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91晋江文学城独家
风波结束后,巷内又恢复了安静,虽说经此一遭,但顾怜心中却稍微轻松了一些,好歹隔壁的男人应当不是一个好色之徒,而且还算热心。
丑时的更声响起,顾怜回到房里,睁眼望着藕粉色的帐顶一时失了睡意。
今日便有人敢翻墙,那明日呢?会不会便有人想破门而入?
况且虽说新朝对女子诸多宽容,但到底名节事大,就算她宁死不从,传出去后那些风言风语也要如利刃般要将她削皮剥肉。
清透的月光透过窗上麻纸,她侧了个身,将臂枕在脑后,想起来隔壁新搬来的男人,她那时虽未靠近,却能看出男人身上的衣裳料子尽是缎面,泛有微光,这种料子若非大富大贵的人家,寻常无人会拿来做寝衣。
再细细想来,男子那般气度容貌,定然绝非平民百姓。
顾怜敛了敛眸,不再多想,她如今只愿能与兄长一起好好活下去,旁人如何,并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
就这样揣着满怀心事,一直到寅时过,隐约有鸡鸣响起,她才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辰时过半,听见隔壁并没有出门的动静,顾怜便开始挑选粗细合适的木棍,预备来做木刺,安在院门一圈的墙上。
她选的木棍大多是两指来宽,削尖之后虽不至于叫人丢了性命,但也能令不怀好意之人吃些苦头,皮开肉绽。
不过这活实在辛苦,木棍上许多倒刺,顾怜细细弄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堪堪完成两根,但手上已经是划痕斑斑。
虽说家道中落,但她也未曾做过什么重活累活,平日里拈的最多的便是绣花针,一双手也还是娇嫩如初,很轻易就能被扎破。
有根木刺扎的深了些,顾怜将刺拔出来时还带了丝血迹,她叹口气,洗了手,又扫了院子,决心晚些再做。
许是她做木刺的时候太专心,未曾发觉隔壁什么时候出的门,等再听见响动时,萧迟砚已经从衙门回来。
顾怜虽是打算等兄长回来再答谢此人,但细细一想,到底他们隔墙而居,自己兴许还有要麻烦他的时候,于是到小菜园摘了些自己种的马齿苋打算送过去,以聊表谢意。
无论收不收,自己礼数总要做到。
随着日头渐渐炎热,顾怜在春季播种的蔬果已经逐渐成熟,因为平日里也算是精心照料着,故而长势都很不错。
出门时,她特意换上一身灰扑扑平日里干活用的粗布麻衣,又将自己的发丝稍稍在脸颊上遮了遮,才慢慢走到隔壁。
斜桥巷一条住了五户人家,萧迟砚是倒数第二户,最后一户是顾怜。
虽说各户门前看着都一样,但内里却大有不同。
萧迟砚早在搬来时就将屋内陈设尽数换成自己惯用的一些,例如那张紫檀平头案,虽远看平平无奇,实际上却价值千金。
此时院内站着一个穿着土黄色短打的男子,正好奇观望着院里的一切,而在他身前,萧迟砚正在品茗。
“将军,您当时来蕲州这等小镇,属下倒还不解,如今跟着过来了,才知晓您的选择多么正确,”戴维笑着,不禁赞叹,“南方景物就是与北方不同,更不必说陇右,整年黄沙漫天,哪里有这般山清水秀。”
“不过将军,您打算在此待上多久?是待伤好后便回京与太子殿下复命,还是如何?”
萧迟砚抬了抬手,示意他止声,“我此番受伤的消息并未流传出去,京中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难免对太子殿下不利,日后也莫要再提我受伤一事,我自会照料周全。”
他撇去茶上浮沫,正要再交代些什么,忽然耳尖一动,不再言语。
敲门声传来,戴维缩到一旁躲好,萧迟砚前去查看。
“这位公子,昨夜里多谢你出手相助,无以为报,我摘了些家里种的蔬菜,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顾怜有些紧张,她极少与外男说话,敲门后一直垂着头,指尖无意识搅着衣袖。
门后萧迟砚迟疑了一瞬,然后将门打开一小半,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女子的发顶,她的发上只别着一根简单的木钗,再无旁的装饰。
听见开门声,顾怜只看见一方绣着繁复暗色花纹的衣角出现在眼前,她垂首道:“顾怜多谢公子昨日出手相助。”
萧迟砚目光落到她正用力攥着的,一篮叫不上名字的菜上,又见她手上有些细小的伤口,于是淡声答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更何况昨日那醉酒男子是跨在两院之间的墙上,萧迟砚起初更以为是来找自己的,并未往别的方向想,就连说是举手之劳都有些托大。
闻言,顾怜的手微往回缩了缩,抬首见男子正用一双不含任何旖旎的眸看自己,才稍稍自在了些,“公子大义小女子铭记于心,公子是我的恩人,这些菜也不算什么,却是我的一份心意,还望公子收下,做个下酒菜也好。”
与昨日的昏暗朦胧不同,少了冷清的月光,男子看来并无昨日那般威猛肃穆,今日穿着玄色的长袍,将一身有力的肌肉都掩在衣下,反而显得身姿劲瘦颀长,再往上看,便是那副十分俊朗的好相貌。
不过顾怜只匆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太高了些,自己仰着面看着实太辛苦,再说来,盯着男子的脸看,也不大雅观。
眼前女子说话时眸光流转,风情万千,是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的姿容,萧迟砚别开眸子,将篮子托底接过,并不与她有任何相碰,“稍等。”
萧迟砚进院,左右巡视了一圈,并未找到任何可以装菜的篮子,只能先将菜倒出来放到灶台上,然后开院门将篮子还给她。
顾怜这才接过空荡荡的篮子回到自己院里。
待她走后,戴维迫不及待地道:“将军将军,哪里来的这般标志的娘子?这是您的新邻居?”
虽说戴维也进过京城,也见过不少世家小姐,就连后妃也在宫宴之上有幸窥得玉颜,但却也是头一次见着这般美艳的女子,难免有些激动。
萧迟砚却对美人没什么兴趣,他打量着灶台上被洗的干干净净的菜,转而道:“这些菜怎么办?今晚你留下来做饭?”
戴维不解,“啊?”
“将军,您如今又不在陇右,又何必委屈自己吃属下做的饭?”
萧迟砚按了按眉心,想起眼前人做的饭的确不堪入口,“那等待会儿酒楼小二送饭来时,我叫他将这些菜带回去,晚上做好送来,也不至于浪费。”
他只是暂住于此,也想清净一段时间,故而并未购置奴仆,一日三餐都是由酒楼做好差人送来。
戴维点点头,知晓自家将军在这些方面素来勤俭,也不多说什么,本想再多讨论一下隔壁的美娇娘,也闭了嘴,不然觉得自己就好似那浪荡子一般,实在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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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时,顾怜终于削好十根木刺,她正打算歇会儿,便听见有敲门声传来。
她起身的动作一顿,基本上不会有人这个时间段过来,她与兄长在蕲州也没有亲人。
两个呼吸后,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院门后透来。
“小怜,是我。”
“阿兄?”顾怜忙去开门,打开门见门外站着的,一袭青衣儒袍的男子,正是兄长顾钰,一时有些惊讶,“哥你不是昨日才去书院,怎么今日就回了?”
顾钰先看了眼门,见没有被撬的痕迹,才转头答道:“先生说我如今已不必再去书院,在家温习便好,左右那些文章我早已烂熟于心,倒是回来更好些。”
兄妹二人生的不大像,顾钰生得更像父亲,鹤姿松骨,很是清润儒雅的样貌。
顾怜对兄长说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此时她将门关上,又连忙去洗手,“阿兄你赶路回来定然饿了,我先去做饭。”
顾钰放下书箱,先将带给她的糕点拿出来,然后再将里面一团小小的黑色的东西抱了出来,随着顾怜的脚步进了厨房。
他在进屋时就已经看清地上摆放整齐的木刺,想必自己不在时,顾怜定然遇到了危险。
顾怜生好火,又去拿鸡蛋,一转身见顾钰也进了厨房,以为他是饿了,于是道:“阿兄你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看着胞妹忙碌的身影,顾钰心中酸涩难言,他勉强抿出一个笑来,将手里的小狗举了举,与儿时用新鲜玩意儿哄妹妹时的语气一样,“你看,这是什么?”
顾怜转头,见兄长怀里的,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狗,应当月份还很小,比汤碗还小些,此时眼合着,睡熟了。
“哪里来的小狗!”
顾怜将锅盖盖上,然后伸手将小狗接过,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面上笑容明媚,“这也太小了些。”
“我时常不在家,便想着替你买一只狗来看家,但大狗都是主人家自己养熟看家之用,今日我回来时,恰好见有人在卖小狗崽,便买了一只回来,应当养一段时间,便也能看家了,往后你一人在家,也不必害怕。”
顾钰看见她手上的伤口,去洗了手,然后站到灶前,“你去歇着,我来做饭。”
文人大都迂腐,讲究君子远庖厨,但顾钰却是更心疼妹妹,也自责自己无用,父母故去后未能承担起照顾幼妹的担子,反而大多时候让妹妹替自己操心。
兄妹二人只差四岁,顾钰二十,早年便已有了秀才功名,但后来服丧三年,不能考试,只能在家温习,同时替人抄书或写信等做些文字功夫来挣家用。
顾怜将小狗抱在怀里,借着厨房的光挑手上剩下的木刺,心中却是极其高兴,兄长归家,自己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昨日……你可有伤着?”
顾钰哪怕刻意放轻松了语气,但仍旧透露出浓重的担忧来,又恐若胞妹真出了事情,自己如此问,只会是刀口撒盐,但若不问,他又放心不下。
“我无事,是隔壁新搬来的公子帮了我,”顾怜宽慰他道:“阿兄莫要多想,好歹我也还有匕首防身,应当也不会出事,再说了,你如今不是回来了?我便更不必怕了。”
顾钰轻笑了笑,“那便好。”
兄妹二人其乐融融的气氛还没维持多久,又有一道敲门声传来,是第一户人家的赵老太太。
一开门,赵老太太便大声道:“顾怜,我听说你哥交不起束脩被夫子赶回来了,现在可到家?我孙儿特意也回来关心他,你快与我说说。”
第 3 章 03晋江文学城独家
赵老太太声音尖锐,话落时便传遍了整个小巷。
顾怜秀眉轻蹙,解释道:“赵婶子,我兄长并不是被赶回来的,而是夫子让他回来自主习书,赵婶子并不知晓事情如何,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你这丫头,”赵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拍腿,一副替二人忧心的模样,“你是成日不出门,不知道,你哥这几年的束脩总是拖了又拖才交,他平日抄书写信又能赚多少?更何况家里还养着一个你,哪里还有多的钱交束脩?”
“要婶子说,你趁早嫁人也好,都十六了,是个大姑娘了,也莫要再拖你阿兄后腿。”
话落,院门便‘砰’地一声合上,赵老太太嘟囔道:“这会儿倒是气性大了。”
眼见隔壁几家都探头来听新鲜事儿,赵老太太先是狐疑地看了眼依旧紧闭的倒数第二户大门,也不再管什么,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了。
关上门后,顾怜身子有些发抖,她几乎是跑去厨房,“阿兄,你与我说,是不是当真交不起束脩了?”
顾钰没有答话,而是敲了两个鸡蛋进碗里,然后拿筷子打散,半晌,他抿了抿唇,才道:“小怜,你是想喝鸡蛋汤,还是炒鸡蛋?”
他虽不答,但顾怜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眼角沁出泪来,去房里翻出自己这些年绣手帕攒的银子,全部拿到厨房来,哭道:“阿兄,你去读书,这是我攒的银子,全都给你,要是再不够,我们再想法子,你今日便回书院去,不要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她一心盼着兄长读书中举,期望能为父母洗刷冤屈,若兄长不能再继续读书,那顾家就没有脱罪之日了,兄长也只能潦草一生,再无出头之时。
顾钰眼眶微红,自顾做着手头的事,他身上穿的袍子衣领已经洗到发白,袖口也有磨损,但这已经是他能穿出去的,最好的衣裳了。
听着妹妹的哭声,顾钰心头不是滋味,他早就交不起束脩,是书院的叶夫子一再宽容,才能继续再待这么久,但如今书院换了新的山长,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他这种每月拖欠束脩的人呢?
“小怜,你又偷偷绣帕子了,”顾钰指尖抹去眼角泪光,转身对正在擦泪的胞妹笑道:“莫哭了,等攒够了束脩,我再去,这样可行?”
