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有节奏地摇摆，将车前玻璃擦得锃亮。
温禧砰砰直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挥之不去的尴尬感。
终于，宋玘宸率先打破了沉默。
“医生怎么说？”
“孕三周，检查都正常。”温禧回答道，但却一直看着窗外。
她说了谎，明明是五周，却说成三周。
因为她暂时不想让宋玘宸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孩子……”宋玘宸顿了下，“孩子的父亲知道了吗？”
温禧轻轻咬了一下唇：“还不知道。”
“是……昨晚那个男人的吗？”宋玘宸的声线在颤，他甚至可以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我不知道是谁的。”温禧心虚地撒着谎，手指不自觉地搅在一起。
宋玘宸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紧抿的唇线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正好前方遇到了红灯，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宋玘宸突然开口：“你都和谁上过床你不知道？”
温禧从早上就开始累积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临界值，隐隐作祟的自尊心驱使着她口不择言：“不行吗？这不是正好符合我之前在你心目中公关的形象吗？”
宋玘宸有点火了，但还是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量：“温禧你就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温禧心中五味杂陈，偏过脸去不去看他。
突然，宋玘宸意识到了什么，他从鼻腔里漫出一声冷哼，道：“你就这么袒护他？”
温禧听不出这是嘲讽还是控诉，却像是剜着她的血肉般难受。
宋玘宸目光森然：“他甚至都不来接你。”
温禧明知孩子他爸就在眼前，但却仍旧不语。
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二人之间一旦有了孩子，就一定会牵扯到双方的家庭。以宋家的背景，若是知道外面有了子孙，她必定会丧失主动权，那一切都将不再由她来决定。
就这样，后半程的路上，他们不再有任何交流。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温禧家的楼下。
“今天谢谢你了。”
温禧颔首，然后她打开车门，消失在单元楼的大门内。
这次宋玘宸没有拦她。
甚至没有分给她半个眼神。
楼梯道内的脚步声已经完全消失，宋玘宸的车却还停在那儿。
突然，砰！
一声闷响，空气都在跟着震动。
是宋玘宸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他眉头紧皱，下颌线紧绷，漆黑的眸中是掩饰不住的隐火。
“混账……”
他坐在驾驶座上，摸出烟盒，用点烟器点燃。
夹着香烟的指节微微发抖，深沉如墨的瞳眸里也染上猩红。
三支烟后，他才稍稍冷静下来。
孕三周，说明是最近发生的事情……
片刻后，宋玘宸拨通了陆秘书的电话。
“帮我查个人，昨晚7点左右，江南小馆a23桌的男人是谁。”
“好的。”
“还有，帮我把那辆慕尚洗一下，保持车内无味无尘，然后明早6点开到秦禾府。”
“那您现在开的幻影？”
“你开走，也要洗……把车库里的车都洗了，所有的香薰都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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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渐深，秦禾府的大门前，一辆幻影缓缓驶来。
可宋玘宸刚要打方向盘拐进小区，却看到前方不远处有辆铁灰色的大g，车牌熟悉无比。
随即，手机的来电提示亮了起来。
“说。”
宋玘宸声音冷得快把话筒冻住。
叶柏轩愣了一下，而后问：“宋哥，你今晚怎么没去和元伯伯他们吃饭啊？”
“不想去。”宋玘宸凉凉答道，“没事我挂了。”
“别别别！”叶柏轩赶紧叫住了他，“哥！我就在你家门口啊！”
接着，只见大g的车门迅速打开，一个男人钻出来，使劲儿朝宋玘宸招手。
宋玘宸：“……”
叶柏轩怕宋玘宸不理他，干脆冒着雨跑到他的车边。
他抬手敲了敲车窗玻璃。
宋玘宸慢慢摇下车窗，问：“你要干嘛？”
叶柏轩嘿嘿一笑：“哥，我能不能进去呀？”
啪嗒。
车门应声打开。
叶柏轩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宋玘宸知道这小子估计是知道了什么，懒得同他绕弯：“有话就说。”
叶柏轩：“就是想问问昨天那个姑娘后来还好吗？”
宋玘宸摁掉第四根烟，道：“挺好的。”
叶柏轩来了劲：“哎，我哥和我说之前你在南城找人帮了一个姓温的姑娘，是不是就是她呀？”
“嗯。”
叶柏轩更激动了，仿佛看到了铁树开花：“宋哥，你有喜欢的女人了？！妈呀！我可太好奇了！快和我说说是啥样的呀！”
