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61晋江文学城独家
要修缮将军府的事情决定后,萧迟砚次日便打算带着顾怜过去了。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光明正大一起出门,顾怜有些紧张,出门前特意穿了新衣裳佩了新首饰,梳妆打扮了好长时间。
萧迟砚也不急,就坐在院里等她,小黑狗在他脚边转来转去,时不时趴到他的膝盖上。
天上拢着一层白茫茫的云,今日天阴,风里带着海棠花的清香。
顾怜的院里有一个小凉亭,上面爬满了锦屏藤,凉亭里放着一个躺椅,萧迟砚甚至可以想象到她躺在上面犯困的模样。
屋内静悄悄的,里面的人影却是未停过,看起来格外忙碌。
顾怜拿着一条烟云色蝴蝶裙和一条翠蓝堆花襦裙在身上比划着,问桃儿道:“哪条好一些?”
桃儿正捣着手里的珍珠粉,仔细看了看,道:“姑娘右手边那条吧,堆花襦裙颜色有些清亮,您穿娇嫩些好看。”
顾怜将衣裳换了,对着镜子转了两圈,趁珍珠粉敷到脸上时,便开始挑首饰。
一直到了太阳都移到正中间,小黑狗也玩累了回狗窝打瞌睡,屋门才被从里推开。
一股有些浓郁的花香扑了出来,然后是顾怜有些羞涩的声音响起,“萧大哥,你看我今日如何?”
萧迟砚移眼看去,眸中划过一丝惊艳。
顾怜面上带着笑,穿着一身粉色衣裙,裙上的蝴蝶栩栩如生,发上簪着的发饰并不招摇,一对三簇的珍珠流苏,和颜色稍淡一些的珠花缀在发间,像是花仙一般,娇艳动人。
她面上的笑意好看到有些晃眼,萧迟砚遮了遮自己的眼睛,答道:“好看。”
“真的好看?”顾怜有些不大信,走到他的身边,“我平日问你,你总说好看,从不想个旁的词来夸我。”
萧迟砚凝神想了想,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答道:“我从未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子。”
顾怜这才放过他,弯着眸子挽住他的手臂,在上马车后又有些紧张,“我这么穿会不会太招摇了一些?”
“不算招摇,”萧迟砚实话道:“只是因为你生得好,所以才会引人注目。”
顾怜有些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仿佛是不可置信这些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一般,她反复确认过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是货真价实的萧迟砚,才收回手,“不像你。”
萧迟砚将她乱动的手握住,将马车的窗打开些看了看路,指给她看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再过半刻钟,就是将军府,不过里面可能有些脏乱,我只两年前去看过一次,要添置一些什么物什,怕还是要劳你费心。”
顾怜腻在他的肩头,娇声道:“为何让我费心?我哪能管你将军府的事情。”
她的每次靠近,都有一股好闻的香味钻来,萧迟砚将她柔软的身子往座位上提了提,防止她掉下去,“你是女主人,添置你喜欢的物件,日后过的也舒坦些。”
他算是已经下定决心,既然母亲不能接受小怜,他便带着小怜在将军府生活。
顾怜揽着他的颈,唇瓣擦在他的下巴上,知晓他是要给自己一个名分,奖励似的在他唇上轻碰了一下。
萧迟砚微微侧首,就能看见她卷翘的睫,簪上的珍珠碰在她的脸颊,莹润生辉。
“萧大哥,你以后不回萧家了吗?”顾怜的语气里有一丝愁绪,“若是你因为我的原因而不回家,那伯父伯母定然十分伤心,而且……我担忧旁人会怪你不孝顺。”
他还未成亲便自立府邸,这和分家有什么区别。
萧迟砚摩挲着她的掌,指碰着她纤细的指尖,淡声道:“莫要多想。”
他在决定出来时,就已经能料到一切,不过是担一个色迷心窍的骂名,比起这个,他更害怕顾怜出什么意外,不愿她真的委屈求全,来做自己的妾室。
今日街上人多,马车拐弯进入住宅区后才安静下来。
顾怜趴在窗边,看着一栋栋宅子往后移去,一直到马车停在一栋没有牌匾的宅前,才直起身子来细细打量。
这栋宅子应该是久没有人照料的缘故,石阶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但朱红色的大门依旧显得气势恢宏,门前此时正站几个商贩和小厮模样的男子在等待。
萧迟砚先下马车,然后伸出手,接顾怜下来。
他的掌宽厚温暖,顾怜轻轻将自己的掌放上去,被他握住时,心安的感觉便涌了上来,这是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外再没有人能给她的。
“这些都是京中信誉极好的商铺老板,可以按照你的需求来定制府内装饰,你若有任何想法,只需与他们说便是。”
因为激动,顾怜的脸有些红扑扑的,她小声道:“会不会很贵,我们的钱够吗?若是不够,其实将就些也是可以的。”
萧迟砚意识到她可能以为自己是被赶出家门,捏了捏她的掌,示意她放心,“我这些年的军饷都为你攒着,就算再多养几个你,也是花得起的。”
“你除了我,还想养谁?”顾怜顿了一下,抚了下自己的肚子,笑意未减。
石材铺的老板是第一个迎上来的,“萧将军,鄙人前些年就听过萧将军您的威名,今日竟然有幸能做萧将军您的生意,日后出去逢人提起,真是倍感荣光啊!”
紧接着是木材铺的老板,他的眼力见也不低,“萧将军旁边这位可是您的红颜知己?真真是佳人,您们二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眼见着这些人都围了上来开始一个劲儿地夸自己,顾怜的脸更红了一些,一直到进了府邸,打量起周围事物来,才好些。
这栋宅子很大,里面的景造也都很不错,看得出来从前住的人还算有品位,只需要打扫一下就能用,再往里走,一路看过去,都没有什么要改动的,只几个院里需要添置的东西有些多。
顾怜不爱用旧物,特别是日常寝居的事物,哪怕便宜些,都必须要是新的。
等七七八八商量好要添置的物件和前院几个厅里要改动的地方之后,已经到了下午,还剩下一个东院没看完。
时间不早,几人便约好明日再来。
萧迟砚全程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全按照顾怜的吩咐来,只在她说要将西院最大的那个院子用作寝居的院子时,提出要安两个木桩在墙旁。
府内的摆件都等到之后商铺老板送一批样品过来再添置,旁的再细枝末节些的,就听何管家安排。
顾怜看中的那个院子还分有左侧院和右侧院,她想的很齐全,她既然要搬过来,那定然是要同萧迟砚住一个院子,院子大些,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也好安置。
萧迟砚不知她所想,只等着掏钱就行。
时至酉时,正是百官下朝的时辰。
今日的工部有些热闹,这些成日只知晓和图纸打交道的古板男人们,竟然也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尤其是路过自己的上级,工部侍郎萧远的时候,步子格外地快,仿佛在避着一些什么。
萧远正在看长公主宫里需要重修的宫殿图纸,喊人来时喊了好几遍才有人应答,一时有些恼怒,“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离得最近的,一个约莫四十上下的男子是屯田部郎中,与他交好,见周围无人敢答,也稍微犹豫了一下,启唇道:“侍郎大人不知?”
萧远将炭笔放下,见一群人都有些古怪地看着自己,心里将家中近来发生的一些事都想了一遍,岳母大人身体健朗,妻子每日也都一如往常,母亲上个月染了风寒也很快便康复。
所以还有什么事情是该他知晓的?
众人见他当真是一概不知的模样,交换了一下眼神,由屯田部郎中交代出去。
“不过就是听说……侍郎您的长子,萧将军搬了出去,今日已经开始遣人修缮将军府了。”
萧远点点头,拿着图纸的左手猛地一攥,然后‘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往外冲了出去。
屯田部郎中摸了摸鼻,对众人道:“都说了不要说,那人家侍郎的家事,咱们说怪不好的。”
众人摊手。
萧远的心底憋着一股火气,在马车上令车夫将马赶到飞起。
这个逆子!
还未成亲便搬出去住,是想让旁人觉得他们萧家多么复杂阴暗,将他硬生生逼了出去吗?
萧远这些年不大和儿子联络,但也偶尔会从妻子口中听到些关于儿子的战绩之类的事情,虽说不满他从戎,但其实心底还是引以为傲。
今日突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马车来到萧家,萧远进门的步子一顿,在门口急得转了两圈,然后将自己的心腹找出来,问道:“你可知公子去了哪儿?”
萧迟砚的行踪并不难打听,心腹知晓他要避着郡主娘娘,便从后门带他出去了。
萧迟砚和顾怜在外用完晚饭,又在茶馆听了会儿书才回去。
在路过成衣店时,顾怜为萧迟砚挑了好几身衣裳,让他之后好换洗。
两人一起并肩走来的身影着实是一对璧人。
顾怜仰着面,同萧迟砚笑,他话虽少,但却是句句有回应,从不让顾怜的话落空。
萧远站在顾家门口已经一个时辰,眼见天都要黑了,两人才回来,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拎着自己的官帽就冲了过去。
萧迟砚在看见他时有些惊讶,然后才不慌不忙作揖,“儿子见过父亲。”
“别喊我父亲,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萧迟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答,然后牵着顾怜径直走了过去。
第 62 章 62晋江文学城独家
萧远气得一噎,有心骂他两句,但见是在外面,憋着气等跟着两人进了门,才大步跨到了萧迟砚面前将他拦住。
“还未成家便另起门户,你这是想气死我吗!”
他的声音有些大,府里的人都聚过来了目光。
顾怜有些害怕地握紧了萧迟砚的手臂,躲在他的身后不敢出声。
父子俩生得有五分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人看起来温和谦逊,一人则冷硬内敛。
闻言,萧迟砚微微垂着眸子,淡声道:“母亲不接受小怜,但我却不能负她。”
他的声音不高,但却格外有力量。
藏在他身后的顾怜心脏一缩,不自觉看向他的侧脸,心口有些胀胀的。
萧远虽气,但还有两分理智在,他看了眼顾怜,对萧迟砚冷声道:“你不想负她,大可将她收进来,又何必如此大张旗鼓?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好?”
他们提及萧迟砚与顾怜一事时,都用的是‘收’这个字,不将她当做正儿八经的儿媳看待,只觉得她是上不了台面,藏在后宅的侍妾。
萧迟砚感受到身后顾怜贴着自己的身子稍微站远了一些,他反握住她的手,答道:“儿子想娶她,而不是收用她做妾或是侧室,是明媒正娶。”
“我看你是昏了头!”萧远连自己的官帽都忘了拿,丢在了地上,却骂不出更难听的词,只能道:“你最好快些回去!你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气,万一气出个好歹来,你就是罪人!”