书院束脩一个月半两银子,对于能供得起孩子考功名的家里来说不值一提,但顾钰抄书,三十文一本,一本抄五日,一个月也只能挣一百八十文,替人写信也不过五个铜板一封。
顾家落败,官兵抄家时他们什么都没能带出来,最后还是顾钰卖了藏在口中母亲塞给他的一枚戒指,才能租下如今住的小院,才能渡过最难的那段日子,抚养幼妹长大。
顾怜将荷包里的铜板全倒在桌子上,一边擦着泪,将桌上的半两碎银捡出来,“这些银子我每日都数,一共半两九十三文,我不该馋嘴,上次拿了两文钱买糖吃,哥你今晚就回去,我会继续绣帕子的,你不要再从书院回来了,好不好?”
她极少哭的这般狼狈,眼泪全都粘在面颊上,像是儿时惹了祸,哭着让阿兄帮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钰想起来父母被押走那日,妹妹不过十三岁,想哭,却不敢,一直到了天完全黑了,才敢躲在他的怀里小声啜泣。
“小怜,”顾钰虚虚抚了一下妹妹的发,“赵婶子说的是真的,但阿兄说的也是真的,叶夫子说我的文章已经很好,在家温书也是可以的,你信阿兄吗?”
“信……”顾怜眸里盈满泪光,她抬手用袖子擦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顾怜信兄长。”
话虽如此,但她一顿饭却是食不知味,知晓兄长已经决心不再去书院是为银子烦忧,但却想不出一个好些的法子来,她从前不是没尝试过其它营生的法子,但都无功而返。
绣坊说她技艺浅薄,并不收她,就连出去卖自己种的蔬果,旁人见她年轻,卖的也少,大都不来光顾,更有男子出言调戏,后来兄长便也不让她去了。
这一夜,顾家兄妹都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顾钰便起来将顾怜昨日没做完的木刺全部削出来,然后搭梯子全都固定在了墙上。
顾怜也起了,她昨日哭了一宿,面色不大好看,眼睛也肿的厉害,做了早饭后便在井旁洗衣裳,心里还是没能放弃让兄长去读书的念头。
她想着,秋试三年才举行一次,若兄长此番错失良机,便又等三年,如今离考试还有几个月,在书院能多待一天,便能多学一些。
可手头的半两九十三文却是她断断续续攒了一年多才攒出来的,若要凑够剩下的银子,和兄长赶考的路费,简直难如登天。
顾怜昨夜想了一宿,也没能想出别的挣钱的法子来。
这世道女子谋生艰难,更何况她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之人,做力气活比不上旁人,就连替人浣衣,也会被嫌弃洗的慢。
洗好衣裳,顾怜将手擦净,在菜园摘了些芥菜,切成丝准备做早饭。
早饭简单,不过一碗芥菜粥,配着自己腌制的小菜,便可饱腹。
虽说手头的确紧张,但顾怜也知晓兄长在书院清苦,每餐大抵就只有馒头或者糙面草草应付,每次休沐回来,都又会清减许多,她打算中午买只鸡回来,杀了炖汤。
其实她也养了两只母鸡,但养的年份长了,每日还能下两三个蛋,舍不得吃掉。
兄妹俩各怀心事,饭后不约而同准备出门。
顾钰一愣,“小怜,你去做什么?”
“我想买只鸡回来炖汤,”顾怜垂下头,低声答道:“阿兄你呢?”
“我想去找些活干,替人写对联,或者是整理书籍都可以,”顾钰弯了弯眸子,“兄长知晓你不高兴,于是也想着能多挣些银子,好早些回到书院,叫你宽心。”
话落,他又指了指桃树最上面已经泛红半边的几颗桃子,“不过我先打算把熟了的桃子摘下来,留一个最大的给你,剩下的送到隔壁,我去答谢那位公子的出手相助,等你回了,再出门去。”
顾怜鼻尖又开始泛酸,抿出一个笑来,“知道了,我去去便回。”
顾钰笑,“好。”
顾家兄长来时,萧迟砚方擦完身,他有晨练的习惯,哪怕不再陇右,早晨也会练一练拳或者练一会儿剑。
昨夜里隔壁的动静他或多或少听见了些,也通过另一边墙传来的,赵老太的声音大概可以知晓两兄妹的困窘。
敲门的人很懂礼数,握着门环扣了三下便自报家门。
“昨日多谢义士对小妹的相助,顾钰身无长物,只得摘了今年院里最早结的一篮桃子来做答谢。”
兄妹二人都十分客气,萧迟砚穿好衣裳,打开院门,见着顾钰斯文的模样,道:“你妹妹昨日送了一篮自己种的菜来,今日桃子你们便自己留着吧。”
开门一瞬间,顾钰看清了男子的长相,很英武的一位男子,比他还要高一些,看着像是习武之人,他心中开始庆幸,幸好此人不是什么心思龌龊的人。
“这位仁兄,”顾钰顿了一下,“敢问仁兄贵姓?”
“萧,”萧迟砚实在是不习惯‘公子’、‘仁兄’、‘义士’之类的称呼,他更喜欢旁人喊他将军,“我应该比你年长,喊我萧大哥就行。”
“是,萧大哥。”
顾钰执着地把桃子往前递,萧迟砚无法,只能进院子先把桃子倒在桌子上,然后把空篮子还给他。
关上院门,他忽然在想,当时应该买一个四周都空荡荡的宅子来居住,这样至少不会总有人来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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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街上,顾怜先卖了手头攒着的三张帕子,换了四十五文钱,然后去买鸡。
她仔细挑选着,终于看见一只还算肥,且精神很好的老母鸡,于是问道:“大娘,这只鸡怎么卖?”
“鸡是自家养的,下过蛋,姑娘若要,给二十五文就好,”大娘一边说着,利落将鸡的一只脚绑起来,“像这样绑起来,姑娘你把它牵回去就好了。”
这个价格也还公道,顾怜数了铜板出来,临走时大娘又送了她一块姜。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街道上人多,熙熙攘攘的,见有些小摊上还卖着甜瓜,顾怜也买了一个回去。
等到她回到巷子里时,刚好给萧迟砚送饭的小二过来,萧迟砚一开门,便见到她一只手牵着只鸡,另一只胳膊上挎着菜篮子的模样,不过菜篮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瓜和一块姜。
两人都愣了一下,顾怜先朝他点头示意,萧迟砚才也微微颔首,将食盒提起来,便关上了院门。
回到家中,顾钰先帮她处理好鸡,才出门。
顾怜将鸡剁成小段,先用清水将鸡洗干净,然后放入锅中用热油翻炒,待到鸡肉变色,才盛出来,加入姜片放到炉子上炖。
甜瓜她放到井里镇着了,现在虽说还不算太热,但能吃口凉些的也很舒坦。
顾怜洗了颗李子,坐在院里吃起来,她目光虚虚落在桌上,心底不知想着什么,待到李子吃完后,便又洗手去准备淘米做饭。
一直等到巳时过,顾钰才回来,顾怜擦了手去开门,却见他面色不大好看。
第 92 章 92晋江文学城独家
在顾怜的月子坐到半个月时,沈氏终于坐不住,第四次送来了帖子。
再不见她,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了。
顾怜现在已经能下地,还未落秋雨,也没起什么风,正是好天气,她就在屋里备了茶点,等沈氏过来。
回帖子后,不过小半个时辰,沈氏就急匆匆来了,但她还是有一些架子,等进了院子,步子立刻从容了起来,不急不缓的。
顾怜知晓她的一些心思,也不拆穿,向她行礼道:“见过郡主娘娘。”
沈氏‘嗯’了一声,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摇篮上,按耐住心中想冲过去的欲望,淡声道:“将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忱儿正在睡,怕是不能抱起来,”顾怜将她往摇篮的方向引了引,“应当再有一会儿就醒了。”
沈氏见她这次还算乖顺,心底原本极度的不满又好了些,慢悠悠踱着步子过去,见顾怜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将目光粘在摇篮里婴儿小小嫩嫩的脸颊上。
她用袖子捂着脸颊,险些笑出声来,这孩子和砚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还真是父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她在摇篮边上转了好几圈,最后也不装了,干脆蹲下身来看个够。
顾怜始终背对着她,倒茶或者吃果子,替她维持着那一分自尊心。
溪水不深,清澈见底,但却很急,后浪推着前浪形成一个个跃起的水花。
顾怜在树下稍微歇了会儿,拿帕子擦额上的汗。这件事情嘉安帝并没有要瞒楚怀安的打算。
楚怀安胆战心惊,并不觉得嘉安帝是为他好,这么多年的冷漠与区别对待,他早已经养成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父亲身上的准备。
一次次的灰心与失望过后,就算嘉安帝当着面告诉他,自己对瑞王的态度只是因为避免贵妃朝他下手,楚怀安也只会觉得是嘉安帝病了,才会这样。
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动似乎也并未影响多少,朝中那些瑞王党羽甚至纷纷拿出自己清白的证据来,这一次在明面上站在了中立的一方。
“萧大哥,你吃这块杏仁糕,我吃红豆糕。”
顾怜买了两块糕点,此时将一块洁白的,上面缀着一颗杏仁的糕点用双手捧起,想要递给萧迟砚。
她有些太娇小了,萧迟砚接过那块哪怕在她手里也不算太大的杏仁糕,轻轻咬了一口,奶香清甜。
不过他不爱吃糕点。
萧迟砚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顾怜,她手里的红豆糕好像看起来好吃一些,颜色也好看很多。
察觉到他的目光,顾怜微微抬起头,嘴角还有一点糕点的残渣,“萧大哥,怎么了?”
萧迟砚摇摇头,装作没看见,“没怎么。”
他回过目光,走了两步,不知是不是错觉,见往顾怜方向看去的人越来越多。
萧迟砚顿住步子,还是道:“你嘴角有糕点。”
顾怜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故意往左边摸去,“多谢萧大哥。”
萧迟砚目光有些深沉,他好像察觉到了这是顾怜用来刻意想和他亲近的手段。
但女子干净又漂亮的眸子好像又在说是他多想了,顾怜没有那么深的心机。
萧迟砚稍微往一旁看了下,然后伸出手,将她的唇角抹了一下,“好了。”
果不其然,顾怜的脸又开始通红。
萧迟砚握了握拳,觉得自己的确太多心了些,哪有心机深沉的女子还这么容易羞怯。
在他身侧,顾怜今日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脸红,这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和萧迟砚的种种相处,都算是她第一次和男子这么亲昵,哪怕抱着再不纯的目的,也没有办法抑制颤抖或者是羞怯。
二人一路走,等到了一个被人群围起来的摊子前时,顾怜有些疑惑,“这是卖什么的,怎么生意这么好?”
她身量不高,前方将摊子围起来的女子太多,她什么也看不清。
一旁的萧迟砚比她高了许多,此时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好像是……你阿兄。”
顾怜:“……”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才在一堆大小娘子间看见自己阿兄疲惫的身影,他一边拒绝着这个小娘子的锦囊,一边听着那个小娘子的邀约,手下还不断在要卖出去的花灯上写字。
与之相比,本该正是乞巧生意好的几个铺子反而显得冷清起来。
顾怜想起来自己似乎答应过兄长今夜不出门。
她后退了一步,对萧迟砚道:“萧大哥,不如咱们去另一边逛逛吧,省得阿兄看见我们分心。”
萧迟砚点点头,觉得顾钰生意好,的确不应该打扰他。
两人转身,顾怜有些不放心,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偏偏就是这一眼,她和顾钰眼神对上了。
顾钰似乎有些不确定,揉了揉自己的眼,确认是自家妹妹后,又看她身旁的萧迟砚,想追过来,却被堵住了路,只能在原地焦急地张望。
顾怜在心中决定晚上回去只说是他看错了……
戌时过时,街道上的人渐渐少了许多。
顾怜与萧迟砚也开始往回路走。顾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他慢慢喝着鸡汤,待到碗里的鸡汤都喝完了,便起身打算回房,“小怜,我先去歇着了。”
“去吧。”
顾怜懂自己的兄长,此时的顾钰与其说是想去歇着,倒不如说是想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她收拾好碗筷,便坐在院里吃石榴。
这几年来的记忆忽然间开始涌上心头,顾怜想起家里未出事时的情景,父母的面容又开始涌上心头。
她用衣袖将自己的泪擦干,转而露出一个笑来,到底现在兄长已经中了举,日后无论怎样,也不会太差了。
桂圆树的枝丫太重,垂下来的树枝小半已经泡在了溪水里。
顾怜用剪子剪了两颗桂圆,剥开外表的皮,便可以看见里面米汤般透白的果肉,她尝了一颗,的确十分甘甜。
在水里或者是挨着地面的有些有发黑,里面果肉没那么甜,甚至还有些酸。
顾怜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篮子,又看了眼高高的桂圆树,决定剪一根枝子下来,再慢慢把枝上的桂圆剪到篮子里。
此处水好又每日都能晒到太阳,没有围墙或者是房屋遮挡根部,稍微离地面高一些的地方果肉都很甜。
她已经想好了,今日摘一次吃新鲜的,明日再拿个大些的篮子来摘了回去晒成桂圆干。
摘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篮子才装满一半,虽说慢了些,但她剪果子的时候仔细,每颗桂圆都个大饱满,非常漂亮。
顾怜累得有些腰酸,在树底背阴的地方打算坐着先歇一会儿,一直到巳时过,她才提着满满一篮子桂圆回去。
方禾苗买完面回来,正坐在门口吃,见她吃力地提着一个篮子,连忙跑过去帮忙,“顾姐姐,你都买的些什么东西,怎么沉得厉害?”