“呵，”宋玘宸冷笑一声，“怀孕的。”
叶柏轩愣了好几秒，然后一脸懵逼地问：“谁？谁怀孕了？”
宋玘宸现在不想说话，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快滚。
但叶柏轩却像是忽然开了灵智，花容失色，压低声音问：“宋哥，你把哪个女人肚子搞大了？”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宋玘宸已经砍了叶柏轩无数次了。
“不是我的孩子。”他冷声回道。
叶柏轩：“！！”
心说，居然是是人.妻！宋哥你看着清心寡欲，其实玩这么大的吗！
宋玘宸没心思烦他，警告道：“要么闭嘴要么滚。”
叶柏轩哪里肯滚，死乞白赖地凑过来，八卦地问道：“宋哥，仔细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呀？”
宋玘宸瞥了他一眼。
叶柏轩见他没有继续赶人，便问：“这姑娘啥情况呀？离异？单身？未婚先孕？”
“没结婚。”宋玘宸回答得很精确。
叶柏轩一拍手：“那解决了！你当孩子爹就是了！”
宋玘宸眸光森然，差点要抬脚把人踹下去。
叶柏轩却说：“我认真的呀哥！”
他像个狗头军师似地说：“没有结婚说明什么，说明把她肚子搞大的那个男人还在考虑要不要负责！这时候，哥你直接找到那个男的，给他个一千万，让他离你的女人远一点！接着这姑娘无缘无故被甩，肯定伤心欲绝，并且孩子他爹的位置还空着，你就顺势坐上去呗！女人一旦有了小孩，就有了软肋，你还可以用此套牢她……呃，我是说，照顾她。”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接着宋玘宸问道：“照顾？”
叶柏轩：“嗯。”
“当孩子他爹？”
宋玘宸目光阴鸷，语气里有种自己都未察觉的凶狠。
叶柏轩终于意识到自己这玩笑开过了，赶紧解释：“啊，哥，我不是那意思……”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宋玘宸的威压，只好挑些不痛不痒的话说：“我是说，反正这孩子也不是你的，要我说天下女人那么多，哥你不如……”
可是宋玘宸却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叶柏轩满头问号。
但是他可不敢惹宋玘宸，乖乖道别下了车。
边走还边挠头：“宋哥别是被人下蛊了吧……”
--
那晚宋玘宸整夜没有合眼。
他本没什么烟瘾，可现在却一支接着一支，火光熄灭又亮起，反反复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躁动。
电脑屏幕上是公司的事务，可他却根本看不进去。
蓝光映射下他的侧颜冷峻异常，暖气都无法让周围的温度上升。
咣当！
实木的桌子被踹得震动，笔记本也差点摔下去。
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他这么在乎又是为何？
他宋玘宸是生的贱吗？要被一个女人当小丑戏弄？
他暗骂一声，用力合上了笔记本。
无法入眠的他干脆换了套运动服，去楼下健身房里挥洒了俩小时汗水。
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才脱下护腕，露出冷白的腕骨，坐在长椅上歇息。
然而再多的运动也无法将他的郁塞驱散。
望着天际的一抹玫瑰紫色，他又想起许多年前，她也曾在他的怀里迎接过相同颜色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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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6点，陆秘书准时把宾利开到了秦禾府，可却迟迟不见宋玘宸。
他只好给老板发信息：【宋总，我到了。】
宋玘宸刚淋浴完，手还是湿的，就看到了亮起的屏幕。
他停顿几秒，才意识到是自己昨晚叫陆秘书早上来送车的。
想到这儿他又莫名烦躁。
他回复：【等我十五分钟。】
然后他快速地收拾好自己，换了套干净的西服出门了。
陆秘书看到宋玘宸，立刻抽出昨晚通宵赶出来的文件迎了上去：“宋总，您要的车已经送达了，还有这是您昨晚要我调查的信息，都在这里面……”
宋玘宸却抬手挡住了他递过来的文件夹，沉着脸道：“开车。”
陆秘书愣了。
平日里这辆宾利都是宋玘宸自己开，今天怎么突然要他当司机了？
但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打工人，老板的心思还是不要去揣摩了。
于是他乖乖听从指令，再次坐进主驾。
待宋玘宸坐定，陆秘书毕恭毕敬地问：“宋总，我们去哪里？”
宋玘宸冷冷地瞥他：“你说呢？”
陆秘书一个激灵，不确定地问道：“公、公司？”
现在才6点半，这么早就去公司了吗！老板你也太卷了！
宋玘宸耐心即将告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陆秘书到底机灵，立刻答道：“好、好的！”
可是不知道今天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出发虽早，可还是遇上了堵车。
在某个大十字路口排右转道的时候，硬是过了好几个红绿灯都没轮到他们。
宋玘宸本来阖着双眼，许是车太久不动，他也不再假寐。
