要窒息,她的两片滚烫的唇瓣含住他的,像是喜爱吃糖的人尝到了蜂蜜,急切地吸吮。胸脯随着她的急喘一起一伏,不停地挨蹭过来,他稍稍闪躲,换来的却是更磨人的纠缠,傅清玄无奈只能放弃抵抗,任由她亲吻啃咬自己。
傅清玄既要留意外头的动静,又要控制住不让她太过乱来以及发出声音,心中只觉得有种招架不住的狼狈,狼狈……傅清玄不合时宜地想到当年自己还是落魄少年时,苏清妤和其他人一起欺负他的画面,那时,他也很狼狈。
她的那一鞭打在他的身上,变作一根刺,横在他的心底,这么多年来依旧不曾磨灭,他的目光一黯,报复性地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唤来女人一声痛苦的闷哼。若在苏清妤清醒时他断不会这么做的。
萧嫣然的侍女捧着一壶新茶归来,手上还拿着一盘新鲜的樱桃。
“怎么去那么久?”萧嫣然不满道。
侍女回:“方才奴婢归来途中,碰到园工运了一车新鲜的樱桃经过,奴婢看着新鲜,就拣了些好的想给郡主尝尝,这才耽误了些许功夫。”
萧嫣然看都不看那樱桃一眼,“我要自己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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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姚华笑着接过那盘樱桃,看到上头那一颗颗饱满红润的樱桃,想到苏清妤还没尝到,便道:“你既然不吃,就给我吧,我拿去给妤儿尝尝。”
萧嫣然撇了撇红唇,心头有些酸意,“你心里就只惦记着你那妤儿。”
沈姚华但笑不语,两人喝了茶,便离开了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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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终于恢复了清静。
傅清玄庆幸萧嫣然和沈姚华终于离去,否则面对怀里那越来越狂热的女子,他实在有些束手无策了。
他的衣服被苏清妤拉扯得凌乱不堪,胸膛微露,上头还残留着些许可疑的水光,唇瓣红润濡湿,很明显是被亲出来的。
“陆夫人,请你理智一些。”傅清玄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
苏清妤若还有理智,就不会做出这种在她看来简直是惊世骇俗的行为,空虚的感觉无法得到填补,她焦躁不安地扭动着,伸手往他底下乱抓。
傅清玄猝不及防被她抓了一把,身体随即起了异样的反应,身体微僵,立刻沉了面容。
他没有再说话,将人抱起,打开屋子的后门,外头是一片干净澄澈的池水,微风拂来,荡起涟漪,两人突然的出现惊起一树流莺,而后又恢复幽静。周边是郁郁的树木花草,外头几乎看不到这边的情形。
傅清玄将神志不清,紧贴着他不放的苏清妤强行浸入冰凉的水中,他不想与她做那件事,便只能用此方法。
池水冰凉,苏清妤在里面呆了一会儿,体内的燥热便渐渐褪去了,她茫然地睁开眼,蓦然撞进一泓冰冷的湖瞳中,不觉寒意更甚,她瑟瑟发抖,双唇颤动:“傅大人……”
苏清妤涣散的意识逐渐汇聚,她蓦然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两片颤抖的唇瞬间失去了血色,方才神智不清时对他所做的事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地闪过,她羞耻几乎想死。
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迷离的双眸此刻已经变得清明,浑身湿透,头发衣服紧贴着肌肤,身段一览无遗,尤其她身上穿的是萧嫣然的衣服,她的衣服轻薄,被水一浸,里面的抹胸便透了出来,勾勒出两团浑圆,这让苏清妤羞耻难当,察觉傅清玄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身前。
“清醒了便出来吧。”傅清玄收回目光,没说什么让她羞愧的话,神色从容得好像天塌下来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家常便饭一般。
傅清玄转身离去,很显然,他不打算扶她从池子里出来。
苏清妤唯有自力更生,好在池子不深,旁边还有一些石头供她攀抓,等她满身狼狈地从池子里出来,傅清玄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
苏清妤低头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衣服,突然顿住脚步,她这番模样出去被人看见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听不到身后的动静,傅清玄回头,见她只顾呆站,不觉拧了下眉。
苏清妤见他眼里仿佛带着微微的疑惑,犹豫了下,缓缓跟上,最终停在他身旁,低着头一语不发,她此刻没办法与他说话。
这时,傅清玄忽然转头看了眼屋内的方向,随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跟前,“有人来了。”他低声提醒,以免她惊呼出声。
苏清妤听到有人来了,哪里还敢出声,连大气不敢喘一下,他们二人这副模样一旦被人发现一定会被认作是奸夫淫/妇。
苏迎雪应付完了秦王那边,便找了个机会,赶回了阁子里,然而阁子里却没有傅清玄的人影,也没见他回宴席上。
苏迎雪凝眸四顾,看到桌上的茶似乎有动过的痕迹,急忙走过去,上面的茶杯已经空了,桌上有残留的茶渣。
傅清玄不会将那茶喝了吧?她跌坐在椅子上,心神俱乱,那茶中放了药,她方才被催促得匆忙离去,又担心被傅清玄看出破绽,不敢处理那茶,若他真的喝了下去,必定会出事。
他人去了何处?苏迎雪纤手握拳,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内心气苦,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一个机会,准备生米煮成熟饭,届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对她负责,却没想到秦王会召见她,害她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时,她不经意间往内室的方向看了眼,略一犹豫走了过去,她推了推门,推不开,不觉皱了皱眉,门上有缝隙,她略一思索,凑上前去。
苏清妤被迫和傅清玄藏身于墙根处,她浑身湿透,这地方有阴凉,见不到阳光,一阵风刮过来,带来一阵凉意,苏清妤不由得想要打喷嚏,但一想到屋里还有人,她连忙捂住了嘴,她不安地抬眸对上傅清玄的视线,而后窘迫地将头埋得更低。
这时,一件带着淡淡兰麝香气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她惊愕地扭头,傅清玄没有看她,只是凝神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苏清妤愣了下,抓着他的衣服不觉紧了紧,被他衣服上的温暖气息包裹着,她身子渐渐回暖,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以为体内还残留着药物的原因,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身子有些发软。
苏迎雪离开了。
两人没有急于走,确定她不再返回后,傅清玄才往里走。
苏清妤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回到屋子里,贵妃榻上散乱着她先前换下的衣服,比起她身上湿透的衣服,她宁可穿自己的。
傅清玄看了她一眼,很自觉地走了出去。
苏清妤关上门,怕他等久,匆忙地换下湿衣服,穿回自己的,随后拿起他的外衣打开门出去。
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他没有坐在屋子里等,而是倚着门,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见她出来,他才直起身。
从她清醒之后,苏清妤就没有在傅清玄脸上看到一丝笑容,他连虚伪的笑容都懒得向她露了,他内心对她的所作所为一定十分鄙夷,可是这也怨不得她,这一切都是药物在作祟。
苏清妤想解释自己的行为,但他没问,她面皮又有些薄,一时间也不好意思提这丢人的事,免得给彼此增添尴尬。
“多谢傅大人。”苏清妤将衣服还给他,抱歉道:“有些湿了。”不过,让她内心有些感动的是,他并没有丢下她不管。
“无妨。”傅清玄接过衣服。
不远处,元冬正往这边赶来,苏清妤看到她,微微松气。
“陆夫人且在此稍作休息,本相先行一步。”傅清玄态度变得客气而疏离。
苏清妤点点头,莫说她这番模样不好与他同出去,就算她好端端的也不敢和他并肩而行的,毕竟她是有夫之妇,而他又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权相,若被人看到二人在一起,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小姐,您没事吧?”元冬目送傅清玄离去后,才返回到苏清妤身边。
苏清妤此刻身子软绵绵的依旧没什么气力,便坐在了椅子上,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壶上,眼里闪过怨恨之色。
“没事。”苏清妤就算有事,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然能找谁说理去?茶是她自己喝的,她就是这般倒霉。
元冬并不相信她没事。她走时她家小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一直往傅清玄怀里凑,她看得惊心动魄,又无能为力。
后来傅清玄让她出去应付沈姚华和萧嫣然,她就不知道小姐的状况了,不过她吃了那害人的药,后果可想而知,他们二人只怕不该做的事全都做了一番。
作为苏清妤的心腹丫鬟,元冬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紧嘴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奴婢重新给你妆掠。”元冬猜到事后苏清妤的妆容定会凌乱不堪,便从马车上携着镜匣过来。
苏清妤见元冬如此细致周到,烦躁的心稍平,“嗯,华姐姐和郡主那边没有起疑吧?”
“小姐且放心,她们二人并未起疑。”元冬替她先将头上的簪子摘了下来,“小姐,您的发怎么都湿了?”
“不小心掉湖里了。”苏清妤脸色尴尬地随口扯了个借口,她实在没脸提那羞耻的事。
“啊?”好端端的怎么就掉湖里了,元冬虽然疑惑不解,但见自家小姐神色别扭,就知趣地没追问下去,“对了,奴婢之前谎称您头疾发作,回车内休息了,后来沈小姐一个人来找小姐您,送了一盘樱桃,奴婢道小姐已经睡着了,沈小姐才没有进马车查看情况,只是将樱桃交给了奴婢。”
元冬将事情交代清楚,以免到时苏清妤在沈姚华面前露出破绽。
苏清妤点点头,“你事情办得很好。”说着叹了口气,“元冬,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元冬被苏清妤夸赞一番,心中自是高兴。
苏清妤这会儿却高兴不起来,平静下来后,她开始思考整件事。
在茶几下药,这不像是傅清玄的做派,在这种地方出事,对他更是百害无利,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无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那么这药很有可能是苏迎雪下的,目的就是为了生米煮成熟饭,若真发生了什么,能够获利的也只有她,她如今身陷教坊,想牺牲名誉换得荣华富贵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真没想到,苏迎雪在临猗坊待了一段时间,竟然也学会这样无耻又愚蠢的手段。
傅清玄是何等人物?她若真将他算计成功了,她当傅清玄会乖乖由她摆布?
她也不是小姑娘了,为何还如此的天真?难不成她以为傅清玄还是当年那个任由欺凌的柔弱少年?还是她以为傅清玄对她念念不忘,会原谅她的算计?
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被这妹妹给殃及了,亏她还想将希望寄托于她身上,她也是愚蠢。
* * *
苏清妤从阁子出来,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与傅清玄同来的那名女子。
她倚着池畔的栏杆处,兴致盎然地给池里的鱼喂食。穿着一袭艳丽的衣裳,一眼看过去,似一株热烈而张扬的海棠花。
苏清妤与她并不熟,加上她似乎没留意到自己,便沉默地从她身旁经过,不成想刚要错身而过,就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容:“陆夫人这是要视而不见么?”
苏清妤身形一顿,回眸看去,见她已经转身面对她,柔若无骨地倚着一旁栏杆,笑语嫣然:“陆夫人,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苏清妤不知她意欲何为,索性当做不认识她,反正她们二人也不曾搭过话,“抱歉,请问姑娘是?”
“陆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我可是见过了好几面呢。”柳瑟故作嗔态。
苏清妤无奈,假装思考片刻,“姑娘是红苑的人。”
“正是。”柳瑟盈盈一笑,“奴家名唤柳瑟,这厢有礼。”她起身,柔媚地行了一礼,“若非陆夫人生病,我们早该见面了。”
苏清妤面色微僵,想不到傅清玄竟将自己生病的事告诉了她,傅清玄到底还与她说了什么,该不会还把阁子里发生的事与她说了吧?
“柳姑娘这话是何意?”苏清妤谨慎地问。
柳瑟笑了笑:“陆夫人不必太过紧张。”
她袅袅娜娜地行至苏清妤身边,一只纤纤玉往她的肩上轻轻一搭,秋波在她脸上一溜。
苏清妤闻到她身上的脂粉腻香,又见到她勾人的媚态,心间没由来地一颤,这女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媚人手段,女人见了都难以招架,禁不住脸红心跳。
“奴家受傅大人的嘱托,教陆夫人如何做一个让男人喜欢的女人。”
她在她耳畔柔声低语,苏清妤只觉得耳朵微痒,连忙闪躲了下,等定了心神后,回想她说的话,黛眉不由一蹙,原来傅清玄是要她向柳瑟讨教伺候男人的法子。
苏清妤深深看了柳瑟一眼,她的确是妩媚又风情的女子,不过她只怕是令傅清玄失望了,莫说她不想学,就算她想也是学不来的。
傅清玄也无非是想戏弄她罢了。
“可惜陆夫人生病,我们未能相见,不过我有托吴峰送了陆夫人几样东西,不知陆夫人看了没有?”
苏清妤听了柳瑟接下来的话一怔,那几样东西是她让吴峰送过来的?
打量着苏清妤的神色,柳瑟又笑着补了句:
“放心,这是我与陆夫人之间的秘密。”
原来那东西是她擅作主张送来的,吴峰竟然会听她的话,由此看来她和傅清玄的关系匪浅,既然匪浅,她和傅清玄纠缠不清,她难道就不吃醋?
还是她知道傅清玄只是捉弄她,所以并不吃醋,甚至和他一起捉弄她?念及此,苏清妤脸上笼起一层阴霾。
“柳瑟姑娘,我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还请柳瑟姑娘以后莫要送那样的东西过来了。”苏清妤面色严肃。
柳瑟见她生气,便叹了口气,“也罢,陆夫人读书识礼,端庄贞贤,从一而终,断不会如奴家这一类人一样,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地以色事人,看来傅大人只怕是要失望了。”柳瑟嫣红的唇勾起一抹浅笑,“不过,奴家仍旧会在红苑恭候陆夫人的光临。”
柳瑟言罢转身离去,行了几步,忽然又回眸,意味深长地笑:“陆夫人方才与傅大人在一起吧?”