萧迟砚视若未闻,对一旁的何管家道:“劳烦您送客。”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莫名其妙将自家小姐骂了一顿,何管家早就心里不痛快,此时得了未来姑爷的指示,连忙让一旁的几个家丁将人请了出去。
与其说请,倒不如说是扯。
顾怜拉了拉萧迟砚的衣袖,小声道:“萧大哥,毕竟是你的父亲,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萧迟砚的眸子微微敛着,见她皱着眉头,宽慰她道:“无事,左右不过届时回去受一顿家法罢了。”
萧远的官帽落在地上,沾了些灰。
顾怜将他的帽子捡起来,见萧迟砚没有动的打算,便自己提裙出去,追上正要上马车离开的萧远。
萧远已经想好和萧迟砚的父子断绝书怎么写了,被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一喊,蹙着眉转过头去。
顾怜跑来,并不敢直视他,将他的帽子双手捧着奉还,低声道:“伯父,这是您的帽子,萧大哥他无意顶撞您的,请您莫要与他见气。”
萧远见这种为了名分不择手段的女子见的太多了,此时他冷哼一声,将自己的帽子接过,见她手上有灰尘,而自己的官帽上干干净净,道:“我们家的事,还轮不着你操心。”
而后进入车厢后马车便扬长而去。
顾怜心里有一丝愧疚,但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虽说她想要的的确多了些,但对萧迟砚也算是真心,真心换真心,没有什么高低贵贱。
她慢慢走回门内,见萧迟砚正在等自己,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萧大哥,你先去歇着吧,我去看看阿兄的伤如何了。”
萧迟砚此时心底也说不清是何种滋味,但眸光落在站在屋檐下抿着苍白的笑对着自己的人时,心底的天平还是倾向了她这边。
两情相悦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罪过,若顾怜是罪人,那他也是罪人。
“去吧。”
待他先离开,顾怜先嘱咐了厨房炖一盅鸡汤送过去,然后才去顾钰的院里。
由于有了昨日那惊险的一遭,绪兰晚上也被留了下来,睡在顾钰院里的侧屋,不过顾钰的门前还是守了好几个人,防止有什么意外发生。
顾怜去时,意外正在发生。
绪兰端着药碗,正要喂过去,她手里那碗药还在不停地冒着热气,看得人心里发慌。
顾钰伤着了脑袋,不大能动弹,一个不留神就被烫到了嘴,此时正一只手捂嘴一只手捂头,被气得不轻,嘴还痛。
绪兰不解,摸了摸药碗,“也不烫啊。”
她捧的是木碗,自然不烫。
顾怜看不下去了,走过去道:“绪姐姐,药还是烫的,你吹一吹再喂给我阿兄。”
顾钰躺在床上,神情颇为哀怨地看了胞妹一眼,但见绪兰面上的关心不似作假,又想起她昨日舍命救自己之事,还是慢慢别过了眼。
绪兰舀了一勺药,尝了一口,‘嘶’了一声,“的确烫。”
她倒是个有心的,不知从哪儿摸来的蜜饯,将药喂完后还贴心地往顾钰嘴里塞了一颗,哄道:“药不苦,咱们不怕啊。”
顾钰又是脸红又是恼怒,头更疼了些,最后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顾怜估摸着,再被绪兰照顾两天,自家兄长都能拖着没好的脑袋去户部继续当差了。
树影浅淡,暑气渐升。
萧远在马车上想了许久,觉得长子能不声不响做出这件事,定然得了沈氏的同意,一时心底有些不畅快,想起来那年沈氏也是瞒着自己将长子送去陇右之事,心头更是郁闷。
待到回府,他先去了萧老太太府里。
萧老太太已是花甲之年,早就不掺和府里儿孙的事情了,但却依旧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儿子儿媳遇到难题,总会来请教老太太该如何做。
进了老太太的院子,林妈妈先去通报了一声,才领着萧远进去。
萧老太太方用完晚饭,正在练字消遣,见儿子来,示意他坐下,等手里一副字写完,才问道:“今日来寻我,是为何事啊?”
“母亲,”萧远道:“您可知晓迟砚搬出来府内,打算修缮将军府自立门户了。”
萧老太太似乎有些惊讶,来了些兴趣,“哦?这是为何?”
待到萧远将萧迟砚与顾怜的事情说出来后,萧老太太只是点了点头,面上并无任何不满或者不高兴的意思在。
“那姑娘你见过了?感觉如何?”
“儿子并不了解她,只知晓她生了一副美艳的皮囊,”萧远顿了顿,“看着还过得去。”
“还过得去不就行了?砚儿喜欢,那便让他娶进来,何必这般纠结?”
萧老太太将笔扔进笔洗,似乎不大明白儿子的症结所在,坐直了身子看他。
萧远皱眉道:“母亲,儿子听说那女子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一个兄长,还只是一六品小官。”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顾怜的兄长在户部当差,户部是太子把持的地方,而萧远其实更支持瑞王继位,不过这个原因他不敢明面上说出来。
萧老太太按了按自己的额,喊儿子来自己的身前来。
萧远到萧老太太跟前坐好,方坐好便被打了一下。
见儿子不可置信的表情,萧老太太道:“两人结成姻缘,最重要的是缘分,他们自己互相有情,那女子又是个善良的,那不就行了?成日里把那些什么家世挂在嘴边,我都替你累得慌。”
“但是母亲,那女子现在就能怂恿迟砚搬出府中,难道是一个什么好人?”
萧老太太反问道:“你看见是那姑娘怂恿砚儿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套在身上?你看你弟媳,还不是一个商户出身,我当年可有阻拦半分?”
“你弟弟现在是正二品祭酒,或许马上就要官至右相,你可比不得,哪里好意思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萧远被她说的一阵脸红,小声道:“儿子不也是正二品吗?”
萧老太太摆摆手,“往后别和我提这件事,也莫要给两个孩子施加什么压力,砚儿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你可莫要比我这个老人家还要古板,到时候招人烦。”
她现在对这个长孙喜欢的孙媳妇可是十分好奇,就等哪日挑个时间亲自去见一见了。
指不定她还能抱上重孙。
萧远还想反驳,支吾了两声,说不出话来,灰溜溜走了。
回到自己院里,见沈氏不在,他自己坐着想了半晌,觉得母亲说的也在理,弟弟当年要娶商户女的时候他也是百般不同意,结果弟媳性情温顺贤惠,哪里有半分不好?
现在弟弟前途光明,内宅和睦,不知多少人羡慕。
萧远想通了,不再纠结,甚至觉得今日急匆匆过去的举动有些太愚蠢。
见沈氏回来,他也不提此事,只当自己不知道,不破坏他们母子的谋划,洗洗便睡了。
沈氏今日去长公主那儿待了一整日,心里堵着一口气呢,一回家就看见丈夫这个模样,霎时更气了些。
她此时莫名有些羡慕自己那个妯娌起来,虽说小叔有好几个侍妾,又有好几个庶子庶女,但人家院里就没这些糟心事。
沈氏拿帕子将萧远打了一下,只恨他是个木头脑袋,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儿都不清楚,一回家就倒头就睡。
她心里也气着儿子,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能想办法先压一压。
沈氏有些烦地又打了一下萧远,这才感觉心里舒坦了些。
顾家。
顾怜今日累了一整日,洗漱后便有些犯困,不过她心底到底还是记着萧迟砚,担忧他心里难受,散了发后便打算去看看他。
两人如今好像又回到了在蕲州的那段日子,不过现在见面更加方便一些。
夜里风有些寒,顾怜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又拿了几块牛乳糖,便打算过去。
萧迟砚正在屋里写字,他的心中很平静,或许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竟然生了这么一分奇怪的平静感来。
顾怜还未走近,他便听见脚步声,在她敲门之前,就开口道:“进来吧。”
顾怜打开门,见他正在写字,径直走过去,没骨头似的趴在他的肩上,明知故问道:“萧大哥,在做什么?”
萧迟砚将她的手臂轻轻一拉,顾怜便摔到了他的怀里来。
因为方洗漱完,她的发稍还有些水汽,虽说未施粉黛,但也美艳逼人。
萧迟砚让她在自己的怀中坐好,然后握住她的手拿笔,“我们一起写字。”
顾怜趴在桌上,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掌,感受他写字时笔画的弧度与停顿。
她看着那只修长的手,忽然之间计上心头,凑过去在他的手上亲了亲。
软嫩的触感传来时,萧迟砚便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望着怀中人殷红的唇,将笔放下,正打算俯下身亲一亲她时,却被一颗糖抵住了唇。
顾怜道:“萧大哥,吃糖。”
就着她莹白的指,萧迟砚启唇将糖含住,然后顺着她的指尖,慢慢吻到她的手臂之上。
顾怜的身子每一处都是嫩滑的,散着香味。
只亲到她的肘时,萧迟砚便止住了动作,咬着嘴里的牛乳糖,只等快些咽下去,好进行下一步。
顾怜左手的袖子已经滑到了上臂,坐在他的腿上,面对着他,背懒懒靠在案上,见他有些急了,不由得轻笑一声。
她就如只绽在夜里的花一般,好似带着毒性,又让人难以移开半分目光,想将她采摘下来,就此独占。
萧迟砚凑近她,鼻尖抵着她的,唇轻碰了碰她的,却只尝到一股牛乳糖的甜腻。
他很熟悉地便撬开怀中人的齿关,辗转品尝,汲取着更多的美妙滋味。
他一只手托在顾怜腰后,带着两人的距离更紧贴一些,另一只手则抚上她的小腿,轻缓揉捏。
夜风幽幽,伴着一阵淡淡的哭声传来。
顾怜正享受着萧迟砚的伺候,哭声入耳时,微阖着的盛满春水的眸子睁开些,有些不解,微微避开萧迟砚的唇,“萧大哥,是不是有人在哭?”
第 63 章 63晋江文学城独家
有无人在哭萧迟砚并没有注意,他又啄了两下顾怜的唇,面上满是意犹未尽,一直到被推了推,才凝神听去。
的确是有人在哭,还是从离此处最近的后墙传来的。
萧迟砚不大想去查看,他的头埋到怀中人的颈侧,娇软在怀,没工夫去理旁的事情。
顾怜此时才突然生了一些自己真的是红颜祸水的感觉出来,她搂着萧迟砚的脖子,幽幽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去打听外界怎么说自己的为好。
“萧大哥,还是去看看吧,有些瘆得慌,”她软声道:“我胆子小,被一吓,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闻言,萧迟砚才不舍地将她松开,将她滑落肩头的衣裳拉起来,“我出去看看。”
被扰了兴致,萧迟砚其实心里不大高兴,到了后门时,见蜷缩在墙角哭得喘不过气的人影,想也没想,就拔出了腰侧的长剑。
长剑出鞘带着一阵寒意,那人终于抬起脸来,哭得更惨了一些,“你这个骗子!”
齐渊今晚听见萧迟砚为了美人而与家族反目的消息,就连晚饭都来不及吃,一鼓作气跑了过来,却被拦在门前不让进去,于是只能躲到这儿来哭。
他指着萧迟砚骂道:“你好生阴险好生狡诈!骗我你来顾家是为了顾钰,结果、结果……你骗得我好惨啊呜呜呜!”
见是他,萧迟砚将长剑收起,没有要理会的打算,方跨进后门,腿便被抱住,他额上青筋一跳,忍住了要一脚踹过去的冲动,“你想做什么?”
齐渊咬牙切齿,“你这个小人,我绝不允许你去害小怜!”
话落,他就被一脚踹开。
齐渊铆足了劲儿,才终于在后门被关上的那瞬间挤了进去。
他恶狠狠盯着萧迟砚的背影,只恨自己被他骗的好惨,才疏于防备,让此人钻了空子。
“你可知晓小怜与我有婚约?”
萧迟砚步子就连顿都没顿一下,“不知,但又有何妨?”
他毫不在乎,反正顾怜从人到心都是他的,他又何必与一个只有口头婚约的人计较。
齐渊抹了把泪,冲到萧迟砚的身前,“你有没有羞耻心!”
萧迟砚面不改色绕过,“没有。”
他没去顾怜的院里,而是往顾钰的院里去。
顾钰虽说是个伤患,但院里却是顾家最热闹的地方,绪兰进不去他的房里,便和几个守卫在门口打牌。
一阵阵哗啦啦的推牌声伴着‘胡了’、‘又赢了’等声音响起,里面的人怎样倒是不知晓,但是在门口的几个倒是玩得开心。
远远见着两人过来,绪兰起初没在意,见到来人有齐渊,饶有兴趣地站起身来,“什么风把齐公子吹来了,要不也来一局?”
齐渊没答话,一双眼还是剜着萧迟砚,像是要把他给啃下一块肉来,加上那哭肿了的眼,与怨气颇深的面颊,让人怕是要误以为他被负了心一般。
绪兰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连忙摇了摇头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从脑袋里摇出去,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子,对俩人道:“你们怕是来晚了,我顾钰哥哥应当要睡了。”
话落,里面传来两声喝水被呛着的声音,绪兰改口道:“还没睡,你们要找他聊会儿?”