“是我在西街摘的桂圆,”顾怜实在是提不动了,此时也不和他客气,待到进了院子,捧出一大把给他,“你尝尝,吃起来还不错。”
方禾苗哪里愿意收她的东西,拿了两个揣进怀里,便笑着跑了。
顾怜失笑,洗了手,见锅里温着饭菜,便先用午饭了。
顾钰出门去街上支摊写信了,要等到晚饭时候才回来。
顾怜吃完饭后将摘回来的桂圆清洗出一部分来,然后用一个稍微小巧些的篮子装着去了隔壁。
萧迟砚打开门,见到女子正提着一篮子桂圆对自己笑。
女子今日穿着一身似乎是新的夏衣,颜色很干净,越发衬得她杏眼桃腮、肤白如玉。
“萧大哥,”顾怜柔柔道:“我今日去西街摘了些桂圆,摘了许多,便想着给你送些来。”
萧迟砚这几日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他此时并不接过篮子,而是问道:“为何要送我?”
但话落,他似乎又已经猜想到顾怜会答什么,于是将门合上,“我不爱吃桂圆。”
顾怜一怔,似乎没料到他是这般反应,很快地,她便答道:“那我便先回了。”
她慢慢转过身,身后的院门已经响起门闸落下的声音。
萧迟砚心底只是有个猜测,他从前见过许多女子,如何能看不出顾怜大抵是对自己有意?
但他只是来蕲州养伤,待到伤好,便会即刻回京,此后二人间便不会再有何纠葛了。
在听见顾怜回答的瞬间,萧迟砚有些想回头望,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失落。
萧迟砚垂下眸往回走,但身后又传来似乎是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听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隔壁有关门声,于是抿着唇,将门打开。
女子正扶着墙想要站起来,身侧篮子里的桂圆滚落了一地。
萧迟砚静静站在门后能看清她的脸色苍白,眉间轻轻蹙着,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
似乎是力竭般,顾怜跪坐在地,捂着心口轻轻喘着气,半倚着墙面。
萧迟砚往前走了一步,又止住了步子。
顾怜站不起来,她今日起得早,又一上午未歇,早就筋疲力尽,强撑着来送桂圆,只不过是想让萧迟砚看看她这幅模样。
她早便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
身后方禾苗的声音传来,“顾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方禾苗将顾怜扶起来,转头愤愤瞪一脸冷漠的萧迟砚,“顾姐姐都摔倒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扶一下?看来顾姐姐都是白对你好了!”
萧迟砚并不答话,顾怜拍了拍方禾苗的手臂,“禾苗,不要乱说,萧大哥并不知晓我晕倒在地,他也不过刚开门。”
她虽说是这般替门后人辩解着,但眼眸里却浮现着怎么也藏不了的低落。
萧迟砚定定看着她,待看清她睫下的泪意时,身子微僵。
暖风送来一阵阵的桂花香,太阳晒得有些晃人眼睛。
小萧忱醒了,不过哼了两声,就被沈氏连忙抱到了怀里来。
沈氏心心念念了许久,就连觉都睡不好,只盼着能抱孙儿,好不容易把这孩子抱到了手里,才不愿意放开。
幸好这孩子好哄,在谁的怀里都能安静下来,哭了两声后就用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抱着自己的人,泪珠还粘在睫毛上。
沈氏见顾怜没注意,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小孩儿的脸颊,对小萧忱小声道:“乖孙,祖母疼你啊。”
将孩子抱给奶娘后,顾怜便去了另一间浴室洗漱,她洗的也有些快,似乎是太快了些,到房里时萧迟砚并不在。
她轻跺了下脚,觉得自己有些急,正想走出去,过会儿再进来,却见萧迟砚拿着一壶酒过来。
萧迟砚将外衫脱下,顾怜很轻易便看见了一些不该那么快看见的东西。
她的脸上有些烫。
萧迟砚递给她一杯酒,似哄似骗,“小怜,尝一口。”
顾怜就着他的手喝下,然后便被按在了榻上。
她有些想要流泪,却被拢住身子,只能在他的勇猛与爱抚之下折服。
第 93 章 93晋江文学城独家
顾怜浑身酸软得厉害,没力气说话,伏在被间喘息着,光洁的背上全是汗珠,鬓发粘在绯红的面颊上,有些凌乱与狼狈。
有些痛,刚开始实在是太痛了一些。
她阖着眸子,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被子搭在腰下一些的地方,又有半截细白的小腿在外蜷缩着。
萧迟砚躺在她的身侧,也是大汗淋漓,却又长臂一伸将人捞回怀里,掌抚上她的面颊,又支身吻上。
顾怜咬了他一下,却蚂蚁挠似的,不痛不痒,萧迟砚稍微松开她一些,转而侧首细细啄着她的耳垂。
痒意又开始从四面八方汇集,顾怜干脆闭上眸,手扶住床头,任由他折腾。
次日再醒时,已是天光大亮。
昨夜没拉帐子,日光透进来格外温暖,顾怜有些睡的迷迷糊糊,一抬首就看见萧迟砚熟睡的面庞,她动了一下,腰间的臂却是铁打的一般,丝毫没有动摇,将她紧紧箍住。
屋外安安静静的,听不见小孩儿的哭声,应当是乳母抱出去走路了,才这么安静。
顾怜有些热,她将手伸出被子,再抬眼时萧迟砚已经醒了,正注视着自己。
想起昨夜那场久违的欢好,她的面颊上有些微微发烫,往被子里缩了缩,羞着不去看他。
萧迟砚将她又搂紧一些,也没了睡意,两人静静相拥着。
顾怜偶尔揪一下他的头发,或者点一点他的下巴,又在被中摸他身上紧实的肌肉,有些闹腾。
萧迟砚本就贪着她,被撩拨后捉住她的手,将她压住,也缩到了被里,开始作乱。
“若是她能问,方便问,也不至于多费这么些力气。”
萧迟砚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回答,但方才在此闲坐的一会儿,他好像想到了从前不曾注意的许多事情,一时之间这些事情织成了网,在他心中密密麻麻。
他不怪顾怜,自然是不怪的,也明白男女之间的事情总要有个人先起意,一刹那想明白了,便觉得浑身轻松。
顾怜如今在京孤零零的,他还有什么理由去责怪、怀疑她呢?
又喝了两杯酒,萧迟砚便回了屋子。
顾怜正坐在榻上喝甜米酒,在他进来的一瞬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原本不痛了的肚子好像又开始痛起来,有些生气道:“萧大哥,你伤还没好全,不能喝酒的!”
她的关心是情真意切的,萧迟砚过去捧住她的脸,趁着她怔愣的时间,往她唇上啄了两下,“这下你也喝了。”
只要顾怜是爱他的,所有的起因他都可以忽略。
顾怜被他亲的一懵,刚涨起来的火也灭了下来,将他推了推,轻声嘟囔道:“你喝酒还有理了。”
萧迟砚抚了抚她的脸颊,笑而不语。
· 眼见方禾苗又开始贬低自己,萧迟砚站起身来,将院门推开了。
正说得起劲儿的方禾苗:“……”
顾怜替他解释道:“他还小,不是有意的。”
方禾苗十四岁,气质干净,一张脸也看起来格外无辜。
萧迟砚看了眼顾怜,又将院门合上了。
方禾苗立刻凑到顾怜的身边道:“小心眼子。”
站在门后的萧迟砚默默去给自己泡茶。
·
说起来,自从那日顾怜亲了萧迟砚一口后,一连着四五日都没再见着他,就连敲门,也没有人开门。
顾怜忧心他走了,但见着酒楼还是每日都来送饭,才又放下心来。
她估摸着这人是不大好意思见自己,有些拧巴,心底便想了个主意出来。
这日下午,顾怜换上新制的衣裳,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愈发如娇花一般美丽动人。
她特意戴了萧迟砚为她买的流苏簪,坐在门口吹风。
过了不到一刻钟,赵盏便凑了过来。
他看着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好像上一辈的风波对他只有短暂的影响,不多时又恢复了从前的浪荡样。
“顾姑娘,”赵盏双眼放光地跑过来,他记得前几日方禾苗端了杌子,于是自己也端了个凳子来套近乎,还拿着一包绿豆糕,“你在吹风?光坐着吹风有什么意思?来吃糕点。”
他的确是有些殷勤,这边糕点刚递上来,又忙不迭跑回家端了一碗酸梅汤来,“顾姑娘,这是我娘熬的,请你喝。”
顾怜余光看了眼萧迟砚依旧紧闭的院门,软声答道:“多谢你了,正巧我一个人坐着也是无聊。”
“一个人当然无聊,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领,就是会哄人开心,”赵盏笑的眉不见眼的,他平日想和顾怜说话都没机会,好不容易能够亲近亲近美人,自然使出了浑身解数,“顾姑娘想听故事,还是想聊些什么,我都会,顾姑娘你只管提!”
“嗯……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顾怜拿帕子擦了擦腮,赵盏又是看直了眼,结结巴巴道:“有有有,自然有,那个、那个王掌柜家他哥最近被驴车撞瘸了腿,好像正在要主人家赔银子,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三十两呢!”
顾怜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清脆的笑声传进了萧迟砚的院里。
萧迟砚本来在打拳,听着赵盏讲这个没什么意思的新鲜事,觉得还不如自己在陇右射雁来的有趣。
又听见顾怜的笑声,他一下就把木桩砸歪了。
赵盏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天,“我怎么听见了雷声?”
“雷声?”顾怜知晓是萧迟砚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故意道:“要打雷了吗?我最怕打雷了。”
“别怕别怕,”她一皱眉,赵盏心里就也跟着疼,连忙道:“顾姑娘若是怕,往后打雷的日子里我就守在姑娘门前,我是男人,我从来不怕这些东西的。”
话落,他身后的院门猛地推开,赵盏吓得蹦出三尺远。
见是萧迟砚,他一时有些尴尬,又看了眼自己的凳子,“我在那儿坐着吹吹风。”
萧迟砚深深看他一眼,也从屋里端出一个凳子来,“怕是不行,我也有些热。”
赵盏恨得咬牙切齿,“你就不能让让我?”
萧迟砚看了眼正饶有兴趣盯着赵盏的顾怜,摇头,“不能让。”
到底是在别人家门口,赵盏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顾怜吃了口绿豆糕,又喝了口酸梅汤,就连一个眼神也不递过去。
风吹起她的裙摆与发丝,她一整个人都妩媚张扬。
萧迟砚将凳子放在她的旁边,还真就是吹风,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好几日没见了。
顾怜也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萧迟砚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由于是刚打完拳的缘故,他的额上全是汗,身上的劲装有些紧贴,腹上的紧实与轮廓一览无余。
察觉到她的目光,萧迟砚坐直了些身子。
他日日练武,自然还是……很不错的。
但那目光只持续了一瞬,便很快收回,顾怜好像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甚至整个人稍微往后仰了仰,视他若无物。
萧迟砚心口有些微的涩意,问道:“绿豆糕好吃吗?”