苏清妤猝不及防,愣住。
柳瑟从她的神色中得到验证,她方才靠近苏清妤时,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和傅清玄一样,所以才有此判断。
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款摆腰肢,袅娜而去。
“小姐……”元冬守在一旁,听完了她们二人的对话,只觉得云里雾里,内心又禁不住的惶恐莫名。
苏清妤摇了摇头,沉肃着脸,“我们走。”
日落西山,暮云四合,宴席散了。
苏清妤与沈姚华,萧嫣然在庄园门口辞别。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却在车里躺了大半天,樱桃园你也未能去逛。”沈姚华遗憾地道。
“我已经尝了你送来的樱桃,很甜,今日托你的福,还结识了郡主,我很高兴。”苏清妤看向一旁冷冷站着的萧嫣然,“郡主,您的衣服清洗后,我会送还给您。”
萧嫣然仰着下巴,“不必了,本郡主从来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那身衣服你丢了吧。”说着眼睛在苏清妤身上扫了一眼,“我看你比本郡主还要瘦,本郡主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怎么就小了呢,本郡主看你是根本不愿意穿吧。”
沈姚华叹气,“我的郡主,你不愿意穿别人的衣服,难不成别人就肯穿你穿过的衣服,人家给你面子你不要,非要自取其辱。”
“你……”萧嫣然气得小脸鼓鼓,也就沈姚华敢如此下她脸面,偏偏她又不能对她如何,气死她了。
苏清妤见两人大眼瞪小眼,便充当和事佬:“郡主莫要生气,华姐姐只是开玩笑罢了。其实我不过是看着瘦了些,实际上可不轻呢。郡主身材更为纤细,腰肢亦比我的瘦了一圈,所以我才穿不进郡主的衣服。”
当下贵族圈里以瘦为美,萧嫣然听了苏清妤的一番话,心中得意,那高高扬起的下巴微收了回去,“陆……苏……我也不知道如何称呼你。”
苏清妤略一思考,微笑:“郡主可与华姐姐一般,唤我一声妤儿。”苏清妤年纪比她大,不过萧嫣然身份尊贵,又是个傲娇的主儿,定不肯唤她一声姐姐的。
沈姚华站在二人之间,一直默默地看着苏清妤,没有插话。
萧嫣然嫌“妤儿”一称太过肉麻,叫不出口,不过人家刚刚夸了她一番,她也不好意思伸手打笑脸人,于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扭头看向沈姚华。
“过几日庄园有场蹴鞠会,华姐姐,你若有空的话可来观赏。”萧嫣然其实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只是由于性情原因,她与苏清妤一样没什么朋友,愿意与她深交的也就只有沈姚华一人而已,沈姚华若不来,这蹴鞠会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萧嫣然说完想了想,看向苏清妤:“你也来吧。”
苏清妤礼貌回应:“我若得闲,必定前来。”
萧嫣然心中高兴,脸上却依旧淡淡的,“这参加蹴鞠的都是年轻男子,而且个个身强体壮,孔武有力,还会有不少风度翩翩的俊俏儿郎来观赛,本郡主带你们二人大饱眼福。”
沈姚华和傅清妤问言面面相觑,她们三人,除了萧嫣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她们二人都是有夫之妇,就算去看蹴鞠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谁敢说是为了看男人去的。
萧嫣然见二人神色窘迫,不以为然地道:“华姐姐,你那夫君就是个柔弱的小白脸,你还怕他不成?”
萧嫣然说完沈姚华,又接着说苏清妤:
“还有你,本郡主听闻你夫君已经外派到地方去了,也管不到你。怎么,不过看一眼男人,都把你这贤德的妇人吓死了?”
苏清妤唇角禁不住抽动了下,萧嫣然年纪比她小了许多,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可说起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倒像是个阅历丰富的人似的。
* * *
苏清妤坐上了马车,沈姚华与她顺一段路,便也坐上了她的马车。
“郡主性情娇纵任性,你若不喜欢她,不必勉强与她相处。”沈姚华体谅她道,与她相识多年,她清楚苏清妤的性子,她亦是一个高傲的人,听了萧嫣然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她心中定是不爽快的,只是碍于她郡主的身份,只能隐忍。
沈姚华先前已经叮嘱过萧嫣然,让她对苏清妤客气一些,萧嫣然当时也答应了,谁承想她是左耳进右耳出。
苏清妤语气淡然平静,“无妨,郡主虽然说话刻薄了些,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并无恶意。”
若是在她娘家未失势前,苏清妤遇到萧嫣然,断不愿与她再有任何交集,但如今家逢巨变,她的性情亦有所转变,比起傅清玄,陆老太太,以及孙三娘等人,萧嫣然已经是很好应付的了,而且她是秦王的爱女,能与之交往,于她也有利处,想到这点,她不由在心底叹气,与人相处,非从心所愿,她竟然也学会了计算得失利弊。
沈姚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凝望着她,“妤儿,你变了。”
苏清妤一怔,而后莞尔一笑,“是么?那华姐姐觉得这样是好?还是坏?”
沈姚华看着她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眉头微拧,沉默片刻,道:“我只希望你过得开心。”
苏清妤笑容一滞,而后鼻子泛酸,这阵子她几乎快忘了,这世上还有真心实意待她好之人。
苏清妤刚回到陆家,陆老太太就派张嬷嬷在她的院子里等着她了。苏清妤经受了一场风波,已觉得疲惫不堪,还没能坐下休息一会儿,就被带去了陆老太太的院子里。
陆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一见到她,当即质问她去了何处。
“儿媳受沈姐姐的邀请,与她同去了萧郡主的庄园,参加了樱桃宴。”苏清妤搬出了沈姚华和萧嫣然,只希望陆老太太能有所顾忌。
陆老太太看穿她的心思,冷笑,“你也不用刻意搬出什么沈小姐,萧郡主来吓我,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夫君离了京,你没了依仗,就想借着那二女的身份来压我,她们再有身份也不过是小辈,两个小辈也敢来管我们陆家的家事?真是笑话,我劝你别再有生那点小心思,做好你的陆家妇。”
苏清妤哑口无言。
陆老太太继续道:“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踏出陆家大门一步。”她扭头看向张嬷嬷,“你派几个丫鬟守在她的院子里,盯紧了她,我看她如何踏出这陆家的门。”
苏清妤问言脸色一变,心中虽有不服,却无法反抗。
从陆老太太院里出来,元冬担心地问:“小姐,老太太这分明是要禁您的足,这可如何是好?”
苏清妤眉眼间凝着抹愁绪,听了元冬的话,她眉头紧锁,张嬷嬷挑选丫鬟亦要些许时间,“元冬,你现在立刻去厨房看阿瑾姑娘在不在,若在的话,让她去我院里一趟。”
“奴婢这就去。”元冬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元冬领着阿瑾来到苏清妤面前。
苏清妤端坐在榻上,“阿瑾姑娘,我有一件事想请你替我去办。”
阿瑾回:“夫人且说,奴婢一定尽力办好。”
“不是什么难办的事。”苏清妤将写好的信交给阿瑾,“明日,你找个时间将这封信送到沈年将军府中,交给他的女儿沈姚华。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她。”
阿瑾接过信,“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苏清妤点点头,感激道:“有劳了。”
次日,陆老太太指派的丫鬟已经守在了苏清妤的院子里,只要她踏出房门一步,就会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她。
苏清妤只觉得自己仿佛成犯人,一举一动被人牢牢地监视着。
不止如此,但凡不是她这院里的人,陆老太太都不许人随意出入,阿瑾作为厨房打杂的,自然不可能进入她的院子。
傍晚时分,苏清妤让元冬去厨房找阿瑾,元冬去了,却被拦在院门口,元冬气冲冲地转回。
“小姐,她们欺人太甚,奴婢与她们说想去厨房看看晚膳吃什么?她们都不许奴婢去,还说等送过来就知道了,真是狗仗人势的东西。”元冬愤愤不平。
苏清妤这会儿正靠着榻上看书,问言翻页的手一顿,叹着气放下书籍,她其实也看不进书,只是实在无事可做,又不愿意踏出屋门被人盯着。
“罢了,你歇着吧,阿瑾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将此事办妥。”苏清妤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精神恹恹,什么都懒得做了,懒得想了。
陆老太太院子。
张嬷嬷从外头走进屋中。陆老太太正惬意地饮着茶。
“怎么样?”陆老太太放下茶盏。
“听丫鬟说,这一日都在屋里唉声叹气,连屋门也不出了。”张嬷嬷回道。
陆老太太问言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贱妇,还以为我拿捏不了她了。”
陆老太太这么多年一直憋着一股窝囊气,如今总算觉得扬眉吐气了。
又过了一日。这日苏清妤梳洗吃了早膳后,与元冬坐在窗下做针线活。
苏清妤的针线活做的并不好,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才绣了几针,忽然听到外头起了一阵喧嚷之声,正要让元冬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就听到沈姚华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妤儿!你在哪里,快快出来!”
苏清妤心中一喜,当即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了出去。
只见沈姚华提着一杆长枪,威风凛凛,身旁站着打扮得华贵逼人,神色矜傲的萧嫣然,身后还跟着一群武士打扮的壮汉。负责监视苏清妤的几名丫鬟此刻早已收敛气焰,唯唯诺诺地缩在一旁,噤如寒蝉。
苏清妤没料到沈姚华和萧嫣然竟然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脑子瞬间嗡嗡作响。
陆老太太闻讯带着张嬷嬷赶来,见此架势大惊失色,直呼一句“天爷”。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官宦之家?”
那些武士让出一条道,陆老太太虽然不曾见过沈姚华和萧嫣然,但看她们的衣着打扮和气度也知不是一般富贵之家,想到苏清妤前日口中所说的沈姚华与萧嫣然,再看二人容貌气度,便隐隐猜到了二人身份,脸色一变,满腔怒火也只能收了回去。
她恨恨地瞪了眼苏清妤。这贱妇,何时搬的救兵?
不等沈姚华说话,萧嫣然便抢先站了出来,“本郡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萧嫣然是也,不认得本郡主你就去好好打听一下。”言罢她上下扫了眼陆老太太,她霸道娇纵惯了,可不管什么长辈小辈的礼节,她只知道,她身份比她尊贵,“你就是陆老太太?好不讲理的婆子,本郡主且问你,你儿媳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不让她出门?”
萧嫣然虽然嚣张跋扈,但她也欺软怕硬,他的父亲连皇帝都要礼让他三分,而陆老太太虽是官宦女眷,但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她儿子又外派出去了,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便无所顾忌起来。
苏清妤见陆老太太气被气得浑身颤抖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由在心底感慨,果然恶人还得是恶人磨。
“萧郡主,都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老妇管教自己的儿媳还请您莫要插手。”陆老太太隐忍脾气道。
“本郡主还就要管他人的瓦上霜,你奈本郡主何?”萧嫣然冷笑,“你有本事去官府告本郡主啊。不过你就算告了,本郡主也有理说,待本郡主想一想,嗯。便说这老妇人,倚老卖老,虐待儿媳。”
沈姚华见萧嫣然一人便可大战陆老太太,心中不禁感慨自己带她来对了,想到昨日苏清妤与她说的那些事,她就补了句:“她还占着妤儿的嫁妆不放。”
萧嫣然顿时做出一副惊讶万分的模样,“你这老妇无耻,竟然还占着儿媳的嫁妆不放?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母鸡。”
陆老太太气得差点昏厥过去,“胡说八道,我何时占了她的嫁妆……”陆老太太扶着头,摇摇欲坠,张嬷嬷连忙扶住她。
萧嫣然见状连忙后退几步,“本郡主可没有打你骂你。你晕给谁看?大家看着些,本郡住动都没动她,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又小心眼儿,自己把自己气晕了。”
陆老太太问言气得眼睛一翻,晕倒在了张嬷嬷怀里。
* * *
“大夫都说了人没事,你愁眉苦脸做甚?”萧嫣然见苏清妤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禁没好气道,早知道她就不该出这个头,如今她倒成了罪人似的,“本郡主看她根本就是装的,本郡主又没说什么重话。”
苏清妤并没有怪萧嫣然的意思,见她生气,勉强一笑,“郡主不必多想,这事与你无关的,你能和华姐姐一起来帮我,我心中甚是感激。”
沈姚华本想着帮苏清妤,不成想弄巧成拙,心情亦有些低沉。
萧嫣然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亭外,三人在湖边的一亭子里坐着,湖中风景甚好,荷叶田田,绿水迢迢,但三人都没什么兴致赏玩风景。
萧嫣然憋了片刻,又忍不住看向苏清妤:
“你的性子就是太软弱了,才让那老妇欺到你头上,本郡主就明说了,我们帮得了你一时,可帮不了你一世,你若不变得强势,往后的日子有得苦。”
苏清妤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默然,萧嫣然还是太年轻,没有经历过风雨挫折,有些话说得很是轻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身后没有可凭恃的东西,如何与陆老太太抗衡?萧嫣然之所以无所顾忌,是因为她的背后是她的父亲秦王,而她呢,如今什么都没了,只有一个罪臣之女的身份,换在以前,她爹还是永安侯的时候,陆老太太不也对她客客气气么,就算她没能为陆家开枝散叶,她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苏清妤倒是从她身上学到了一些东西。
不遵从规矩的人会活得轻松自在。
既然她已是罪臣之女,不再是名门世家的大家闺秀,谁都能够踩她一脚,戏弄她,作践她,她到底还在坚守什么?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礼教?妇道?贞洁?这些能为她带来什么好处,不过是自我约束,留给人嘲笑的话柄罢了。
就连柳瑟都敢于在她面前说自己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地以色侍人,说得没有半点羞耻,这让她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东西就像是一个笑话。
是啊。凭什么他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拈花惹草,而他们女人就得从一而终,不能与丈夫以往的男人有一点牵扯。
苏清妤突然之间也想活得像萧嫣然,沈姚华等人一样无拘无束,甚至想活得和男人一样。
与萧嫣然、沈姚华道别后,苏清妤并没有回到陆家,一旦回去她再想出来便难了,所以她带着元冬来了临猗坊,虽说她母亲让她别往这边跑,但苏清妤怎么丢下她不管?
自从孙三娘被监察院的人带走之后,苏清妤便不清楚她的情况了,坊里新来了一个掌事,是个女的,年纪估摸着三十多岁,容貌端丽,一脸正气,不过不爱与人说话,听说她想见她母亲,也没有为难她,更没有向她索取钱财,让丫鬟领她去她母亲的住处,就自顾自地去做自己的事了。
王氏病了,躺在床上,苏清妤看到她消瘦蜡白的脸,心酸无比。
“不是让你别过来么?”王氏勉强撑起身子,苏清妤赶忙扶她坐起来,将枕头放在她后背给她靠着。
“你出门,你婆婆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苏清妤摇了摇头,怕她伤心,忍着难过,笑道:“她对我很好,听说我要来看你还很是赞同。”
“你别诓我。”王氏苦笑,她不傻,她和陆老太太这位亲家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十分清楚陆老太太的性子。
“女儿何时诓骗过您啊?”苏清妤怕她多问赶忙转移话题:“母亲,你在这里如何?那些人没有再为难您吧?”