萧迟砚一身装扮还提着剑,不像是来说话的,他扫了眼自己身侧的齐渊,对绪兰道:“他找你们打牌,你好好招待他。”
‘招待’两个字让绪兰有种自己是女主人的错觉,她立即挺直了腰板,就携着自己今日新认识的好弟兄来拉齐渊,“走走走,打牌去。”
齐渊不从,仍要找萧迟砚要个说法,谁料他转身就走,自己想去追,却被身后几只手拉着,追不上去。
他心里有些苦,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好端端的未婚妻成别人的红颜知己了。
顾家院子不算大,半弯着眼似的月冷清清照下来,将院里照的明明白白。
顾怜站在院前等萧迟砚,等了许久还不见他来,有些着急,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踮脚望去,唯恐会出什么意外。
好不容易看见那熟悉的阔挺的身影,她抬了步子跑过去,一溜烟便扑进他的怀里,闷声道:“你这般久才来,吓死人了。”
她胆小,禁不得吓,萧迟砚一只手搂着她,将人带到屋里去,才解释道:“是有一只不知哪儿来的野猫,在后院叫,只是猫太小,我寻了会儿才寻到。”
被这只所谓的‘野猫’一折腾,顾怜也没了方才那旖旎的心思,就这么静静待在他的怀里,仰面望他深邃好看的眉眼。
她的一只纤细白嫩的掌放在萧迟砚修长有力的臂上,隔着衣裳感受底下男人肌肉的坚硬与火热。
明日只剩下一个东院要看了,现在正是春好四月,菡萏初绽的日子,顾怜想起来每到春末夏初,蕲州城内的大小河道湖泊都红粉漫布的景象。
京城虽说更加繁华,好看的、华贵的花朵更多,但到了这个季节,闻不到荷花的味道,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府里不是一个小人工湖么?我想种些荷花荷叶进去,再养些锦鲤,”顾怜抱着萧迟砚的腰撒娇轻蹭了两下,“好不好?”
她就好像天生会撒娇这一项本领,萧迟砚根本没有办法说任何拒绝的话。
他动作轻柔地拍了拍怀中人的肩,“你想布置什么,只管按你的喜好去布置就好了。”
他的声音柔到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冷硬的男人说出来的,殊不知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对于萧迟砚来讲,一遇上顾怜他便只能缴械投降。
顾怜攀着他的肩头,与他说些甜腻腻的话,时不时递去化了糖般的目光,令人难免有些心神荡漾。
萧迟砚心里念着清静经,告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要再忍忍,起码要等到他带着顾怜光明正大搬进将军府再说。
顾怜却仿佛感受不到他的为难,柔若无骨的手从他紧实的腹部扫过,红馥馥的唇就擦在他的颈边。
萧迟砚从不觉得自己是一君子,但是知晓自己今日若是碰了她,对顾怜才是最不好的。
他抵了抵怀中人的额,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欲,“该睡了,就在我怀里睡?”
顾怜不算太困,想起来明日还有事情要做,便靠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眸。
她的睡颜很好看,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般,醒时明艳张扬,是盛开到了极致的美艳。
等到她的呼吸平缓下来,萧迟砚动作小心地起身,将她放到床上,再唤桃儿来为她脱衣裳。
同样的一个夜里,瑞王府却不大太平。
瑞王看着左手边哭啼啼的小儿子,只觉得头疼,让他去搞定绪兰也搞不定,自己派去将顾家一锅端的人还全被端了。
在他右手边的诚王正打着瞌睡,见这屋里乱糟糟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他把自己喊来是做什么。
诚王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位兄长有多聪慧,相反,在他眼里,瑞王一直是个愚蠢至极的人,没有一点城府,想要什么都毫不避讳,若不是得父皇爱护,或许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瑞王不知自己被这般编排,他问诚王道:“太子最近得了陶家助力,我这不争气的儿子还搞不定绪家那个绪兰,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瑞王已经到不惑之年,早就对皇位觊觎许久,怎奈何一方面当今皇上身体健朗,另一方面太子又另有他人。
诚王是楚家最小的一位皇子,行九,今年不过二十有二,比太子楚怀安还要小上三岁。
他身子一直不好,生母也去得早,是在贵妃膝下长大的,这些年一直靠药养着,兢兢业业做着瑞王的军师,为他出谋划策。
闻言,诚王轻咳了一声,“王兄您当时叫颁儿去找绪兰的时候都不和弟弟商议,如今就想到弟弟了?”
这话说的还算客气,他心底早就将这个、应该说是这两个蠢货骂了不知多少遭。
瑞王知晓自己有些莽撞,但他也着实是心急,绪统帅虽说明面上看着不支持任何一方,但是私底下却和萧迟砚来往颇为密切,而这个萧家小儿又是太子的麾下。
他坐到椅上,沉声道:“当时是我急了些,再说九皇弟你身子也不好,春日正是温养的时候,我也不好总是打扰你,但事已至此,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诚王拂了拂清澄澄的茶汤,就像看瑞王一般,一眼就看到了底。
他的眸中划过一丝暗色,启唇道:“萧迟砚不是为了一个女人搬出萧家吗?这和与萧家闹翻有什么区别?看起来他也不是一个多么孝顺多么禁得起诱惑的人。”
“皇兄若是想要瓦解太子一党,倒不如从他身上入手?他在乎什么?被他藏着的那个女人?”
诚王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意,见瑞王真的开始思考起来,微挑了挑眉,“弟弟不过给个提议,皇兄您自己想想,至于绪家,叫侄儿也莫要放弃,绪家可以有兵权的,可比丞相那个老头要管用许多,届时若真的要动手……”
他的话戛然而止,其它的留着瑞王自己琢磨。
诚王披起披风,侍从提起灯,便离开。
他的身形看起来瘦弱,但内心里的算计却鲜有人能敌,这么多年,若不是他,瑞王也得不到这么多人的支持。
看着他的背影,瑞王若有所思。
“颁儿,你明日客客气气再去请绪姑娘喝喝茶,莫要再哭哭啼啼,至于萧迟砚和那个女人,暂时动不得……”
第 64 章 64晋江文学城独家
将军府看起来大,但众多商铺的伙计老板一齐上阵,高低四五天就已经收拾了一个囫囵出来。
顾怜没有要做监工的闲情,只隔两日随着去看一趟,旁的都由何管家照料着,不过那几个老板也都上心,几乎都是亲自管着自家伙计做事,不出一点儿差错。
昨夜里下过一场闷雨,夜里闷得人睡不着,恍惚将以为是夏日到了,要铺些冰来才舒坦,但今早又是天清云淡,夏至未至。
顾钰的伤修养了许多日也不见好,顾怜每日都前去照顾,也没察觉不到不对,一直到今日起了个大早过去,看见绪兰还有齐渊在门口气拔弩张的模样。
尤其是齐渊,脸上好大一块青紫,指着绪兰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待绪兰要抬手时,又很快遮住了脸。
到底是客人,顾怜上前去,好心劝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绪兰今日穿着一身窄袖衣裙,似乎是刚烧完东西,身上灰扑扑的,她倒是先委屈起来了,诉道:“这家伙不好好干活,总想着去找你,我只想轻轻拍他一下,谁曾想手下重了一些而已。”
闻言,齐渊音量猛地拔高,“你那叫不小心!?”
他已经在顾家住了好几日了,也住在顾钰的院子里,每天必和绪兰有一番争吵,只不过今日严重些,还动了手。
绪兰‘嘶’了一声,伸手要去捂他的嘴,用更大的声音道:“都说了我顾钰哥哥在睡觉,谁让你总这么大声音说话的!”
顾怜分明没受伤,此时头也有些疼起来的,倒是明白为了自家兄长养了这么多日还不见好,大清早的有人吵架,晚上小黑狗都睡了几人还在打牌,这就算是来尊菩萨也熬不住的。
她叹口气,摇了摇头,见药炉子在廊下冒着热气,便将药先凉了出来。
在俩人还在打的时候,顾怜敲门道:“阿兄,你醒了吗?”
里头传来顾钰有些虚弱的声音,“醒了,进来吧。”
门推开,屋里有股淡淡的药味,但窗户都半开着通风,就连屋里喝茶的圆桌都被搬到了床边,热水冷水分了两个壶,照顾得倒是细心。
顾怜目光落在自家兄长身上,见他除了眼底有些因为睡眠不足而起的青黑之外,精神倒是还算不错,似乎还胖了些。
她将药端过去,在顾钰坐起来时往他腰后塞了个枕头。
屋外俩人似乎已经打完了,见绪兰毫发无伤进屋来的模样,顾怜就知晓赢的人是谁。
顾钰已经对这件事情习以为常,揉了揉额便将药喝完了,见绪兰满手泥过来要给自己喂蜜饯,眼皮微掀,道:“先洗手。”
待她洗完了手,他才将蜜饯吃下。
两人这一举动十分自然,顾怜又坐了会儿,便打算回了,她今日还要去看看将军府弄得如何了。
齐渊正坐在台阶上揉肩膀,见她出来,立刻跟了上去。
“小怜,”齐渊走在她的身旁,还有些一瘸一拐的,“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姓萧的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才愿意跟着他。”
顾怜看了他一眼,不大明白他为何这般倔强,还是解释道:“萧大哥没有欺负我,我与他两情相悦,怎么能算欺负呢?”
这句话将齐渊本就有几个洞的心窝子又戳了一下,他这几日每次顾怜来时都要想办法说几句话,但前些时候都被绪兰拦住了,一直到今日才找到机会跟出来。
他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顾怜,才不是想每天打牌斗蛐蛐煎药的。
齐渊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有些疼。
他沉默了一下,唛濡道:“那……我怎么办,我们之间的婚约呢……”
顾怜佯做没太听清,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齐大哥,我没听清。”
也无论是真还是假,她没听清,齐渊也不打算再说第二遍了,他垂着头,面上溢满了失落。
今天没有阳光,风轻轻地拂过叶片,掀起一些沙沙的响声。
萧迟砚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直缀,内搭白色大袖,发上是顾怜前几日为他买的玉冠,发一丝不苟梳起。
他在见到顾怜时,面上扬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但在见到她身侧的人时,又转瞬即逝。
月亮门的墙上爬着爬山虎,一缕一缕的,在斑驳的墙面,像是凛冽萧瑟的冬日里挣扎出了一丝春意的裂缝,再往里窥去,便是一片盎然。
顾怜侧首,对着齐渊道:“齐大哥,我与萧大哥要出门了,咱们改日再聊。”
她小步走到萧迟砚身旁,仰面看他时,满是少女心思,爱慕不加以掩饰。
而萧迟砚侧首,向她低下头颅,静静听着她说话,周身都散发着对眼前女子的宠与爱。
齐渊愣愣看着两人,想起来那年在嘉州府时,顾怜在他身侧与他说话时,不知落在旁人眼底也是不是这般登对。
他的心飘忽着,最终还是在苍茫茫中又落到了地上,再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上马车后,顾怜便支着腮看街道上的行人。
她与萧迟砚并排坐着,虽说马车内还有很大活动的余地,但两人就是挨在一起,并不紧拥,也并不分开,这样的姿态舒服且自然。
将军府的门口早就有人等着了,是一个顾怜并不认识的人。
她有些疑惑,此人看着年轻,不像是商铺老板,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待到两人一起下车,那年轻男子走上前来,先是看了眼顾怜,又看两人在袖下交握的掌,才眸光落到萧迟砚身上,喊道:“大堂兄。”
这是萧家二房的人,也是顾怜除了萧静瑗和萧远以外见到的第三个萧家人。
他的到来萧迟砚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微微颔首,没有问的意思,带着顾怜往府内去了。
萧鸿跺了跺脚,跟上两人。
顾怜不知萧鸿此次来是何意,但思及萧家人对自己的态度,她决定还是先观望着,不要做什么,或许再等不了多久,萧鸿就会找过来。
两人一路走,看着府内几乎焕然一新的陈设,与各个厅内的布置,都还算满意。
除了萧迟砚的书房以外,顾怜都提了些想法,尤其是他们两人住的院子,周围都很安静,旁的空置的院子暂时只做待客之用。
他们的身后跟着萧鸿这个不算小的尾巴,两人一路走,他一路跟,也不吭声,跟幽灵似的,只偶尔转身能看见他。
顾怜在他来后便松开了萧迟砚的手,转为抱着他的手臂,她看着小鸟依人,但这儿的商家都知晓她才是主事的,故而很多地方都只找她说。
萧迟砚只点头,让人记好账,之后到他府上来支就行。
萧鸿心里越看越不是滋味,在他心里,男人才该是一家里最握权威的人,哪能都听一个女人吩咐,若如此,说出去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
他记得顾怜,这么漂亮的女人,他见一次也忘不了,却是没想过自己的大堂兄竟然会为了顾怜做出这种事情来。
两人走走停停的,便过去了小半日,顾怜渴了,萧迟砚便为她递茶,累了,便扶着她歇一会儿,不像是陪同,更像是来伺候人的。
等到了要用晚饭时,萧鸿腿都开始走得打颤了,顾怜才启唇说累。
眼见着萧迟砚一步也不离她,萧鸿满腔话没法子说出口,只能找借口道:“大堂兄,弟弟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就去了,”萧迟砚先扶着顾怜上了马车,见他也要上来,止住步子道:“你也跟着我们吃饭?”