时至八月,秋意初显,落叶渐黄。
顾怜刚收到顾钰寄来的信件,便得知萧老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过来了。
吴妈妈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看看俩人过的如何,还是得了命令请大夫来为顾怜看看身子。
如今萧家两房,虽说孙辈众多,且大都到了可以适婚的年纪,但重孙辈却一个都没有,还是京城里的独一份,老太太心里也急,两房大人夫人心里更是不得了。
七月里,萧鸿便成亲了,是与弘农杨氏,也就是陶琅的表妹杨圆结亲,成亲一个月,郭氏就着手让人给杨圆探脉,看看是否有孕。
由着此事,老太太也请了位妇科圣手来将军府这边,想听听顾怜肚里的动静,毕竟俩人在一起也已经有三四个月,若是寻常夫妻,此事肚里早就该有了动静。
得知来意,顾怜有些惊讶,她虽说与萧迟砚的确是有同房,但在这方面一直很注意,避免怀上孩子。
听完大夫的话,吴妈妈似乎不解,“姑娘您的身子健康,为何迟迟不能有孕呢?”
顾怜捏了下帕子,“吴妈妈,我和萧大哥到底还未成亲,若此时就有了孩子,岂不是更为京中人所不齿?再者,我生的孩子……怕是也不得郡主娘娘喜欢,怕是不成的。”
之前吴妈妈就与她说过郭氏进门的事情,目的就是让她抓紧时间怀个孩子,诞下萧家的第一位重孙,不看僧面看佛面,终究是萧家第一位重孙辈,意义非比寻常,顾怜进门也多了一个筹码。
这些是那些想上位女人惯用的计俩,京城内许多人家如今明面上倒是安安稳稳,其实私底下这种事情数不胜数,但只要有权,想瞒下来,想封口,岂不是易如反掌?
吴妈妈见她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髻,笑她有心机却还是太端庄,隐晦道:“孩子年龄可以改,族谱晚些上也不打紧,但大公子已经二十有四了,膝下再没有孩子,急的不仅是大夫人,还有我们老夫人。”
“姑娘,既然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又何妨再迈第二步呢?”
顾怜抬首,她再蠢也该明白吴妈妈说的话。
“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吗?”
“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吴妈妈摇头,“是您和大公子的意思。”
她轻轻拍了拍顾怜的肚子,“您别怪我这话说的不动听,老夫人如今帮着您,不过因为大公子喜欢您,但郡主娘娘怎么样才会去接纳您?怎么样您才能做上萧家正儿八经的孙媳妇,都是靠您自己的手段,若有一日您失去了大公子的喜欢,您的依靠又是什么呢?还能靠什么让老夫人帮您呢?”
顾怜眸光缩了缩,沉默下来。
“想要一步登天的人太多了,姑娘您已经非常幸运了,好歹大公子心里只有您。”
顾怜长睫垂下,应了声‘是’。
送走吴妈妈后,顾怜稍坐了一会儿,便展开顾钰寄来的信件。
信上与从前比,写的东西少了些,或许是因为公务繁忙,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雅致观察旁的景物,但顾怜心里总是不安,毕竟山高水远,若是顾钰遇到了难题,那该怎么办?
她想让胞兄回京,但萧迟砚似乎已经无能为力,能解决这件事的人是谁呢?郡主娘娘是否可行?萧远又是否可行呢?
揣着满怀思绪,顾怜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回信,在屋里静静待了一下午,晚上洗漱后便回了屋子,等萧迟砚回来。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双眉始终难以解开,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松开。
或许是真的,若是有个孩子,也等同于多一个筹码。
顾怜做事从来都是怀着目的,一旦发现有更方便的路走,她绝不会错过。
盆里已经用羊奶泡软了羊肠,顾怜吩咐桃儿将羊肠收起来。
·
萧家。
打听消息的莹儿很快就回来了,进屋后她便快速关上门,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给杨圆听。
杨圆因为昨日那孩子满月宴的事情又与萧鸿闹了矛盾,本来正烦闷着,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坐起身来,“此事当真?”
莹儿被她这模样吓到,“的确是真的,她在嘉州府还有舅舅,据说去年染上了赌瘾,将家里的家当输了大半进去,只剩下家里一位老夫人还苦苦支撑着,老太爷已经死了……”
“舅家成了这般模样她都不帮衬?”杨圆若有所思,吩咐道:“其中定然有隐情,你速去打听,或者将顾怜如今发达了的消息传回去。”
莹儿摇头,劝道:“姑娘,不成的,您、您为何……”
杨圆的眼里有些阴霾,她摇头道:“你不懂,现如今阖家都捧着她冷着我,若是她不出什么事情,那就是我永远被踩在底下。”
她抿了抿唇,“再说了,我这么做,不也是帮了她舅舅一家吗?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外甥女,让她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但是若是被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被知道的,”杨圆唇边勾起一丝笑,“你忘了母亲怎么对付父亲院里的甘姨娘的么?这只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对吗?”
她的模样有些可怖,莹儿只能应是,出门时险些撞到萧鸿,她面上一喜,连忙又回去禀告杨圆,“姑娘,姑爷来了。”
杨圆一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嘴里却道:“他来做什么?难道那几个姨娘伺候不好他么?”
本来打算进门的萧鸿眉间一蹙,实在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只顾家世,却娶了一个这么愚蠢又善妒的女人回来,在门口又转身走了。
第 94 章 94晋江文学城独家
顾怜丢了些茉莉花到牛奶罐子里,等到牛奶开始冒泡的时候,花香味就溢了出来。
这的确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做法,顾怜煮了一下午茶,每壶煮一杯就够,尝了好几种味道。
天色如墨,不见一颗星子,几片残叶悬挂树梢。
萧迟砚握筷子的手滞了一下,才‘嗯’了一声,“的确。”
“那萧大哥你八年前去从军的时候多大年纪?”
“十五,应当还不到十五岁。”
顾怜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丝敬佩,忍不住道:“萧大哥当真英雄。”
萧迟砚摇摇头,并不接受这个赞誉,能称得上英雄的人太多了,他哪里能被这般夸赞。
但顾怜的眸里却满是仰慕之情,配上她漂亮的面庞,就连发丝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萧迟砚忽然想起来,自己从前在波斯商人那里看见的异瞳猫,也是这样一般,仰着漂亮可爱的脸颊寻求主人的亲吻或者是抚摸。
他有些移不开眼。
顾怜的确很漂亮,她也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此时她的发尽数拢到了左侧,露出右侧大半的颈来,唇角轻轻抿着,只要萧迟砚的目光所在,她永远眉眼弯弯,美艳不可方物。
见眼前人似乎沉迷在了自己的美貌中,顾怜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小意柔情地,慢慢将自己的头想要靠到他的肩上。
萧迟砚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而是察觉的,却不愿躲开,他此时脑海中有些混沌,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起来,为什么自己不躲开呢?
顾怜的头很轻,她靠过来时就像云朵一样,又轻又软。
萧迟砚身子有些微微紧绷。
顾怜见他没有反抗,渐渐将自己的身子也靠近他的手臂,只要今日成了,那便是成了。
她慢慢环住萧迟砚的手臂,整个人都依偎过来,然后轻轻道:“萧大哥,你是顾怜心中的英雄。”
萧迟砚心口微微颤了一下,掌慢慢朝着她的方向移动,将女子的小指握到自己的手中轻轻摩挲着。
就在顾怜察觉到他向自己低下头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萧迟砚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怜暗暗咬牙,红着脸去开门了。
开门的一瞬间,见到来人,她立刻想要将门关上,却被拦住。
温氏脸色阴沉,看着她面色绯红的模样,又看站在院子里的萧迟砚。
两人明显是做过什么,不然怎么会是这般反应。
温氏会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顾怜后退两步,“外祖母。”
温氏寒声对跟来的人吩咐道:“出去,将院门合上。”
她看了萧迟砚一眼,然后反手一个巴掌甩在顾怜脸上,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顾怜闪躲不及,一下子跌到在地,唇角磕破,溢出血迹来。
但是很快的,一道熟悉的身影将她扶起来,罩在了身后。
萧迟砚站在二人中间,对着温氏道:“我与顾怜什么都没发生,为何动手打她?”
温氏冷笑一声,因为愤怒,脸上的皱纹也显现出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也叫什么都没发生?那你倒是说说,究竟你们二人在这院里做了什么?”
萧迟砚启了启唇,却说不出什么来,若是说两人在院子里包饺子,却包的面色通红,也有些荒谬。
见状,温氏也不再多说什么,将顾怜拉去了屋里。
待到屋子门合上,温氏看着男子停在门外的身影,将外孙女松开,以极低的声音道:“你疯了!”
顾怜此时脸上也没有了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碰了一下自己被打过的地方,“没疯。”
她自始至终都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
温氏绕着她走了两圈,忽然间笑了一声,“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或者你以为父母都没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顾怜不答话,半晌,才道:“我不想见到你,要说的话,我上次已经说完了,我和阿兄不会要你的钱,我们也不会跟着你去嘉州府,我更不会遂你的意去嫁给什么齐渊。”
她想要出去,却被拉住手臂,只能朝外面的人影喊道:“萧大哥,救我!”
萧迟砚一直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他放心不下顾怜,却知晓自己与她的确是被误会的,只能守在门外。
但听见她喊自己的时候,萧迟砚还是不顾一切推开门冲了进去,将她护住。
顾怜抱住他的腰,泣不成声。萧迟砚还没到府门口,就被沈氏请到了院里。
沈氏手里的帕子被拧成了麻花,难得见到尊贵雍容的郡主娘娘有这么将情绪完全显露的时候。
等到萧迟砚进来,沈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让你去和陶琅喝茶,你怎么给人喝着喝着喝到东宫去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是不是活够了你让相府的女儿到东宫去?”
她在乎的不是陶琅能不能做自己的儿媳,而是担忧儿子这一举动会让皇上误以为萧家站队太子党。
萧迟砚私底下的事情她不管,这是她作为母亲能给儿子的最后一丝宽容,但是事情捅到了明面上,相关联的不仅有萧家,还有长公主,甚至还有陈家。
其实今日赴约之前萧迟砚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若纵观全局,最好的结果是他和陶琅成亲。
但是私心而言,他不愿。
楚怀安的处境尴尬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让陶琅嫁给他,无异于是逼着老丞相站队。
只要楚怀安的太子之位稳定一日,相府就相安无事一日,事已至此,就算太子之位不稳,老丞相也要拼尽全力拥护楚怀安继位。
就算查出今日之事是陶琅蓄意为之,只要萧迟砚起了私心,事情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是坏的。
沈氏气坏了,见这个逆子一言不发,险些气晕过去,“我是真不明白你了,罢了,我去见你外祖母。”
话落,沈氏匆匆去了长公主府上,而萧迟砚则准备去寻顾怜。
行至长廊,他被萧静瑗拦住。
萧静瑗的消息还没那么灵通,不知晓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只听说兄长去与陶琅喝茶,此时笑问道:“阿兄,现在去哪儿?下午的茶好不好喝?”
萧迟砚看了她一眼,“你前日中午把王齐踹进湖里的事情要我告诉母亲吗?”
萧静瑗一惊,不敢再烦他,立马跑远了。
萧迟砚看了一眼月色,从后门出去了。
东宫。
叶皇后方从养心殿侍奉完,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药味,见到儿子时,她面上的愁绪几乎要凝成实质。
楚怀安跪到叶皇后身边,低声道:“母后。”
叶皇后今年四十有三,她是继后,比皇帝小了二十岁,容貌只是清秀,年老之后越发平庸,又许是长年累月的忧虑,让她看着比宫中其他同岁妃嫔还要年纪大一些。
叶皇后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又想起来今夜里皇上咳出的血,又是叹了口气。
“怀安,”她道:“凡事若一味求成,注定是成不了的。”
楚怀安的拳紧握着,“难道是父皇……”
“你父皇什么也没说,”叶皇后拍了拍儿子肩上的灰尘,柔声道:“站起来吧。”
楚怀安不动,他其实生得很像父亲,不大像叶皇后,眉目间隐约透露出那位帝王年轻时的威仪来。
叶皇后启了启唇,想说的话始终开不了口,她记着丈夫的嘱咐,不能多说什么。
“你父皇是在乎你的,”她很希望儿子能意识到这件事情,“他不说,并不代表就是真的不重视你这个儿子。”
楚怀安置若罔闻,这句话他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但父皇待他,与另外几个兄长却仍旧不一样。
皇兄们是父皇的儿子,而他只是从皇后肚里出来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
他的执念太深,叶皇后面上的愁绪又重了些,只留下一句“好好待太子妃”便离去。
他与陶琅之事,就算成了。
待叶皇后走后,楚怀安才慢慢站起来,他想起来父皇对自己的冷漠,对瑞王定王这几位兄长的关爱,不禁自嘲一笑。
夜色浓重,今夜不眠之人又该有多少呢?