“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很好,我身子不爽利,他们还找了大夫来给我看病。”
“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大病,就是前日受了寒气,吃了一帖药就好多了。”
苏清妤看她这模样,不像只是受点凉气而已,可她的母亲若是不愿意说,她就算再怎么逼迫她也不会如实回答的,她的母亲是个心性要强,却又多愁善感的人,平日里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的人,不肯与人说,这样最容易憋出病来。
她出身名门大家,自小养尊处优,又如何受得了这种苦,苏清妤握着她的手,含着眼泪:“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带您从这里出去的。”
王氏笑了笑,“傻孩子,又在说傻话。”
苏清妤没有反驳王氏的话,只是在心底坚定了这个想法。
相府。
吴峰来到书房时,傅清玄仍旧在处理一些政务,他提笔书写着东西,似乎很忙,他不便打扰,便静立一旁,等他将笔搁置会回笔架上,他才开口:“大人,陆夫人求见。”
傅清玄脸上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视线落向纱窗方向,似乎在看外头天色。
如今已是掌灯时分,外头黑黢黢的,已然视不清物,这陆夫人挑这个时候来,不是有要事,就是……嗯,吴峰也不好瞎猜。
苏清妤随着吴峰进到书房的时候,傅清玄正负手立于窗下,墨发半挽,一袭白衣,浑身仿佛披着月华的光芒,清润雅致,却透着疏离冷漠。
“大人,陆夫人已到。”吴峰将苏清妤领到之后,就默默地退了下去,并将书房的门掩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傅清玄并未转身,他的脑海中回想到一些事,眼神变得幽深,仿佛窗外那浩瀚无垠的苍穹。
这些天傅清玄的确是故意不见苏清妤的,他很清楚,苏清想见他的原因,她想要替她夫君说情,但此事没有商议余地,所以见面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至于庄园的相逢只是意外,他并不知晓苏清妤会出现在那里。
他原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她会因为羞愧难当短时间不会再想见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选择放下尊严这么快地登门拜访?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傅清玄回眸一看,却见苏清妤正在脱衣服,他修眉微凝。
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委于地,她脱得很干脆,不似以往那般浑身颤抖,目含幽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苏清妤除了一开始有些羞耻之外,后来却是越脱越麻木,好像这具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
最终,苏清妤寸缕不挂地站在了傅清玄的面前,她身体微颤,并不是因为羞耻,只是因为窗外吹来的风带来的凉意。
她知道傅清玄不想要她的身子,她也没想要以此来色/诱他,她只是在表明自己豁出去一切的决心。
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一句话也不说便褪尽衣裳,尤其还是苏清妤这种极在乎名声贞操的闺秀,哪怕处变不惊如傅清玄,也有一瞬间的失态。
只是一闪而过的错愕之色,却被苏清妤捕捉到,果然,只要她足够淡定,不以为意。不淡定的便是他人。
之前是她把礼义廉耻,夫妻纲常看得太重了,所以才给了一些人羞辱戏弄自己的机会。如果连她自己不在意了,他们还会如何戏弄她?她很好奇。
第 23 章
书房内静得可怕, 连拂进纱窗的风都清晰可闻,案上的灯映照着傅清玄的身影,在他面上落了一片阴翳。
“说吧, 发生了何事?”很清淡的语气,像是感觉到了疲惫一般,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额角。
傅清玄毕竟见惯风浪,苏清妤的行为虽让他感到惊讶,但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很快他便恢复了以往淡然若风的模样,而对着眼前这个突然向他献身的女子, 他眼里没有色/欲,他更好奇的是,她想要什么。
不过, 她想要的他不一定能够给。
苏清妤低垂着头,安静地坐在竹榻上,这榻与他卧室里的那张榻并无二致,三面围屏,中间放着靠墩和矮几,这是傅清玄平日里处理政务之余小憩的地方。
苏清妤此刻身上只披了外衫,腰上只缠了束腰的绉绸,椒乳与一双玉腿皆若隐若现。冲动过后, 苏清妤虽然有些羞愧,但,她不后悔。
听到傅清玄的问话,苏清妤沉默无语, 她此刻的行为并不是因为今日发生了什么,而是以往种种遭遇将她推至这一步, 她要从何处说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傅清玄看出了她的纠结,默了片刻后,端正身姿:“那么,本相换个问题。陆夫人,你想要什么?”
他目光忽然变得冰冷而威严,宛如神明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自己的虔诚者,问她所求何事。
苏清妤心间蓦然一颤,禁不住抬起眼眸看过去,灯光将他的身影映照在身后的墙壁上,庞大魁梧,就像是神龛里供奉的神祇那般神秘莫测、高不可攀。
也只有对着神明苏清妤才敢于向他诉求自己的心愿。
苏清妤闪烁着水光的眼眸流露出深切的祈盼,她逐字逐句铿锵有力地道:“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我想要我的母亲摆脱官奴的身份,想要刺杀我父亲的主谋浮出水面,受到应有的惩罚,我的父亲可以从此不再隐姓埋名,颠沛流离。想要我的夫君平安回京,加官进爵,我想要成为拥有连萧郡主亦不敢轻视我的身份。”
她所说的桩桩件件若进入普通人的耳朵里,只会觉得惊心动魄,然而傅清玄却饶有兴致地听着。
听完之后,他唇边浮起讥讽的笑容,也是这与神明不符的笑容让他从神坛落回凡尘。
“陆夫人,你真是贪心呢。”
苏清妤身子一颤,仿佛神灵回归体内,神智逐渐清醒,看着眼前那张丝毫不掩饰嘲弄神色的脸,苏清妤不觉捏紧了自己的衣服。他不是神,只是拥有无上权力的摄政王,神不能做到的事,他能。
苏清妤松开手,缓缓放置于膝上,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妾身知道,在傅大人面前说这些话显得妾身很无耻,只是傅大人既然问了,妾身也只能如实回答。”
“好一个如实回答。”傅清玄含笑道,他指尖轻敲打着桌面,似有所想地注视着苏清妤的面庞,而后他突然在案上铺开纸,拿起青玉镂雕五峰笔架的笔蘸饱了墨,便不假思索地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苏清妤看向那张堆满公文和书籍的紫檀木书案,她看不到傅清玄在写什么,将视线转到他脸上,他眼帘微垂,神色专注,暖黄的光映着他的眉眼,似乎有层柔和的光泽,在这一片温柔静谧的氛围中,他缓缓启唇:
“你说的这些事,本相都可以帮你做到。”他顿了下,微抬眼眸,“只是,陆夫人拿什么来换?”
他脸上没有了讥讽嘲弄,和大多数时候一样,柔和得仿佛一阵春风拂进人的心头,令人飘飘然。
苏清妤不敢置信一般怔怔地望着他,确定以及没有听错他的话后,她心跳加速,血液沸腾,在慌乱之中组织言语,“妾身能为大人做一切事情。”
傅清玄轻笑着摇了摇头,“陆夫人,这些大话留着往后再说吧。你之前应承的可是没做到呢。”
苏清妤想到之前的事情,脸上不禁浮起些许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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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清楚他所指的是什么,“傅大人,我夫君外派离京,我婆婆她……不大好相与,她不许妾身出门,今日出来妾身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出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没办法遵从他的要求。
傅清玄微颔首,并没有问她关于陆老太太的事,也没有对她提出一些什么要求,只是温声道:“夜深了,陆夫人该回去了。”
苏清妤心底有些诧异,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依旧不打算留她,到底是她作为女人实在缺乏吸引男人的风情,还是傅清玄太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难不成真如传说中所言,他有断袖之癖?
念头刚起,立刻被她否定。
这种情况不大可能,他曾经喜欢过苏迎雪的,而且,他前日还在阁子里见了苏迎雪,可见他还是顾念旧情的,毕竟她当初想见他一面可费了不少功夫。
吴峰送完苏清妤离去后返回书房。
傅清玄将写好的信封缄,盖上印泥,递给吴峰:“明日将此信交到定西侯夫人手中。”
“是。”吴峰接过信,傅清玄并未让他离去,他站在原地,等候他其他吩咐。
傅清玄这会儿无事可做,目光落在吴峰不苟言笑的面庞上,他这名下属枯燥乏味,除了正事之外,就没干什么事了,怪不得至今为止都不见有女人给他送香囊啊手绢啊,光看他这严肃的样子便吓跑了,傅清玄手支着额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散漫模样,脸上挂着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他这样的姿态,能看到的人寥寥无几,吴峰见得多,但他并不想看到,因为一旦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姿态,就会意味着,他会说一些正事之外让他难以招架的话。
“吴峰,你就不好奇我与陆夫人过往的恩恩怨怨么?”
“……”果不其然,吴峰太阳穴一抽,心上八下,他家大人果然不能闲下来。
他要如何做答?吴峰提起万分精神做答:“大人做任何事都自有您的道理,属下愚笨,不敢妄加揣摩。”这才是最正确的回答,他有些佩服自己的随机应变。
傅清玄夸赞,“你还是个老实人啊。”
吴峰额角冒汗,他不是老实人,他没有说实话。他好奇,只是不敢明说。
“我与她并没有在一个合适的时机重逢,她的傲骨并非本相折断的,这让人很不甘心呢。”
傅清微微一笑,长身而起从容踱步至窗下,一手负于身后,望着窗外夜色。
看着那道清逸秀雅,长发及腰的背影,吴峰思考着他方才所说的话。
傅清玄那句话说得很耐人寻味,吴峰想不明白,兼有自知之明,便就不去瞎猜了,而且看他家大人的模样也不需要他做出回答,便保持了缄默。
* * *
苏清妤回到陆家已经是子时初,陆老太太已经睡下,因此并无人找她的茬。
只是到了明日呢?
今日发生了那样的事,陆老太太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正如萧嫣然所说,她能帮得了她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只要她还在陆家,陆老太太就有办法对付她,除非她有让陆老太太忌惮的凭恃。
苏清妤躺下后,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在想傅清玄和她说的那句话,他说可以帮她,却没有说会帮她,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再死皮赖脸地追问下去,而不是他让她走她就老老实实地走,就怕之后,他又以各种理由将她拒之门外。
苏清妤长叹一声,翻了个身,听着四壁虫吟,看着昏惨惨的床帐,只觉得心一片迷茫,接下来该如何做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次日,如苏清妤所料,陆老太太一大早就将她叫了过去,先就昨日之事申饬了她一番,后又以教她管理家务为由甩给她一大撂簿籍账册,让她看,看上头的灰尘以及破旧的页面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了。苏清妤知晓陆老太太断然不会将府中全部的家务交到她手中,她无非是想故意折腾她。
苏清妤在陆老太太院子里浑浑噩噩待到了午时,才被放回自己的院子。苏清妤从早到现在滴水未进,又被陆老太太折磨一番,回到屋子里,只觉得头昏眼花,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本以为今日老太太对她的折磨到此为止,不成想傍晚时分,陆老太太又将她叫了过去。
苏清妤叫苦不迭,到了那里,已经做好被刁难的准备,然而她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定西侯的夫人,孙氏。
定西侯也是个世袭侯爷,其祖父当年随太祖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被封为定西侯,死后又被追封为卫国公,他的子孙孙袭了定西侯这爵位,如今的定西侯是孙辈,不过他比他父亲厉害,战功赫赫,如今守卫在边关,防止外族入侵。
苏清妤的父亲是文臣,而他是武将,两人虽意气不相投,不过他们二人的夫人却是闺友,也就是苏清妤的母亲与此刻坐在堂中的妇人,孙氏。
苏清妤有些惊讶,想不通她为何出现在此。
第 24 章
苏清妤娘家出事时, 她曾经想找过孙氏帮忙,可她却闭门不见,更不曾看望过她的母亲。她明白, 两家关系甚密,而她的父亲已被定罪, 她有点动作都有可能会被牵累其中。
苏清妤明白这个道理,却无法不怨,明明她与自己的母亲是无话不谈的密友,却选择袖手旁观。
看到苏清妤,孙氏脸显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很快又露出了慈善的笑容,“好孩子,许久不见, 快来伯母这里,让伯母好好看看你。”
苏清妤见陆老太太目光冷冷地朝她看来,心下一怵,当即也回以亲切喜悦的笑容,“孙伯母,您今日怎有空来此?”
她来到她身边,先给她行了一晚辈礼,紧接着才向陆老太太行礼请安。
孙氏身份比陆老太太尊贵, 苏清妤先向她请安,陆老太太也不好表露出不满。
“经过此处,顺道来看看你。”孙氏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孙氏看着也就四十开外的年纪, 穿着一袭玄色罗裙,挽着高高的髻子, 手上脖子上都戴着金银首饰,面色红润,光彩照人。
看着她,苏清妤就不禁想到她那生着病躺在床上,素衣荆钗,面容憔悴的母亲,心中一阵酸楚,却不敢显露分毫。
“多谢伯母。”苏清妤客客气气地道。
以前见到孙氏,苏清妤心里是亲近她的,但出了那事后,孙氏的做法着实让人心寒,苏清妤心里免不了有几分膈应,便无法真正对她亲近起来。
孙氏也看出来了她的疏离,心中有些惭愧,但当着陆老太太的面,她也不能提那些事。
“怎么好些日子没看你,竟瘦了许多,可怜的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她握着苏清妤的手,看着她那张与王氏有些相似的脸,触动情绪,不由掉下几滴眼泪。
苏清妤到底没忍住,眼眶泛红,低眸不语。
“我与她母亲从未出阁时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她生了你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你都不知晓我有多么羡慕她。”她叹了口气,“都说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我那两个儿子就没一个贴心的。”
苏清妤家里都是女儿,而孙氏家里则都是儿子,当年两家差点成了亲家,不过两位父亲都不同意结亲,苏清妤也不喜欢孙氏的儿子,两家的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她家出了事,孙氏估计会庆幸当年两家没结亲吧。
苏清妤不知道孙氏此趟意欲何为,便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妤儿啊,我一向是把你当亲女儿看待的,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伯母,还有,你今后也多到我那里走动走动,与我说说话,解解闷,我便高兴得很了。”
苏清妤隐隐约约明白了她的意图,心中一喜,却不自觉地看向陆老太太那边。
孙氏循着她的视线看向陆老太太,然后嗔了苏清妤一眼,“你看你婆婆做甚?难不成她还拘着你,不让你出门?”
苏清妤低着头嘿然无话,可不就是不让她出门么。
孙氏笑道:“你就放心吧,你婆婆又不是不开明讲理的人,是吧?”她扭头与陆老太太道。
陆老太太尴尬得不行,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她自然是想去便去,我拘着她做什么?”
孙氏满意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妤儿,你明天就去我那里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心中纵然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只因孙氏的兄长曾经是陆文旻的座师,对他陆文旻也有提携之恩,因为这层关系,这个面子陆老太太是不得不给。
陆老太太暗暗地瞪了苏清妤一眼,想不通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帮她。
* * *
苏清妤一直很疑惑孙氏的态度为何突然大变,直到与她独处后,她才知晓,这一切都是傅清玄的安排。
苏清妤心底很是惊讶,傅清玄为何能够说动孙氏来帮她?
