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
即使江大校方删帖再快,截图、录屏,只要想,总有人能传出去。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网媒们争先恐后地码字发稿,眨眼便铺满各种渠道,生怕自己蹭不到热度。
【男女通吃?玩的真花。】
【我早说金融圈都是假正经。】
【死者我认识,漂亮又有钱,刚刚保研,妥妥的学霸,何必呢。】
【有内幕呗,你们没看今早的财经新闻?所有人都不看好的项目,偏偏他赚了钱,接着就搭进去两条命……细思恐极。】
啪地放下泡面,松晓彤气鼓鼓敲键盘:“看图编故事?咱们都没查清的案子呢,他们又懂了?比谁更狗血更阴谋论更没逻辑?”
“这小嘴,连珠炮似的,”惊讶转身,同样端着泡面的汪来吸溜一口汤,“原来乖宝宝也会生气。”
松晓彤飞快红了下脸,却没把话收回去:“造谣诽谤,随意公布受害者隐私,他们这是藐视法律。”
“赞同,”懒洋洋举了下手,把外套盖在脸上遮光的贺临风真诚发问,“简氏集团的公关部是摆设吗?”
老板被骂都没反应。
周山:“……我觉得赵局可能要发火。”
案子没破,却闹得满城风雨,最近省内评比,北江又被隔壁抢了风头,各部门高度紧张,生怕自己重点挨批。
汪来和松晓彤齐刷刷抬头。
“看我干嘛?我又不是灭火器,”眼都没抬,颜秋玉道,“下午把席雪的室友导员再叫来一趟,争取三天内破案。”
办公室内顿时哀嚎阵阵。
忽地,松晓彤连续向下划动几次屏幕:“奇怪,我的评论怎么刷不出来?席雪的照片也没了。”
汪来跟着点进热搜:“还真是。”
现场照日常照证件照,所有与席雪现实生活相关的内容,打开,都是“图片已失效”。
“舆情办那边出手了?”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他感慨,“赵局这次居然没把咱们抓过去教育。”
“显然——”尾音拖出去,贺临风直起腰,外套滑下,露出张清醒的帅脸,“是简青的手笔。”
换做赵局出马,绝不会只撤席雪的照片。
毕竟简青也是贾翔宇案的受害者。
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江公安对简青甚至有亏欠,因为对方每一次出现,都在变相提醒着他们有桩悬案未结。
又怎会厚此薄彼。
“搞不懂,”被贺临风一提醒,汪来也反应过来,“唉,要是能快点找到席雪的手机就好了,查到的通话都是快递和外卖。”
缺乏将席雪死亡定性为他杀的强力证据,按程序,他们无法调取对应的聊天记录,只得绕远。
“明心湖底都是泥,且抽着呢,”入行十几年,颜秋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案子天天有,以前技术落后的时候也是一样破,不如多动动你的小脑瓜。”
拍拍手,她边鼓劲儿边催,像是赶小鸡:“走吧,都动起来,这两天辛苦些,等案子结束了请你们吃大餐。”
一群人立刻麻利收拾残局。
唯独贺临风牢牢长在椅子上:“报告,我申请从另一个方向调查。”
颜秋玉:“嗯?”
“抓小偷,”贺临风字正腔圆,“警察有义务保护公民的财产安全。”
那枚袖扣,他总觉得它出现的太过恰巧。
简青的办公室在十八层。
碍于华国人特有的忌讳,当初施工方曾建议直接跳过18,挂个19的牌子上去,却被简青拒绝。
早已冷掉的午餐放在手边,他将自己埋进成堆的文件中,或签字或驳回,直到系统默认的铃声嗡鸣。
简青迅速扫了眼,按下免提:“老师?”
“给我说实话,”中气十足,电话对面的老者开口,颇有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你回学校那天,是不是丢了东西?”
简青:……
老者:“今天是不是又忘了吃饭?”
简青默默停笔。
摘下眼镜,他食指勾起,轻轻松了下衣领,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小事而已,闹起来媒体又要乱写。”
这些年,自己没少连累母校的名誉。
“纵容犯罪,我就是这么教你的?”音量拔高,电话那头吹胡子瞪眼,“还把自己卷进了案子。”
“要不是警方来找学校要大礼堂的监控,你打算多久告诉我实情?一辈子烂在心里?”