萧迟砚顶着月色翻进顾家后院之时,顾怜方洗漱完,正坐在窗边擦半湿的发。
她的眸里含着笑意,一看便知心情很不错。
见萧迟砚来,她站起身主动牵过他的手,将他引到桌边为他倒茶。
“萧大哥,我害怕……”
萧迟砚紧紧抿着唇,终于还是将她抱进了怀里,站在温氏的对立面。
温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这个高大又鲁莽的男子道:“你护着她?你要娶她?你知道她要嫁的人是谁吗?”
萧迟砚不答话,但感受到怀中女子似乎哭的更厉害了些。
“我从没说过要嫁给齐渊!”顾怜小声说着,又好像只是对着萧迟砚一个人说。
若是说温氏来只不过想看看一对外孙的处境,但今日看到的一切,却让她坚定了要带着两人走的想法。
萧迟砚今日又回来的晚,让人穿了话回来,说不必等他,顾怜无事可做,等到孩子睡后,就坐在榻上做今年冬日的鞋,给萧迟砚和顾钰一人做一双。
还没将鞋上的玉髓嵌上去,就听见何大娘子跑来的声音,似乎有些急,进院里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顾怜示意桃儿先去看看,然后开始找自己的鞋也穿上出去。
何大娘子一进门,就险些哭出声来,“姑娘,您、您舅舅来了!”
第 95 章 95晋江文学城独家
他笑道:“还给萧家长房长子生个了儿子,你真有能耐啊!”
走近后,顾怜才发现他左手的小拇指断掉了,眼里晃着贪婪。
顾怜对身旁的人道:“将我舅舅带去客房安置吧。”
窦闱很满意她的举动,不忘也道:“还送些吃食来,酒也要一壶,要好酒,这将军府内可不缺这一点酒水吧。”
他得意看了顾怜一眼,便哼着小调儿走了,走到小道上,又转过头来,“小怜,我和酒馆的一位老朋友可约好过两日再聚的,你可别在舅舅跟前耍小聪明。”
顾怜眸色深沉,微微颔首。
待窦闱的背影消失,何大娘子不解道:“姑娘,您为何要让他进来?”
“你真知道还是假知道?”绪兰追上他,“我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我、我……”
顾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声音温和,“我都知晓。”
他的都知晓应该是包含着几个意思的,绪兰忽然有些扭捏,左右望了一圈,“哦,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还好,那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顾钰却唤住她,“我马上去将军府看小怜,不如一起?”
“哦,好,”绪兰咬唇一笑,凑到他身边仔细看,“好久没见你了。”
她的羞怯果然只有一炷香,不一会儿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模样,几乎要贴着顾钰走。
顾钰倒是也不躲她了,或许说实话,在岭南那段日子,他心里有一点思念绪兰。
两人来时,顾怜正张罗着晚饭。
她料事如神般,知道绪兰要来,还让厨房备了她爱吃的几道菜。
席间,绪兰挨着顾钰坐,顾怜也挨着顾钰坐,两人各坐一边。
因为胞兄的事情得以解决,顾怜心头大石落地,觉都睡好了不少,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萧迟砚为她夹了一筷子鱼,“多吃些。”
顾钰也劝道:“是该多吃些,都瘦成这样了。”
绪兰道:“顾钰哥哥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她瘦的更厉害,一口都吃不进去,就说没胃口,浑身上下都成一把骨头架子了,看得人心疼。”
顾钰看了胞妹一眼,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压迫性,“往后再不能这样了,可知晓?”
顾怜道:“知道了。”瑞王疑惑,“儿臣不知。”
嘉安帝放低了些声音,“你是朕最看好的一个儿子,日后的事情自不必说,但你似乎有些沉不住气,前两日定王来奏,你……罢了,朕不提也罢。”
“定王?”瑞王猛地抬头,“父皇,四皇弟来过了?”
“嗯,”嘉安帝意有所指,“不过朕不会因此责怪你,只希望你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
瑞王暗暗握拳,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定王,“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嘉安帝又与他说了几句话,便放他离开。
楚怀安在外晒得满头大汗,见瑞王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样出来,来不及思考什么,便进了殿,他在屏风外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嘉安帝没答话,透过屏风打量着他。
楚怀安始终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鼻尖被药味充盈着。
过了一会儿,嘉安帝才道:“过来,让朕看看你。”
他的声音比从前苍老了很多,这是楚怀安近半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位父皇,先是声音,再是容颜。
嘉安帝的确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就像树皮一样层层叠叠,双眼浑浊而无力,病歪歪地靠在床旁。
楚怀安有些不敢再直视,低下了头,声音里带上一丝哽咽,“父皇。”
对于这个儿子,嘉安帝的确喜欢,但却从来不表露出自己的喜欢,见状,他不禁有些想笑,自己对他那么严厉又冷漠,竟然还会让他难过。
“去倒杯茶给朕。”嘉安帝的声音也温和了一些。
现在虽然时至六月,但殿内只远远摆着一小盆冰块,比殿外暖和不了什么。
嘉安帝喝完茶,忽然抬手拍了拍楚怀安的肩,“有空多来看看朕。”
楚怀安一怔,“父皇……”
嘉安帝笑了笑,“朕乏了,你先退下吧。”
走出养心殿,楚怀安有些失神,他在殿内待的时间尚且不及瑞王的一半,但……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有些难受。
·
六月光景,又是红粉满塘。
顾怜约莫着下个月就要生了,她近日越发不喜欢动弹起来,大多时候在屋里休息,或者是在凉亭里看荷花。
绿色的荷叶和粉色、粉紫色、淡黄色的荷花开满池塘,香味溢满整个府内。
方过卯时,气温便攀升了上来,顾怜被萧迟砚搀着在院里走动,她走两步就要停一停,觉得累得慌。
肚子太大了,她的脚和手都有些水肿,夜里有时会突然被疼醒,哭不出声来。
曾经有过一两次她后悔要这个孩子,但也只是一瞬的时间,毕竟孩子已经在肚里了,没有后悔的余地,更何况这是她自愿的,那么期盼才得来的。
稳婆已经请来住在府里了,因为生产时候是七八月的模样,旁的都还好,就怕落雨,故而重新建了一个背阴背风朝阳的院子,用来坐月子。
顾怜对这些都不了解,只能听稳婆安排,譬如现在每日早中晚走一刻钟,也是稳婆吩咐下来的。
她肚里的孩子有些大,近期饮食也在控制,以免届时不好生。
等在院里走完两圈,顾怜额上生了些汗,回屋又换了一身衣服,坐了许久才感觉喘过气来。
萧迟砚站在她的身旁为她捏胳膊,面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顾怜身子太弱,这个孩子不好生。
见他如此,顾怜笑了笑,宽慰他道:“萧大哥你莫要多想,这么多妇人生孩子,又不独独只我一人,无事的。”
话虽如此,其实她心里也怕得厉害,生孩子的人多,死在生孩子这一关的人更多。
萧迟砚的笑同样有些勉强,“好。”
厨房的人送来一小盅鱼汤,顾怜喝完后便有些昏昏欲睡,萧迟砚扶着她侧躺到床上,守在她的身旁等她睡熟。
顾怜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会儿,忽然道:“萧大哥,他们都说我肚子尖尖的,怀的应当是个男孩儿,若是个男孩儿,你希望他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怎样都好,”萧迟砚将她搭在额上的碎发拂开,亲了亲她的额,“无论是男孩女孩,平安健康便是最好的。”
“那你希望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正直,善良,孝顺,”萧迟砚笑道:“这些或许便够了。”
顾怜枕到他的腿上,闭了闭眸子,“是男孩的话若是像你便好了。”
心事解决,她自然再没有吃不下饭的借口,的确该好好养着身子了。
饭后,顾钰和绪兰一同离开,萧迟砚陪着顾怜在花园消食。
“明日不如出去散散心?”萧迟砚牵着她的手,防止她摔到,“中午出去吃,下午我带你去划船,怎么样?”
“都成的,”顾怜挠了挠他的掌心,小半个身子都靠在他的手臂上,“我想吃辣一些。”
萧迟砚弯眸,“或许是个女儿,酸儿辣女,对不对?”
“儿子女儿都成。”顾怜摸了摸肚子,心中却希望是个儿子,若是个儿子,她便不急着再生一个孩子,是个女儿的话,怕是没那么好进萧家的门。
且她也不愿女儿一生下来就没名没分,日后万一被人拿此事多嘴,也对名声不好,是男孩的话这些风言风语也中伤不了他什么。
“萧家这辈若是女儿,则从岁字辈,”萧迟砚道:“她定然如你一般聪慧。”
顾怜摇摇头,“不要像我。”
“是个女儿期盼她平安快乐长大就好,不要如我一般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最好一点都不要像我。”
萧迟砚握紧了她的手,无声陪伴着她。
石榴花开了,红红的一小朵如星子一般缀满绿色枝叶,只是这棵石榴树结出来的果太小,又涩口,并不好吃。
顾怜走累了,便回屋歇着,大夫还是照例来为她把脉。
又过了一段时间,五月初,她的肚子就像是忽然大了起来一般,低头时就连脚尖都看不见。
由于一直谨遵医嘱的缘故,顾怜也不怕什么,每日该吃吃该睡睡。
五月上旬,沈氏递了帖子要过来,因为萧迟砚出门了,顾怜原本不想见,想了想,还是在侧厅招待了两人。
沈氏是同郭氏一起来的,郭氏不大愿意来,坐在一旁有些尴尬。
沈氏还带了一名大夫,顾怜不解,道:“郡主娘娘,将军府内有大夫,每日都请脉的,不知您这是……”
见儿子不在,沈氏的态度也有些傲慢,喝了口茶,慢吞吞道:“你这肚子越发大了,几个月了?”
“七个多月了,”顾怜见桃儿要出去,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回沈氏的话道:“孩子一切都好,也很健康。”
“那你平日是吃辣多还是吃酸的多?”
顾怜眉间微不可查蹙了一下,仍旧笑着回应,“酸的辣的都吃些。”
他不喊,窦闱也不怪,上前和他套近乎,真的像是与他关系亲厚的长辈一般,“你这儿有什么好酒?今日我陪姑爷你喝一杯?不醉不归!”
屋内传来砸杯子的声音,窦闱面上笑意消失了些,“这丫头,太暴躁了,惹将军您生气了别惯着,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萧迟砚步子顿了一下,淡淡看他一眼,眼底划过不悦,没答话。
他记得窦闱的,那年在蕲州见到此人时还是斯文儒雅的模样,两年过去,现如今变了许多,眼里只剩下浑浊且直白的贪欲。
来到侧厅坐下,萧迟砚令人拿了瓶好酒,又备了些菜过来。
期间顾怜让桃儿来送了两趟菜,听听两人在说什么,窦闱却一直不开口。
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见萧迟砚有离开的意思,窦闱才借着酒意笑道:“将军,我这初来乍到,对京城也不大熟悉,想要在此扎根立业,您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说……能不能帮帮我?”
第 96 章 96晋江文学城独家
小萧忱身上的奶香味很浓,长得也俊俏,但是袜子脱不得,脚酸,手也酸。
萧迟砚想了想,闻了闻自己的手,没味道,又闻了闻顾怜的手,是香的。
顾怜好笑般将他轻轻推了一下,“小孩儿就是这样的,长大些就好了。”
她此时内心正有些许的母爱泛滥,将小萧忱抱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时不时低头亲一亲他的脸颊。
萧迟砚拂了拂顾怜的发,也轻轻用头靠到她的肩上,借着一丁点儿酒意,他的掌从顾怜的衣摆滑入,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顾怜躲了两下,有些吃痛地将他的手按住,“好痛。”
生完孩子后,她的身子似乎更敏感了些,萧迟砚悻悻将手拿出来,只期盼着乳母快点来把孩子抱出去。
“可、可以。”顾怜忙将盘子全都端到他面前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启唇多问。
赵家的闹剧一直持续了许久,一直到半柱香后,赵德的声音才从院门外传来。
“桔儿,来跟爹回家。”
萧迟砚行动不便,顾怜又不大好去开门,她躲到屋里,是赵桔自己开门出去的。
赵德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脖子上被挠的咬的惨不忍睹,但来接赵桔时面上带笑,摸了摸他的头,向坐在桌旁的萧迟砚道过谢,才牵着儿子离开,做足了一个好父亲的模样。
顾怜忽然想起来,在斜桥巷居住的两年里,她极少见到赵德,常氏还有赵盏都是跟着赵老太太一起生活。
待到人离开后,她从屋里出来,见萧迟砚稳稳当当坐在桌前,于是道:“萧大哥,可否需要回屋休息?”