孙氏其实与傅清玄认识,她的夫君赵文翰教过年少时的傅清玄一些拳脚功夫,算他半个师父,而她自然也算是傅清玄半个师母了。尽管傅清妤如今已经身居高位,赵文翰也只是教过他武艺而已,但这些年逢年过节,傅清玄仍旧会派人给送礼品到府上,以示敬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事苏清妤母亲王氏知道,她却不知道。
这是傅清玄第一次请她帮忙,虽然她不清楚傅清玄为何会和苏清妤有交集,但苏清妤是她闺友的女儿,之前是担心受到牵累到定西侯府她才不敢相助,如今傅清玄发话了,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孙氏走后,苏清妤独自一人坐在榻上出神,孙氏告诉了她和傅请玄之间的关系,临走时,还问了她母亲的近况,又对之前置身事外的做法表示了歉意。
苏清妤心里虽然不舒服,不过想到往后还会与她来往就说了很多宽慰她的话,她走后,苏清妤也没有再纠结此事,她此刻脑子里想的是孙氏与她说的另一件事,定西侯曾经教过年少时的傅清玄武艺。
年少时的傅清玄不就是当年在学堂念书的时候?他是因为被人欺负狠了,才想要学习武艺防身吧。
想到当年的事,苏清妤心里五味杂陈,明明过去了许久,但这些日子每每回想,犹如昨日发生,让人怅惘之余,总想着若能以当下的心态回到过去,再去处理那些事,或许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一切都能补救回来。
* * *
因为孙氏的到来,陆老太太不便再制止苏清妤出门,于是这一日苏清妤梳洗吃了早膳后,就大摇大摆带着元冬地出了门。元冬这几日受了一堆窝囊气,为了出气,今早没少故意在那几名负责监视苏清妤的婢女面前趾高气扬的晃悠,还故意在院子里进进出出,苏清妤知道了也没有说她。
孙氏让她今日去定西侯府其实不过是说给陆老太太听的,所以她的目的地并非定西侯府,而是红苑。
苏清妤来到红苑时尚早,从婢女那里得知,柳瑟一般在这个时辰还未能起床,苏清妤被请到花厅里等候。
外头阳光明媚,天空澄澈,小鸟啁啾于枝头,已经日上三竿,这柳瑟姑娘竟睡到这个时辰?苏清妤刚这么想着,忽然想起来她做的营生,便也觉得正常起来,她平日里常常受邀去参加一些公私宴集,醉酒笙歌,日夜颠倒,她不该这个时候上门的,是她唐突了。
苏清妤被请到柳瑟的闺房时,她正睡眼惺忪地搭伏在榻上,打着哈欠,看到苏清妤,她阴阳怪气地道:“陆夫人起得可真早啊。”
她指着一旁的椅子,让苏清妤坐。
苏清妤落座后,语气含愧:“抱歉,打扰了柳瑟姑娘休息。”
柳瑟托着香腮,也不起来,“陆夫人这么早前来有何贵干呢?”
苏清妤连屋内只有她们二人,犹豫了下,“柳姑娘,我是来向你讨教的。”
讨教什么想必她也清楚,不必她明说了。
柳瑟正打着哈欠,问言诧异地看向坐在椅子上,一副端庄持礼,目不斜视模样的苏清妤。
她红唇轻启,仿佛不可置信似的,苏清妤脸上一阵燥热,却淡定地说:“柳姑娘不必惊讶,这不是之前说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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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瑟察觉自己的失态,阖上了嘴,这会儿她睡意也没了,脑子有点乱,想了想道:“你既有心向奴家讨教,那你就先回去将奴家给你的画册和话本看了,看完之后先与我谈一下观后感受,之后再来说别的。”
苏清妤黛眉微动,心里自然不愿意,但迟疑之后还是点了头,顿时又惹来柳瑟一怪异的眼神。
她大概是不知道她在傅清玄面前做了什么事,如果知道,她现在大概就不会感到惊讶了。
从红苑出来后,苏清妤并未直接回陆家,而是带着元冬来到了绸缎庄,准备挑几匹布,到时做几件新衣裳。
苏清妤现在所逛的绸缎庄名唤云烟阁,乃是京城最大的绸缎铺子,京城几乎所有贵妇千金都爱来这里买布做衣裳,这里布料花样繁多又好看,随便挑一匹布做出来的衣服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有些贵。
苏清妤平日里穿的衣裳所用的布也出自云烟阁,只不过她挑选的样式只求庄重,却都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
“小姐,您看这个颜色如何?”
元冬选了一匹她认为自家小姐会钟意的布,不想苏清妤看了,不满地摇了摇头,“颜色不够鲜艳。”
元冬有些惊讶,这已经是比较鲜艳的了,她家小姐竟然还觉得不够鲜艳,难不成要柳瑟姑娘身上穿的那种?
二人正说着话,身后既然忽然传来一道女声:“姐姐。”
苏清妤扭头,连苏迎雪领着丫鬟朝着她这边走来,眉头不觉微皱,看到她就不免想起自己被她连累,在傅清玄面前出丑的事,心情顿时有些糟糕。
“姐姐也来买布料么?”苏迎雪假装看不到苏清妤眼里的不待见,盈盈一笑道。
“嗯。”苏清妤此刻只想躲她远远的,哪里还有心思挑布,“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到钟意的,罢了,元冬我们回去吧。”
苏迎雪笑容微滞,脑子里浮现起在阁子里看到的那双人影,而后目光落在苏清妤的身上,在她与她擦身而过时,心中一急,脱口而出:
“姐姐,我知晓傅清玄的一个秘密,而那件事你一定不知晓。”
苏清妤身子一僵,顿住了脚步。
苏迎雪目光微沉,从苏清妤讳莫如深的神色中得知,她这位姐姐根本就没有忘记傅清玄,她唇角勾起抹深意的微笑,低声道:“姐姐,你可知傅清玄当年为何会讨厌你?”
第 25 章
“转眼风流歇。乍回头、银河迢递, 玉萧呜咽。毕竟东风无气力,一任落花飘泊。才记得相逢时节,雾鬓烟鬟人似玉……”①
湖中央有一艘华丽的船, 船里鬓影衣香,觥筹交错, 欢声笑语,夹杂着美妙的乐声。
那乐声经风送到湖畔的亭子,哀怨婉转,令人闻之怅然若有所失。
“姐姐,可是觉得这首词很是应景?”
苏迎雪将视线从那艘大船转向对面的人。
苏清妤没听清楚那首词, 眼里只有风景。
远山含黛,碧水潋滟,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这些日子诸事缠身,她已经许久不曾静下来好好地看过眼前的风景了。
“是啊。”苏清妤轻轻地叹息,心不在焉地回话。
苏迎雪见她盯着船的方向出神,唇角微勾,在云烟阁时,她不过是略微地试探了下她这位姐姐,不想她立刻就上了勾,此刻还一副怅惘的模样, 当真是痴心不改呢。
苏清妤收回目光,看向苏迎雪,其实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她所说那个傅清玄讨厌她的秘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真正在意的是,她为何她会突然与她提起傅清玄, 是不是发现了她与傅清玄的事?而她说这些话又意欲何为?
这才是苏清妤愿意与她在这里面对面坐着的原因,她在等苏迎雪主动暴露自己的目的。
“姐姐,你怨父亲么?”苏迎雪突然问了句令人出其不意的话。
苏清妤回得谨慎,“他是我们的父亲,我怎会怨他?”
苏迎雪唇边若有似无地挂着冷笑,“那是因为姐姐还是陆夫人,而我呢,平白无故却遭受此劫难,好好的人家也做不得了,我该找谁诉说不公?”
苏清妤默然。各人有各人苦,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苏迎雪自顾自地抱怨,“明明是父亲做错了事,为何我们要被他牵连呢,姐姐,您想想母亲,她原本是天之骄女,名门之后,却因为父亲贪污受贿,沦落教坊,为奴为婢,这实在太不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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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不觉皱眉,她自小就崇敬自己的父亲,一直认为他是个光明磊落,刚直不阿的人,在他犯事后,苏清妤也坚定地认为他是被诬陷的,想方设法地想要救她,可所有人说她父亲有罪,连她父亲都说自己有罪,她沉浸在痛苦打击之中,却从没想过要怨自己的父亲什么。
如今想想,要怨也应当怨朝廷法规的不公吧,为何一人犯罪,全家都要受到牵连?
“迎雪,你究竟想说什么?”苏清妤沉声问。
苏迎雪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背,
“姐姐,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家逢巨变,我们姐妹二人更应当齐心协力,挣脱水火,令我们苏家恢复以往的荣耀,让京中那些自以为是的权贵们不能够再欺负我们。”
苏清妤听着她一番野心勃勃的话,面无波澜。这位妹妹心思重,又喜欢背地里弄一些小动作,与她联手,无异于将自己送往火坑。
苏迎雪仍自顾自地说:“如今京中的权贵但凡设宴,必定点我前去,坊里的掌事们如今对我也要礼让三分。母亲那边我会替你照顾好的,昨日我还去看了下她,她的病经过大夫的医治好了很多,昨日管事的想让母亲下床做活,是我与她们说,让母亲再歇息几日,她们也不敢不应。”
苏迎雪虽然唤王氏一声母亲,但她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对待王氏,苏迎雪不过是表面恭敬罢了。苏清妤也从来没有期待过她会帮忙照顾她母亲,她突然主动做这些事,无非是另有所图。
“迎雪,谢谢你告知我母亲的近况。”苏清妤感激地说,随后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告诉我有关傅相的事么?我其实有些不明白,你为何突然与说我这些?”
苏清妤本想等她主动提起,可她一直在东拉西扯,就没有要提傅清玄的意思。
苏迎雪直视着苏清妤的双眸,“姐姐,那日,我在阁子里看到你和傅相在一起。”
苏清妤神色微僵,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苏迎雪其实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她,才故意用确定的语气诈一下她,而苏清妤下意识的反应让她确信,她看到的人一定是苏清妤。
那杯茶一定被她喝了,她们二人大概已经有了苟且之事,苏迎雪心中气苦,却也无力挽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沉眸不悦,“迎雪,我并没有与傅相在一起,你看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姐姐,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么?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苏迎雪还是一副坚定的口吻,她略做犹豫之色后,“姐姐,我与你说句实话吧,那日是我将傅相唤到了阁子里。这都是只因姐姐的一番话啊,姐姐你说,傅相曾经喜欢我,又说他一直未娶妻就是在惦记着什么人,难道不就是希望我去找傅相,勾起他的旧情,借着他的势力挽救我们苏家么?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最终没能成功,我为傅相准备的那杯茶被姐姐喝了呢。”
苏清妤虽然竭力维持了脸色镇定,但指尖的颤动却出卖了她心中的紧张,“什么茶?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苏清妤收回放在桌上的手,藏于膝上,她当时已经神志不清,她根本不清楚苏迎雪去而复返的事,更不清楚她究竟看到了多少。
苏迎雪见她矢口否认,叹了口气,“罢了,姐姐不信任妹妹我,不肯与我说,我就不追问了,不过,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和傅相的事情说出去的,更不会告诉陆姐夫,毕竟我们姐妹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想做的事也是一样的,我们的家不能散了,散了便如无根浮萍,漂泊无依,任人宰割。”
她那句不会告诉陆姐夫在苏清妤听来,颇有点威胁的意味,不过后面她又强调两人在同一条船上,又像是在讨好,再想她前面那些话,应当是有求于她。
苏清妤心中虽是气恼,却又发作不得。
“你说的对,你我是亲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希望我做些什么?”苏清妤冷着脸问。
苏迎雪问言脸上瞬间有了笑容,“姐姐,你别急,我还没告诉你当年那件事呢。你不想知道啦?”
她的语气透着松快,苏清妤面不改色,“过去的事何必再纠结?我并不想知道。”
苏迎雪只当她嘴硬和脸皮薄,哪里肯信。
“当年学堂里有几个好事的轻薄少年到处瞎传,说姐姐你和几个闺友打了个赌,假装喜欢傅清玄,然后送给他香囊,以此为戏,等傅相当真后,再狠狠戏弄嘲笑他,而那些话恰好被傅相听到,没过两日你果真送了他香囊,他自然是将那个赌约当真了。”
苏清妤心中愕然,她以为傅清玄是因为讨厌她才再收下香囊后立刻将它丢掉,不想其中竟然有误会。
怪不得,在送香囊之前,她看到他,他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笑意,而香囊事件之后,他却对她视而不见,有时候还刻意避开她,她还以为他是讨厌她,结果人家是误会她在戏耍他,后面她又和其他人一起欺负他,这就更加坐实了她的罪。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谣传?送香囊一事,她只告诉了当时和自己玩得很好的闺友,一个名叫赵慧,如今是国子监官员的夫人,另一个叫张兰兰,早些年她父亲到外地赴任,阖家搬离了京城,苏清妤并不清楚她如今的情况。她们之间是谁出卖了她?她们明明都保证过会保守秘密。
苏清妤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又想到一事。苏迎雪又如何知晓了此事?
苏迎雪一直在留意苏清妤的神色,见她皱着眉头看自己,连忙道:
“姐姐,你也别怪我没早说,我也是后来才听说此事的,那时候你已经嫁了人,说了也没有意义。”苏迎雪担心苏清妤怪自己没早告诉她,就主动解释了一番。
苏清妤语气淡然无谓,“那你现在说又有何意义?”
她这姐姐当真是谨慎得很,她与她交代了那么多事情,她却一直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她与傅清玄一丁半点的事。
“姐姐,我是想告诉你,傅相大人当时并不是真的讨厌你,他是误会你了。”
那又如何?就算他不讨厌她,也没有喜欢她,他当时高高兴兴地接受苏迎雪送的香囊,总不会是误会吧?
“迎雪,你可是误会了我与傅相有些什么?”苏清妤一脸漠不关己。
“……”苏迎雪语滞,很想叫她别再装了,隐忍着脾气,“姐姐,你为什么不肯与我说实话呢,我什么都与你说了,我是为了你好啊,如果你还喜欢傅相,如今正是一个机会,反正你们二人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再把误会解释清楚,你们二人就可以冰释前嫌了。难不成你还想单单守着姐夫一个?他的权势比得了傅相?咱们娘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一点忙都帮不上,如今还离了京,不知是什么情况,留下姐姐你一人独自面对这艰难处境。姐姐,为了家族为了亲人为了生存做出一些不得已的行为,并不可耻。”
有些话苏迎雪也不好说得太开,只能掩掩藏藏的说。
苏清妤听得明明白白,她的意思和她当初在她面前说的那些话意图表达的意思并无二致。
她兴许是认为自己的计划泡汤,所以转变想法改让她去攀附傅清玄。
“另外,我听说姐姐近来与萧郡主走得很近,过几日,秦王府的庄园有一场蹴鞠会,不知萧郡主可曾邀请了姐姐?”
苏迎雪知道苏清妤不肯与她说实话,而该说的已经说了,便不再纠缠于她与傅清玄的事。
她现在所说的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她转移了话题,苏清妤也乐得不去谈傅清玄,“邀请了,你问这个做什么?”苏清妤已经隐隐察觉到她的意图。
苏迎雪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若有可能,你可否带上我一起?我也想结识一下萧郡主。”苏迎雪看到苏清妤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便低下头,凄凄楚楚:“姐姐不会是觉得妹妹如今的身份不配站在你的身旁吧。”
苏迎雪前面说了那么多话,又是不会将她和傅清玄的事告诉陆文旻,又是要帮她照顾她的母亲,最终目的原来在此。
苏迎雪找到了她的软肋,苏清妤心有顾忌,加上她不能一直去临猗坊探望她母亲,一番思索后,她温声安抚:“妹妹不必多想,萧郡主那边我会说的,若她答应,我便带你同去。”
苏迎雪回嗔作喜:“那便谢谢姐姐了。”
苏清妤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狐疑,以她这妹妹的心思,只怕不会是想结识萧嫣然那般简单。
* * *
苏清妤与苏迎雪分别之后,便回了陆家。坐在榻上,她一边饮茶一边细细想了一番苏迎雪与自己说的那些话,心中烦躁不已,萧嫣然那人刁钻任性,刻薄尖酸,她先前答应苏迎雪太过干脆,如今一想,却不知该如何向萧嫣然开口。
忽而又想到柳瑟交代她的事,心底瞬间升起些许抗拒,尽管如此,她仍旧来到内室,打开了衣橱,拿出了藏于底下的册子与话本,不情不愿地看了起来。
一炷香后,元冬从外头进来,看到苏清妤手上拿着一本书,坐在床上发呆,面红耳赤,双眸水光盈盈,仿佛得了什么急症似的,顿时吓了一跳,“小姐,您脸怎么这么红?”