萧鸿面上一红,语气似乎有些哀怨,“我是你弟弟,你就带着我,又怎么了?”
萧迟砚并不是不愿意带他,而是自己现在和顾怜在一起,担忧萧鸿会冒犯到顾怜,比如说一些不大好的话。
这厢,兄弟二人在外僵持,顾怜在车内启唇道:“萧大哥,让萧鸿公子也来吧,现在时候不早了,他陪着我们看了大半日,也辛苦了。”
她话说的好听,也不给自己攀身份,不跟着萧迟砚叫堂弟,还给萧鸿安了‘辛苦’两个字在身上,倒是哄得人心情好些了。
萧迟砚这才进来,坐在他和顾怜的中间,将两人隔开。
马车内静得厉害,三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分坐两边的顾怜和萧鸿心思更是活络,只不过一人是藏在心里的,一人是明面上摆着的。
马车径直停到了京城最贵最好的一家酒楼下面,萧鸿的手里最不缺银子,他的母亲郭氏是商户出身,虽身份不算高,但资产颇丰,就连这街上好几家铺子都在郭氏的嫁妆里边。
萧鸿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今日都莫要与我推辞,我做东。”
来到一间雅阁,跟着有四五个小二进来伺候几人点菜端茶。
点完菜后,顾怜见萧鸿一脸想说话的模样,便对萧迟砚道:“萧大哥,我帕子好像落在马车上了,你可否替我拿上来?”
萧迟砚看了一眼萧鸿,眉心稍结了一下,才道:“好。”
话落,他便大步离开。
待他离开,萧鸿立刻将话对顾怜一股脑地说出来,“这位姑娘,其实我之前见过你,但对你来说可能是第一次见我,我叫萧鸿,是萧家二房的长子,我从小与大堂兄亲近,我俩和亲兄弟没什么区别。”
顾怜点了点头,喝口茶水,等着他下面的话。
萧鸿有些紧张,怕被大堂兄听见,但还是道:“顾姑娘,你想进萧家的门我能理解,人往高处走,这件事并不能怪你。”
“但你千万不该任由他去做修缮将军府这件蠢事,你是不是野心太大了些?”
第 65 章 65晋江文学城独家
其实萧鸿的话也不算难听,但是顾怜不爱听。
她也不想反驳什么,任由他说下去,只等着萧迟砚回来。
她就连一句话都不说,有些出乎萧鸿的意料,他摩挲着下巴,觉得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轻巧了些,才让她没有半分感觉,但说重了他也不敢。
萧鸿预想的交锋并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他好像赢了,却软趴趴的,赢的没有半分喜悦。
萧迟砚回来时,将顾怜柳青色的帕子递给她,见她面上没有委屈或是难过,反而是堂弟面上有几分失望,便知了输赢,不再多想。
晚饭后,顾怜与萧迟砚便打算往顾家去了,萧鸿仍旧跟着,一直到了门前,他才将萧迟砚拉住,有话要说。
顾怜并不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她看了眼兄弟二人,便很自觉进去了。
金乌压着半边天的彩霞落下,萧迟砚似乎猜到了他这一举动,淡声道:“若你是想劝我将小怜收做妾室,或者是抛弃她回到萧家,我便与你没什么好谈的。”
萧鸿垂下捉着他的手,“大堂兄,弟弟就算劝你,难道你便能听了?我也爱慕过一位女子,知晓你的感受,但若是想娶她,是否是可以与大伯他们好生谈一谈,何必这样呢?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
“若是能谈,又怎会到今日?”萧迟砚摇摇头,“你既懂我,便知我不会想让心爱之人受半分委屈,到了萧家,只有我一人,是护不住她的,倒不如到将军府来,好歹她自在些。”
劝人总是容易的,光是看着便觉得他万个不对,但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时,又是千般固执,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萧家比起京城旁的家族,没有那么多旁支嫡系,倒是还算平静,但实际上各房也各有各自的苦难以言说。
萧鸿松开手,“我只是不放心你,但你既然觉得这样更好一些,我便不说什么了,大堂兄你且好好过,”
萧迟砚收下他这份祝愿,然后回身离开了,
顾怜在门后等着他,虽说她站的远,也听不见什么,但心里好像有蚂蚁在挠,有些好奇。
她正打算探出头去看一眼时,只与一宽阔的胸膛撞上,抬眼便与一双含着浅淡笑意的眸子相对。
她的脸一红,有些羞赫,解释道:“我没想着要偷看,只不过看看你来没来……”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面颊飞上红霞,最后不再说了,一扭腰走到前面去了。
走了两步,手就被握住,萧迟砚追上她,答道:“嗯,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顾怜轻嗔了他一眼,又笑着与他并肩而行了。
一高一矮的身影被夕阳拉的有些长,顾怜看着两人的影子交叠,心里有些甜滋滋的。
她的手不大安分,抓着身侧人烟灰色细绸的袍子,时不时或轻或重扯一下,每到这个时候,萧迟砚的目光总会落到她身上,不管多少次,都落的稳稳当当。
这世道许多夫妻都只在房里亲近,其余大多时候都像是陌生人,哪怕走在一条路上,都走得泾渭分明,不表露一丝亲密。
思及此,萧迟砚捏了捏他大手裹着的那只小手,很快便得到了回应,小指挠在他的掌心有些痒。
他想起顾怜挑的那张烟粉色的床帐子,又想起将军府内卧室按她喜好布置的清一色鹅黄月白等颜色鲜亮的物件,不禁轻笑一声。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住进那么有小女儿娇态的屋子里。
见他笑,顾怜有些好奇地抬眼望去,却又见他笑意平了下来。
晚霞铺满石径小道,两人的衣摆随着行走的动作纠缠一处。
顾怜打算先去看看顾钰如何,萧迟砚内心也记着这位未来的大舅哥,也跟着去探望。
顾钰其实伤的说重也重,说不重也不重,被照料了几日,便躺不住了。
顾怜早上出门时他是躺着的,今下午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下地走路了,头上还是包扎着纱布,手里拿着根被绪兰硬塞着的拐棍。
齐渊已经离开了,绪兰被顾钰嘴里那些男女大防之类的话给拦着,只能蹲在一旁守着他,以防他摔着碰着。
顾钰觉得自己不大要紧,现在时令又好,不冷不热的,他也正年轻,没必要躺那么久,倒不如早些回去上值,以免落下懒怠的名声。
顾怜劝不住他,见他一切都好,便也先回了。
俩人预计最多再有半个月就要搬进将军府了,为了顾钰的安全起见,他也要搬进去。
伺候的丫环奴仆还是就按原先的来,只不过人手要增添一些,戴维和阮文如今是住在萧家,之后也要搬进来。
顾怜倒是不用为这些事情烦恼,她身上的心眼大半都在蕲州时在萧迟砚身上耗尽了,如今能安稳些就想安稳些。
下午她其实没吃饱,天方黑下来到一更,便感觉有些饿了。
顾怜不大想兴师动众还将厨房伺候的人喊起来,便带了桃儿提灯,自己到厨房去下两碗面。
面下的就是最简单的清汤面,她想了想,给在萧迟砚的那碗里打了个蛋,然后放在食盒里端过去。
萧迟砚方洗漱完,身上穿的是前两日顾怜为他买的里衣,毕竟他从萧家出来的有点仓促,换洗衣裳只有两身是不够的。
许是因为衣裳是顾怜买的缘故,虽说也没什么特别,差不多的料子,差不多的款式,他穿起来总觉得更舒服一些——到底还是心理原因作祟。
见顾怜端着面过来,他着手接过放到桌上,只尝了一口,便知晓是她做的。
萧迟砚见自己碗里有个蛋,而她碗则是小小的一碗,还只是清汤寡水的,于是将自己碗里的蛋拨过去。
顾怜抿着唇朝他笑了笑,用筷子将蛋分成两半,亲自夹了喂他。
她温柔又细致,萧迟砚总是被她这般伺候,笑了声,防止她手举的酸,一口就将蛋咽了下去。
蝉鸣渐起,短促而清脆,而蛙声绵长,两种声一道交织成这夏初浅韵。
次日一早,戴维便带着楚怀安的信过来,他这段时日担起了信使的职,在东宫和顾家跑的也算不亦乐乎。
于他而言,闲着更像是一种惩罚,坐不住,也不愿躺着,无论是天寒地冻还是屋外火炉似的炙烤着,他都只愿意策马跑一跑。
来到顾家府前,戴维将怀里的信揣好,敲门后,却见来的人不是从前的老管家,而是一看着二十四五的女子。
女子是何管家的侄女儿,人们叫她何大娘子。
何大娘子手里还拈着针线,正在缝补衣裳,见他来,似乎是得过吩咐,‘哦’了一声,便侧身让他进来。
戴维的目光在她拈着针的那只手上一瞬也不瞬,一张黑黑的脸蛋竟然浮现了一丝红色,往府内走了两步,还是止不住回身望,一直到送完信,还是不能回神。
顾怜正在煮茶,萧迟砚去了书房,她见戴维一副扭扭捏捏还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戴大哥,可是出了何事?”
“无事,”戴维往屋里瞅了一眼,见自家将军还没有出来,便往顾怜的方向挪了两步,眼睛四下扫了扫,做贼般,问道:“顾姑娘,那门口今日开门的怎么不是何管家,竟然是一小娘子,何管家是病了?”
“何管家替我采买届时搬到将军府需要的物什去了,开门的是他侄女儿,叫何……何什么我忘了,我常叫她何大娘子。”
顾怜不知晓他心底那些小心思,倒一杯茶给他,“戴大哥,喝茶?”
“不喝了不喝了。”戴维摆摆手,等萧迟砚出来,接过了信,便逃也似的跑了。
可能是天气渐渐热了,最近府上的人都有些奇怪,顾怜支着腮想了想,想不出来,便继续喝茶。
顾钰昨日下定决心后今日便去了仓部司继续做事,许是他好几日没来的缘故,要做的事情格外多,一直忙碌到下午,才堪堪只喝了两口水进肚。
见已经到了申时,他摸了摸肚子,将今早从屋里带来的栗子糕吃一块填肚子。
嘴里的糕点还未咽下去,这边又来了一厚厚的账本子,让他核对。
账本子有三指来厚,落在桌面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在这间满是算盘敲击声与翻页声的屋子里并不奇怪,只有些砸得格外的重。
来送账本子的人见他乖乖做了,没有丝毫要问的意思,便也心安理得将自己的活都抛下给他,闲坐了一会儿,便赶着画酉的时间离开了。
随着仓部司的人越来越少,一直到橘红夹金的光斜铺满屋内,顾钰才从只翻了小半不到的账本子里抬起头来。
他看着账本子上所记得内容,越算越不对劲,这好像并不是他所负责的板块。
屋内只零零散散剩下两三个人,最后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想着要不要去提醒他。
又过了半刻钟,只剩下梁二与顾钰两人。
见屋内再没有旁人,梁二一下子就蹿过来将顾钰手里的账本子扯丢到了一边,道:“别算了,他就是欺负你,你没看出来吗?”
在顾钰养伤期间,梁二还去看过他,两人也算有些浅薄的交情。
闻言,顾钰翻看着账本子,道:“我也发觉了,但他这么做,就不怕杨郎中发现吗?”
梁二将门关上,屋里霎时黑了一片,阴沉沉的,桌上高高垒起的账本子就像是在角落窥视的恶鬼幽魂。
“你这个傻子,你是不是得罪了谁?现在全司都知道你、哎呀,就是你总之没以前那么舒坦了!都等着踩你一脚呢!”