简青:“休息室里没有监控,门开着,老师学生都可以随意进出,把装礼服的盒子随意摆放,的确算我自己疏忽。”
当天早晨他要先来公司开董事会,穿着太过正式,所以才会让助理准备一套休闲款,提前送到学校去。
等察觉丢了袖扣,讲座已经快要开始,比起中途叫停,他更希望如常继续。
老者恨铁不成钢:“简青啊简青,我打电话是为了让你反省自己?”
“丢东西是贼的问题,不是你,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嫌疑人……恶有恶报,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席雪的事,老师相信你。”
牵强地勾勾唇角,简青沉默。
他明明有过救下席雪的机会。
——《北江刑侦笔记》首案发生在江大,这是从穿书者“心中”拼凑出的信息。
当时对方以书挡脸,与他隔着两张桌子抱怨:【学习学习……主角怎么还没毕业?我想赶紧走剧情。】
【垃圾作者,高中大学是一点都不写。】
【这我怎么当神探?简青可是江大案的头号嫌疑人,如果我能抢先帮他洗清冤屈,攻略肯定手到擒来。】
简青从未读过“原著”,又只能听到穿书者与系统的对话,零零散散的线索,实在难以还原一切。
所以毕业后简青刻意减少了与母校的交集。
可悲剧依然如期上演,“江大发生了桩命案……”,正是某位穿书者回忆原著时念过的开场白。
属于“简青”的未来已经写定。
似乎无论他情愿与否,都必须完成主角的使命。
简青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若无其事般,又聊了几分钟才挂断。
菜是凉的,米饭也有些硬,简青却没在意,低头拆开餐具,按照老师的嘱咐,敷衍又认真地“维持生命”。
鬼使神差般,他想到贺临风——行为脱线的bug,下意识点进通讯录。
然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号码可以和对方联系。
真是病急乱投医。
但老天似乎总喜欢和他对着干,当简青决定要远离bug独自静静时,某人竟又装了雷达似的主动凑上来。
“您好,简青。”
来电显示是重案组座机,等对面低低笑了声,他才听出是贺临风:
“我很好,简先生。”
废话连篇。
简青作势欲挂。
男人却准确猜中他的反应:“别急着挂。”
“这次真的是有正事。”
“你认识于秀眉吗?”
右手虚虚握着木筷,青年迟疑地摇摇头,想到对面看不见,蹙眉,惜字如金:“没什么印象。”
“档案显示,她父母早逝,从小由奶奶抚养,”贺临风提醒,“奶奶病故后,一直借住在亲戚家,高中到大学,数次接受过简氏集团资助。”
“我看看……s省龙牙县马头村,看地图是个山沟沟。”
简青脑海里隐约跳出张腼腆青涩的脸,和一面尘土中飘扬的红旗。
他曾亲自去过那里。
志愿者离开前,女孩悄悄找到他,面黄肌瘦,马尾像是秋日里随意捆起的枯草,眼神却极亮。
“简先生,谢谢您,”深深鞠躬,她背后是排低矮老旧的房脊,破破烂烂地托着夕阳,“谢谢您愿意给我读书的机会,我一定会认真学习,走到山外去。”
“然后报答您。”
简青听过许多人说过许多类似的话。
可他从未想过索要回报,于是从未在意。
“……她怎么了?”麻木做好再次被通知死讯的准备,简青捏紧木筷,指节泛白,近乎机械地问。
贺临风:“哦,她是席雪的室友,还是学生会的骨干,案发当天单独去过二号休息室送水送稿件——就是你丢东西那间。”
“很会挑时机,但演技嫩了点,从休息室出来后明显有些紧张,偷偷瞄了监控好几眼。”
“而且我想不通她的动机。”
如果是缺钱,于秀眉就不该丢掉袖扣;如果是后悔害怕急于脱手,上次做笔录谈起简青时,前者没表现出任何心虚。
除非于秀眉患有单纯的偷窃癖。
或者是故意陷害简青。
后一个猜测太过离谱,只在贺临风脑海晃了两秒便消失:于秀眉十点回到宿舍,且席雪晚归属于突发事件,她不可能知道后者会死在十一点的明心湖,从而提前布局。
“简青?”敏锐察觉到青年呼吸的变化,贺临风把电话贴近了些。
皮肤太白,唇色多半也浅淡,瞧着似大病初愈,放在简青身上,却不显得虚弱,只叫人感到锋利。
“我很好,”咔吧,筷子折断,尖锐木刺划破食指溢出鲜红点点,他看都没看,随手丢进餐盒,“贺顾问……”
“于秀眉现在在哪?”
“我要见她一面。”
作为失主,他应该有这个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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