“只不过有些热。”苏清妤随口敷衍。
苏清妤这次没看画册,只看了话本,话本内容狎邪淫/秽,惊世骇俗,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女主人公与男主人公床事时说出来的那些淫/乱不堪的话。
目光所及的桌椅,妆台,屏风,博古架似乎都与话本中描述的重叠在一起,令人难以直视,触目惊心。
若要她说出观后感受,只有几个字可形容:伤风败俗,恬不知耻。
不知谁写出这种东西出来,实在有辱斯文。
苏清妤更不相信,话本中描述的鱼水之欢真有那样酣畅淋漓,仿佛达到了极乐之境。
虽与陆文旻成亲多载,于此事上,苏清妤很难得到一些乐趣,有时候觉得好像快要到了某种境地,但最后又达不到,反而更加煎熬苦楚。
所以苏清妤有些排斥此事。
若问她对此事上有没有渴望,苏清妤可以很诚恳的回答,没有。
若不是为了孩子,她想不出来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累死累活,出了满身大汗,还得再沐浴一遍。
她不懂陆文旻的沉迷,陆文旻不懂她的抗拒。
不过……苏清妤突然想起那次中了迷药的事,当时她的身体炽热空虚,迫切地渴望着有什么东西来填满抚慰她,那种感觉却与话本中描述的有些相同。
她怔忡片刻,脑子里又一次闪过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傅清玄抗拒的情况下,意乱情迷地亲吻了他,还……还……
当时他惊愕的反应也突然在她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脸顿时滚烫得似被火烤过一般,这些天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天的事,结果却被这话本毁于一旦。
* * *
日头将落未落,暮云未合,浴房中已经响起水声。
元冬守在外头,看着庭院里一棵落英缤纷的海棠花树发呆,也不知她家小姐今日为何这么早就要沐浴,还不让她在旁伺候,古古怪怪的。方才她进屋子里,也不知道她家小姐在看什么书,一看到就把书藏了起来,她都看见了。
而且她的反应也很奇怪,整张脸,还有耳根,脖子都红得像上了胭脂。
她家小姐有秘密了,还不告诉她,元冬望着那纷飞的花瓣,长叹一口气。
苏清妤将身子浸于热水之中,闭着眼缓解疲劳,水波轻荡,触碰她的胸脯,让她有股说不上来的酥/痒,被热气熏蒸着,脑子里渐渐好像有一片迷雾缭绕,在这片迷雾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她,蛊惑着她。
她微微扬起脸,目光涣散地看着屋顶上的梁子,恍惚间回到了那个昏暗闷热的空间里,她的面前是那张熟悉的昳丽的面庞,像是山林中诱惑人的精魅,在她耳畔喘息着。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手向水里,不过刚碰到那羞人之处,她立刻惊醒一般,眼眸瞬间从迷离变得清明,她吓得收回手。
可惜此刻苏清妤的面前没有一面镜子,她没有看到自己的模样,媚眼如丝,含羞带怯,无需柳瑟的教导,亦能勾人心弦。
她这是做什么?苏清妤不敢再去回想自己方才所行之事,匆匆从浴桶出来,擦净身子,穿上衣服,离开了这个让她变得奇怪的浴房,却不知奇怪的并非浴房,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体开了某处关窍罢了。
夜里苏清妤做了一个十分羞人的梦,梦中发生的事与傅清玄有关,她很羞愧,以至于再次见到傅清玄时,她有些别扭,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是第二日的傍晚时分,苏清妤来到红苑来找柳瑟,不成想傅清玄也在,二人就这么在不曾预料到的情况下碰了面。
彼时傅清玄坐在椅子中悠然饮茶,苏清妤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时,他微笑的眼眸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不过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清妤看到他则心底一慌,莫名有股落荒而逃的冲动,但她只是在原地僵了下,随后佯装淡定地走上前。
待柳瑟请她落座后,她端正坐下,腰杆挺直,目不斜视,仿佛突然间不认识傅清玄似的。
越是如此,越令人觉得反常。
柳瑟的视线从苏清妤的身上转向傅清玄,傅清玄亦没有看苏清妤,不过相比之下,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竟然窥不出一丝破绽。柳瑟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不动声色。
“陆夫人,你今日可开得巧,奴家正要与傅大人共进晚膳,你吃过了么?若是不曾,便与我们一同吃吧。”她盈盈一笑,仿佛对于她的到来感到十分欢喜。
苏清妤不是没眼力见的人,她知晓自己来得又不是时候了,“多谢柳瑟姑娘的美意,我已经在府中吃过了。”她婉拒。
柳瑟心中一喜,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傅清玄却放下了手中的茶,含笑看着苏清妤,“无妨,可再多吃一点。”
苏清妤怔了怔,自己明明好意拒绝,好让他们二人独处,他却非让她在她们之中插上一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八仙桌上摆了齐齐整整的一桌菜,无比丰盛。
苏清妤已经用过晚膳,因此并无食欲,又知自己不受待见,尽量不让自己有太多存在感。她低垂着眼眸,扒了一点米饭,不紧不慢地送入口中。
不料有的人偏偏不让她当缩头的鹌鹑,毫不避讳地举筷夹了枚芙蓉虾放在她盛放菜的盘子里,“陆夫人,尝尝这芙蓉虾,味道挺不错的。”
堂堂相爷当着侍女们的面,不避讳他们二人之间身份上的不合,语气甚至温柔似水,苏清妤顿时心生“奸情”败露兼受宠若惊的惶恐不安感,他今日是中了什么邪,为何要这样吓唬她?
苏清妤如坐针毡,顶着数道视线投过来的压力,将芙蓉虾送入口中,轻嚼慢咽,食不知味,“嗯,好吃。”
她皮笑肉不笑,刚说完好吃,又一枚虾夹到了她的盘中。
“那就多吃一些。”傅清玄微笑道。
苏清妤头几乎想将脸埋进饭中,只是自小学习的礼仪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因此她在众人眼中,依旧端庄大方。
柳瑟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亲行为,心好似被针扎似的。
苏清妤感觉到柳瑟的不对劲儿,不安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一张俏脸似怨似恼,心中惭愧又不解,不知道傅清玄为何当着柳瑟的面故意亲近她,她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真以为傅清玄突然之间中了她的迷魂药。
第 26 章
苏清妤刚想要说点什么来缓和这僵凝的氛围, 便看到柳瑟神色一敛,又恢复了往常的笑盈盈模样。
她若无其事地伸出筷子夹了块鱼片到傅清玄碗中,而后主动寻话来说:“大人, 妾身忽然想起来,昨日妾身参加一私宴时, 听到一些对您十分不利的言论。”
柳瑟目光瞟向苏清妤那边,似有所顾忌。
苏清妤自知接下来的话不宜被她听见,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起身告退,便只是低头扒饭,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只等傅清玄让她离去。
但傅清玄只是看了眼苏清妤,便收回视线,不以为意:“但说无妨。”
柳瑟见傅清玄无所谓苏清妤在场, 便只能道:“这阵子朝中一些官员都在议论纷纷,说大人您之所以大刀阔斧的惩治贪官,其目的并非是为了整顿吏治,纠正官邪,而是为了铲除异己,安插自己的人手。还有不少人为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叫屈,说他并未收取贿赂,而是遭到诬陷的, 诬陷之人正是受到……”柳瑟顿了下,看了傅清玄一眼,见他神丝毫未变,便接着道:“大人您的指使。”
苏清妤听完柳瑟的话, 神色滞住,她想到自己用一万两银票贿赂孙三娘的事, 而那一万两银子正是傅清玄给的,所以柳瑟口中那个诬陷之人不会是指她?那些官员是指她受到傅清玄的指使诬陷了礼部尚书?
苏清妤心间打鼓,目光禁不住往傅清玄的方向瞟过去。
“是么?”傅清玄轻笑出声。
事关自己的声誉,他竟然笑得这般轻松,难不成他真的权势大到什么都无所谓?苏清妤正揣测着,柳瑟又开口了。
“大人,这些谣言就像是雪球,若放任下去,只会越滚越大,您不可置之不理。”
比起柳瑟的激动,傅清玄可谓淡然得宛如这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无妨。”他笑容未敛,目无波澜。
柳瑟细眉一蹙,愤愤不平地嗔道:“大人,您别什么都觉得无妨,您明明一心为朝廷社稷殚精竭虑,他人却骂您为弄权的奸相,妾身实在替大人您感到不公,那些人他们尸位素餐,就只有一张会骂人的嘴,人云亦云。”
苏清妤只觉得柳瑟这一番话将她也给骂了进去,毕竟自己也一直把傅清玄当做祸乱朝纲的大奸臣,她眸中闪过些许尴尬,不觉微低下头,脸有些热辣。
不过,苏清妤并不觉得傅清玄真的觉得无妨,他这人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温柔随和,越是憋着一肚子阴谋诡计呢,这一点她早已经深有体会。
念及此,苏清妤不由得轻嗤了声,等反应过来,她面色一僵,想收回已然来不及,她硬着头皮对上柳瑟不满的目光。
“怎么,陆夫人有异议?”柳瑟凤眸含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下意识地看了眼傅清玄,傅清玄脸上并无怒色,甚至眼里还带着些许看戏的笑意,她便知晓这男人才不是良善,他最喜欢看人狼狈的模样了。
苏清妤不愿傅清玄得逞,于是假装淡定地解释:“妾身很赞同柳瑟姑娘说的话,只是有些激动,不小心将‘嗯’声发成了‘嗤’,还请柳瑟姑娘见谅。”
柳瑟:“……”她语滞地看着苏清妤,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女人竟有说话噎死人的本事?
* * *
入夜,但苏清妤并未回陆家,而是随着傅清玄来到了先前与她父亲相见她的那座阁楼。柳瑟今日派人到陆家给她传话,让她酉时来红苑,又告知她需留宿,所以她与陆老太太说,定西侯夫人让她到府中小住一晚,陆老太太并未起疑。
她不知道这是柳瑟的安排,还是傅清玄的安排。
苏清妤目光扫过屋内那张竹榻,上一次在这里发生的事回想起来仍旧令人有些窘迫。当时她为了报答傅清玄救了她的父亲,忍住羞耻决定委身于他,结果他拒绝了,还说等她学会了伺候男人,再来说伺候他。
苏清妤还没开始学习,所以她今夜应当无需与他发生什么。
已经有侍女将屋内收拾洒扫了一番,干干净净,纤尘不起,竹榻旁的香炉燃着安神助眠的香。
她目光掠向珠帘后的楠木床,屋内就只有一张床,若是傅清玄亦要留宿的话,两人该如何睡?苏清妤可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能单独睡那张床。
她心神不定地往傅清玄那边看去,他坐在了上次坐过的地方,动作优雅地倚着靠墩,一手抵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夫人,你方才一进门便表现得太不淡定,旁人会以为你我有什么。”
旁人是谁?不就是柳瑟一个人么?她和他之间的事,柳瑟不是很清楚么?他还怕她吃醋?
说起吃醋,苏清妤不禁又想到了吃晚膳时发生的事,他看着好像是不怕柳瑟吃醋的。
“傅大人,以后在外人面前还请不要再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妾身是有夫之妇,而大人您是百官之首,一言一行皆有无数人盯着,你我最好还是要谨言慎行一些。”
苏清妤说完又觉得自己一番话有些不妥,担心他觉得自己不识好歹,于是又软着语气补充,“大人,妾身也是为了您的名誉着想,你也不想被人说三道四,说您勾搭有夫之妇吧?”
嗯……勾搭一词似乎不大好听,苏清妤不禁去观察傅清玄的脸色。
傅清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像是听得很认真,末了却满不在意地回了句,“无妨。”
“……”苏清妤唇角微颤,忽然体会到了柳瑟的气愤。他无妨,她有防,她不想明目张胆地和他往来,这会给她召来祸患。
苏清妤目光幽怨地盯着他,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可是当面对他时,所有事情都变得乱糟糟的,自己也浑身长满了刺,心烦气躁,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脑子里突然想起苏迎雪与说的那些话,混乱的神思顿时一聚。
她有点想解释当年的误会,可话到嗓子里又被她咽了回去,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还有必要再提起么?说了,他便知晓她当年钟情于他,因为得不到还生了怨恨。
苏清妤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比难堪,而且再让他想起当年那一鞭,她只怕讨不得好。思来想去,她决定不说了。
“陆夫人,你是打算一直在那站着?本相是洪水猛兽?”
苏清妤一听到‘本相’立刻变得警醒,她如今已然学会从他的自称,以及言谈举止来揣测他真正的心情。他的生气不是生气,他的高兴也不是真的高兴,要在细微之间捕捉他到他真正的情绪。这么一想,还真是无比得难,苏清妤心底不由苦笑。
此刻他的动作慵懒随性,笑容轻松悠然,大概没有生气。
苏清妤缓缓行至他身旁,刚要坐在他旁边,却对上他熠熠生辉的深眸,顿时只觉得屁股底下是块火炭,下意识地又站了起来,别扭地站立着。
“陆夫人,这榻上是有针么?”傅清玄意味深长地笑着。
不是榻上有针,是他的眼神有刀,苏清妤腹谤,他当她不知道他故意给她找不自在。
苏清妤垂眸静立,声音恭谨:“大人,妾身还是站着好了。”
傅清玄似有些无聊地拿起榻上的书,却不看,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书面,却像是划过了苏清妤的肌肤一般,让她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
“陆夫人,前日你在本相面前宽衣解带可不是这副模样呢。”他眼神专注地望着她,神色可谓温柔之极。
他的温柔并非真正的温柔,苏清妤谨记这点,愈发谨慎:“大人,那日是妾身被鬼迷了心窍,唐突了大人,请莫见怪。”
那时的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他才是她的希望,所以她在他面前豁了出去,如今傅清玄算是答应帮她了,她自然不能够再在他面前做些胆大包天,让他措手不及的行为。
苏清妤内心慌乱之下,答得有些不妥,而在意识到想要补救时,已经来不及。
傅清玄唇角微微上扬起,“既然是鬼迷心窍,所以那日陆夫人说的话,想做的是也不作数喽?”最后的尾音听起来略显调皮……不过调皮这种词似乎不能够用来形容傅清玄的。
“自然不是!”苏清妤心中惶恐,脱口而出。
看着她失去了淡定,变得慌张无措,傅清玄似乎满意了,他手微握成拳抵着唇,眼里是清朗的笑意。忽然又觉得不妥似的,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陆夫人在本相面前无需拘谨,和往常一般即可。”
往常一般?是那般?她在他面前不是战战栗栗,就是狼狈不堪,他难不成忘了?苏清妤心中不快,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他是指她平日里与其他人相处的姿态?