他不经意间往车外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附近的地铁口。
呜呜泱泱的一大片全是人头，看着都有些窒息。
“地铁很闷吧？”他突然问。
陆秘书再次愣住。
今天老板这是怎么了？在体察民情？
“是挺闷，但是早高峰的时候地铁比打车快，大家基本都选择这种交通方式。”
宋玘宸没有接话。
这时，正好跳了绿灯，陆秘书赶忙打起方向盘。
但他对这辆车并不是很熟，不知道碰到了哪个键，车内突然播放起广播来——
“接下来我们来看一则新闻，西街站一位孕妈妈因为地铁内空气流通差，发生了呕吐并晕厥的情况。在这里小美提醒您，准妈妈们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避开早高峰……”
宋玘宸一怔。
陆秘书慌了，拐过弯之后便手忙脚乱地按掉了广播。
“宋总，不好意思，我……”
宋玘宸打断了他，道：“继续放。”
陆秘书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又调回了刚才的电台。
只听广播继续：“那么孕吐呢，是怀孕中会出现的正常现象，一般从孕五周出现，孕十三周开始有所缓解……”
“五周？”宋玘宸皱起了眉。
陆秘书插话：“对呀，五周都算早的呢，我媳妇儿孕7周才开始犯恶心的！”
“所以三周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宋玘宸问。
陆秘书笑了：“三周连妈妈自己都没感觉吧！”
宋玘宸按了按额角，陷入了沉思。
一路走走停停，他们终于在7点半的时候抵达了公司。
就在宋玘宸即将调整好心态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前些日子展会的海报。
是温禧画的那副。
和她的人一样，只需一眼便永远不再能移开视线。
陆秘书眼力见儿绝佳，一下就锁定了老板目光的终点。
于是他自作聪明道：“啊，那是温小姐画的海报吧？真好看！听说还是手绘，了不起！”
宋玘宸：“……”
陆秘书偏偏还哪壶不该提哪壶：“我有个阿姨是搞艺术的，她听说过温小姐，说业内对她的评价很高，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这几年如果拼一拼，说不定能出头。”
“叮”
电梯到了。
陆秘书以为自己马屁拍到位了，笑着脸帮宋玘宸扶电梯门：“宋总请——”
谁知，宋玘宸却屹立不动，反而对他说：“钥匙给我。”
陆秘书：“？”
“车钥匙。”宋玘宸沉声道。
陆秘书：“？？”
他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上的一刹那，宋玘宸却伸手挡了一下。
陆秘书小心翼翼地问：“宋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文件给我。”宋玘宸声音冷得要把人冻住。
陆秘书大脑运作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份调查文档，于是赶紧递上。
这次，电梯总算安然合上。
陆秘书长舒一口气，心道，一会儿不要一会儿要，老板心，海底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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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春雨后，万物复苏，树枝也抽出新芽。
温禧却一点儿欣赏美景的心情都没有。
可能是心理作用，知道自己怀孕后，她现在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已经失去了进食的欲望。
看着手机里傅青发来的早安表情包，她感到既无力又无奈。
之前见过一面后，傅青对她印象极好，时不时就找她聊天，早安晚安更是从不缺席。
可眼下温禧实在是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应对，连拒绝对方的理由都没有功夫去想。
哎，算了，上班的路上琢磨一下，给人家一个答复吧。
温禧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拎着包出门了。
地上还是湿的，空气里有股泥土的芬芳，是典型的早春气息。
温禧走在熟悉的人行道上，朝地铁站的方向前进。
可是就在快到地铁口的时候，她却顿住了脚步。
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看花了眼——
晨光中，宋玘宸穿着黑衣白衫，站在宾利黑武士旁边，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像。
温禧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愣愣地望着他。
宋玘宸表现得很平静，像是等待她已久的模样。
只见他拉开车门，淡声开口：“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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