第 66 章 66晋江文学城独家
梁二的话在空荡荡的屋内回响,等进入顾钰耳朵时,他稍低下头,像是沉默,又像是在思索。
过了约莫三四个呼吸时间,他才抬起头来,面色如常,“多谢你告诉我。”
“你不在乎?”梁二也从没见过谁失了靠山又是走后门进来的人能有他这么冷静,心中竟然隐约替他有些着急起来。
顾钰摇摇头,将东西收拾好,便画酉离开了,任凭梁二如何追问,在路上他也只以笑来应对,不答其它。
顾钰早就怀疑过自己能入京进户部是靠着萧迟砚的关系,只是他不好问,且是事已至此,没必要问。
若是一遇到麻烦,就盼着旁人来替自己解决,这是行不通的。
月隐蝉鸣。
绪兰这段时日在顾家待上瘾了,绪家人倒也不急,没遣人来催,只每隔两日使个人来瞧一瞧,看她是不是好端端的。
顾怜坐在屋里,捏着牌面色有些凝重,而站在她身后的萧迟砚望了眼她左边人的,又望了眼她右边人的,已经在替她算这局要输多少了。
顾怜不会打牌,被拉着打了两圈下来,私房钱都险些输干净了。
绪兰笑呵呵无所谓的模样,“顾妹妹别慌,等姐姐赢了钱全都给你。”
“倒也不是钱的问题,”顾怜摸了一张牌,眸子半弯着,答道:“只是我总输,竟然一局也赢不了,着实想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玩的少了,”打牌是京中不少贵妇日常的消遣,绪兰虽说还未出阁,但幼年每日跟在母亲身后也看了个眼熟,长大后各处混迹,更是成了桌上常客,“以后我多找你玩玩,保证你成亲之后同那些夫人打牌大杀四方。”
提及成亲一事,顾怜总会面红,尤其是萧迟砚还在身后,她支吾着说不出声来,一副小媳妇模样,看笑了一桌人。
今日打牌的除了顾怜和绪兰外,还有何大娘子,以及绪兰近日新交的一位玩伴。
按理说萧迟砚是不该在女人们打牌的时候出现在屋子里的,偏生刚走没多久的齐渊又巡了回来,现在正坐在绪兰旁边吃西瓜。
他的脸色有个巴掌印,不知道是谁打的,不过他好像也不在意,没一会儿就自己一个人吃了大半个西瓜。
顾怜坐的有些腰酸,便换了萧迟砚上桌,自己坐到后面歇会儿。
桃儿递了切好的甜瓜给几人吃,还有买的面果子和厨房送来的酥鱼和糕点饼子。
顾怜用银叉子插了一块甜瓜吃,见萧迟砚的牌格外好,不一会儿就胡了一局,心底高兴,也喂他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迟砚有些不大好意思,木着脸吃了,又继续摸牌。
两人这般甜蜜的模样,看羡慕了另外几人,只何大娘子稍微好些,她是合离回来的寡妇,早就对这些看淡了。
几人又打了几局,一直到二更天才散场。
顾怜早就困到睁不开眼,等人都走后,从萧迟砚那儿拿了重新赢到鼓鼓囊囊的荷包,洗漱后便睡了。
只不过她今晚睡得不太稳当,梦见了许多事,从儿时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到蕲州与兄长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走马观花般,最后梦境停留在兄长的面容上。
顾怜醒时出了一额细密的冷汗,屋里只留着一盏小灯,虽被灯罩着,但烛火依旧飘忽不定,像是要将她拉回那段苦日子去。
她摸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心下有些忐忑,又仔细打量了屋内,才终于确定一切只是幻梦一场。
若是真的醒来回到蕲州的三年里,她受不了的。
从儿时的锦绣繁华堆到那三年,顾怜已经过够了,每日都埋头绣帕子,一文钱想掰成两文用,实在是太过拮据,太苦了些。
她披衣起身,在屋内坐了一会儿,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定,想起梦中兄长的面容,有些害怕得厉害。
顾怜来到萧迟砚的院里,敲了敲门,“萧大哥,我做了噩梦,有些害怕,睡不着。”
此时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些鱼肚白的晨曦在天边,寅时已经过了。
萧迟砚本来再睡一会儿就要起,听见顾怜的声音,便起身开门。
他只穿着中衣,发披着,虽屋内没点灯,但他就像是日光一样明朗,任凭再黑的夜就不能将他拉入深渊。
顾怜忽地有些鼻酸,抱住他的腰,闷声道:“萧大哥,我害怕。”
“别怕,”萧迟砚拍了拍她的背,将人半搂着进屋,要去开灯时被按住手,只能拥着她坐在床沿,“再睡一会儿?”
顾怜低低‘嗯’了一声,就靠在他的肩头睡,盯着他的面容看了会儿,道:“萧大哥,我做了噩梦,梦见我回到了蕲州,若是我真的回到蕲州,还不能遇见你的话,那该怎么办?”
她想过这个问题的,但每次的结果都太过可怖,若是遇不见萧迟砚,她会不会为了兄长的赶考银子委身他人,或者她现如今还在与兄长一起在泥潭中苦苦挣扎。
“不会的,”萧迟砚耐心温柔地抚慰着她,“时间不会回到过去,我们遇见了便遇见了,不会再有意外。”
顾怜感受着他的坚硬与忠诚,感觉到自己又被抱紧了些。
“我还梦见了阿兄,阿兄会不会出事?”
顾钰在户部的情况萧迟砚近来没有过多关注,但仓部司的杨郎中是位很正直的人,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萧迟砚只当她是吓着了,宽慰道:“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就如定海神针,顾怜即刻就心安了。
过了会儿,萧迟砚抿了抿唇,小声问道:“小怜,没有梦见我吗?”
顾怜原本涌起的困意又消失,她实话道:“萧大哥你在我心里无所不能,若是梦见你,我才是最要害怕的。”
“不过今日没梦见,往前倒是梦见过。”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萧迟砚轻笑了一声,在她的耳边道:“我知了。”
因为有顾怜在的原因,萧迟砚今早并未晨练,而是望着怀中人的眉眼舍不得离开。
他将顾怜搂在怀里,期待着成亲后能够光明正大的与她同寝同食。
他亲了亲顾怜的脸颊,轻轻用鼻尖蹭着。
顾怜这回一觉睡到了天亮,等顾钰下值后,便忙不迭过去了。
绪兰在给顾钰补衣裳,补得有些不堪入目,太丑了些,“你阿兄还没回来,顾妹妹,你快看我这衣裳补的怎么样。”
顾怜沉默了一下,含蓄问道:“绪姐姐想来在家不常做女红?”
“我娘让我学,我不学,每次一拿针就把手扎好多血眼子,后来我娘也不让我学了,”绪兰将顾钰的衣裳提起来看了看,“我前段日子将他衣裳扯坏了,他与我置气了好久呢,我想着缝好还给他就是了。”
顾怜看着几乎将衣裳扯成两半的裂痕,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坐在旁边与她说些闲话。
又过了一个时辰,顾钰还是没归家,顾怜渐渐有些坐不住了,绪兰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嘟囔道:“真奇怪,人呢?”
按理来说不会有人去拉着一个伤口还未痊愈的人去喝酒。
户部到底是太子的地方,绪兰也不好直接过去,只能和顾怜等在门口,有点干着急的意思。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才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过来。
顾钰似乎很疲惫的模样,见到门口等着自己的人,他勉强露出一抹笑来,“小怜,绪姑娘。”
绪兰两三步就跑了过去,“你有没有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谁欺负你?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顾怜也站在顾钰的身边,面上有些担忧。
顾钰不动声色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对两人道:“无事的,只不过我告假了好几日,堆积的公务有些多,需得补上。”
他面上带着笑,将自己回迟的事情揭过。
绪兰是个心大的,听见他说没事就放心了,顾怜不语,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
次日,顾钰来到户部,点卯之后,那日将自己的事情托给他的人过来,问道:“账本子对完没有?”
除了他之外,还有好几个人都想要借此来欺负这个没有靠山了的人,所以顾钰现在手上不止一个人的账本。
顾钰摇了摇头,“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帮你们弄的。”
那人想说些什么,见杨郎中从屋外走来,便悻悻闭了嘴,只能瞪他一眼。
但杨郎中已经知晓了此事,将几人当着众人面前狠狠训了一顿,毕竟在他心里,顾钰虽说来的不算太体面,但在仓部司的这段时间也算尽心尽力,并没有任何纰漏。
这并不是顾钰告密,而是梁二看不下去,将此事偷偷与杨郎中说了,但在旁人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下午,下值时,梁二担忧那几人找顾钰麻烦,便拉着他快些走了。
行至肃慎街的拐角,那几位同僚忽地蹿出来。
为首的李水将顾钰瞅着,很瞧不起的模样,“我真是不明白了,你的靠山都没了,你还拽什么啊?向杨郎中告密?害得我们被训了好一顿。”
自己没做的事情,顾钰是不会认的,他沉声道:“我只是不帮你们对账本,没有告状。”
“还没有告状?”李水嗤了一声,他的伯父同户部侍郎很有些交情,故而他在户部比旁人都要霸道一些,“你不告状,难道是杨郎中自己晓得的?”
站在顾钰身旁的梁二见对面有五个人,而他们只有两个人,扯了扯顾钰的衣袖道:“我们走,别理他们。”
话落,李水等人对视一眼,将两人逼进了巷内,狞着笑逼近。
第 67 章 67晋江文学城独家
李水早就看顾钰不顺眼了,往前这仓部司的人都是巴结他,结果顾钰来了后,他就在司里没什么存在感,茶余饭后大家讨论的最多的也是关于顾钰的靠山究竟是谁的问题。
他这厢带了四个人过来,就是打算给这个家伙一个教训。
巷内狭小,只可容两人并肩走过,巷壁两侧生满青苔,看着滑腻腻的。
就被两堵墙隔着的地方,与外面的阳光明朗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幅景象,就好像是被隔绝在外,透不进一点儿温度。
顾钰看着步步逼近的几人,目光四下找寻着有没有能拿来防身的东西。
他前段时间找萧迟砚学过几个招式,也只仅限于几个,都未实战试过。
李水以为他是怕了,大发慈悲般开口道:“你现在给我跪下认个错,再叫我两声爹,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
见梁二腿软,顾钰将他拉住,冷冷摇了摇头。
他不识好歹,李水也不客气,一挥手,几人就蜂拥而上,对着两人开始拳打脚踢。
顾钰虽是个文弱书生,但也有两分血性,尽管被打的惨了些,最后一口将李水给咬了一大块肉下来。
李水疼的在地上哭爹喊娘,那四人忙带着他去医馆了,留下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顾钰和梁二在原地。
顾钰将嘴里咬下来的那一块肉吐掉,抹了抹嘴上的血迹,搀起快被打晕了的梁二离开。
梁二对他竖大拇指,一笑脸上就疼,“好家伙,你真是个厉害的,竟然一口把李水肩膀给咬烂了。”
顾钰看了他一眼,嘴有些疼,没答话。
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家,先送梁二回去了,顾钰才往回走。
他本不想声张,但看着门后正要来迎接自己的绪兰,一时竟然没了言语。
绪兰像是没认出他,走过去了两步又移回来,盯着那张又青又紫的脸,刷的流下了两条泪,颤着声音道:“你是、你是我顾钰哥哥?”
哪怕被打了一顿,顾钰听见这个称呼还是沉默了一下,才点头。
绪兰嗓子里呜咽了一声,抱着顾钰的腿就哭了出来,“天杀的,谁把你打成这样了!这可怎么出去见人啊我的娘诶!”
顾钰眼皮一跳,将自己的腿拔出来,一瘸一拐走了。
绪兰在后面跟上,擦着泪道:“是谁打的你,我非得揍死那个不要脸的,竟然敢打你!简直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顾钰步子顿了一下,被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给击中了下心口,问道:“为何这么说?”