苏清妤额角隐隐抽疼起来,他的每一句话进入她的耳朵,她都不敢不仔细揣摩,还真是……累得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张了张嘴,正打算说点什么,却见傅清玄的目光落向了别处,她下意识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突然被他抓住手腕,下一刻人已经跌进他的怀里。
第 27 章(二更)
“大人。”苏清妤不清楚状况, 有些慌,想要挣扎起身,身子却受到禁锢。
“别动, 就这样待着。”傅清玄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很轻, 略带点温和的安抚,苏清妤心中莫名地平定下来,因为确定傅清玄不会对她乱来。
不过,让她有此确定的主要原因是,他的手锁住的不是她的腰, 而是她的脖子,这一举动并无暧昧可言,更像是挟持。
苏清妤的面冲着门的方向, 刚好就看到门口站着一道纤绣的身影,顿时变得不安起来,她不自觉地抓紧傅清玄的衣袖,紧张地等了片刻,却不见那人敲门,就一直在外头站着。
苏清妤疑惑不已,想要扭头看身后人的神色,一只手却伸过来捏着她的下巴, 将她的脸扳了回去。
“……”苏清妤僵住不动了。
这阁楼里门窗罩着的是轻纱,从外头靠近看的的话,隐隐可见屋内两条人影相叠在一起,亲密无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清妤看不懂因由, 只觉得云里雾里,茫然无措。
直到外头的人影消失后, 傅清玄才放开了她,苏清妤瞬间像是水里挣扎出头一般,胸口起伏,贪婪地呼吸着。
方才不知什么情况,苏清妤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喘一口气就会被人发现。
冷静过后,苏清妤回过头去看傅清玄,他垂着眸慢条斯理地在掸他的衣袖,原本光滑的袖子有一片让人无法忽视的褶皱,嗯…应该是方才她紧张时抓皱的。
苏清妤假装没看见,禁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我们方才在做什么?外头那个人是柳瑟姑娘?”看那人身段,她觉得有点像柳瑟。
大概是不喜欢她的问题又或者是不愿意作答,傅清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又收回目光,没有理会她,径自起身走出了屋子。
苏清妤木然地坐在榻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他没叫她,大概是不需要她跟着的,于是她坐在原处等待。
等了许久,就在苏清妤以为傅清玄可能不会回来时,他还是回来了,身上隐隐带着水汽,似是洗漱了一番。
苏清妤站起身,欲上前,又顿住。傅清玄不是陆文旻,她此刻不知道该为傅清玄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对待傅清玄。
傅清玄仿佛当屋里的苏清妤不存在似的,径自走向屋内唯一的那张床。
他的指尖刚要碰到床上的绣被,苏清妤脑海中瞬间灵光一闪,终于有事情可做了,“大人,妾身来。”
身后的声音颇为洪亮,傅清玄指尖一滞,默默地收回了手。
苏清妤加快步伐来到他身旁。
铺床展被这种事轻松又容易,是个人都会做。苏清妤仔仔细细地床铺好,将被子展开,枕头放于合适位置。
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床,她内心甚是满意,一回头以为会得到傅清玄肯定的目光,不成想对上一双晦暗难明的深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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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内心一咯噔,脱口而出:“大人,您请安息。”
然后得到傅清玄一个微讶的眼神。
在他们这个朝代,安息多用为对死人说,往往不会对生人说。
苏清妤顿时尴尬不已,连忙改口:“大人,请安歇。”
傅清玄没说什么,走到床边坐下。
苏清妤是洗了澡过来,不过晚妆未卸,站了会儿,见他没说话,她鼓起勇气问:“大人,请问在哪里洗漱?”
“外头,自己去问。”傅清玄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他这副清淡模样反而令苏清妤紧绷的神经有所用松懈,他此刻大概不需要自己了,她转身出了屋子。
元冬不在,被安排到了另一个地方歇息,苏清妤自己一番折腾后,才回到屋内,看到傅清玄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
床很宽大,但他坐在最边沿,没有旁人可坐的地方。
苏清妤明白了,这张床独属于他一人,她并不觉得失望,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那么那张竹榻就是她今夜歇息的地方了。
榻上只铺着席子,并无被褥,虽已入夏,天气回暖,只是夜里仍旧有些凉,不盖被子只怕会生病。苏清妤环顾屋内,看到有一只朱红色的衣柜,她看了傅清玄一眼,迟疑了下后轻手轻脚走到柜子旁,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里面有崭新的被褥,她拿出来返回竹榻旁,将被褥铺在上头。
忙完后,苏清妤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清妤此刻很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份定为伺候人的丫鬟,她虽不曾给人当过丫鬟,但丫鬟该做的事她还是知晓的,“大人,妾身将灯灭了?”
傅清玄“嗯”了一声,就没有别的话了,苏清妤猜他估计是真的累了。
苏清妤走到灯架旁灭了灯,屋内瞬间变得黑黢黢一片。
苏清妤摸着黑回到榻上,躺下之后,却一点困意也没有,脑子出奇地清醒。
苏清妤望着床的方向,傅清玄好似也睡下了,她看了会儿,小心地翻了个身面冲着窗子,月色如昼,窗上树影婆娑。阁楼很静谧,外头的丝竹管乐声一点都传不到此处,只有草丛里的虫叫声此起彼伏,提神醒脑。
身后躺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是她的夫君,他不要她以色侍之,她连丫鬟其实也算不上。两人就这么各睡各的,苏清妤只觉得古怪别扭之际。
突然,苏清妤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猛地从榻上坐起,心中甚是懊恼,她怎么就忘了问傅清玄接下来的安排,他先前说可以帮她,可要怎么帮,她完全不知晓。
“你很吵。”
傅清玄略显不悦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苏清妤面色一僵,又蹑手蹑脚地躺了回去,再不敢发出一丁半点的声音,心中忍不住忖,嫌她吵还要和她睡在同一屋子里,不是自作自受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次日,苏清妤一觉睡醒已是一室光明,窗外红霞动荡。床上已没了人影,苏清妤一愕,有丫鬟进屋送水,她连忙询问,才知傅清玄早就上朝去了。
傅清玄是何时醒的,又是何时走的,苏清妤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这个丫鬟做得,像是滥竽充数似的。
苏清妤懊悔,傅清玄公务繁忙,日无暇晷,他这一走,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苏清妤在红苑里梳洗用了早膳后,本想着去见一下柳瑟,却被她的侍女告知,她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苏清妤也不去深想,说了些祝愿她早日康复的吉利话就带着元冬走了。
刚走出门口,苏清妤忽然想起来柳瑟的住处毗邻郑蓁的闺房,她与郑蓁约了这个月月初一同去观音庙烧香,这些天太多事缠身,她竟将此事给忘了,也不知晓她如今怎么样了。
苏清妤看了眼身旁那位叫红豆的侍女,她是柳瑟的贴身侍女,应该知道郑蓁。
“红豆姑娘,你们红苑是不是有个叫郑蓁的女子?”苏清妤客气地问。
红豆听到“郑蓁”二字,面色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夫人怎么突然问起郑姑娘来了?您认识她?”她神色显得有些谨慎。
苏清妤怕她多想,便解释:“只是与她偶然间在观音庙里碰了面,捡了她的香囊,与她说了几句话,得知她亦是你们红苑的,这会儿突然想起她来,便想听听她的近况。”
红豆放下警惕,如实回答:“陆夫人,您是我们红苑的贵客,奴婢也不瞒着您了,我们这是有郑蓁这么一个人,不过她近来失踪了。”
苏清妤吃了一惊,“失踪了?”
红豆点点头,愁眉紧锁,“前些日子,她说要去观音庙烧香,可去了之后就再未回来。她之前在苑里待得好好的,从没听说过她想离开红苑,而且她的衣服首饰等物也没有带走,大家都觉得她是被山匪劫了去,苑里掌事报了官,官府已经派人去寻找,但至今不曾找到。”
苏清妤听完了她的话,心中却想到当初她送陆文旻离京时看到的那辆神秘马车,不禁有些怀疑郑蓁是偷偷地跟着陆文旻去了下,又担心被人发现她是逃跑的,所以才没带走那些衣物等比较明显的东西,至于私房钱有没有带走,带了多少,又有谁清楚呢?
苏清妤虽有此猜测,却不打算与任何人说,她宁可郑蓁是真的随陆文旻去了,也不愿意她是被山匪劫去。
对于这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她对她还是颇为同情的,哪怕她抢的是她的夫君。
* * *
苏清妤离开了红苑后,并未回陆家,而是来沈府见了沈姚华。
巧的是萧嫣然也在。
婢女领着苏清妤来到沈瑶华的院子里,看到沈姚华正在庭院里耍枪,那一杆红缨枪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威,飒爽十足,她枪指庭前一树梧桐,只见落叶纷飞,倒像是被她的枪风刮下来的。
萧嫣然坐在廊下的藤条摇椅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喝彩。
看到苏清妤,沈姚华心中一喜,蓦然收了枪,往她这边走来。
苏清妤见她满头是汗,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
“不用。”沈姚华大大咧咧地抓过她的帕子塞回到她身上,“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你那位婆婆不拘着你了?”
“这事待会儿我再与你细说。”苏清妤说完往萧嫣然的方向看了一眼。
萧嫣然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盯着两人,脸上似乎有不悦之色,见苏清妤投来视线,她立刻哼了一声,别开脸。
苏清妤见状心中叹息,她该如何与萧嫣然提带苏迎雪参加蹴鞠会的事。
第 28 章
沈姚华进内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看到苏清妤和萧嫣然坐在窗旁边的竹榻上,只顾着眼睛瞪眼睛,也不说一句话。
“你们二人被定住身子了么?”沈姚华戏笑道, 而后坐到两人旁边的花藤小椅上,拿起茶, 准备喝。
苏清妤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没说话。
萧嫣然脸上的不高兴之色丝毫不掩饰,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清妤,“今日本郡主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因为陆老太太的事,萧嫣然又看苏清妤不顺眼了。
沈姚华怕苏清妤心里不舒服, 一口茶还没喝就赶忙放下,打圆场,“你们二人一定很有缘。”这两人待在一起, 她真是半刻都不能松懈。
“谁跟她有缘啊?”萧嫣然一脸嫌弃,“自己的家事都没处理好,就跑出来晃悠。”
苏清妤脸色微僵,心中有些不愉快,虽然不曾表现出来,却也不想像之前那般去刻意殷勤讨好她。
萧嫣然见她一语不发,神色淡淡的,不像之前那般和颜悦色地对她, 本来只是装装样子,这下却是真生气了。
沈姚华眉眼一沉,斥责:“嫣然,你能不能别这般。”这两位都是她的好友, 偏偏一位看不顺眼另一位,另一位又沉默得让人心疼。
萧嫣然委屈得很, “你就只会说我,怎么不说她?”
沈姚华嘴角一紧,“我说她什么?不是你一直在找茬?”
萧嫣然当然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她骄纵惯了,便觉得周围人都应该让着她,宠着她,一遇到不顺心的也就只会在别人身上寻问题。
“对对对,什么都是本郡主的错,她一点错都没有,行了吧。”萧嫣然气得双眸通红,说着又恨恨地瞪了眼苏清妤,“装模作样,装可怜,就会让华姐姐心疼你。”
苏清妤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却落得个装模作样装可怜的罪名,这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苏清妤不知该如何应付萧嫣然的无理取闹,一时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略一犹豫后,起身道:“华姐姐,要不我今日就先回去吧。”
萧嫣然哪里肯放,抓住她的衣袖,“你不准走,你把话给本郡主说清楚,不然别人还以为是本郡主赶的你。”
沈姚华被她气昏了头,扬起身就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萧嫣然僵住,不可思议地捂住脸,“华姐姐,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苏清妤也吓了一跳,萧嫣然乃是秦王爱女,这一巴掌可谓非同小可,她正想安慰萧嫣然,却见她如同孩童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顿时呆若木鸡。
苏清妤回过神来,不安地看了眼沈姚华,见她神色淡定,一点都不吃惊,顿时恍悟,看来萧嫣然这种事之前没少做,她心中的忧虑稍减。
沈姚华端起自己的茶把苏清妤拽出了屋子,然后悠哉悠哉地坐在萧嫣然方才坐的藤条摇椅上饮茶。
苏清妤坐在她旁边的竹椅上,时不时回头看眼屋内。
屋里头的萧嫣然依旧在大哭大闹,头上的簪子被她拔下来,扔了一地,尽管闹成这样,她也没把自己的侍女叫进去。
苏请妤想到她的侍女,环顾庭院,发现她躲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后,仿佛很怕被人发现似的,唇角微微一动。
“华姐姐,真的不必管郡主么?”苏清妤终究还是和萧嫣然不是太熟,她担心事情闹大。
沈姚华冷冷地瞟了眼屋内,“不必管她,她自己哭够了就消停了。”
尽管沈姚华说得十分淡定,苏清妤仍旧有些放心不下。
沈姚华瞥见她神色惴惴不安,想了想,开口询问:“你方才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苏清妤定了定神,回:“定西侯夫人前日到访,在我婆婆面前替我说了好些话,又让我常常到她府中做客,你知道的,定西侯夫人的兄长是我夫君的恩师,陆老太太自然要卖她面子,我这次出门便用了去拜访定西侯夫人的借口,我婆婆也不好说什么。”说起此事,苏清妤心情才畅快了些。
见她脸上有了笑容,沈姚华也就放了心,打趣道:“原来是找了定西侯夫人这么一个靠山。”
苏清妤笑了笑,忽然瞥见院门口走进来一双人影,大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小的是个五六岁的男童,两人穿着锦衣华服,模样都十分俊秀白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不过二人脸上衣服上全是泥巴,仿佛泥地里滚过似的,小的手上还提着几只用草绳串起来的田鸡。
这二人正是沈姚华的夫君与儿子。
苏清妤往沈姚华那边看去,她的脸色很不好,眼里射出火光,偏偏那二人还没发觉,你往我脸上抹一点泥,我往你衣裳蹭一点泥,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啪”的一声,沈姚华放下茶,抄起廊柱旁边的扫帚,呵斥:“阿郎!”
这时那年轻男子终于感到不妙,笑容一滞,在沈姚华冲向他时,丢下儿子,拔腿就跑。
“都多大人了,还弄得满身泥巴,不怕人耻笑!”
男子一边仓惶躲闪,一边解释:“夫人,这实在不怪我,是小郎顽皮,非要去农田里抓田鸡,他被牧童的牛撞进了田沟里,我为了救他,也跌了下去。”
男童看到母亲凶悍的模样,瞬间忘了他父亲的叮嘱,“母亲,父亲他说谎,是他想吃田鸡,才带孩儿去田里抓田鸡的,也是他为了抓田鸡不小心将孩儿撞到田沟里的。”
沈姚华瞬间更加生气,一扫帚打在他的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俊秀的脸变得无比扭曲。
男子没想到自家儿子出卖了他,气得跳脚,“夫人,是你儿子说谎!”
男童急吼吼地:“不对,母亲,是父亲说谎!”