萧迟砚摇摇头,“我再坐一会儿。”
闻言,顾怜上前将早已经干干净净的瓷盘拿起,她走过去时,阴影恰好遮在萧迟砚的面上,一半阴,一半明。
萧迟砚的确有一副极好的相貌,硬朗分明,只是他的气势太过骇人,若寒冰一般,叫人不敢接近。
顾怜的左肩的影子恰好与他的右肩重叠,她太过纤细,显得萧迟砚的肩更加宽厚,若是顾怜到他怀中,更是会显得娇小。
她弯腰时的动作缓慢,萧迟砚微微抬首,就能看见女子一截细软的腰肢在眼前,再往上些,是夏日薄薄衣衫之下的丰盈。
他别过脸去。
顾怜全当未曾发觉,拿起盘子后便向他告辞。
许是她去的太久,回家时,顾钰面上满是不赞同,“小怜,不是阿兄说你,只是你是否应该矜持些?”
他这几日得到了几个替人写信的活儿,许是写的太好了些,今日又有人上门来请他在画旁抄誉诗文。
顾怜走近看了眼,画上画的是一副猫儿戏水图,只不过那猫儿画的有些笨拙,不大协调。
“怎么不答话?”听不见她的回答,顾钰以为是惹了她不高兴,解释道:“阿兄只是觉得,到底你还待字闺中,还是要把握些距离为好。”
“我都知晓,”顾怜随手指了一下他衣袖上的墨痕,道:“阿兄,你瞧你这衣袖,沾上墨了,还怎么洗的干净?”
“反正是在家中穿穿,你也不会笑我,”顾钰笑道:“这件衣裳耐穿,我也爱穿,脏点也不打紧。”
顾怜给他做成了两身新衣,但他却都好生收着,总说没有穿出去的地方,在家里还是穿他那两件旧夏衣。
顾怜摇摇头,也不劝他,见小黑狗跑过来,逗了它一会儿,便回房打络子了。
她的夏衣还差最后一颗襟上的扣子没有打好,不过打起来也很快。
不过一刻钟,顾怜就将扣子打好缝了上去,她看着自己崭新的夏衣,也不自禁点头。
这块布料是藕色,她在裙摆和衣袖用稍浅些的粉色细线缝了水波纹,在腰下绣连枝花,上身则是用同色线绣小小的团花。
这件衣裳做起来费了许多时间,顾怜又看了两遍,决心明日穿上身试试。
·
赵家院里。
常氏不知是从哪儿听来了一套规矩,自从那日以后,她回到家就把荷儿当丫环一样使唤,白日里让她打扫院子、做饭、洗衣,绝不让她闲着。
但凡赵德或是赵老太太为荷儿说了一句话,她就开始砸碗砸门,放言要吊死在赵家门口。
顾忌着她家还有几个蛮汉子兄长,赵老太太也不说话了,躲在屋里门也不出,只偶尔实在看不下去,就把赵桔带到自己屋里躲着。
赵德现如今每晚都要和常氏打上一架,因为常氏不让他去荷儿房里,晚上还动手动脚,说什么要再给他生个儿子。
赵德如今心里只有荷儿,哪里能忍?故而常氏虽说将人留在自己屋里了,但也没能如愿,只能白日里更加变着法地磋磨荷儿母子。
例如今日晚饭时,她不许荷儿母子吃饭,等到众人都吃完了,剩下些残羹剩菜时,才大发慈悲般道:“你们娘俩吃去吧。”
赵德气的脸色涨红,荷儿却拍了拍他的胳膊,一言不发吃了起来,赵桔也不能上桌坐,站在赵老太太旁边,他还不大能分清剩菜到底意味着什么,见母亲吃,自己也跟着吃了。
今日常氏只叫荷儿做了两碗菜,一碗鸡蛋一碗萝卜丝。
鸡蛋早就被她夹完了,萝卜丝也只剩下零星几根,荷儿紧着赵桔吃了,自己吃着白米饭。
饭桌上气氛凝滞,除了常氏外,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赵老太太欲言又止,但想起来常氏几个哥哥,还是忍了下去,赵德拳头捏地紧紧的,终于将荷儿的碗夺过来,将她往外拉,“走,我带你们娘俩去外面吃。”
赵老太太也不拦着,还暗暗推了一把赵桔,示意他跟上。
常氏要掀桌子,却被赵盏按住,“娘,算了!”
常氏一脸不可置信,指着自己,又指儿子,哭道:“你拦我?”
“娘!”赵盏不忍心看自己的娘,但还是道:“算了吧,这世上哪里有男人不纳妾?”
·
和计划中一样,在拿到钱的第四日,窦闱就将这能支撑普通人家富裕过一辈子的两千两全都输了个干净。
许是知晓自己太过了一些,他倒也没急着再找顾怜要,而是安安分分待在府里,没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据伺候那个院子的人来报,他的院里酒气熏天,远远闻着都叫人胃里直犯恶心,成日不是赌就是酒,算是废了。
他废不废顾怜倒是不在乎,她只在乎窦闱什么时候死。
厨房锅里的汤煮沸了正冒着泡,顾怜正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往汤里撒。
药粉倒出来是白色的,不一会儿便消融在了汤水里,无影无踪。
顾怜搅动着汤勺,眸里一片冷意,轻轻启唇道:“爱喝酒么?那就多喝些吧。”
第 97 章 97晋江文学城独家
沈氏打量着自己的乖孙,见他又胖了些,心里乐得不行,“我的乖孙,比那几家的孙儿都胖,可给祖母长脸了我的好孙儿。”
小萧忱刚吃完奶,被她这么一折腾,立刻吐了口奶出来,哇哇大哭。
沈氏讪讪退到一边,等乳母收拾完了又凑过去。
隔壁屋子的动静让顾怜睡不了回笼觉,她趴在萧迟砚的胸膛上,伸手将帐子一拉,见天已大亮,便道:“萧大哥,我们起来吧。”
萧迟砚正遮着眼睛,手臂上的线条格外明显,因为上身没穿衣服的缘故,被下的坚硬胸膛与紧实的腹部展露无遗,身上还有被她挠出来的血印子。
顾怜往外看了一眼,将帐子又拉上,手抚上他的小腹,贴了上去,抱着他劲瘦的腰肢不舍得松手,“算了,不起了,再睡会儿。”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萧迟砚有些忍俊不禁,将她的肩抱住,“那就再睡会儿吧。”
顾怜的脸颊贴着萧迟砚的颈,亲了亲他。
他恶狠狠盯着萧迟砚的背影,只恨自己被他骗的好惨,才疏于防备,让此人钻了空子。
“你可知晓小怜与我有婚约?”
萧迟砚步子就连顿都没顿一下,“不知,但又有何妨?”
他毫不在乎,反正顾怜从人到心都是他的,他又何必与一个只有口头婚约的人计较。
齐渊抹了把泪,冲到萧迟砚的身前,“你有没有羞耻心!”
萧迟砚面不改色绕过,“没有。”
他没去顾怜的院里,而是往顾钰的院里去。
顾钰虽说是个伤患,但院里却是顾家最热闹的地方,绪兰进不去他的房里,便和几个守卫在门口打牌。
一阵阵哗啦啦的推牌声伴着‘胡了’、‘又赢了’等声音响起,里面的人怎样倒是不知晓,但是在门口的几个倒是玩得开心。
远远见着两人过来,绪兰起初没在意,见到来人有齐渊,饶有兴趣地站起身来,“什么风把齐公子吹来了,要不也来一局?”
齐渊没答话,一双眼还是剜着萧迟砚,像是要把他给啃下一块肉来,加上那哭肿了的眼,与怨气颇深的面颊,让人怕是要误以为他被负了心一般。
绪兰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连忙摇了摇头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从脑袋里摇出去,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子,对俩人道:“你们怕是来晚了,我顾钰哥哥应当要睡了。”
话落,里面传来两声喝水被呛着的声音,绪兰改口道:“还没睡,你们要找他聊会儿?”
萧迟砚一身装扮还提着剑,不像是来说话的,他扫了眼自己身侧的齐渊,对绪兰道:“他找你们打牌,你好好招待他。”
‘招待’两个字让绪兰有种自己是女主人的错觉,她立即挺直了腰板,就携着自己今日新认识的好弟兄来拉齐渊,“走走走,打牌去。”
齐渊不从,仍要找萧迟砚要个说法,谁料他转身就走,自己想去追,却被身后几只手拉着,追不上去。
他心里有些苦,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好端端的未婚妻成别人的红颜知己了。
顾家院子不算大,半弯着眼似的月冷清清照下来,将院里照的明明白白。
顾怜站在院前等萧迟砚,等了许久还不见他来,有些着急,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踮脚望去,唯恐会出什么意外。
好不容易看见那熟悉的阔挺的身影,她抬了步子跑过去,一溜烟便扑进他的怀里,闷声道:“你这般久才来,吓死人了。”
她胆小,禁不得吓,萧迟砚一只手搂着她,将人带到屋里去,才解释道:“是有一只不知哪儿来的野猫,在后院叫,只是猫太小,我寻了会儿才寻到。”
被这只所谓的‘野猫’一折腾,顾怜也没了方才那旖旎的心思,就这么静静待在他的怀里,仰面望他深邃好看的眉眼。
她的一只纤细白嫩的掌放在萧迟砚修长有力的臂上,隔着衣裳感受底下男人肌肉的坚硬与火热。
明日只剩下一个东院要看了,现在正是春好四月,菡萏初绽的日子,顾怜想起来每到春末夏初,蕲州城内的大小河道湖泊都红粉漫布的景象。
京城虽说更加繁华,好看的、华贵的花朵更多,但到了这个季节,闻不到荷花的味道,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府里不是一个小人工湖么?我想种些荷花荷叶进去,再养些锦鲤,”顾怜抱着萧迟砚的腰撒娇轻蹭了两下,“好不好?”
她就好像天生会撒娇这一项本领,萧迟砚根本没有办法说任何拒绝的话。
他动作轻柔地拍了拍怀中人的肩,“你想布置什么,只管按你的喜好去布置就好了。”
他的声音柔到任何一个人都会怀疑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冷硬的男人说出来的,殊不知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对于萧迟砚来讲,一遇上顾怜他便只能缴械投降。
顾怜攀着他的肩头,与他说些甜腻腻的话,时不时递去化了糖般的目光,令人难免有些心神荡漾。
萧迟砚心里念着清静经,告诫自己不能胡思乱想,要再忍忍,起码要等到他带着顾怜光明正大搬进将军府再说。
顾怜却仿佛感受不到他的为难,柔若无骨的手从他紧实的腹部扫过,红馥馥的唇就擦在他的颈边。
萧迟砚从不觉得自己是一君子,但是知晓自己今日若是碰了她,对顾怜才是最不好的。
他抵了抵怀中人的额,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欲,“该睡了,就在我怀里睡?”
顾怜不算太困,想起来明日还有事情要做,便靠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眸。
她的睡颜很好看,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般,醒时明艳张扬,是盛开到了极致的美艳。
等到她的呼吸平缓下来,萧迟砚动作小心地起身,将她放到床上,再唤桃儿来为她脱衣裳。
同样的一个夜里,瑞王府却不大太平。
瑞王看着左手边哭啼啼的小儿子,只觉得头疼,让他去搞定绪兰也搞不定,自己派去将顾家一锅端的人还全被端了。
在他右手边的诚王正打着瞌睡,见这屋里乱糟糟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他把自己喊来是做什么。
诚王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位兄长有多聪慧,相反,在他眼里,瑞王一直是个愚蠢至极的人,没有一点城府,想要什么都毫不避讳,若不是得父皇爱护,或许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瑞王不知自己被这般编排,他问诚王道:“太子最近得了陶家助力,我这不争气的儿子还搞不定绪家那个绪兰,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瑞王已经到不惑之年,早就对皇位觊觎许久,怎奈何一方面当今皇上身体健朗,另一方面太子又另有他人。
屋内静谧,只有孩子渐渐息下来的哭声。
沈氏理了理衣裳,将正打着哭嗝的孩子抱在怀里轻拍,又恢复了端庄娴雅的贵妇人模样,想起什么,好似无意般道:“我那同岁的孙夫人都已经有两个孙子了,虽然我只有一个孙子,但也无妨。”
话落,她轻轻叹了一声,又拿眼睛偷偷瞅俩人。
明白她此行的目的,顾怜望天,萧迟砚看地板,无一人与她目光对上。
沈氏有些恼怒道:“不是我催你们,现在哪户人家里不是儿女双全,再不济也该有三四个孩子,最好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只有一个孩子是不成的。”
萧迟砚想说什么,顾怜拉住他的手,面上凝起笑意,“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我与萧大哥有这个孩子也是意外,若不是如此,不该有忱儿的。”
她的指尖在袖中摩挲着,声音很轻,“所以,不出意外,怕是之后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第 98 章 98晋江文学城独家
若是此时沈氏许诺让她进门,能够与萧迟砚拜天地,顾怜自然不会拿这话搪塞她,但沈氏不能给她名分地位,她为何要再生呢?