绪兰却已经叫囔囔地去找大夫去了,并没听见他的问题。
大夫是一个人过来的,绪兰不见踪影,顾钰累的厉害,没心思问。
这边,绪兰知晓顾钰是个嘴硬的,于是便摸去了梁二处,待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后,绪兰的眼里都开始飘起了火星子,一句废话也不说,趁着天黑换好衣裳,便又出去了。
首先翻到李水家墙头,见他正病恹恹躺在床上,等到屋里没人,绪兰将自己别在腰上的小铁棍一拿,翻下去将人给一棍子打晕了,然后挑着几个不显伤但格外痛的地方打了下去。
期间李水痛醒了几次,又被反复敲晕,一直到他的头被敲到肿到不能再肿,绪兰才收手。
解决完李水,然后再是他的四个同党,一晚上下来给绪兰忙的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光顾着打人了。
等到天都快亮了,她才精神抖擞地回了顾家,躺到顾钰身旁呼呼大睡起来,以防有人像她一样缺德,来搞偷袭。
顾钰一是疼得厉害,二是拿绪兰没办法,和她挤着挤着,也睡熟了。
卯时,仓部司内,杨侍郎看着今日告假几人的名单,再看空了一半的屋子,默默将名单又放下。
同时七人告假,的确有些难得一见了。
将那五人打了一顿,绪兰心里还不解气,次日睡醒,便跑到顾怜院里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顾钰受伤这件事他并不愿意声张,所以府内只有何管家和绪兰知晓。
得知顾钰被打的地都下不了,顾怜当时脸就白了,急急忙忙要去看看,却被拉住。
绪兰劝道:“他不想让你知道了担心,你就不要去了,给他报仇出口恶气就行了。”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明显是对着一旁的萧迟砚说的。
论道理,萧迟砚的确该帮,毕竟是他未来的大舅子,不帮说不过去,但他此时沉吟了一下,问绪兰道:“他们五人将顾钰打的地都下不来?你是如何知晓这件事和几人具体住的地方的?”
绪兰被他问倒,怒冲冲道:“我这么关心顾钰哥哥,我去打探了一下不行么?再说了,我一个柔弱女子,还能拿那五人这么办!你这点事都要问,你心里还有没有顾怜!是不是真的在乎她!”
被反将一军,萧迟砚喝口茶,将给顾钰报仇的任务交给了戴维,然后令阮文查一下最近户部仓部司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怜心底还是不放心,强忍着没去看,但听绪兰说,胞兄的脸都被打肿了,越发觉得和自己昨日做的梦有关起来。
她忍不住看萧迟砚,心里害怕若是出什么意外……
顾怜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多想,让厨房多炖些滋补品送过去。
是夜,李水等人还没从昨夜的偷袭里缓过劲儿来,晚上一睁眼又是一个身形和熊一样壮的男子立在床头。
李水昨日是被揍得最惨的,今日一哆嗦,给晕了过去,又被两巴掌扇醒了。
戴维可比绪兰下手不会轻,也绝对比她残忍一些,他将几人的嘴堵住,在保证几人清醒的情况下就是一通乱揍,一人揍了半个时辰,分配均匀,没有一丝不公平的地方,同样等到了天亮才浑身舒爽离开。
戴维觉得自家将军也太好了一些,知晓他好一段时间没揍人了,特意找了几个人给他打一顿,就是这几人看着一点都不活蹦乱跳的,打起来没什么意思,聊胜于无吧。
他离开后,到何管家那儿讨了一杯水喝,是何大娘子招待的他。
何大娘子似乎还未睡醒,倚着门框打瞌睡,见他清早就来了,不由得道:“这位公子好生勤勉,这般早就来寻萧将军了。”
“不早不早,”戴维听她说话有些脸红,好像懂了自家将军和顾姑娘说话时候的感觉,“我就是路过、对,路过。”
何大娘子也不和他多说什么,待他喝完水,便回了屋,不知晓自己身后还跟着一道如火般滚烫的视线。
戴维到萧迟砚院里的时候,见他正在晨练,也跟着打了两个招式,待他停下来,扭捏问道:“将军,能否请顾姑娘帮我一个忙?”
他两只手盘在身前,就跟个姑娘家一眼,萧迟砚有些看不下去,侧过脸冷声道:“说。”
“就是、就是……”戴维‘嘿嘿’笑了一声,“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小娘子,能不能请顾姑娘教教我该怎么做?”
在他心里,顾怜绝对是一等一厉害的人物,能让自家将军老房子着火,可不是厉害?
萧迟砚似乎有些意外,转而问道:“为何不问我?”
戴维瞥他一眼,摸着下巴道:“将军您不会以为您和顾姑娘的事情有您半分功劳吧。”
萧迟砚:“……”
“那你或许要等两个时辰,小怜昨日睡的有些晚。”
戴维捂住嘴,猛猛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
萧迟砚舔了下唇,忽然觉得和他解释只是浪费自己的口舌,于是便去浴室洗漱了。
顾怜昨夜没睡踏实,今早醒了后就立刻清醒过来,心里不大舒服,想去看看顾钰。
她心里难受得慌,洗漱后便倚在美人榻上发呆,桃儿在一旁给她捶腿,小黑狗不知在忙些什么,到处转圈圈。
顾怜叹着气,将妆柩最下面落锁的小匣子拿出来,在写着沈氏名字的一页纸上揣摩着。
这些信息都是她新收集起来的,比那些传闻要可靠许多,大部分由绪兰的人脉提供。
她的目光落在‘头疾’二字上,按了按自己的头,只觉得自己也有些头疼。
她可不像话本子里的主人公一样会医术,也没有机缘认识什么神医之类的人物,对头疾束手无策。
桃儿也跟着移了一眼纸张,见她苦恼,想说的话在嗓子里咽了咽,犹豫道:“姑娘,其实我……”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便听院外有一男子的声音吼道:“顾姑娘,你醒了吗!”
桃儿被吓得一颤,又缩下了头。
听是戴维的声音,顾怜将鞋袜穿好,将匣子落锁,才答道:“醒了。”
她的闺房不好让外男进,便走出去,问道:“戴大哥,你来寻我是为何事?”
一般的女子都怕戴维这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子,但顾怜却是和他已经熟悉,知晓他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很善良也很憨厚。
憨厚是字面意思。
戴维凑上来,隔着三个台阶,问道:“顾姑娘,我知晓你最厉害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讨女子欢心?”
“讨女子欢心?”顾怜惊讶道:“戴大哥你有心上人了,是谁?”
“说起来怪羞人的,”戴维脸通红,看了眼桃儿,又看了眼顾怜,左右张望着,支支吾吾,一跺脚,“哎呀,我告诉你好了。”
顾怜:“……”
桃儿:“……”
戴维用了自己这辈子最快的嘴速,道:“就是何管家的那个侄女儿你喊何大娘子那个,我其实怪不好意思提起来,既然你想知道,咱们也不是什么外人,我就告诉你了,你可别告诉旁人!”
他的嘴太快了些。
顾怜稍微思索了一下,“戴大哥,其实我没听清……”
第 68 章 68晋江文学城独家
戴维自认自己绝对是一个硬汉子,没有半分掺假的,但如今却格外含糊,说不清楚一句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以自家将军为榜样,立志今年也能娶上媳妇,将方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听完,顾怜立刻明白了,与他道:“何大娘子从前成过亲,但已经合离六七年了,今年二十有四,戴大哥你若是不介意,我再继续说下去,以免耽误什么。”
戴维自家的老母就是合离后再生的他,这件事在他眼底根本就不叫事。
他一挥手道:“顾姑娘你只管说!”
那何大娘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顾怜将脑中关于她的事情理了理,然后道:“何大娘子是嘉州府的人氏,从前嫁的那家也是嘉州府人,有个秀才功名,但成亲之后嫌弃她生不出儿子,纳了好几个小妾,她受不了,便和离了。”
“何大娘子的性格好,为人热络,但这几年也有不少人想着给她说亲,不清楚什么原因,都给拒了,家中父母好像没了,跟着何管家在府里生活,旁的我没问过,不大清楚,若戴大哥想知道,那我找个机会问一问。”
她说着,戴维便认真听着,很为何大娘子的际遇愤懑,捏拳道:“这个狗屁男人,生不出儿子就怪自己的媳妇,怎么不想想或许是他自个儿的问题呢!再说了,难道就非得生个儿子不成?”
他这话说的好有道理,顾怜不由得点头,“那戴大哥你是如何想的?”
“不如何想,”戴维挠了挠头,“这事儿还是得看缘分,万一我一厢情愿,还惹得人家不高兴,那多不好啊。”
“倒也不是,总要试一试,万一就成了呢。”顾怜鼓励他。
戴维似乎在这方面格外信服她的话,一瞬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乐呵呵地离开了,据说是要去买什么讨姑娘家欢心的东西回来。
他走后,顾怜来到隔壁院子,见萧迟砚在侧屋,便到正屋他的房里榻上继续躺着。
他的屋里收拾的整洁,也并未添置什么伺候的人,寝室里只一个收拾衣裳的矮脚柜,一个喝茶的小圆桌,并一张矮榻一张床,旁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顾怜将鞋脱了,穿着罗袜的脚缩在裙摆里,手里也拿了一本书在看,书封上书《西厢记》二=三字,其实这本书她已经草草读过大半,但许是读起来不专心,只用打发时间的缘故,故而记不住什么。
读了没一会儿,她就伏在矮桌上,挨着萧迟砚靠过的枕睡熟。
夏初的阳光有些懒散散的,顾怜枕在臂上,呼吸清浅,细碎的光贴着她的脸颊滑过,乌黑的发丝上透着光泽。
她最近爱上了擦兰花香味的香膏,虽与她的调性不太符合,但似乎无论什么味道,在她身上散发出来都格外贴切。
萧迟砚回屋时,见着她的身影,便将门轻轻合拢,又将窗合上半扇,以免有杂声或日光太烈扰了她的觉。
他放缓步子走近,见她手下压着一本书,凑近看了看,待看清书封名字时,面皮热了热,似乎有些无奈,轻轻将书抽出来,收到柜里藏起来。
顾怜丝毫未察觉自己的书被收走了,她醒时,萧迟砚正在矮榻的另一边看《坛经》,他的指轻轻捏着一页书角,神情专注,并未察觉到身侧人醒了,一直到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掌到了腰间,才侧过首来。
顾怜环着他的腰间,头搁在他的腿上,似乎没睡醒一般,正轻轻蹭着他腿上的衣料。
萧迟砚稍微将腿抬了些,以免被她蹭到什么不该蹭的地方,然后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问道:“不再睡会儿吗?”
“不睡了,”顾怜声音软软的,夹杂着两分困倦,“哪有人一天睡这么长时间的。”
她喜欢挨着萧迟砚,这种接触让她感觉心安。
顾怜睁着眼睛,看他衣上的花纹,有些想逗他般,将自己的手伸到他翻书的手下,等到手被握住,又抬眼与他对视,笑得胆大。
萧迟砚拿她没办法,将书放下,然后把她抱到怀里来,头抵着她的肩,也如同假寐一般。
顾怜骨架小,很轻易就被他整个抱住,肩贴着他的肩下,臂挨着他的臂,呼吸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二人也算是亲密无间。
立夏之后便是小满,往年这个时候在蕲州总是多雨,一日接着一日的下,有时阴冷,还夹着一丝闷热,潮湿的空气往人骨头里钻,但到了京城后,今年的小满时节雨却是少。
顾怜静静听着身后人的呼吸声,一双有力的臂紧紧箍在她的腰间,她忽然觉得小满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季节,人生难得大满,小满即安。
飞花艳阳,天碧云白,屋内偶尔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夹杂着男子的回话声,有些奇异的回响在碰撞着。
两人闹了小半日,一直到厨房的人送来炖好的老鸭汤,顾怜才舍得从他的怀里离开。
她不放心顾钰的伤,又担心自己的‘贸然发现’会让他养伤也不得安心,故而只当做不知,每日去厨房吩咐炖下滋补的汤药送过去。
老鸭汤炖了整整一个上午,轻轻一夹,就连骨头都酥烂。
送到萧迟砚这边的也有满满一海碗,顾怜不饿,打算找些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想起来自己没读完的那本书,问道:“萧大哥,我的书你可有看见?”