苏清妤面色平静地看着在院子里追逐的那对男女,这样的情形已然发生过无数次,她早已经见怪不怪。
沈姚华的夫君名叫慕良臣,他的父亲是名游侠,母亲是商户之女。慕良臣比沈姚华小三岁,二人的亲事是他们二人的父亲在一次醉酒后定下来。
沈父和慕父是至交,一次两人喝多了,沈父抱怨自己三岁的女儿性情顽劣不堪,恐将来嫁不出去,彼时慕父的妻子即将生产,慕父便道若他妻子生的是小子,便让儿子娶了他女儿,沈父同意了,后来慕父的妻子果真生了个儿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岁的沈姚华听说自己有了个小夫君,屁颠屁颠地跑去看,一帮大人逗她,问她要不要慕良臣做她的夫君,沈姚华见慕良臣生得粉雕玉琢似的,只把他当做了会说话会动的娃娃,心爱得很,便点点头,整日小夫君小夫君地叫。
后来慕良臣会走路会说话了,也一直跟随在沈姚华屁股后面,对她唯命是从。
两家人见他们二人关系好,就真把亲事定下来了。
慕良臣十八岁那年,他的父母把他送到沈府当了上门女婿,他们二人则浪迹天涯,快活潇洒去了。
沈姚华每每与苏清妤提起当年那些事,便后悔得咬牙切齿。
在沈姚华眼中,慕良臣文不成武不就,猫憎狗嫌,除了一张脸实在俊秀,其余一无是处。
不过,苏清妤觉得他还是有一处好的地方,那便是小郎一直由他带。只是近来沈姚华有些犯愁,只因小郎越来越像慕良臣,即将往着猫憎狗嫌那条道奔去。
“你给我站住,还敢给我跑!”
慕良臣的父亲是个侠客,作为他的儿子,慕良臣毕竟还真有点功夫,跑起来仿佛会飞似的,沈姚华有些难追上他。
“我就跑,夫人,你抓不到我。”
别看慕良臣现在笑嘻嘻的,等被沈姚华抓到,只怕就笑不出来了。苏清妤曾经亲眼见过沈姚华将他揍哭过,是真的揍哭。堂堂七尺儿郎,一边躲在墙角边哭一边发誓要休了沈姚华。
休了沈姚华这句话听得人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可至今仍旧没能实现,也不知道他是太怕沈姚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苏清妤也不知晓,不过她觉得这对夫妻挺有趣的,她和陆文旻一直相敬如宾,有时候会令人觉得无趣。
苏清妤正看着热闹,突然注意到屋内的哭声听不到了,她一扭头,就看见萧嫣然蓬头垢面,趴在门口,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热闹呢,嘴里还嘟囔着打得好,不由一愣,而后心中十分好笑。
这萧郡主其实也是个妙人。
沈姚华最终还是抓到了慕良臣,不过因为苏清妤和萧嫣然都在的缘故,她终究还是给他留了一点颜面,只让他带着儿子去洗澡换衣。
慕良臣带着儿子走后,沈姚华回到了苏清妤身边。
萧嫣然手扶着门框,低着头,一边晃动身子,一边用脚尖去踢门槛。
“还哭么?”沈姚华好笑道。
萧嫣然眼眶鼻子哭得红通通的,听了沈姚华的话,瞬间委屈无比,偏偏又哭不出来了,“你们就不能哄一下本郡主么?”只要哄一下她,她便就有台阶下了,结果这两人都当没事人似的,完全不理会她,可恶得很。
苏清妤与沈姚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语滞的感觉。
* * *
苏清妤临走前,请沈姚华帮她与萧嫣然说一下苏迎雪的事,沈姚华同意了。
刚坐上轿子,苏清妤就禁不住有些犯困,便靠着轿壁昏昏欲睡起来。昨夜她翻来覆去直至四更天左右才睡下,又在沈府折腾了一番,只觉得精神实在萎靡不振,与沈姚华告别时,她一直是强撑着精神。
元冬比苏清妤好不到哪去,小姐昨夜留宿红苑,还与傅大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了出去,那可就是天塌下来了不得的事,她心中本惶惶不安,偏偏与她睡在一间屋子里的红豆又一直刺探小姐和傅大人之间的事,弄得她慌张不已,就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她昨夜几乎一宿没睡,刚上轿子没多久就打起盹儿来。
主仆二人就这么昏睡了一路,直到回了陆家,精神才好一些。
回到院子里,苏清妤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元冬,关心道:“元冬,你可是不舒服?”
苏清妤与她朝夕相处,她但凡有一点异样都逃不过她的眼底,她平日里可是十分闹腾,可自从昨日开始,她的话就很少,也很少笑,常常拧着眉头。
元冬怕她担心,立刻露出一笑脸,“小姐,奴婢很好,您别担心。”
元冬是担忧她和傅清玄的事被人知晓,但她又不能说出来,另外她还有点担心郑蓁的丫鬟小红的安慰,这件事她也不能与小姐说,她家小姐最近遭遇了太多事情,说了徒添她的烦恼。
苏清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有心事,可与我说。”
元冬连忙点点头。
苏清妤心底不由得叹气,至于为什么叹气,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近来总是如此,说着又不觉在心底叹了声。
* * *
转眼就来到了蹴鞠会这日,这日碧空澄澈,万里无云,是个宜出行游玩的好时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昨日沈姚华来信,说萧嫣然同意她带苏迎雪前去庄园,苏清妤看到信后,就将此消息送到了临猗坊,与苏迎雪约了见面的时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迎雪姗姗来迟,等她从轿子里缓缓走出来,苏清妤差一点没认出她这位妹妹。
她穿了袭镂金丝百花软罗裙,发挽高髻,脸也精心描绘过,少了几分娇俏可人,多了几分妖娆艳冶。
“姐姐,你怎么这般看着我是觉得我今日的装扮很奇怪?”苏迎雪手里捻着罗帕,指甲上涂着色泽鲜艳的蔻丹,应该是今日刚刚涂抹上去的。
“没有,你今日很美。”苏清妤不吝啬地夸赞道,看着她这般样子,苏清妤暗忖自己今日的打扮是否太素淡了些?
苏清妤让人新作的衣裳还未送到府中,她平日里穿的衣服她嫌过于繁重,色泽不够鲜艳,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身白色绣花罗裙,为了衬衣服,头上也只簪了几朵珠花以及两根白玉簪子,虽轻便了些,却过于素雅。
不过,一个蹴鞠会而已,应该无需太过隆重。
苏迎雪这番打扮,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齐整的脚步声,扭头看去,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旗帜猎猎中,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往他们这边而来,甚是壮观。
苏清妤与苏迎雪担心尘土弄脏衣发,连忙上马车躲避,却都禁不住掀开窗帷去看。
队伍渐近,领头的是一队骑兵,坐在马上的将士彪悍魁梧,神色冷峻,看之令人生畏。紧接着是又是一排步兵,身穿盔甲,腰配长刀,盔甲在日光的照射下,闪闪夺目,紧接着就看到一架宝舆。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护拥在中间,宝舆雕龙刻凤、嵌以各种各样金饰,垂着流苏珍珠玛瑙等的轻纱中隐隐可见一位华贵庄重的贵妇人,她的身旁坐着一黄衣孩童。
这样的排场也就只有皇帝才有。
苏清妤已然猜到那两人的身份,心中惊讶,没想到皇帝与太后也来看蹴鞠。
“姐姐,那宝舆里坐的是皇帝和太后吧?”苏迎雪不确定地问,神色透着激动。
苏清妤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的视线已然被紧随其后的一乘八人抬,朱幡皂盖的轿子所吸引,这轿子一看便知不是一般官员能坐的,只是窗帷垂落,看不到里面情形。
“姐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苏迎雪拍了拍苏清妤的肩头。
苏清妤回过神来,神色有些不自在,“你方才说了什么?”
“你方才看什么呢?那般专注。”苏迎雪面含嗔意,“我是问你,那宝舆里坐着的是不是小皇帝和太后娘娘?”
苏清妤收敛神思,正色:“想来是了。”
苏迎雪目光定定落在苏清妤的脸上,犹豫了下,忽作神秘之色,极其好小声地说:“姐姐,你可听说过太后娘娘与傅大人的一段传闻?”
苏清妤平放于膝上的左手指尖微动,她蓦然放下窗帷,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迎雪,你都听说了什么?”苏清妤沉着眸子问。
苏迎雪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苏清妤如此严肃,顿时有些心虚,“就是有一次我受邀参加一场私宴,两名官员喝得酩酊大醉后窃窃私语……说太后娘娘钟情于傅大人,有一次在傅大人给小皇帝讲学时,小皇帝睡着了,她偷偷将他带到隔壁的小阁里……嗯,就在里面……”
她很担心被人听到,几乎是凑到苏清妤耳边说的。后面的话她实在不敢说出口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苏清妤气得差点没一巴掌打过去,好歹保持了理智,明白苏迎雪也只是传他人所说之话,“这些事你可曾与人说过?”
苏迎雪见苏清妤似乎有些动怒,连忙道:“姐姐,你当我傻啊,这些话我怎敢与她人说,你是我亲姐姐,我信任你,才说的。”
苏清妤此刻心里不受用,也懒得去追究苏迎雪说这些话的目的。那些官员真是可恨得很,说傅清玄把持权柄,颐指公卿便算了,竟还编排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仿佛他们亲眼所见似的,真应了柳瑟所说的那些话,一群酒囊饭袋,尸位素餐,除了一张搬弄是非的嘴,一点有利于百姓社稷的事都不曾做过。
也怪不得傅清玄与柳瑟说无妨,他年纪轻轻便身处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高之位,惹人注目,也惹人艳羡嫉恨,自然就会有一些不好的声音传出。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各种各样的都有,他若每一个都要去计较去处理,岂不是分身乏力?
“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没有一点根据,以后这件事你千万别再与人说了,被人听见,是杀头的大罪。”
此刻,连苏清妤自己都没有发觉,听到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她竟然会那么气愤,就像是当时的柳瑟一样。
等过后再回想此事,她莫名地惊出一身冷汗,暗忖自己怎么也学着柳瑟替傅清玄打抱不平起来。要知道当初自己听到那些关于他如何玩弄权术的不好传闻时,她都深以为然。与傅清玄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也没觉得此人良善,是个为国为民的贤相,为何她会在听到苏迎雪所说的事后,一口认定这是谣言并非真实,难不成她这是在无形之中被傅清玄那光风霁月,楚楚谡谡的表象给蒙蔽了双目?
当然,那些都是过后的反思,此刻她依旧愤愤不平。
苏迎雪听了苏清妤的话,心里也有些怕,“姐姐,你放心,我以后再不说了,可是……”她顿住。
苏清妤皱眉,恼她故意卖关子,“可是什么?”
苏迎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姐姐你为何这般激动?仿佛很替傅大人不平似的?”
苏清妤面色微僵,却冷静地回:“我怎会是为了他?我是怕你说的这些话被人听了去。”
苏迎雪叹气,“姐姐,你又不肯说真话了,其实我说这些话也是想告诉姐姐,傅大人位高权重,丰神俊美,有很多女子钟情于她,哪怕是身处高位的贵妇也有可能觊觎他,姐姐既然于他有了一番境遇,为何不牢牢抓住此机会?以免他投入她人的怀抱。我自从入了临猗坊,见了那么多的人与事,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转眼即逝,又兼苦多乐少,何必再用那些无形的伦理纲常来拘束自己?及时行乐方是正道。”
苏清妤听完苏迎雪一番长篇大论,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她说来说去都是要她攀附傅清玄这棵大树,好让她这位妹妹也能够在大树底下乘凉。
“你和傅大人年少时不是倾心于对方么?你怎么不抓住此机会?”苏清妤被她说烦了,说话便有些不客气了。
苏迎雪被她说得心中尴尬,她当她不想么?怪只怪她的计划没能成功,便宜了苏清妤,想来傅清玄应当知道是她下得药了,也不知晓他会不会怪罪于她,她已经无脸再去找他。
这时,马车外头传来“叩叩”两声,苏清妤心中一惊,忙掀开窗帷看出去,见是沈姚华,才知虚惊一场。
“妤儿,你们怎么还在马车里,进去了。”
沈姚华道。
苏清妤点点头,外头除了沈姚华,已无其他人。
第 29 章
和苏清妤所料的一样, 见到苏迎雪,萧嫣然并无好脸色,甚至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转而去与沈姚华说话。
“我方才去找我兄长了,所以耽误了些许时间, 你们刚来么?”萧嫣然径自坐到一张椅子上,她今日倒是没有打扮得像往常那般华贵艳丽,穿了一身利落紧身衫裙,脚踏小蛮靴,挽了个简单的少女发髻。
这阁子是萧嫣然特地让侍女们洒扫干净给沈姚华等人休息的, 其余人一律不准进。
“嗯,我们才刚来。”沈姚华道。
苏清妤与苏迎雪坐在一起,她察觉到在萧嫣然说出那番话时, 苏迎雪脸上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
苏清妤心口微沉,垂下眼眸掩住其中的情绪,她想到了沈姚华之前与她说的一些事。
秦王除了萧嫣然这一爱女之外,还有二子,大的已是而立之年,名叫萧祈安,生得龙章凤姿,威武不凡, 一年前丧妻,至今仍未续弦,仅有一妾室,膝下有一儿一女皆为亡妻所生。
小的名叫萧祈风, 比萧嫣然还小,尚未成年。
听闻这萧祈安善骑射, 爱蹴鞠,今日这场蹴鞠会想必是少不了他的。
想到此处,苏清妤目光不动声色地抬眸往苏迎雪身上看去,在她们几人当中,苏迎雪今日是打扮得最为娇艳动人,从头到尾无一处不透着精致。
萧嫣然目光则往苏清妤那边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喜欢苏清妤的原因,连带着她的妹妹她也看不顺眼。
可这会儿看着苏迎雪这一副仿佛要艳压群芳的模样,再看旁边苏清妤清清淡淡的打扮,又觉得她顺眼许多。
真是烦人,一个不够,又来一个妹妹,下次别把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也叫过来了了。萧嫣然在心底忖道,“走吧,蹴鞠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萧嫣然心烦地站起身,径自往外走。
苏清妤想到待会儿有可能会见到傅清玄,起身时下意识地理了理衣服与鬓发,才随着萧嫣然和沈姚华出去。
* * *
几人行过金玉桥,来到柳树阴翳处,远远就看到蹴鞠场上人头攒簇。正午时分,阳光的热浪涌来,伴随着喝彩声不断,令人心头也变得滚烫振奋起来。
“我们还是来迟了。”沈姚华望着赛场上奔跑的人头,迫不及待地往前行。
苏清妤落她身后几步,目光望着另一处方向,东方的一块高台上围了一圈帘幕隔绝了外头的人,帘幕周围有士兵守卫,甲胄森严,无人敢接近。
帘幕外头坐着两人,被众人簇拥着,等到走近些,才看得清楚,是秦王与傅清玄二人。两人坐在太师椅上,谈笑风生,不知在说什么。
萧嫣然挤上高台,因为她的身份,士兵并未阻拦她,甚至恭恭敬敬地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爹爹。”萧嫣然旁若无人地扑进秦王怀里,向他撒娇。
“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不怕被人笑话。”秦王出声斥责,可脸上笑容却丝毫未见减,很明显是在纵容萧嫣然。也怪不得平日里萧嫣然娇纵任性,光看这一举动便可知秦王平日里有多溺爱这女儿。
秦王看向傅清玄,“傅相,让你见笑了。”
苏清妤静静地站在高台底下,目光不自觉地紧随秦王的视线,看上去。
傅清玄微笑静坐椅中,在旁边锦衣华服,居傲狂放的秦王衬托之下,他一袭白衣宛如高山雪,云中月,柔润高雅,纤尘不染,甚至有股超脱世俗的神圣光辉。
“王爷言重了,令爱天真烂漫,甚是讨人喜欢。”傅清玄语气有着不加掩饰的赞赏,却不会让人觉得不妥,仿佛只是长辈夸赞晚辈一般,而非一个男人夸赞一个女人讨人喜欢。
而他的笑容也像是一阵春风浸入人的心头,令人心情愉悦松快。
可不知为何,苏清妤突然觉得他仿佛身处云端之上,遥不可及。
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们不论是身份或者地位都是天差地别。
萧嫣然哼道:“爹爹,你看傅相都夸我呢,也就爹爹你觉得我丢人。”比起那些官员,萧嫣然倒是一点都不怕傅清玄,甚至觉得他亲切随和,很是钦慕他,不过这其中并不含男女之情。不知为何,面对着他,她觉得但凡有一点男女情愫都是对他的一种亵渎与不敬。
“人家不过客气一下,你这小傻瓜还当真了。”秦王好笑地点了点头她小巧的鼻子道。
萧嫣然撅了撅小嘴,十分不满,“爹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了,你去找你的朋友吧,别让她们等急了。”秦王拍了拍萧嫣然的头,宠溺道,而后目光落向苏清妤等人。
傅清玄亦随着秦王看过来,看到苏清妤,他微笑颔首,笑容温和有礼却又透着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站在高台下,她也只能仰望着他,而萧嫣然却能肆无忌惮地站在他的身旁,与他平视,说话,她心口微紧,莫名地有些不好受。
两人明明隔得那么近,她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一旦试图逾越,将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这样的想法令她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寒意,她别开目光,不再看他,更在心底筑起一面高墙,将他阻隔在外头。
忽然一阵激烈的欢呼声从人群中传来,吸引了苏清妤等人的目光。
宽阔的校场被布置成鞠域,周围有栅栏围挡,场上共十二名男子,分作两队,一队着白色武士服,另一队着黑色武士服,此时两队鏖战正酣。
场上一男子极其惹人注目,只见他穿着黑色武士服,猿背蜂腰,五官硬朗,浓眉高鼻。
他的队友将鞠传给他,他身形矫健,奔走如虎,逼得对手几乎无招架之力,觑到机会他一个利落敏捷的飞踢,将鞠踢入门洞之中,紧接着又是一阵欢呼呐喊。
“那是我兄长,厉害吧?”萧嫣然骄傲的声音传到苏清妤等人的耳中。
苏迎雪心中一动,目光定在那人身上。
原来他就是萧祈安,她之前只听说他武艺不凡,容貌端正,不成想人物竟是如此出众,既高大英俊,又意气风发。
“我兄长每年都会在蹴鞠会上博得头筹的。”萧嫣然继续得意洋洋地说。
这些事她早就与沈姚华说过无数遍了,可苏清妤和苏迎雪没听过,所以才忍不住又说了一遍。她希望所有人都知晓她的兄长很厉害。
苏迎雪倒是不管他能不能博得头筹,她只知道他是秦王的嫡长子,妻子已亡故,至今未续弦。听说他一直对亡妻念念不忘,所以才不肯再娶,唯一的妾室却是秦王妃硬塞给他的。
若真是如此,他倒是一个痴情郎。
苏清妤一直在暗暗观察着苏迎雪,从她的神色中窥探到隐藏在她心底的某些心思,她不觉往萧嫣然那看了一眼。
萧嫣然看起来很崇拜她的兄长。若是被她知晓,苏迎雪觊觎她的兄长,不知道她会不会大发雷霆,将她们姐妹赶出庄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概是会的吧。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一起,她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是觉得本郡主大言不惭么?”