顾怜的眼底始终含着笑意,看着温顺至极,沈氏却没少碰针头,此时想拿话讽她,还没开口就见儿子盯着自己,于是只能咬碎了牙,话又咽了回去。
“不生就不生!”她恨恨道:“你要是像我一样只生一个儿子,日后也被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勾走,有你哭的!”
她说的没错,顾怜也认,但是问题的根本在于沈氏,只要沈氏松口,顾怜就不是‘不三不四’,无论是再生一个孩子也好,或者是什么,都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沈氏不退一步,顾怜也不可能退。
若是他再去一次……一定能把所有的钱都赢回来。
窦闱那被砍断了的手指开始作痛,让他嘴角不自觉抽搐着,一直到厨房的人送来晚饭,他吃完后才感觉好一些。
这将军府每日的饭菜不知是用什么调的味道,吃起来鲜美至极,不似凡物一般。
用完晚饭,窦闱便来到了赌场前张望,赌场的人早就被打过招呼,见了他,很是殷勤,“这位爷,您来了?”
的确是爷,几天输了两千两,赌场最近的饭菜都好了不少。
窦闱被这一声喊舒服了,但奈何口袋空空,只说自己今日没兴致,站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听着赌场里的声音心里挠痒痒似的难受,只恨不能进去玩两把。
守门的人见状,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爷,进来玩?若是您没带银子,便先记账上,晚些回去取就是。”
窦闱家里的一个铺子就是被他这样输出去的,他现在在京城,若是输,自然是输顾怜的,萧家又这么权大势大的,一个铺子两个铺子又算什么……
禁不住诱惑,窦闱走了进去。
顾怜得到消息,指尖拨弄了一下插在花瓶里用水晶串起来的珠花,眉间蹙了一下,又给绪兰传回口信,“别让他输太多了,不要超过三千两。”
用五千两买一条烂命,太不值了。
窦闱的确不是一个懂的见好就收的人,前半夜一直到子时,他几乎把把赢,无论是骰子,牌九,甚至投壶都能赢,短短两个时辰赢了两千二百两,将前几日输的连本带利全赢了回来。
但是到了下半夜,他却把把都输,最后天亮时,反而倒欠赌场一千三百两。
窦闱面色有些灰白,失了魂一般往回走,咬牙道:“娘的,一定是时辰问题。”
他只能去找顾怜要钱,却被院里的婆子赶了出来,心里又急着回本,就连想偷些东西去典当都被防贼似的防着。
窦闱浑身露气,想起来昨日来的沈氏,舔了下唇,往萧府的方向去了。
那是顾怜未来的婆母,借些钱,顾怜去还不就行了?
沈氏没有早起的习惯,院里的丫环来通报时,她正睡得香,下意识地,她以为是有人来找萧远,往身侧拍了一下,拍了个空,想起来他上朝去了,只能往外道:“谁啊?”
婆子的声音有些支吾,“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疯子,说是咱们少夫人的舅舅。”
闻言,沈氏几乎‘噔’的一下坐起来,“什么牛鬼蛇神都找上门来的,快给人弄进来,别让别人知道了,不然我这脸往哪儿搁!”
若是旁的事情,婆子定然不敢来打扰沈氏,但是那位还没进门的少夫人……家世的确不好,若是真的是她舅舅,将人赶出去了,怕是要惹闲话。
沈氏一边梳妆一边骂,“我真不知道怎么生出那么一个儿子来,就知道给我找麻烦,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她的起床气几乎要将屋顶烧着,为她梳头发的丫环大气也不敢喘。
等到怒气平息歇了,沈氏问林妈妈,“人呢?”
“人在侧厅呢,”林妈妈想了想,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我好像见过他,指不定真是顾姑娘的舅舅。”
“谁问这个了?”沈氏站起身来往外走,“有没有人看见他过来?”
“没有,门房今日值班的恰好是咱们的人,奴婢都让他们闭嘴了。”
一边走,沈氏一边想着这会儿是什么幺蛾子,见到侧厅里正一脸讨好朝自己笑的人,她立刻道:“快多叫几个人进来侍奉着。”
沈氏此刻对于顾怜的刻板印象立刻加深了,家里竟然有这样的亲戚,难怪是穷山僻壤出来的,一心想着攀高枝。
她忍着不适坐到主位上,就连一个眼神递过去都嫌恶心,让身旁的林妈妈代替开口。
“你今日来找郡主娘娘是为何事?”
窦闱对于这位郡主娘娘接见自己的事情以为是看在顾怜的面子上,全然不知是害怕他丢了大房的脸面才被请进来的。
他说了一通客套话,听的沈氏就连茶都喝不下去了。
半晌,她听明白了其中关窍,脸色比黑漆的桌面还黑,“所以你大清早来是为了借钱,还是三千两?”
沈氏有些想将这茶杯砸他脸上的冲动,又舍不得这套茶具,硬生生忍了下来,讽刺道:“我还真不知你哪里来的脸,竟然觉得本郡主会帮你,顾怜知晓你来了?她是个心机深的,你是瞒着她来的吧。”
顾怜有她亲生的儿子护着,沈氏都隔三差五地过去找不痛快,更何况是顾怜的亲戚,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必要。
沈氏揉了揉额头,觉得烦,对林妈妈道:“打个二十板丢出去吧。”
顿了一下,“打嘴。”
不打嘴怕他出去乱说。
窦闱站起身来,有些紧张,“郡主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亲家,钱不借就是了,何必伤了和气呢?”
沈氏高傲地路过他,嗤笑一声,“谁和你这草民是亲戚?”
掌嘴的人是把窦闱嘴堵住了打的,既让他叫不出声来,又不妨碍打下去。
沈氏的人来时,顾怜方从婆子嘴里知道窦闱清晨来过的事情。
她正想着人去了哪里,便猝不及防得到了这个消息。
此时此刻,顾怜甚至有些庆幸,窦闱那个蠢货是去找了沈氏,而沈氏最注重名声,定然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
桃儿在一旁问道:“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做?”
“不必再留了,”顾怜轻声启唇,“既然他不满意现在的死法,就让他今晚就去见阎王吧!”
第 99 章 99晋江文学城独家
“不会让他知晓的,”顾怜的掌抚上果盒子里的银叉,眸子眯了眯,“他能一辈子不问,我便能一辈子不说出来。”
风越急了,或许再过两日就要下雪。
顾怜带着桃儿过去的时候,窦闱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但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窦闱满嘴是血,嘴已经被打烂了,牙也掉了好几颗,正蜷缩在榻上瑟瑟发抖,听见响动,他恐惧地转过头去,见到是顾怜,立刻扑上去,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小怜、我想活……我好疼……”
顾怜将自己的裙摆扯出,蹲下身来,目光似悲似悯又似恨,“你今日为何要去找郡主娘娘呢?”
若是不找,或许能多活几日。
窦闱痛的流泪,在地上打滚,“小怜,我好疼啊……”
他点头,“这次一定不会了。”
顾怜深吸一口气,在他有些紧张的目光中,将中衣褪下一半。
但在萧迟砚粗糙的指碰到颈再顺着刮伤往下时,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闭上了眸子。
萧迟砚离她很近,近到能闻见她身上的暖香。
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指尖,不要在那嫩豆腐般的肌肤上多作停留,不要有任何冒犯顾怜的想法。
好不容易等到药上完,顾怜感受到自己的衣裳被拉了起来,她睁开眼,却被萧迟砚轻轻拥住。
萧迟砚虚虚环着她的腰身,头埋在她的颈旁,呼吸有些紊乱。
顾怜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萧大哥,我无事的。”
但男子却没有回应她。
顾怜忍不住抚了抚他的发,感受到他的鼻尖碰在自己脸侧,呼吸越来越贴近。
等到有一种温热的、湿润滑腻的触感碰到颈上时,顾怜立即坐正了些,结巴道:“萧大哥,我刚上完药,不能这样……”
话落她便被遮住了眼,只能咬着唇红着脸等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萧迟砚捂着鼻子,望着她颈上那几点红色的血迹,面色复杂。
他用捂着鼻子的那只手想要擦干净自己弄脏的地方,但敲门声响起,楚怀安带着大夫回来了。
萧迟砚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
屋外,楚怀安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有些疑惑,“迟砚,你和顾姑娘在不在房里?”
话说完,他嘴里结巴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忙转身想要和大夫离开,心底一边骂萧迟砚猴急。
刚背过身,门开了,楚怀安只见到萧迟砚快速离开的背影。
他不解,见屋里的顾怜颈上全是血,吓了一跳,让大夫快些去看看,然后自己去了隔壁院子。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浴房传来水声。
楚怀安毕竟是过来人,都懂,但在萧迟砚出来时还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太急了些?”
萧迟砚知晓他误会了,边胡乱擦着自己的发,冷声道:“没有。”
“迟砚,表叔懂你,毕竟你年纪也不小,却还未尝过情事,都正常,”秉着长辈的身份,楚怀安有意教教他什么,“但是不能只顾着自己舒坦,到底还是要爱护一下女儿家,比如说今日顾姑娘伤着了,这、这你就做的不对了。”
萧迟砚宁愿被说是不怜香惜玉,也不会告诉他自己流了两次鼻血的事情,全程木着脸听完了。
秋雨落后,便一日比一日冷下来。
这日难得的太阳天,萧迟砚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顾怜。
两人虽说隔邻而居,也没有人打扰,但萧迟砚只要一想到上次的事情,便觉得无颜面对她。
正巧楚怀安过来,见自己来他十次有八次都在院里,不由得道:“你总在院里做什么?”
“不去院里去哪里?”萧迟砚拍了拍自己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明知故问。
“明日中秋,你总要带着她去赏月?”楚怀安道:“你也不缺银子,包一艘船,或者是雅阁,再带她买一些女人家喜欢的东西,这不就成了?”
“女人家喜欢什么?”萧迟砚环顾了一圈自己的院里,觉得好像没有顾怜会喜欢的东西,想了想,问道:“衣裳?首饰?”
“你也别问那么多,明日带她去买些,你只管付钱就行。或者你还想让她更加高兴,便想自己买些给她,当做惊喜。”
萧迟砚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然后便去了隔壁院子。
见他来,顾怜似乎有些惊讶,哼道:“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没有忘记你,”萧迟砚见她面色没有异常,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想法,才将院门关上,问道:“可有好些了。”
“好倒是好些了,”顾怜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大夫说看起来严重,还出了血,但其实伤口不深,养两日就好了,好奇怪啊,我身上那些划痕怎么会出那么多血呢?”
见水缸里的水已经见底了,萧迟砚扯开话题,“我来帮你挑水。”
为了避免顾怜再多想一些什么,他不仅挑完了水,在顾怜准备做饭的时候又开始劈柴。
劈柴是个力气活,萧迟砚却做的很轻松,好像手不过轻轻落下,那柴火便分成了两半。
饭在锅上煮着,顾怜便坐在院子里择菜,顺便看他劈柴。
见萧迟砚已经劈完一摞柴火,又要去劈第二摞,顾怜忍不住道:“萧大哥,你来陪我说说话吧。”
她都坐在这儿这么久,也不见这人过来,站那么远劈那么多柴火,她又不是每天吃柴火的。
萧迟砚擦了擦额上的汗,洗净手坐到她的身边,望着她的侧脸,想说了话先打了腹稿,才道:“明日你是否有空?”
闻言,顾怜抿唇朝他笑了笑,如春华般动人,意有所指道:“旁人的约我不一定会赴,但萧大哥若是邀我,我总是有空的。”
她的眸子半弯着,说话时肩上的发拂过脸颊。
萧迟砚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见她同意,便道:“我明日来接你。”
等到赵盏的骂声传来时,她已经被丢到了船里面,而船已经离岸。
萧迟砚的面色不大好看,他撑着船杆,两三下就将船撑到了湖中央。
顾怜被他摔得好痛,佯做生气的模样,“你这是做什么?”