萧迟砚的目光下意识往柜子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摇头道:“什么书?我并不清楚。”
顾怜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恍惚了,怎么明明记得是拿了书过来的,但却连书的影子也没见着。
萧迟砚见她疑惑的模样,忽然之间有些莫名的心虚,轻咳了一声,并不答话。
毕竟那种书还是少看为好。
到了晚些时候,还未至酉时,忽然便有一众衙差来到了顾家,说是奉了户部杨郎中的令来拿人。
这一遭,顾家众人都慌了神,顾怜过来时顾钰已经被抓走,她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听何管家说,那群人来势汹汹的,不听辩解,最后被烦得厉害了,才说是什么账出了问题,要来兴师问罪。
绪兰今日一早便出了京,萧迟砚下午也出去了,顾怜无法,带着人往衙门去,但那处守着人,她进不去,就连个口风都打探不到,只能回家苦等。
衙门里还在审问,事情还没个定居,就算想要塞银子缓和也缓和不了什么。
等到了月上中梢时,才见着人影归家。
萧迟砚是同顾钰一起回来的,原来他本在东宫与楚怀安一处,户部的人得了消息,便忙传了话过来,才让他有机会掺进去。
原来这厢是沈氏借着长公主的名头在户部稍微‘提点’了几个人,户部那群人以为顾钰没了靠山,又有人想刻意压一压,便闹了这么一出出来,将今年年初填不平的一些账想往他身上赖。
知晓此事后,楚怀安大发雷霆,却不是为了顾钰的安危,而是因为借着长公主的名头便可在他手底下的户部作威作福,简直是将他不放在眼底。
经过这件事后,怕是户部也要大洗礼一番。
顾钰的神情很是憔悴,顾怜鼻酸,见他浑身伤还未好,便遭遇了这么一出,心里难受至极。
顾钰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多说什么,一向温和的人眉宇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困倦与烦厌之意。
顾怜有些怔怔的,待见他回房休息了,又连忙去探萧迟砚的话,“萧大哥,我阿兄到底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迟砚的神情也十分肃穆,将今日的事情讲与她听,只说了账本子的事情,旁的没有讲。
顾怜心头惴惴,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再任凭她如何问,也得不到别的答案。
月影照在顾家院里,透亮见底,树影如藻,就如一池冷冰冰的水,诉说着不安心绪。
顾怜夜里洗漱完,还是定不了心,敲响了萧迟砚的门。
她的面上带着一丝故作轻松的笑,见他在榻上还有一封未写完的信件,也不扰他,静静靠在他的腿旁。
月华披在她的身上,增了几分诡异的妩媚。
萧迟砚心底大抵知晓她来是为什么,将信写完后便放在桌上晾干,转头看她,眸光中带着一丝询问。
方洗漱完的缘故,顾怜身前的两片对襟虚虚掩着,胸前挂着一颗与萧迟砚佩剑上宝石同色的珠子,贴在软肉之上。
她抿了抿唇,忽然觉得今夜的气氛有些莫名令人心慌,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萧迟砚望着她,眼底如碧海一般幽静,见她的犹豫与忐忑,心底好像被一个木锤在敲击着,说着一些他不爱听的话。
他细细打量着顾怜面上的神情,她深夜前来,是为了什么呢,是单纯为了想见他,还是为了顾钰。
顾怜垂着首,两只肩微缩着的缘故,胸前沟壑之下一片腻白便同昏黄烛火一起浮现。
她的眸光落在萧迟砚的青色衣袖上,默了半晌,没有说一句话,只靠在他的胸前,眼底闪烁一丝泪光。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静默的哭泣逐渐变成小声的抽泣声,沾湿了萧迟砚身前一片衣襟。
萧迟砚将那封寄给岭南知府的信折好收进信封,才将掌搭上她的肩头,似乎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叹息,“哭什么?”
顾怜鼻头通红,抬起湿漉漉的眸看他一眼,又埋首下去,几乎语不成调,“我、我担心。”
“我只有阿兄这么一个亲人,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萧迟砚抚着她的乌发,忽然很想看看在她心底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但这个想法又很快被他掩了下去,他只一如往常地宽慰她,“无事的。”
他似乎说不出更多的话来,顾怜想知道的却并不止这些,她将泪擦了擦,然后仰面在他唇上亲了亲,有些讨好意味。
她的唇上也沾着些泪水的苦咸,模样格外可怜。
萧迟砚将已成定局的事情在心底压下,选择暂时瞒下她,将她的腰肢掐着,很轻松便令她坐到自己腰间来,眸色幽幽。
他细细端详着顾怜的面容,觉得熟悉,又有一丝陌生,好像是第一次察觉到她的这一面。
顾怜的确是急,她环住萧迟砚的颈,学着他从前吻自己的模样,凑上去,亲吻他。
但正也是这一丝急切让萧迟砚的心中被刺了一下,他别过头,顾怜的吻便擦过。
第 69 章 69晋江文学城独家
萧迟砚的下巴总是理的很干净,面上光洁,没有一点杂乱生硬的胡茬,他总是爱拿自己的鼻尖或是下巴轻蹭顾怜的腮或颈,有些硬,还带着一丝痒意。
他的避开让顾怜始料未及,她的眼角悬着的那棵泪珠要落不落,剔透晶莹挂在眼角。
两人的呼吸交缠间好像也少了些平日里的温情与暧昧缠绵,虽将入夏,但有些冷的厉害。
屋内只点着一盏灯,如昏黄的灯罩,将两人拢在一处,却怎么也拢不到合二为一的地步了。
顾怜垂下头,心底不知怎么的,生了一丝惧意,她又忽地抬起眸来,似乎想要辨认萧迟砚的面上有没有对她的厌烦或者是不耐。
所幸,没有,但却是什么都没有。
萧迟砚只偏过首,目光淡淡落在一旁的桌子上,唇边没有笑意,也没有不满而抿起的趋势,让人猜不透。
顾怜心口跳了跳,也意识到了什么,用细白的葱丝般的指碰了碰他的手背,好像是在认错,或者是服软,希望他理一理自己。
她对这份情还是珍惜的,她短暂的这辈子里只有过这么一次,或许也只将有这么一次。
察觉到她的试探,萧迟砚的心到底还是软了,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怀中眸里泛着小心意思的女子,想要叹息些什么,用臂将她抱住,头枕在她的肩头,声音里多了些疲乏,“明日再说这件事,好么?”
事关胞兄,顾怜没有办法不忧虑,她感受着自己腮边温热的呼吸,‘嗯’了一声,还是止住了声,她信萧迟砚,若是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顾怜总是这样,有办法叫人心乱,也有办法叫人平静,萧迟砚拥着她,指尖摩挲着她的,对她有了一种不是独属于自己的感觉来。
有两三只萤火虫贴在窗纸上,一闪一闪的,耀眼又夺目。
萧迟砚想起来在去年的那个夏日里,自己捉了一只萤火虫送给顾怜,然后得到了她一个轻盈而湿润的轻吻,那时她的眸子就如湖水一般澄澈漂亮,眼底藏着对自己无法遮掩的爱慕。
他想自己是回应了这份爱意的,坚定且没有转移地回应。
萧迟砚在顾怜的腮上亲了亲,然后闭上眸子,呼吸她衣间的馨香,心里对她的爱意还是淹没了那些叫嚣着的杂念。
一直等到街上的梆子声再次敲响,两人才作别,顾怜转瞬移步去了顾钰的院里。
若说今日顾家院里都是冷清清的,那顾钰的院里就像是忽然坠入了冰窖一般,哪怕树梢晃着翠绿的叶片,可窥着来往人的形色,只令人感觉到如芒在背。
顾钰今夜也是没有睡意的,他脑海里昏沉沉的发胀,又疼,眼皮重重地要往下坠,但神智却一直清醒,让他煎熬至极。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或许根本不应该入京,不应该抱着那飞上枝头的愿景。
这好长一段日子的事情都在往他脑海里钻,最终又点点滴滴汇到一个人身上。
一直到敲门声响起时,顾钰才收起自己凌乱的思绪。
顾怜也来得狼狈,她哭久了,眼睛还肿着,兄妹俩面对面坐,却都无话,仿佛都等着对方开口。
兄妹俩没什么话是说不开的,他们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存在什么你来我往的客气。
顾钰先开口,打破了这一丝沉寂,“司里的账出了些问题,那笔算的账明面上是过了我的手,幸好后来萧大哥又遣人来重新核算,甚至太子殿下也亲临了,督促着一笔一笔对着时间落实,才将我给救出来,洗刷了冤屈。”
他只是只言片语掠过,但就连楚怀安也亲自过来,那事情一定不会如口头上那么简单。
在萧迟砚与楚怀安过去之前,那些人有没有威逼?有没有拷打?这都是今日一整个傍晚顾怜在担忧的事情。
顾钰也有话要说,其实他知晓自己得了户部的职是通过萧迟砚的手笔,故而在仓部司的这段时间,哪怕是最细枝末节的事情他也力求做好,以免让萧迟砚的面上无光,再多一个比以公徇私更严重的罪名。
能在仓部司安稳地待下去,是他期待的最好的一个结果,但现实从来不会这么令人满意,有时候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强求来也是没用的。
顾钰对顾怜说了自己的想法,顾怜也倏尔默下来,在揣摩着这句话,同时忽然想起自己与萧迟砚。
按照正常的发展,萧迟砚现在或许已经与陶琅成亲了,娶的是世家贵女,而不是为了她这个家世低微的女子搬出萧家,受到家人谴责与世人的指点。
顾怜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处,有些痛,但到了如今,她是不可能放手的,她的确是爱上了萧迟砚,尽管这份爱里面掺杂了她想要的富贵荣华。
今夜的事情让她的心开了一道口子,好像那些被她藏在最深处的利用全都被剥开,展露无遗了。
顾怜面色有些白,静静听他说完,然后问道:“所以阿兄你打算怎么做?”
顾钰摇摇头,“小怜,有时候这些事情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若是真的能遂我所愿的话,我情愿哪怕不入六部,就做一个小小的文官,能在京城自然好,就算不能在,也无妨。”
他的笑容并不达眼底,“小怜,萧大哥待你好,其实我是放心的,或许就算我走了,你也不必怕什么。”
顾怜鼻尖一酸,喉间哽了一声,别过头不答话。
顾钰其实说的也未必是真心话,兄妹二人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分别过,最苦难的日子都一起熬过来了,情谊自然是非比寻常的深厚。
顾钰握了握拳,道:“小怜,你别怪我,你也别为了我去求萧大哥什么,他是你的靠山,却不是我的。我是男人,再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但你不一样,小怜,这世道就是这样,你嫁给他,他是你的丈夫,而你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我的妹妹,我就算做一个外放的小官,做一个卖力气活的劳力,做一个走街串巷的摊贩,只要不向你们伸手,你在夫家就不会被人瞧不起,若你受了委屈,我随时都可以接你回家去。”
“但若是你求萧大哥帮我了,我也靠着他了,那就都不一样了,”顾钰递出自己的帕子给她,说尽一腔肺腑之言,“这些话我从前就想与你说,但还未到那个地步,便一直耽搁了下来,小怜,我是兄长,该为你着想,而不是你为了我而委屈自己。”
说起委屈,这么多年来,兄妹俩的心底其实都或多或少藏了许多。
听完这番话,顾怜已然溃不成军,她趴在桌子上,不是为了求得怜悯也不是为了其它,而是真真正正因为心里的那堆酸楚才哭出来的。
这一夜里,顾怜睡不熟,她总是盼着天亮,等到天亮了,她才能去问一问萧迟砚。
好不容易等到鸡鸣声响起时,她便往外望天色,分明夏日夜短,但窗外却还是黑黢黢一片。
屋外守夜的桃儿听见动静,按照吩咐进屋来往香炉子里添了些安神的香,等到屋内渐渐安静下来了,才继续抱膝守夜。
等到顾怜睡醒时,已经天际大白,明晃晃的日光透进来,没拉帷帐的缘故,她失神了片刻。
得知自己竟然恍恍惚惚睡到了巳时,她支着昏痛的脑袋坐起身来,唤桃儿为自己梳妆。
顾钰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也是萧迟砚的安排,京城大抵要不太平一段时间了,顾钰现在身上还有些嫌疑,安在哪个地方都不算好,况且就连太子手底的户部都出了些漏子,更何况其它地方,或许将他先外放一段时间才是最好的。
顾怜得知这个结果,很安静地接受了,其实自从昨夜之后,她早就设想了很多可能,这已经是算很好的一种。
吏部的调令下来的很快,就在第三天早上过来的。
顾钰出京的那个清晨静悄悄的,没有什么旁的人来送,顾怜一遍遍清点着马车里的物什,就连冬日的衣裳都早早备好,唯恐顾钰不能周全自己。
萧迟砚骑马随着车队一直送出城门,上官道后,顾钰下车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青色直缀,面上没有一丝怨天尤人,依旧是那副清朗温润的模样,他站在萧迟砚身前,语气里有一丝请求,“萧大哥,好好待小怜,若是小怜能与你成亲,一定要告知我,哪怕万里路,我也要赶回来。”
他还是放心不下,“若是小怜与你有矛盾,你只体谅她可怜,没有父母,不要打骂她,”他哽咽了一声,“若不爱她了,写信给我,我来接她,不要抛弃她,好歹再骗她一段时日。”
风吹起他的衣摆,这么些年来,他既是兄长,又好像是父亲,尽心尽力陪伴着胞妹的成长,从来不敢有一丝懈怠,如今他要走了,要将自己的妹妹交给另一个男人,心底如何不担忧,又如何不害怕?