萧嫣然刚好往苏清妤那边投去视线,然后看到她唇角还不曾抹去的笑容,心中顿时来气。
苏清妤唇角微滞,只好柔声解释:“郡主莫要误会,我信你所说的话,方才笑是因心中喜悦,所以才笑。”
“你喜悦什么?”萧嫣然不满地道,这会儿她兄长还未赢得比赛,她不该喜悦,应当同她一样紧张,如此才算是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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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习惯了萧嫣然的咄咄逼人,此刻也不甚慌张,只是脑子里不知怎的想起傅清玄方才对她的夸赞,不自觉地说道:“无他,只是觉得方才郡主神采飞扬的模样甚是好看,让人瞧了心生欢喜。”
萧嫣然不曾想苏清妤突然夸赞她,蓦然一怔,而后小脸忽然窜起两朵淡淡的红晕,似有些害羞,她轻轻哼一声,目光转向场上,不再理会苏清妤。
苏清妤瞧得出来她其实是高兴的,心中诧异不已,一直以来她对萧嫣然都是小心翼翼地,尽量在她面前谨言慎行,以免触怒她,可往往都无甚用处,却不想自己根本用错了法子。她目光不觉往高台那处瞟去,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正微笑安然地欣赏着场上的鏖战。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似的,他的目光忽然侧向她这一边,苏清妤心中一咯噔,立刻转开目光,专注于场上。
第 30 章(二更)
蹴鞠结束了, 萧祈安果然博得了头筹。萧嫣然看向苏清妤等人时,神气十足,仿佛赢得的那个人是她。
“都说了我兄长很厉害吧, 你还不信?”萧嫣然高高地抬起下巴对着苏清妤,不过, 语气却好了很多。
她何时说不信了?苏清妤有股想抚额的冲动,脸上却漾起笑容,“我信的,我方才看你兄长,只觉得他骨格雄武, 健步如飞,其他人与之一比,就如同瘦猴一般, 就觉得他定能赢。”
夸他兄长如同夸她,萧嫣然心满意足,“你最好是真心话。”
沈姚华从远处走来,手里端着一盘子,回到苏清妤等人身边,她献宝似地掀开盖,冰凉的雾气荡起,顿时令人感到一阵凉爽。是一盘冰镇的甜瓜, 她专门回阁子里拿的。
日头毒辣,浮光耀金,场上的人挥汗如雨,她们这些看客也未好到哪去, 虽说有伞遮着,苏清妤白皙的脸依旧被热得红扑扑的, 额角鼻尖都细细密密的小汗珠,后背冒了一层薄汗。
她手捻罗帕轻拭了下额角,随后接过沈姚华递过来的甜瓜。
“怎么我才去一会儿的功夫,就结束了。”沈姚华大感遗憾。
苏清妤瞟见萧嫣然幽怨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甜瓜,随后笑盈盈地递给她,“郡主你先吃吧,看你小脸红扑扑的,嘴唇也有些干,很热吧?”
“才没有很热。”萧嫣然习惯性地哼一声,“本郡主不爱吃甜瓜,你自己吃吧。”
不爱吃还直勾勾地盯着,苏清妤刚想摇头失笑,又立刻反应过来,微上扬的唇角忙压下去,以免这位郡主又要质问她笑什么。
沈姚华看了眼苏清妤,又看了眼萧嫣然,心中颇为奇怪,怎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两人看着倒是融洽了许多。
“兄长。”
萧嫣然瞥见萧祈安从她们旁边经过,连忙叫住他,随后兴匆匆地跑到他跟前,“兄长,你今日可真威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的。”她将一面帕子递给他。
“我若不赢,只怕某人今晚要气得一夜辗转难眠。”萧祈安笑着接过她递来的帕子,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而后看向她身后苏清妤等人。
除了沈姚华,其余两名女子他并不认识,他肃着面容朝着几人颔首,便匆匆收回目光,毕竟是他人女眷,多看一眼都有失礼仪。
苏迎雪见他目光只是淡淡落在自己身上一眼,就即刻收了回去,心中微觉失落,然而脸上却始终维持着娇艳动人的笑容,纤腰挺直,袅袅婷婷。
“兄长就会打趣人,你赢不赢与我何干?我才不会辗转难眠呢。”萧嫣然撅着樱桃小嘴,不满地嘟囔。
“我说某人,不曾说你。”萧祈安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哄她,随后又道:“父亲唤我过去,我先走了。”
萧嫣然点了点头,“兄长去吧。”
萧祈安又冲着苏清妤等人颔了下首,便大步流星而去。
萧祈安走后,苏清妤不觉看向高台的方向,那两张太师椅上已空无人影,侍卫也已经离去,只有宫女内侍在忙着收拾东西。
* * *
“你这妹妹真是不让人省心,不与人说一声就乱跑,还不带自己的丫鬟,她当这里和临猗坊那么小?今日庄园里男子甚多,她若是迷了路,又碰到一轻浮的,叫人占了便宜去,到时你别怪本郡主,毕竟又不是本郡主叫瞎跑的。”
苏清妤、沈姚华、萧嫣然等人方才回到阁子里休息,本来苏迎雪也在,但苏清妤等人更换完衣服从屋里出来,苏迎雪就不见了踪影,她也没有换衣服,问她的侍女,神色慌张,一问三不知,几人只好出寻她了。
穿走廊,过曲桥,漫无目的地找了一会儿,萧嫣然心中十分不耐烦,便忍不住出口抱怨。
苏清妤面露惭愧之色,柔声安抚:“郡主,很抱歉给你添此麻烦,你若是累的话就回阁子里休息,我再寻一寻。”
萧嫣然看着她那愁眉苦脸的模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还是说:“反正本郡主也无事可做,便与你们再寻一会儿,不过我们挤作一堆如何寻得到她?分开寻吧!”说着就带着自己的侍女率先离去。
苏清妤见状便扭头与沈姚华道:“华姐姐,我们分头寻吧,这样的确是快一些。你放心,我记得路,我就在这附近寻而已。”苏清妤其实已经隐隐明白苏迎雪做什么去了,与沈姚华一起反倒是添了许多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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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姚华想了想,点头同意,“让元冬跟紧你。”
苏清妤点点头,便与沈姚华分开了。
转过一条回廊,忽见侧方走来两名穿着鲜丽,却长相平平的侍女,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果子点心茶等吃食,其中一女出口抱怨:“这赵姨娘真是招人烦,成日要东要西,本就今日就够忙碌,还得伺候她。”
另一女也抱怨:“她方才还嚷着头疼呢,世子还往她院里去了。”
两人正说抱怨得起劲,忽然看到苏清妤,连忙噤了声。
世子不就是萧祈安?苏清妤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带着元冬尾随而上,一边佯装观赏周边景致。
今日来庄园的宾客众多,因此那两名侍女并未怀疑苏清妤,只当她真在看风景。
游廊尽头,有一座亭阁,亭旁边是一面湖,绿波荡漾,浮光掠影。
周围外花木葳蕤,鸟声啁啾,甚是幽雅,那两名侍女穿过一月洞门,消失在苏清妤的视野中。
苏清妤没跟过去,因为她看到了苏迎雪的身影,她方才鬼鬼祟祟地藏身于一丛花木里,看见两名侍女,恐泄露行迹一般又立刻往躲到了旁边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后。
苏清妤停住脚步,沉眸略一思索,没有上前去找苏迎雪,她要想看看她这位妹妹究竟想做什么,便与她一般,拉着元冬,鬼鬼祟祟地躲到旁边的旁边一丛茂密的修竹里。
苏迎雪又探出了头,见四下无人,便从太湖石后出来,她神色不安地往月洞门的方向靠近几步,不停地往里看,黛眉轻颦,眸含怨色,那急切的模样颇有种望穿秋水的感觉。
肩膀被人轻拍了下,苏清妤轻扭了下肩膀闪躲,压低声音:“元冬,你别动我。”
刚说完,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按住,这次苏清妤躲不掉了,她扭头正欲斥责,耳畔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陆夫人。”
那道声音沉稳、优雅却隐隐带着戏谑。
苏清妤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下,蓦然回头,对上一双清澈含笑的双眸,她瞳孔一缩,“傅大人……”
他的一缕长发因为弯腰之举自身后滑落,拂过她裸露的颈项,撩起一片轻微的痒意,苏清妤忍住伸手去挠的冲动。
傅清玄笑着站直身子。
如此近距离的相对,苏清妤才发现他极高,她几乎要仰着头看他,仿佛有无形的压力袭来,她不觉后退一步。
傅清玄为何会出现在此?元冬呢?苏清妤左右四顾却不见她的身影。
傅清玄眼里有笑意,唇轻启,几乎是无声:“陆夫人不如先与本相解释一下,为何如此鬼鬼祟祟?”
苏清妤一向知书达礼,端庄持重,第一次被人说行为鬼鬼祟祟,脸一阵燥热,窘迫得无地自容。正要解释,忽然瞥到苏迎雪往她们这边看来。
苏清妤内心一慌,担心被苏迎雪发现她和傅清玄在一起,蓦然伸手将傅清玄往里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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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突兀的举动令傅清玄笑容顿住,他踉跄了下才站稳。
苏清妤见傅清玄似乎要开口,脑子一时混乱,一不做二不休蓦然踮起脚尖,捂住了他的嘴。四目相对之间,她看到他眼里的惊讶以及微皱的修眉。
他大概是生气了。
掌心的温热气息烫得她几乎想缩回手。
“有人来了。”苏清妤轻声呢喃,脸颊发烫,却故作镇定地解释。说完之后,再看他的眼眸,里面已然波澜不起,沉静得让人心慌。
他的唇动了下,蹭过她的掌心,酥酥痒痒的,仿佛通过她滚烫的血液中一直蔓延知心脏那处,心如擂鼓,面如火烧,苏清妤微微垂眸,避开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深眸。
傅清玄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在苏清妤闪烁不定的目光下,缓缓将其放了下去,回以一从容的微笑,而后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投向苏迎雪的方向。
苏清妤的掌心仿佛遗留着他唇上的温热气息,让她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用掌心蹭了蹭裙子,想要擦去他的痕迹。这一举动颇有些嫌弃的感觉,落入傅清玄的眼底,并未激起里面的情绪,他的唇角微扬,笑容清润。
一人从月洞门里走出来,正是萧祈安。
电光火石间,苏清妤看到原本好好站在湖畔的苏迎雪突然就翻落了水中,她在水中一边不停地扑腾,一边娇怯怯地喊着救命。
苏迎雪会泅水,苏清妤并不担忧,只是有些替她尴尬。她肯定想不到她和傅清玄会出现在此,还把她所作所为看得一清二楚。
苏清妤目光暗暗瞟向傅清玄,他神色一如平常。苏迎雪是他曾经的心上人,不知道此刻内心是何感想?
不出意外,萧祈安看到有女子落水,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熟悉慌张的声音:“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苏清妤寻声看去,是苏迎雪的丫鬟,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幸好她并未看见她和傅清玄。
糟糕,待会儿肯定会有人来。见傅清玄尤自淡然看戏,苏清妤顾不得许多,“大人,我们赶紧走,会被人发现。”说着就拽着他的衣袖匆匆离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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