这话应当萧迟砚问她才对,他走到顾怜身旁,几欲启唇,最后道:“你为何同他一起出来?”
“我只是想划船而已,难道有错吗?”顾怜眸里沁出泪,“你对我忽冷忽热的,我总是不能安心,哪里像赵公子,时时刻刻都记着我,虽说我、虽说我属意与你,但……”
萧迟砚抿了抿唇,他的确对顾怜算不上好,这段时日却也是时时刻刻记着她,并不比赵盏差,只是没能说出口而已。
他想同昨日一样牵顾怜的手,却被她躲开,于是只能同她一起坐在船舱内沉默。
萧迟砚开始反省,但余光见着女子正偷偷瞧着自己的样子,此时就算再迟钝的人都该反应过来了。
这一切都是顾怜故意的。
顾怜见他已经察觉到了,用帕子揩了揩眼角,拉了拉他的衣袖,带着哭腔道:“我的肩好疼,你摔着我了。”
在顾怜身上,萧迟砚的确是没有一点办法的,伸出掌替她揉了揉,“还痛吗?”
“痛,”顾怜垂眸,遮住自己眼底的情绪,借着船舱狭小的优势,几乎整个人都伏到他的怀里,“你将我摔痛了。”
“往后不要再这样了。”萧迟砚眸中闪过一丝晦色。
顾怜不答话,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待在他怀里。
另一只船上,楚怀安看着拿短弩要射鸭子的戴维,有些犹豫,“你确定这样能行?”
戴维摆摆手,“太子殿下您不懂,将军的警觉性高,短弩一出,他定然带着顾姑娘继续躲在船舱里,这两人独处的机会不就更多了吗?”
楚怀安点点头,“此言在理。”
船驶入荷叶深处时,四周都见不着水,也见不着岸。
顾怜攀着萧迟砚的肩头,觉得若是此时发生些什么,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她微微抬头,“萧大哥,你是不是不高兴?”
萧迟砚偏了偏头,“没有。”
顾怜在他怀里显得格外娇小,再加上这幽闭的环境,好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般。
顾怜将他的掌拿起放到自己的腰上,再次放柔了语气,“萧大哥,你可以抱抱我吗?”
萧迟砚垂在一侧的另一只手动了一下,缓缓的还是搁到了她的肩头,另一只放在她腰上的手却往手臂上移了些,放在相对安全的位置。
顾怜从怀里拿出那个绣给他的锦囊,“我知道萧大哥会来,这是我绣给萧大哥你的。”
萧迟砚垂眸,目光落在那个鸳鸯锦囊上。
他眸光微移,女子两腮粉红。
萧迟砚接过锦囊,在手中摩挲了一下,将顾怜抱的紧了些。
感受到他的回应,顾怜稍稍支起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她算是半坐在萧迟砚的腿上。
萧迟砚喉头滚了一下,想要向外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女子的吻紧接着又落在他的脸颊之上。
萧迟砚呼吸微微粗重,按住顾怜抚上自己胸膛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小怜,不行的。”
他的自制力强到有些可怕,顾怜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又向他靠近了些,“萧大哥,什么不行?”
萧迟砚终于还是回过头,与她澄澈又妩媚的眸子对上,不可控地轻轻落了个吻在她的腮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轻顾怜,有些奇怪,想让人再亲两下。
就在他的掌托到顾怜的后脑时,一声尖锐的鸭叫声从船舱便划过,然后一支尖锐的短弩射到了船顶。
萧迟砚将顾怜护在怀里,从船舱口观察着四周,但现在的情形,若是有敌袭的话,他们简直就是必死无疑。
就在第二根短弩射到船头时,为了保证顾怜的安全,萧迟砚将她一把推入了水中。
荷叶外。
戴维:“太子殿下,卑职好像不小心多射了一根箭。”
楚怀安:“……”
顾怜偏头往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那我明日等你。”
萧迟砚站起身来,出院后摸了摸自己被亲过的地方,上街去为顾怜准备惊喜了。
每到逢年过节时,要为心爱的姑娘买礼物的男子尤其多。
饰品铺子老板就喜欢这种人,每次这时候店里滞销且贵的东西总能卖出去一大半。
于是萧迟砚方进门,便被老板引着到了货架前。
“这位公子,您看看这支钗子,纯金打造,雍容华贵,只要五十两银子就可以买回家!”
萧迟砚皱眉,看着老板介绍的,那支金灿灿、有些闪眼,堆满花的簪子,有些犹豫,“这种……会有人喜欢吗?”
顾怜有些好奇,“谁?”
“萧家的人,”绪兰道:“也是盯着那个老东西的,老东西走了她也走,最后回萧家去。”
萧家的人?顾怜想了想,不觉得沈氏会做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那还会有谁呢?
见她思索,绪兰道:“别想了,待会儿吃完我带你去赌场门口喝杯茶就看见了,那丫环一天来四五趟,估摸着就是蹲着老东西呢。”
顾怜心底的确奇怪,等到用完饭,便随着绪兰去了赌场对面一家茶楼等着。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便见到一还算眼熟的女子在赌场前徘徊。
这个人顾怜有些印象,但是却不大记得,应该见的次数不多。
绪兰提醒她道:“你想想有没有谁和你不对付?仔细想想。”
顾怜拧着眉毛想了会儿,只想到了沈氏,但沈氏刚打完窦闱的嘴,有怎么会跟踪他。
第 100 章 100晋江文学城独家
这话说的绪兰爱听,她又就着花生米喝了半壶茶,回去时还闹着给小萧忱买了个镀金的木马,说不收就是没将她这个未来舅母放在眼底。
顾怜只能收了,到府时又令人送她回去,将木马收到库房里后,便回了院子。
她喝了一肚子茶,暂时没有一丁点儿困意。
萧迟砚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和戴维阮文商议事情,顾怜令厨房炖了人参汤,坐在榻上看了会儿话本,便去洗漱了。
夜里茶喝多了的确不好,早到了平日该睡的时辰,顾怜却还是很有精神,逗了会儿孩子,又看了会儿话本,一直等到房门被推开了,她才穿鞋下地。
萧迟砚本以为她睡了,开门的动作很轻,谁料一开门便见她双眸亮亮朝自己跑来。
顾怜好像找到了事情可以做,拿了干巾子便将他按在床头替他擦发,动作温柔又仔细,因为身子向前的缘故,小半截细白柔腻的腰身露在外面。
萧迟砚握住她的腰肢,面颊贴到她的胸前,似乎有些疲惫,轻缓地呼吸着。
姑娘辈里最小的萧静眠正坐在萧老太太身边喝甜汤,见着沈氏带着顾怜过来,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这边。
沈氏同萧老太太耳语了两句,便先离开了。
萧老太太似乎有些讶异,笑了笑,唤她坐到自己另一边来,“这段日子身子可还爽利?”
“都好的,”顾怜睫垂了垂,回话道:“多谢老夫人惦记,我一切都好。”
“都好便好,”萧老太太见自己嫡亲姊妹身边的妈妈来了,站起身来,对周围几个孙女儿道:“好好陪你们大嫂嫂,莫要调皮,可记得?”
‘大嫂嫂’这三个字给顾怜的身份在萧家小辈之间定了性,萧静眠最机灵,立刻举手道:“好!”
萧静瑗也紧接着应了。
萧静瑗应了,其余几个也没有不应的道理,纷纷唤顾怜嫂嫂。
见状,萧老太太满意,便由自己身边的吴妈妈扶着去了另一间屋子,与姊妹说些话。
院里就剩下一群小辈,萧静瑗像是要给顾怜撑腰般,坐到萧老太太原来的椅子上,环住顾怜的手臂,对一群姐姐妹妹道:“这是我嫂嫂,你们也要喊嫂嫂的。”
已经嫁人的萧静淑看清了局势,附和道:“早就知晓了,不喊嫂嫂喊什么?这可是我们屋里最大的嫂嫂,自然不能有半分亏待的。”
萧家拢共有五位孙女儿,嫡出孙女只大房有一位,其他四人都是二房几个姨娘生的。
但老太太仁慈,几个孩子都是一般在学堂上学,姑娘家也都读到十五岁及笄,没有偏心谁的说法。
今年方及笄的萧静玉是萧景全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同为二房郑姨娘所出,她曾在胞弟的口里听说过顾怜,猜到她应该是比杨圆好相处些,便也凑上来,柔柔唤道:“大嫂嫂。”
第一次见面,按理来说顾怜该给她们都备些礼物,但今日着实仓促,她只打算走走过场,当个透明人便好了的,谁知会遇到这么些人,于是只能一个个回应着,记住她们的性名与性格,下次好补上。
午饭时,男女亦是不在同一个厅里吃席,顾怜托萧静瑗给萧迟砚传了话,说自己一切都好。
的确都好,在几个小姑子的照顾下,顾怜不仅吃的好,聊的也很开心,晚间离开时还有些舍不得。
萧静瑗亲昵地抱住顾怜,小声道:“等你和我阿兄成亲了,那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我天天都要和你睡,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讲。”
顾怜有些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
萧静眠也学有学样,抱住顾怜的腰,蹭了蹭,说下次还要去找她玩儿。
旁的几个二房姑娘因为在外头,怕被杨圆知晓了心底不高兴,只客气与她告别。
这番亲密温馨的景象给了在场宾客一个提示,或许顾怜真的是萧家认定的儿媳妇,只是暂时还未举办婚事而已。
在回将军府的马车上,顾怜絮絮叨叨的,说着今日下午的事情,显而易见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萧迟砚始终含笑看着她,给予肯定。
顾怜说了一会儿,想起来沈氏以为她怀孕的事情,唇角的笑意慢慢消了下去,高兴不起来了。
萧迟砚问道:“怎么了?”
顾怜有些愁怅,“我和你在一起都五个月了,你说我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没有一个女子这么久还怀不上孩子的。”
又是为了孩子的事情,萧迟砚沉吟了一下,不再如从前一般安慰她,而是道:“不再想此事,或许会更好一些。”
“何意?”顾怜声音有些闷,“那我如何能不想着?难道你不想要孩子?”
她知晓自己急,原先还没有这般急切,还想着顺其自然,但今日她算是在沈氏面前撒了个慌,若是一直怀不上,届时不好办。
萧迟砚摩挲着她的手掌,知晓她烦心,想了想,道:“济州有一处温泉山庄很出名,不如我们去住一段时间?你心情好些,或许就能怀上了。”
在哪里其实无所谓,顾怜只要确认萧迟砚晚上能回来就行了,闻言,她点点头,“都成。”
事情决定的快,出发也快。
次日中午,萧迟砚便带着顾怜去了济州的温泉山庄。
他们住的那个院子里就有天然的温泉池,据说有美颜养身的功效,可以滋养女子的身躯。
顾怜在马车上昏昏欲睡,提不起什么精神,到山庄后便在屋里歇了下来,一觉睡到天黑。
温泉山庄比京城还要冷一些,顾怜醒时却是被热醒的,屋里烧着炭,她的被子里还有个汤婆子,只不见萧迟砚的踪影。
她坐起身来,浑身上下黏腻腻的难受,又闷热的难受,便下床走到窗边,开了一扇窗。
顾怜一整日几乎滴米未进,只喝了几口水,总是累的厉害,凉风透进来的一瞬,她才觉得脑中清醒了一点,山风带着草木的香气,将她周身的疲惫一扫而净。
门被推开,桃儿端着一碗小米粥过来,“姑娘,您吃些东西进肚吧,一整日没吃了,难道胃里不难受吗?”
顾怜其实觉得还好,直到闻到小米粥的香味,才感觉到饿了。
小米粥已经放温,刚好可以入口,顾怜吃了小半碗后觉得舒服了些,问道:“萧大哥呢?我这么没见到他?
顾怜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才让自己的面上维持笑意,默默站远了一些。
一直到午时过,她才听见自己期待的声音终于传来。
杨圆穿着一身柿红色衣裙姗姗来迟,向着沈氏请安道:“伯母,我来迟了。”
沈氏不咸不淡答道:“哦,无事,你是去侍奉婆母了,我都知晓。”
杨圆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热汗,朝周围认识的贵女都打过招呼,当目光移到离沈氏两三丈远,几乎在人群边缘的顾怜时,笑意滞了一下。
而顾怜却是弯了弯眸子,朝她绽出一个极其艳丽张扬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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