萧迟砚向他承诺,“我待小怜,必定始终如一,若是敢打骂、苛责她,便叫我为天下人所不齿,今生今世都抬不起头来。”
顾钰点点头,才带着沉重的不舍与愁绪登上远行的马车。
其实离他再回来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一直等到马车变成一个小黑点,萧迟砚才上马回城。
顾怜还等在城门口,似乎刚哭过,眼角还有些湿润,见他来,又很快带着笑迎上去,“萧大哥。”
萧迟砚将马交给马奴,牵过她的手上了马车。
今日是顾钰出京的日子,也是两人打算搬到将军府的日子。
顾家的那些侍从有些年轻的跟了顾钰离开,何管家年纪大了,不能奔波,随着顾怜到了将军府伺候,还有另外一些还是按原先的职继续做着。
马上就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顾怜心底害怕,尤其是没有了兄长的陪伴,总觉得心里没有兜着的底气。
她靠在萧迟砚的肩头,双臂环着他的腰际。
马车慢悠悠前行着,早点铺子上的食客络绎不绝,金日辉煌,蒸包子的蒸屉发出一阵阵香味。
顾怜闭着眼睛,又睁开,看自己依靠着的这个男人,半晌确认过什么,才又安心垂下头。
萧迟砚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臂抱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
车帘被拉开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缝隙,顾怜眯着眸子,看着帘外的车水马龙,等待着以另一个身份迈入将军府大门的那一刻。
第 70 章 70晋江文学城独家
顾怜和萧迟砚的马车行驶进将军府所在的那条街时便受到了许多关注,按理来说乔迁之喜该有许多人来恭贺,但现在府门前还是空荡荡的,也许和时辰尚早没有摆开席面有关系。
萧迟砚只备了两桌酒菜,料想来的人只会有他平日交好的一些武将,旁的亲戚大多顾忌着萧家的脸面,不敢来,顶多暗地里捎来贺礼或者是祝词。
马车慢悠悠停下,门口何管家正在拿着掸子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见到两人来,连忙让早就等着的奴仆们出来迎接,他们面上俱都带着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恭贺。
蓝底金漆的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顾怜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藏在裙底的脚还没迈出去,便被牵住了手。
萧迟砚侧首看她,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进去吧。”
今日顾怜被萧迟砚牵着进了将军府的大门,就意味着他们俩人从此绑在了一起,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意外,就算再有新妇进来,她顾怜也是第一个与萧迟砚携手进门的人。
厨房里还未忙开,现在离开席还有一个多时辰,顾怜先是在府内走了半圈,她的心里还是空荡荡的,偶尔向后望时,望不见那个会望着自己淡淡笑着的身影。
不知现在马车走到哪里了,岭南路远,又瘴气重生,毒蛇巨蚁不计其数……
她幽幽叹出口气来,萧迟砚只静静陪着她,不多说什么,但顾怜只要需要,他一直都在左右。
鹅卵小径的左右绿植里开着六月雪,白色的小花点点如星子般铺散在一片幽绿的海里,这府内的花匠的确有两分造诣,就算是一条随意的小路,都有盎然生机。
人工湖里面的荷花已经红粉渐次开放,大多还只半遮笑靥,羞羞怯怯。
等到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客来了,首先来的是太子身边的内饰,带着一柄玉如意作贺礼,然后来的是戴维阮文以及绪统帅的侄儿,绪风。
半个时辰里第一桌席面的客齐了,萧迟砚陪着那些说话,顾怜无事可做,便在桃儿的陪伴下坐在亭子里发呆。
绪兰出京一段时间了,不知为何还未回京,就连顾钰南下也不能来送。
何大娘子在厨房端来一碗牛乳,笑道:“姑娘,席面还有一会儿才开,您先喝碗牛乳垫垫肚子。”
顾怜朝她笑笑,然后听桃儿说,齐渊也来了。
齐渊已经接受俩人在一起的事实,也想明白,只要顾怜过得好,她在谁的身边好像其实并不重要,他也带来了贺礼,是几尾红白锦鲤,非常漂亮。
男客都去了西厅,顾怜捉摸着时间,等到快开席了,终于才凑齐了两桌人。
桌上,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提萧家的事情,也只称顾怜为姑娘,客客气气吃完了一顿饭。
晚上没有席面,顾怜下厨做了两道菜,给萧迟砚提了酒,两人一起吃些。
酒色浓淡间,萧迟砚握着酒杯忽地顿了下来,他的眉间轻蹙着,眸底有些墨色。
顾怜夹了一筷子牛肉给他,问道:“萧大哥,怎么了?”
顾怜今日穿着一身桃色宽袖长裙,由于只有两人在屋内的缘故,她的髻松松散散挽着,透出慵懒与妩媚。
这丝妩媚还不够纯正,还带着姑娘家身上的青涩与纯真,就如将熟未熟的蜜桃,香甜,却还有一丝涩口。
萧迟砚的指尖轻轻刮过她的面颊,笑道:“没什么。”
夏日天长,天际还是明亮亮的一片。
萧鸿带着胞弟萧同,以及二房最小的一个庶子萧景全过来时,萧迟砚刚喝完一杯酒。
三人来的突然,出乎人意料,小厮来报时,萧迟砚也惊讶地抬起头来,眸中分明有一丝欣喜。
顾怜唇边也抿起笑来,她将自己的发髻正了正,又理好衣裳,亲自去接几人进来。
萧鸿手里提着贺礼,衣袍上有些灰尘,看着来时走的不是寻常路,他一旁有个样貌与他四五分相似的少年,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三人都有些相像。
尤其是怀里那个,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也圆圆的,被兄长放下地后就有模有样给顾怜作了个揖,脆生生喊道:“嫂嫂。”
这是萧鸿早就交代过两个弟弟的事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堂兄的高兴最重要,为了大堂兄,他们现如今也要一并接受这个大嫂嫂,这也是他之前悟出来的道理。
在三人的注视下,顾怜的面颊有些红,尤其是最小的那个孩子出声喊后,另两个也都跟着喊了两声,她比萧鸿还小三岁,和萧同差不多大,说不羞是不可能的。
萧迟砚站在她的身后,点了点她的后腰,顾怜才反应过来,柔声答道:“你们好。”
一行五人进入侧厅,厨房也新做了几样菜式端进来,萧鸿和萧同陪着萧迟砚说些话,顾怜有心想让他们兄弟独处,原是打算先出去的,却被才四岁的萧景全赖住。
萧同今年不过十七,一副少年郎模样,此时笑道:“看来八弟喜欢嫂嫂呢。”
‘嫂嫂’这个称呼顾怜还不习惯,她在萧迟砚溢满笑意的眸里逃也似的牵着萧景全出去了,去厨房那些牛乳酥给他吃。
萧家二房几人的到来好像给今日增添了一丝格外的隆重,也算是顾怜见过了萧家人。
四岁的萧景全心底没什么弯弯绕绕,他不过是因为贪玩要跟着鬼鬼祟祟出门的两位兄长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堂兄要搬出来,更不知道此时牵着自己的嫂嫂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嫂嫂。
顾怜不常同小孩子相处,将装着糕点果子的碟子端给萧景全,怕他下一刻就哭出声来。
好在萧景全向来乖巧,拿了块酥饼便靠在她的腰间吃,一直等到那边兄弟三人吃完了酒,才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肚子,跟着回去。
待到几人走后,院里又清净下来,不过净好像是净,却不见得清。
弯月如钩,悬在屋檐之上。
顾怜不敢看萧迟砚,背对着他收拾屋子,但屋里的东西早就是收拾好了的,她一会儿拿帕子擦桌子,摆弄妆柩,就是不敢往床那边去,就是不敢直视萧迟砚。
她听见有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一直近到好像那有力的臂又要圈住自己时,动作也越来越僵硬。
有淡淡的酒气蔓延过来,她也好似喝了酒一般,有些醉醺醺的。
萧迟砚的声音响起,“我去洗一洗酒气。”
话落,他便去了浴室,好像也有些紧张,或者有些期待,总之步子是乱的。
今夜的蝉鸣也莫名开始扰人起来,顾怜的心口乱跳着,面上烧得滚烫,她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俩人这段时间过来,早就不是从前什么都不懂的人了,或许即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女人。
她拍了拍自己滚烫的面颊,在屋内踱着步子,等到那边浴室开门时,便逃也似的去了另一间浴室洗漱。
顾怜刻意洗的有些慢,何大娘子来伺候她,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道:“姑娘面皮再红一些,都能把水给烧沸起来了。”
顾怜又往水里缩了缩,身子都颤抖起来。
见她如此,何大娘子低声问道:“姑娘,懂不懂?”
她指的懂不懂自然不是旁的事情,顾怜摇了摇头,末了又点点头,不说懂,也不说不懂。
何大娘子毕竟是过来人,她心里疼惜顾怜没了父母,便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越说顾怜便缩的越低,一直低到要整个人都到水里去,才又‘哗啦’一声从水里钻出来。
轻烟缭绕着,顾怜擦干了发,才慢吞吞从浴室走到屋外,她的动作慢到好像怕踩死一只蚂蚁,又好像期待,止不住地朝屋内望。
屋外静悄悄的,桃儿也不在,她在廊下站定了一下,然后推开门进去。
萧迟砚早就看见她在廊下徘徊的身影,故意没出声,等她给自己鼓足了气才进来。
他的面前摆着两只酒杯,虽已经洗漱完,也穿了身很正式的衣裳,对她招手道:“小怜,过来。”
顾怜明白了什么,她咬着唇,从身后的柜子里掏出一方红盖头,这是她早就绣好的,此时有些扭捏道:“只喝交杯酒不算的,要掀盖头才对,就算没有拜天地,也要掀盖头。”
她的娇态分外动人,萧迟砚摩挲着杯身,心中有些酸涩,“好,我来掀盖头。”
顾怜穿着的睡裙是粉色的,她喜欢这种娇艳的颜色。
等到给自己盖上盖头,眼前都弥漫上红色的雾气时,就好像真是新婚夜一般,她坐在床边,期待着来为自己掀开盖头的人。
同样期待着紧张着的人还有萧迟砚,他的手颤抖着掀开那方红色的轻到不能再轻的盖头,见到如花一般娇艳的人正含着泪眼看自己。
“哭什么?”萧迟砚为她抹去眼泪,“不要哭。”
盖头被他攥在手里,一角绣着合欢花的料子从边缘漏出。
月凉如水,屋内气温却是逐渐滚烫。
顾怜噙着泪笑了笑,算是答话。
萧迟砚端来交杯酒,与她一起饮下,酒香将本就满溢的爱意更加催发出来。
酒味不重,却莫名叫人发晕。
在一片目眩之中,顾怜只记得他来吻自己时候的滚烫,就连烛火也开始摇摇晃晃。
萧迟砚将她有些乱的发丝理了理,轻轻捧起她好像红到熟透的腮。
顾怜好像半梦半醒,又仿佛变为一只小舟,在浪花里起伏,被暴风雨全部侵占,直到舟与海能合奏成一曲合拍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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